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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天洪把俊秀的脸面和白嫩皮肤的手,都涂黑些,身穿破旧棉袄,杂在造房子的工匠们之中,祥麟剑藏在刨花堆里,那是替李玄鹦藏的。
李玄鹦穿乡下平民衣服,空手不带兵器,坐在一只椅子上,监督工匠们做工,手中一针一线地缝着衣服。
玉玲珑已经先出发了,她穿了男人的少年书生长袍,戴着风帽,掩蔽了脸,骑着黄骠马,带的是武天洪的日精宝剑。出发之时,众人把她当做武天洪,送了一程。
玉蕊仙妃不改装,仍旧本来面目,骑上蒙古种长鬃白马,登程去华山,众人也送了一程。
玉蕊仙妃和玉玲珑,都是骑马慢走,希望走到天黑,不超过一百五十里,然后找个山僻之处停下,放了马,悄悄飞赶回来,埋伏着。
中午,来了三个大汉——三人一律天青色布劲装,中间一人,劲装是蓝袖口,蓝滚边,两旁两人,是黄袖口黄滚边,三人都是背上长型宝剑,中间一人剑是蓝丝穗,两旁两人剑是黄丝穗。
三人来到,中间一人向工匠问道:“你们这里是壮武堂吗?”
工匠不答,用手中工具,指一指李玄鹦。
三人转面看看李玄鹦,大步走过来,中间一人又问道:“这里是壮武会吗?”
李玄鹦放下针线活,起身答道:“是的,三位贵姓?”
中间蓝滚边人道:“在下是湖南排教,大总管柳颂廷,我们是特来拜访武天洪武少侠的,烦你传报一下。”
李玄鹦福一福,笑道:“武天洪往北京去了,原来是柳大总管,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快请里面坐。”
柳大总管愕然道:“怎么?武少侠去北京了?什么时候去的?”
李玄鹦道:“今天早上走的,柳大总管请里面坐。”
柳颂廷面孔一板,道:“不用里面坐。武少侠真的今天早上走的吗?你是什么人?”
李玄鹦笑道:“我李玄鹦,以前的青龙帮帮主。”
柳颂廷又一呆,道:“青龙帮主就是武天洪呀!”
李玄鹦道:“他是南京青龙帮,我是熊耳山青龙帮,在他之前。”
柳颂廷哈哈大笑道:“熊耳山青龙帮,那便是黑道了!你且说,武天洪从哪条路奔北京的?今天早上刚走,走不远,我要追他!”
李玄鹦笑道:“柳大总管息息气,有什么误会要找武天洪?”
柳颂廷睁眼道:“你不肯说?要问什么事?这梁子你架得起?”
李玄鹦仍然微笑道:“我可以替武天洪担承一切。”
柳颂廷竖起大拇指道:“好!有种,不愧是一帮之主,你要担承?我是湖南排教,少教主戴龙昌,死在金狻猊武天洪手下!李帮主你怎么说?”
李玄鹦正色道:“柳大总管不要信口开河!武天洪没有离开我半步,他何尝跟一位姓戴的动过手?现在有个赛渊明,专和武天洪作对,不会是赛渊明派人冒充武天”
柳颂廷厉声截住道:“不要赖!我们早已估量过,也许是什么黑道坏人,冒充武天洪,可是有两个凭据,你赖不掉:第一,除武天洪,别人胜不了我们少教主戴龙昌;第二,当时这人施展的是大罗天剑法!知道不知道?”
李玄鹦大笑道:“那你就弄错了一半多啦!大罗天剑法,舞出来没有人会认得,没有人会指出来这是大罗天剑法!我请问:当时这人用大罗天剑法对你们少教主,这人用的是左天罡还是右天罡?要是说不出来是左天罡或右天罡,那就是压根儿不认得大罗天剑法,信口胡吹的!明白不明白?我可以起誓,不是武天洪干的,你们排教弄错啦!”
其实,大罗天剑法中,那里有什么左天罡右天罡?李玄鹦才是信口开河,来胡倒柳颂廷呢!柳颂廷当了一个大教的大总管,自然也是精明不糊涂的人,被李玄鹦这样左天罡右天罡一问,倒呆住了,不敢冒失,回头问那两个黄滚边大汉道:“说过什么左天罡右天罡吗?”
两黄滚边大汉口中不答,只摇摇头。
李玄鹦接着道:“只有左天罡剑,右天罡剑,都是十八招,合起来是三十六招,才叫大罗天三十六式,没有大罗天剑法这个名字。这是谁一知半解,妄自逞能?你们中了赛渊明的奸计,还蒙在鼓里呢!我看大总管呀,你先回去弄明白了,我们这里,武天洪、李玄鹦、张琼、吴培秀,四个人任谁一人,都能担承。梁子容易了断,可是把武学弄错了,传到江湖里去,倒有点不体面呢,是吧?”
把柳大总管气得面孔像猪肝,却又不敢发作,深怕若是果然弄错了,岂不是闹大笑话?栽跟头栽到家?柳颂廷倒也厉害,反问道:“那么你且把大罗天三十六式说说看,你又能知道多少?你怎么会知道我不对?”
李玄鹦笑道:“大罗天三十六式,有一本武学秘笈记着的,叫做云笈七签剑悟,分上中下三册,是方山子留下的,这部书,在铁崖丈人的手里,铁崖丈人就是以大罗天三十六式,独步天下四十年无敌手,他一生就传了两个徒弟,武天洪和张琼;我呢,是在铁崖丈人家里看过一遍,我并不会。你还有什么要问吗?”
最后一句话,完全拿柳颂廷当小孩子,柳颂廷在排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焉能受得了?更是气涨了骨头,可是更不敢发作了,他此刻方才知道,武天洪原来是铁崖丈人的徒弟!他只得自找台阶转舵道:“照理说正派名门的徒弟,不该这样为非作歹,可是既然认为有人冒充武天洪,武天洪也受不了哇,你们也得查一查明白,怎么样?”
这种说话口气的强硬,已经是强弩之未了。
李玄鹦微笑道:“这是轻如飞灰的谣言,单凭谣言,还不能引起武天洪的一笑;人要是为谣言而奔忙,那算个什么?大总管说对不对?”
柳松廷被挖苦得气都透不过来,到底此人光棍,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好吧!十五天之后,在下再来拜访,下次再来,不是画道儿了断,就是负荆陪罪,两者必居其一!告辞了!”
柳颂廷刚说完,李玄鹦已经自顾自坐下,拿起针线做活,柳颂廷三人,也扬长而去。
天色黑后,约摸起更之时,人报九山王李步青,领着四个人奔这“牛耳山”来了。
李玄鹦此时,刚吃完晚饭出来,在这片空场上,土木工匠们,都已天黑停工休息,只剩一片空场,四周堆积着一排一排的砖瓦,像一道断断续续的城墙,和无数巨型木材,又像一道险关之内,堆积的“雷木炮石”
只听远远马蹄声,疾奔而近,用耳仔细辨别,是六匹马的马蹄声音,不是五匹。
李玄鹦的祥麟剑,不在身上,埋藏在木场地,一堆刨花之内,她走近那刨花堆,准备在万一危急这时,好向刨花堆中把剑抽出来。
六匹马蹄声,疾奔到三四十丈之内,其中似有一匹马,忽然停止,剩下五匹马蹄声,疾奔到面前。
老练的绿林巨魁,往往如此,到了敌人范围,先留下一两个极强的高手,隐伏在后面接应,这一套,李玄鹦如何不懂?她知道九山王李步青,留下一人一马,在三四十丈之外,她此刻心中,把敌人埋伏之处记在心上,心在猛烈拼斗之时,埋伏的敌人,放出歹毒的暗器。
她抬头用眼光四面扫射一周,心中想:玉蕊仙妃和玉玲珑也该回来了,此刻恐怕已经暗藏在附近。
又向工作场上看看,只剩寥寥七八个工匠,在看守着砖瓦木料,武天洪也在其中。
不知怎样,李玄鹦此次,心中微微感觉到有些胆寒,恍惚之间,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是听到九山王李步青,心中有些怕吗?却也不是,上次当面对着野人王、黑魔姑、白骨夫人,毫无惧怯!
那次或许是因有海国三英、铁崖丈人、黎山老母,都在身后,胆子自然大些;此次则几乎是“举目无亲”的情形,自己落了单,单独对付李步青。想李步青二十年之前,犹然能和云鹤散人苦战一昼夜,二十年后的今天,武功又不知精进多少,凭自己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女,挡得住吗?因此,她心中总似乎在看见,有凶兆的光影,在眼前闪来闪去。
一并排五人之马,勒缰停止——中间一个人,五十多岁,没有胡须,椭圆脸,面皮白白净净,五官端端正正,在威严庄重的气派中,另有一种清远飘逸的神韵,想此人在少年之时,必然是个美男子,如今虽然老了,依然不失为清秀的老者。
李玄鹦见了,心中暗暗称奇,想此人必定就是九山王李步青,看样子绝不像一个绿林大魁首,倒像一位饱学高官的巡抚大人,正气盎然,毫不见邪恶凶狠的气质,不知为什么要受赛渊明的利用。
其余左右两旁的四个人,却和中间老者,全然不同,全部都是一派横眉竖眼,杀气腾腾;那种犷悍野恶的凶相,虽然令人看不顺眼,却也显透出来武功的精深雄厚,每个人真正不愧为一个绿林霸主,那真要比天目双怪、九连猴魔、三尸神、欧阳霹雳那批人,威势气魄,强胜不知多几十倍,这才是真正够得上绿林豪杰!李玄鹦抢前一步,福一福,和平地问道:“是九山王老前辈吗?”
中间那清秀老者,略一拱手,答道:“正是,我就是李步青,劳你驾通报一声,我要见武天洪。”
李玄鹦道:“回禀前辈,武天洪到北京去了,不知前辈有什么指示?告诉小女子李玄鹦也行。”
九山王一愕,道:“你就是李玄鹦?”
李玄鹦福一福道:“是的。”
九山王点头笑道:“哦!你就是李玄鹦,倒不错,看你的气候,是可以在江湖上站得住脚啦。那么——”他向左指道:“隐藏在山石后面的是谁?使雁翎刀的?”
李玄鹦心中一惊,这九山王真是功力登峰造极了,自己毫未觉察左右有人,九山王却已看出来!她答道:“那是玉玲珑吴培秀。”
九山王在马上,闪电似的眼光,四面一看,忽然指着一个少年木匠,问李玄鹦道:“那小木匠,不是武天洪吗?要不是武天洪,谁有那么高的气候?”
这九山王的眼睛,何等锋锐厉害?武天洪化装成一个小木匠,正十分注意地敛气蕴神,不使功力外露,使任何人也看不出他会武功,然而九山王李步青,一眼就看破。
李玄鹦见武天洪被九山王看破了,心中大震,连忙红着脸福一福道:“前辈恕罪,这里正和赛渊明为敌;故此武天洪藏起身来,此刻赛渊明既然不在,叫他出来拜见吧。”
武天洪再也躲赖不过去,一闪身,来到九山王马前,躬身长揖道:“前辈恕罪,晚辈正是武天洪。”
九山王道:“赛渊明来了,你们怎么没有觉察出来?后面那一匹马上的不就是?我这次进关,虽然是赛渊明请来的,可是并不是为了替赛渊明效力而来,跟我来的这四位,也要看看中原的武功,会会中原的英雄。”九山王转面向一人笑道:“怎么样?正主儿金狻猊现身了,你想试试看?”
那人飞身下马,向武天洪一抱拳。厉声道:“小可山西省云中雁,草字郝绍桐,久仰武少侠,讨教几手。”
九山王道:“武少侠当心,我这位郝绍桐贤弟,是云中派剑法,另会‘六倒退掌’,三十年苦功啦!彼此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不伤性命,不残肢体。”
武天洪躬身道:“遵命!”
这云中雁郝绍桐,五十多岁,凶悍之中,不失刚直之气,把剑一拔,亮出来一个门户,却是少林派达摩剑第二招“童子拜观音”是礼貌的一招。
他厉声道:“请武贤弟赐教!”
由武少侠改称武贤弟,倒怪亲热的,想是受九山王态度的影响,恶意的反而变成善意的了。
武天洪一拱手:“不敢!”
展开八翻掌的猿形三式。
云中雁厉声道:“武贤弟不惯用兵刃吗?”
武天洪道:“剑在屋里,没有拿出来。”
马上另一大汉把剑拔出,叫一声道:“武少侠,借给你剑!”
一丢把剑丢来。
单凭这一手丢剑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那大汉看见武天洪亮出猿形三式,虽然不认得这是八翻掌法,但凭猿形三式的姿势架子,知道如果配上剑,剑锋应当指向左下方,因此他一丢剑过来,丢剑的力量,恰恰好,到剑柄纳入武天洪右手掌心为止,这时,剑尖正是指向着左下方,武天洪一握,把剑握住,成了带剑的猿形三式。
武天洪急躬身道了谢,再把剑亮起大罗天剑法中的“开门见山”
云中雁郝绍桐,喝一声“好!”剑光一闪,突然滚地而来,剑光在地面上,像一道银波雪浪,伸长到七八尺,直奔武天洪脚下,郝绍桐的上半身,却全然空虚暴露着毫无防守。
武天洪因为听九山王说:赛渊明就在后面,心中急急想捉赛渊明,不耐久战,当云中雁第一招,剑贴地滚来之时,武天洪立刻施展和野人王决斗时的综合身法,把玄机武库、八阵图、大罗天剑法,八翻掌,赵氏掌九方移形换位,遁甲隐身法,和十二金钩腿法,综合在一处,只电光石火似的一偏身疾进,走离宫坎位,只是“速”!一瞥过去。
云中雁郝绍桐,猛然倒卷身,拔起七八尺高,空中一翻跟头,落回他原骑的马背上,骑好了马,收剑入鞘。
李玄鹦在旁,看得清清楚楚云中雁的胸前衣上,印了一个武天洪左脚的灰土鞋底印。
仅仅在那一瞥而过的恍惚之间,武天洪的十二金钩腿法,已踢中了郝绍桐的前胸,但是因为“点到为止”故而武天洪不用力,只在郝绍桐胸前留个鞋底印。
郝绍桐如何不知?自知已败,就翻身上马,收剑不再斗。
九山王李步青,也不得不动容惊异道:“啊!武少侠的功夫,竟然这样出神入化,真是人间麟凤!难得难得!”他向其他四人道:“四位也不必现丑了吧?人家多高!”又向武天洪含笑道:“愿意也让我李某人见识一下不愿意?”
武天洪躬身道:“不敢冒犯尊长!”
李步青大笑道:“不要紧,把剑还给他,你我一老一少,印证印证何妨?我也可以使你开开眼界,我使一种‘以神行意’的功夫给你看,先把剑还给他。”
武天洪急把剑,还给原主,道了谢,再回到李步青的马前四丈。
李步青飘然下了马,向右一看,看见一个中年木匠,在呆呆地看着,李步青向那木匠招手道:“请你过来,我送你一笔小小的财产。”
那中年木匠,呆呆愣愣地走过来。
李步青向武天洪道:“武少侠,我这叫神意功夫,我把手按在这位木匠左师傅背后,这木匠师傅,就变成我的膀子,他会替代我,和你过招。你刚才亮的,是王屋山人的八翻掌法,你还可以下手不留情,打这木匠师傅,小心!”
说着,李步青把手向木匠后心一按。
立刻,木匠竟然亮起门户,动作的老到沉着,居然变成几十年修为的精深功力。
木匠疾进身,右掌向武天洪面上虚晃,左掌突然插入武天洪右颈之旁,来势之迅疾,手法的猛烈,使武天洪不禁大惊失色,火速遁甲隐身法,一闪影,躲开木匠,横切到木匠左肩之后。
李步青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木匠的后心,武天洪忙中有错,一横切身,插到木匠左肩之后,恰巧撞入李步青的怀中。
这一遁甲隐身法的奇妙诡异,倒也出乎九山王的意料之外,他万不料武天洪自己送到怀中来,以为武天洪有什么歹毒的杀手,李步青旋身避开。
倘若李步青懂得遁甲隐身法,就会知道,武天洪是误打误撞,送进来的,恰好把武天洪擒捉住,武天洪再快,也毫无闪躲避让之余地,惟有束手受擒。
李步青一来不识遁甲隐身法,二来惊于武天洪武功之高,因此再也想不到是武天洪的失手败招,李步青不但错过好机会,没有擒捉,反而避开。
武天洪也算是死里逃生,万分侥幸了。
因为木匠在前,九山王在后,二人相连,这绝不可能用遁甲隐身法的,一隐身到木匠身后,岂不恰好撞入九山王的怀中?武天洪这一失手败招,暴露在九山王面前,心中十分羞愧!可是武天洪是绝顶聪明,应变极其神速之人,他为了遮掩这一失手败招,他立刻采取转败为胜,化腐朽为神奇的办法,疾跟着来一招九方移形换位中的“得龙望蜀”也就是得寸进尺之意。上一招撞入九山王怀中,九山王疾避开,武天洪再以“得陇望蜀”连撞进去,又第二次向九山王怀中直入。
九山王何等迅疾?早转身用木匠当盾牌,向武天洪迎面送来,木匠的左右手,突然向武天洪打出“降龙十八掌”并且掌风迸出丹田内力,如排山倒海而来。
掌风刚刚一碰到武天洪的感觉,武天洪已经一个八阵图步法,侧面让开,感觉到九山王的丹田内力,和李玄鹦是同样的太乙玄阴煞气,但比李玄鹦的内气,浓厚沉重十倍。
武天洪一避开,立即十二金钩腿法,直蹬木匠的头上前额,两掌反而向下,蛇形一式,倒卷木匠的两腿。
九山王倏然退后八九丈,停止不动,一松手,把木匠放开,向木匠笑道:“我传给了你千斤的神力,你这一生凭卖力气,就可以买田置产啦;可是我告诉你,不准和人家打架,你一生气,千斤神力就没有了。”又向武天洪道:“武少侠武功,真的是神奇奥妙,我凭别人代劳,怕不是你的敌手,我亲自和你过招,那又怕你年纪火候还不到,咱们就此停战,改天再向你讨教吧。”
武天洪躬身道:“前辈这种以神行意的功夫,真是天地间还没有第二招呢,太神妙了!晚辈果然又长了一个见识。”
九山王笑道:“这是我李某人自己悟出来的,那怕我一只手,按在牛马狗猫身上,牛马狗猫也一样可以代劳,败了呢,敌人也伤了我的代劳替身,伤不了我,好就在好这上,以后咱不妨交换玩艺儿。”
九山王四面看了看,向李玄鹦瞥了一眼,又向武天洪道:“赛渊明呢,此刻和我在一处,我不让他暗算你们,你们也不要捉他;过了今夜三更,以后,你们和赛渊明的恩怨是非,自去了断,不关我李某人之事了,武少侠,可以吗?”
武天洪只得躬身道:“一切遵命。”
九山王又向李玄鹦瞥了一眼,拱手告辞,飞身上马,五人五马,拨回头飞驰而去。
听到后来,却是六匹马的马蹄声。
九山王六人六马去远之后,玉蕊仙妃和玉玲珑,都出现了,一同回来。
武天洪吩咐孙良干,火速放下线去,盯住了赛渊明!武天洪四人所住的地方,此刻已不在重阳店上的客店里,这牛耳山壮武堂,兴工之后,首先把“宾馆”造好,好让海国三英和铁崖丈人来时,有地方可住,武天洪四人都住在宾馆之中。
四更左右,武天洪、玉蕊仙妃、玉玲珑,三人忽然惊醒,怎么会惊醒?并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一种丹田内力膨胀,透墙而入,触动了三人的感觉,把三人惊醒。
武天洪首先跳起来,急奔出去看。
看见崭新的墙壁上,破了一个人形的墙洞!
不是用工具挖的,是用内功震碎的,洞内正是李玄鹦的卧室,进去一看,李玄鹦不见踪影!崭新的白雪墙壁上,现着三个字:“九山王”!武天洪大惊,急高声喊叫李玄鹦!寂然毫无应声,只是深夜中四山的嗡嗡回响。
玉蕊仙妃玉玲珑都奔出来,二人都只穿一身单薄的衬衣衬裤,赤着四只白生生的玉足,踏在地上,头发蓬松着,手中刀剑闪着光。
两女侠一奔出来,马上往高处,四面嘹望,哪里有什么踪影?孙良干也奔出来了,大家忙乱了一阵,毫无迹象可循,急一齐回到李玄鹦屋中,但见彩花绣被,一半抛在地上,李玄鹦的外衣、鞋袜,连金钗玉簪都在,可见李玄鹦只穿一身内衣被捉去的!祥麟宝剑,仍然压在枕边。
九山王似乎是突然而来,墙挡不住他,九山王破墙而入,破墙时都毫无声音,被破去的砖头,已成粉末,落在室内一地,一进屋后,立即把李玄鹦捉去。
以李玄鹦武功之高,比武天洪三人都高出一头,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闪电捉去!武天洪急向孙良干道:“你快去拉线,我们穿衣服去追!”
孙良干飞奔而去。
武天洪、玉蕊仙妃、玉玲珑,那里有功夫洗脚?泥土脚就穿上鞋袜,穿好衣服,武天洪取了祥麟剑和日精剑,玉蕊仙妃带了月华剑,玉玲珑背上威风刀,带了安息针,三人一路疾奔向北。
顷刻之间,十多里下去,追上孙良干。
孙良干正和一个大汉说话,那大汉似乎远处奔来的,满头大汗,还在喘着,向武天洪三人打扦,报告道:“六个人回到栾川镇上一个农民家中,九山王退去四人,单独和赛渊明密谈很久,二更之后,九山王先出外向南而来,赛渊明也向西去了,到三更,云中雁四人向北去,从此没有看见再回去,赛渊明后面,另有我们线上的人盯下去,赛渊明像是没有了两脚,用手掌风骑上马走的。”
武天洪急问:“二更之后,又看见九山王没有?”
大汉道:“二更之后,九山王没有再回去。”
武天洪问道:“你们看清了吗,九山王先出门向南,赛渊明后出门向西?”
大汉点头道:“正是这样,不会错。”
武天洪犹疑不定,向两女侠挥手道:“没处追,回去吧,在家里等候消息再看。”又向孙良干道:“东南西北四处都放线,放到二三百里。”
玉玲珑哭着向回走道:“衣服鞋袜都没有穿,我大姊抛头露面,凶多吉少!”
玉蕊仙妃怒道:“哭什么?脓包!走着瞧吧!这赛渊明,我是饶不过他的!”
武天洪一言不发,低头默默思索着。
三人走回屋内,唉声叹气,脱了鞋袜洗脚,把头发梳好。
玉蕊仙妃忿忿地道:“哥哥,我看你鬼精灵,这一下你有什么法子?我大姊被人劫去了,还成立什么壮武堂?赶快想法子呀!”
玉玲珑哭道:“我大姊要是死了,我也不活着!”
武天洪吞吞吐吐地道:“此刻不要惊慌,光靠惊慌没有用的,听听消息,再看情形!”
玉蕊仙妃冷笑道:“我又要说那句话了,连个妻子都保不住!你要是能把我大姊找回来,我拜你做天神!”
武天洪闷闷不乐,不和玉蕊仙妃斗口,站起身,踱到别的屋里去。
五更过后,天色微露黎明,孙良干奔来,报告道:“接官亭镇上,眼线看见一匹马骑两个人,一个男人是老者,后面一个女子光脚,是李帮主,由接官亭向东飞奔而去。”
武天洪听了,心中如石沉大海,完了完了,这一向东去,如何追得上?茫茫大地,茫茫人海,落在一个武功和三圣相平的九山王手中,那还有挣扎的余地?他不禁伤感起来,心想:若是自己和玉蕊仙妃,失踪不明下落,师父铁崖丈人,拼老命也要找寻,若是玉玲珑失踪不明下落,天心老儿和吴煌,舍死忘生也要去追,李玄鹦失踪不明下落,连个焦心忧急的人都没有!再想到自己的妻子,被人家赤足衬衣捉去,自己多么难堪!天亮之后,早饭刚完,人报排教教主摩云金雕戴凤白来到。
武天洪、玉蕊仙妃、玉玲珑,三人连忙迎出去。
只见八个大汉,一律天青布劲装,黄袖口黄滚边,背上单刀,排成两纵列在前,后面一位八十岁上下的老者,黑胖面孔,二尺长苍白浓髯,骑在马上,马后又有六个青布劲装大汉,也是黄袖口黄滚边,一路前来。
武天洪三人一到,马前八个大汉,刷地左右分开,雁翅排着,摩云金雕在马上用手招着一口湖南土音道:“武少侠三位免礼,彼此在外,不拘浮文末节!”
武天洪三人仍然向前见礼。
摩云金雕下马,后面人把马牵去,这位教主拱手道:“老夫不幸,犬子被杀,手下人误会到武少侠,老夫也决断失明,莫怪莫怪。老夫此来,并不是为了犬子,却是专诚来会一会令师和海国三英,据手下人禀报,令师和海国三英,不久就到。”
武天洪三人,连忙请教主到宾馆,孙良干也来招待教主的十四个亲随。
这次,那大总管柳颂廷没有来。
教主刚在大堂上坐定,远远一片马蹄声密如麻点,疾驰而来。
孙良干奔进来报告:天心老儿、虎丐、南京的一批人全体到了。
武天洪三人,又连忙迎出去。
只见天心老儿、吴煌、虎丐、王发、沈伯顽、海豹老三爹、黎山老母、朱家骥、包振先、薛秋山、施鹏程、邓公明、黄毛精黄景、栖霞女史,十四人十四马,一拥来到宾馆之前。
玉玲珑飞似的扑向父亲吴煌怀中,大哭起来:“爸,我大姊李玄鹦没有了!”
众人一齐大骇,黎山老母厉声问道:“什么没有了?是死了还是怎样?”
玉玲珑哭道:“九山王捉去的!”
武天洪连忙招呼众人入内,排教教主急从阶上下来相迎,众人急向前见礼,寒喧叙阔,闹闹忙忙一会儿,才渐渐坐定。
黎山老母又急急追问李玄鹦。
武天洪简单说一遍。
众人听到九山王,似乎都没有什么印象。因为九山王向在关外,和中原武林隔绝,没有来往,中原武林,对于九山王的武功高低,毫无所知,只有极少数的人,听说过二十年前,九山王曾败在云鹤散人手下,所知只这一些而已。
众人和摩云金雕教主,欢谈畅论,十分热闹,武天洪见了,心中很不愉快,似乎在大家心里,李玄鹦被劫去这件事,比浮萍还轻!只有黎山老母,究竟是干妈的情感,拖住玉蕊仙妃和玉玲珑,问长问短,时时问到李玄鹦失踪的详细情形。
快到中午,人报海国三英和铁崖丈人来到,室内十九人,全体出去欢迎,这一欢迎的集团,公推摩云金雕戴凤白教主领头,这位八十岁的教主,离开了自己水面上的根据地,到了别人家的山上来,仍然受到众人拥护,心中的愉快和感激,忍不住在面孔上表现出来。
铁崖丈人在前,赵孟真、仲善、季美,三人在后,再后面还有两个人,却是云鹤散人的弟子,泰山掌门人杨海帆,和王屋山人的弟子,爱说梦话的徐竹年。
众人彼此相见,一片欢笑,海国三英特别向戴凤白老教主寒喧问候。
铁崖丈人眼光何等锐利?早看出武天洪脸上,勉强欢笑那种不自然的神色,又不见了李玄鹦,忙低声问玉蕊仙妃道:“你大姊呢?不是和你哥哥吵翻了吧?”
玉蕊仙妃呶着嘴道:“都是师父不好,师父要是昨天来,我大姐也就不会被九山王劫去了”
她简单说了一遍。
铁崖丈人听了,默默点头。
众人回到屋内,叙礼坐下,孙良干大排筵席。
武天洪自从失去了李玄鹦,不过半天的时间,渐渐变得痴痴呆呆,两眼发直,勉强笑,勉强说话,勉强应付,全然牛头不对马嘴,早饭未吃,中午大排筵席,也只呆坐着,装做拈几样菜,堆在面前。
到这时,他才恍然尝到,害相思病的苦味;他回想以前,玉玲珑也曾为自己害过相思病,他才彻底了解,玉玲珑对自己是如何一往情深,不由得暗下偷看玉玲珑几眼。
却见玉玲珑也是神色黯然,愁眉不展,尽是拖着她爷爷天心老儿,低声密语。
天心老儿的方方正正面上,忽阴忽晴,忽点头,忽摇头,不时也向玉玲珑低声说着。
武天洪见了,心中明白:玉玲珑一心想嫁给自己,平时却很少说到提起,李玄鹦曾向玉玲珑担保过必定成功,如今李玄鹦一失踪,玉玲珑如何不心焦?此时武天洪心中,直是苦辣甜咸,五味俱全,混乱得神智紊乱,心身坐立不安
一天在热闹中过去,四面眼线,全然毫无消息,九山王哪里去了?李玄鹦哪里去了?赛渊明哪里去了?全都如石沉大海。
次日,各人初到“牛耳山”都四散出去闲游,只有沈伯顽一人,在家陪着武天洪,再三劝慰。在黎山老母名下,两个义子三个义女,沈伯顽算是武天洪的大哥,武天洪对这位大哥,内心十分感激。
晚饭,是沈伯顽出面请客,又是一场大排筵席。
天心老儿招手叫武天洪,武天洪走过去,天心老儿低声道:“小老儿要借重你的副帮主孙良干,去做一件事,出门十五天,他走得开吗?”
武天洪反问道:“做什么事?”
天心老儿笑道:“小老儿一生,事事不瞒人,偏只有这一次,暂时不能对你说,你肯让他出门不肯?”
武天洪大笑道:“哪有什么话说?自然可以!”
天心老儿笑道:“那么,孙良干今天一清早,已经走了,至多不出十五天就回来。”
玉玲珑在旁道:“我王发大伯和虎丐,一同去的。”
武天洪向酒筵席上一看,果然不见虎丐和王发。
第三天中午,排教教主要回洞庭湖,出面请客,算是备席回敬。
孙良干不在,是包振先替孙良干的工作。
正在欢宴之中,包振先突然捧着拜匣奔来,直到铁崖丈人面前,禀道:“回禀,九山王李步青来拜访!”
武天洪猛然跳了一下,连忙自己控制自己,怕失礼。
铁崖丈人看拜帖,上面写着:“武少侠天洪升
李步青拜。”
在“李步青”三字之上,毫无自谦的称呼,只干硬硬地“李步青”三字,态度似乎很不客气。
铁崖丈人向武天洪道:“是来拜访你的,你一人出去,不必惊动大家。”
武天洪急走出去,玉玲珑从座位上挤出来,急跟在武天洪身后。
到了客厅之中,李步青长袍马褂,十分清秀,完全一派年高德劭的气派,满面春风,微微拱手。
武天洪草草地一长揖,急问道:“李玄鹦被前辈捉去了?”
李步青微微点头,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武天洪道:“这是李玄鹦写给你的信。”
武天洪急接过来,心中料想到,信里的话,一定是在九山王威胁之下,写的和武天洪断绝的话,他全身止不住愤怒地颤抖着,看见这信却是封了口的信。
托人带信,决不可封口,封口就是封带信之人,大大不敬,带信的人也决不肯带了,这封信却封了口,九山王居然愿意亲自带来!武天洪不暇多想,急撕开信封,抽出信笺,玉玲珑急挤上来看,信中写道:“大哥,妹在此异常安适,毫无惊扰,毫未受挟制,望大哥不要担心,不要多疑。妹因有另外之事,一时不能回来,望你先和玉玲珑结亲,你一天不和玉玲珑结亲,妹一天不回,你一天和玉玲珑结亲,妹在一时辰之后即回到你身边。你若是能知道妹急想回来,那你只有和玉玲珑早一天结亲。此事与赛渊明毫无干涉,不须多疑,九山王与赛渊明亦毫无牵连。此信由九山王面交与你,九山王是要和在座英雄相见,以瞻仰关内武林人才之盛,并请引见。此请大安。妹玄鹦裣衽。”
武天洪看了信,默默不言,心中想:看这封信的文字语气,以及笔迹很端正,李玄鹦在约是在被优待,没有受苦;但是全信看来,倒像是九山王,要来较量武艺高低,以李玄鹦作赌注
但也不像,其中最怪的,是为什么要武天洪和玉玲珑结婚?这其中有什么含意?可是当着九山王面前,不能多想,连忙收了信,躬身道谢,请九山王稍坐,急进去报告。到了大堂上筵席间,武天洪向师父道:“九山王是要来比武的,师父看怎样?”
铁崖丈人笑道:“还不快请进来,一同坐席?比武的事,吃了饭之后再说。”
铁崖丈人亲自起身,武天洪跟在身后,一同到客厅。
武天洪介绍之下,九山王坚请铁崖丈人在上,恭恭敬敬地一长揖,大笑道:“小可今年不过五十五岁,比铁翁差二三十年呢,妄自尊大,也只好自称一称小弟。小弟此次进关,一不是为了赛渊明,二更不是为了败给云鹤翁四招,争名争利,那是三四流以下的人干的。小弟进关,再履中土,只是为了料理一点家务之事,自然也想瞻仰中土武林风采,还望铁翁老哥,不吝赐教。”
铁崖丈人笑道:“岂敢岂敢!此刻湖南排教教主摩云金雕戴公,正在宴客,请九山兄随意入座,戴公必然倒履想迎!”
正说时,戴凤白果然亲自来到,互相见礼,九山王也不推辞,一同到大堂上来。
全座人都起身相迎,铁崖丈人一一介绍,添杯筷请九山王入座。
武天洪心想:天下事变化真大,劫走李玄鹦的敌人一会就变成了座上的尊客,筵宴之后,倘若再比武,却又要化杯酒为剑光
一番欢乐热闹筵宴之后,大家向摩云金雕道了谢,撤去席桌,散着坐开。铁崖丈人和九山王,都不好意思再提到比武之事,老江湖戴凤白,自己今天是主人,不能让客人僵持着,开言道:“九山王在关外,难得到中土来,我老朽也久居水面上,极少到中原山地,这里主人是武少侠,武少侠看看,怎样安排一点,让九山王和老朽,开开眼界?”
武天洪躬身道:“家师在此,晚辈不敢擅出主张。”
铁崖丈人笑道:“主随客意,还是请九山王老兄主张一下。”
九山王清秀的脸上,显着安闲的神色,笑道:“小弟前天,和武少侠有一点随便的约言,说改天向武少侠讨教;不知铁公可能准令徒赐教?”
铁崖丈人忙道:“那天洪不敢冒犯尊长,还是那一位长一辈”
真正比武天洪长一辈的,只有海国三英、铁崖丈人、黎山老母、摩云金雕,这六位;这六位,全都是老江湖,老得不能再老,焉肯随便出手?每个人都要矜持身份。
若是由天心老儿、海豹老三出去应付一下,铁崖丈人观看气候气色,怕都不是九山王的对手,而且也有些不敬之意。
黎山老母却发话道:“比如老身前来请教关东的绝学,九山王肯赐教吗?”
这位老太太一生自负自傲,目空一切,生平除三圣三英之外,不再肯让第七个人,自从一见到摩云金雕,心中就有些不服气,此刻为了使铁崖丈人不为难,又想露几手给大家看看,于是首先起来应战。
九山王在关外,对于关内的武林,却也知道大概情形,惟独对黎山老母,则一无所知,因为黎山老母半生江湖,都是出没隐现无常的。他见这位老太太首先出马,看老太太气色,听老太太声音,估计这老太太,大约是惹不起的,自己没有制胜的把握,可是仗着他毕生心得“以神行意”的奇功,相信决不致落败。他拱手笑道:“论年纪,老大姊当小可的师父都够了!小可不是为胜败而来,是为了讨教武学,增广见闻而来,还望老大姊多多讲解。”
黎山老母道:“好说好说,请吧!”
众人一同走出大堂外,在大院中,排好椅子坐下。
九山王却到另一屋内去,把长袍马褂脱下,露出一身劲装,出来之后,向众人拱手道:“列位在关内,不知小可关外的风俗,在关外,穿着长袍马褂,和人家动手过招,是大不恭敬的。”
九山王穿着长袍马埂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