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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山树叶枯黄,风沙蔽日。
熊雄的坟墓已被掘开,尸臭传播四野。
沈神通亲自把熊雄身上的寿衣解开,心房上一道明显的剑伤,使人触目惊心。
沈神通仔细地瞧了一回,然后叫手下把坟墓棺木重新弄好。
此刻他心中泛起一个疑问:“一个人心房被剑刺穿,尚能否支持半盏茶多的时间,而且还能够说几句话?”
下午,阳光灿烂,气温缓和很多,沈神通再到当日熊雄被杀的地方观察。
地上的竹叶早已枯黄,被斩断的青竹也变了色。
沈神通把身上的那两张竹叶取了出来比较,两张竹叶一般现象一般颜色,他看了几眼,随即把竹叶抛掉。“盛儿,把你那两张竹叶也取来看看!”
端木盛便把当日在此带走的两张竹叶取出交与沈神通。这一次沈神通看得十分仔细,看了好一阵叫手下轮流观看。
“这两张竹叶可有不同之处吗?”
没人吭声,沈神通一板脸孔“能否看得出来?”
高天翅道:“头儿,恕我们看不出来,不知头儿又发现了什么不同的地方?”
沈神通道:“这两张竹叶根本毫无不同之处,一样干枯,一样颜色!”
众人都是一怔。
夏雷脱口问道:“那么头儿你又问我们”
“我要证实一件事,是以才会问你们!”沈神通微微一笑“这两张竹叶上次在此时,我早已有了疑心,但为了谨慎起见才摘了两张竹叶再试验一趟,如何证明了我当日并没有看错!”
端木盛心头一动,道:“头儿,你的意思是说这两张竹叶离开竹枝的时间是一样?”
沈神通含笑点头。
端木盛忍不住又问:“但,这两张竹叶离枝的日子假如没错的话应该相差三四天!”
“你没有错,错的是另一个人!”
高天翅道:“头儿,你怀疑熊震南的说话根本是捏造的?”
“是!”沈神通说得斩钉截铁“盛儿到青竹山庄,熊震南告诉他熊雄已被人杀死三天,次日楚凌才带他来此勘察,也就是脱离竹叶落地之日已有四天!如今两张竹叶所呈现的反应一般无二的,证明这两张竹叶离枝之期根本相差极短!”
皇甫雪脱口道:“莫非熊雄根本不是在这里被人杀死的?只不过熊震南想不到端木二哥会提出到此观看的要求,他才连夜叫人布置下这个假现场?”
沈神通哈哈一笑“我正是如此猜想!还有一点,刚才大家都看到了,熊雄心房上那一剑深几透背,他有可能支持到半盏茶多的时间,而且还对熊震南说了一句话吗?”
高天翅道:“对,依常理这绝对没有可能!属下还看出另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高老弟不妨说来听听!”
“能如此准确地一剑刺穿熊雄心房的人,那人的武功必定异常高强,但一盏茶的时间能奔出二十丈之远,这跟我们当日的推测又有了差别!”
高天翅顿了一顿目光自同僚中扫过“这座竹林虽不大,但仍然足够几个人打斗,竹枝折断颇多,显示战况之激烈,这又说明对方的武功并非超绝这个矛盾到底要如何解释?”
“只有一个解释,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熊震南编造出来的,事实并非如此!”
沈神通沉声道:“起码此处绝非熊雄的葬身之地!”
端木盛不解地问道:“他有什么理由要骗我们?”
沈神通双眼望向远山,喃喃地道:“这已是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迟早也会被我揭开!”
夏雷道:“不过熊雄已死这点终是事实!”
端木盛道:“而且身材完全一样,脸上也没经化装,他已死当没疑问,咦,是不是熊震南根本知道熊雄的死因,却故意不告诉我们?”
紫超道:“这似乎有悖情理吧?如果这样,他何必要付出两万两银子的代价托沈兄查案?”
沈神通道:“我虽然已看出不少破绽,但这件连环凶杀的案子实在十分复杂,距离水落石出之期尚远!”
“冯景堂的叛变不知跟这件案子有否关联?老朽还想请教沈兄!”
沈神通道:“依道理他只与谋杀独孤明有关,但独孤明之死到底是不是与这件案子有关,还是纯粹是丐帮内部的权力斗争的结果,我现在也尚说不上,不过他跟楚六七可能有点关系——两个人的刀法都是十分奇特凌厉!”
端木盛道:“楚六七是他派来杀属下的?因为当时他谋害独孤明刚巧属下跟紫老爷子赶到,所以他们才要杀人灭口!”
沈神通道:“你们都忘记了一个关键,当日盛儿躲在陈捕头之家,楚六七却坐在客栈中等候着,他既能查明你的落脚点,证明也知紫老爷子跟这件事的关系,他为何又不先下手对付紫大侠呢?”
“如此说来,楚六七可能是因为另一个原因才找上属下的了!不过这人可能是冯景堂那个组织的一个重要成员!”
“我也不知道冯景堂在那个组织中扮演什么角色!当日在连云山上那个声音苍老的蒙面人说的一句话很值得参考,‘冯景堂是什么东西?’,这句话证明冯景堂在那个组织中的地位不会太高的,否则对方决没有理由这样说!”
紫超叹了一口气“老朽关心的是小女之死,未悉这个组织跟小女之死有什么关系?难道小女会碍着他们什么?小女武功既不高,又没什么地位,按说”
夏雷道:“但熊雄既死,青竹山庄中已烟消云散,令媛是熊雄的妻子,她当然也不能幸免于难了!”
高天翅道:“对方既然有心把青竹山庄毁掉,杀一个女子在他们眼中根本不算得什么事,他们何不在紫玉霜归途中动手,而且还要布下这许多假象?依高某看,令媛之死与青竹山庄被毁,熊雄之被杀是两回事!”
端木盛点点头道:“高大哥说得有理,不过小弟现在却怀疑熊震南的行为了,他为何对小弟说假话?又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下花了两万两代价给头儿缉凶,目的又何在?”
“谁说他知道凶手的身份?这只是推测而已!老实说我现在也还是整理不出一个比较合情合理的假设,这还需作进一步的调查!”沈神通看一看天色,道:“天已快黑,我们吃点干粮吧!希望今夜有个明亮的月亮!”
沈神通的希望并没有落庄,九月十七日的月亮依然颇圆,大地如同披了一片银光闪闪的鳞片。
“我们分成三组进入山庄,小心行动不要让人发现!”
沈神通带着几个人先行,紫超次之,最后的是高天翅的那批人。
青竹山庄的一切似乎与上次没有变化,不过端木盛却觉得似乎有点不同。
明月照得红花小楼的火场纤毫毕露,假如说与前略有不同的是灰烬少了很多。
沈神通也发现了这一点“难道这里曾经下过一场雨?”
端木盛精神一振“这倒是天助人也,我们再搜索一下!”随即跳入火场中。
沈神通布置了几个手下在四周防卫,以防有人突然出现。他自己也走入火场检视起来。
只一会,忽闻端木盛道:“头儿,你快来看看!”
沈神通立刻掠前,在端木盛身边蹲下。
雨水把火场的灰烬冲掉,在端木盛面前的一片红砖有一团淡淡的凹痕,凹圈之中有块极大的红砖。
这块红砖比其他地方的红砖大了好几倍。
沈神通看了几眼,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这里才是真正的柱底位置,这圈凹痕是被垫柱的石墩压成的!嘿嘿”他突然笑了起来。
“但石墩现在就在我们后面!”
“这是有人故意把它搬开给人一个错觉,以为石墩放的位置便是大柱的位置!不想一场大雨使他们的阴谋暴露出来,也使他们的秘密被揭!”
沈神通站了起来:“把这块红砖挖开!”
端木盛未待他吩咐早已抽出口长剑在红砖的周围撬挖,可是红砖竟不能动得分毫。“头儿,这块红砖十分奇怪,竟然移不动!”
沈神通神采连闪“这是因为它是被机关控制,可惜顾思南不在此地,否则他大概有办法开启!既然撬不动,我们只好把红砖击破!”
顾思南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李鹰的一员干捕,他是机关消息的大行家,屡建奇功。沈神通颇因自己手下没有一个这样的人材而遗憾!
红砖终于被击碎,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沈神通忙道:“点一把火折子照下去!”
紫超精神也是十分兴奋,双手发抖地把火折子剔亮,火光下果见洞口有一条粗如小儿手臂的铁管,下面隐隐约约见到一排铁轮,大概便是控制出口“红砖”的机关,众人一见都是精神一振。
端木盛道:“现在属下才知‘红花小楼妙绝乾坤’的意思!果然另有乾坤!”
沈神通道:“这地道中可能有机关布置,人多反而不便,请紫大侠跟盛儿与我一起下去看看!”
紫超连声音也变了“这个老朽自然当个马前卒!”说罢随即自洞口跃下!
紫超的声音随即在地洞中传了出来:“洞深二丈,沈兄请下来!”
沈神通及端木盛连忙飘身跃下。
洞虽不深,但通道看来却极长,火折子的光线照不到尽头。
沈神通道:“大家小心,互相隔开半丈而行!”把紫超手上的火折子接了过来“查案的本领我比你强,请紫大侠殿后!”
紫超回心一想,颇为有理,也不再争先。
通道毕直而筑,走了一里多仍似未有尽头,但地势却逐渐上升,而通道中亦毫无呼吸困难之感,看来当时建筑这条地下通道的人力、物力以及设计心思都匪夷所思。
通道越来越高,前头通道却已到尽头,沈神通一怔,详细一看,原来左边洞壁有道暗门,巧的是这道以大麻石造的石门竟然半掩着,他略一沉思,连忙后退几步,以传音人密道:“石门之内可能有人,小心为上!”呼地吸一口气,把火折子吹熄。
此时沈神通待双眼逐渐能适应环境才再举步,他把火折子藏于身上,双臂都注满真力,以防万一。
他走近石门附近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听不到丝毫声息,这才向后挥一下手,闪身自门缝中走入去。
门里又是一条通道。
通道上有几个石灯座,点着火,不甚亮,却也能视物。
甬道两旁都是以大石板砌成的墙壁,仔细一看才发现石壁上原有暗门,他估计这是一间石室。
沉吟了一下,便走至暗门外偷窥,门缝很细,他轻轻推一推石门,想不到这石门竟然十分轻,轻轻一推竟然滑开三寸。
沈神通立即凑眼一看,室里有三个年青汉子,正在喝酒谈笑。
沈神通正在沉思下一步的行动,不料甬道的另一头竟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不假思索身子立即倒退,招呼端木盛等人退出后面。
不一会儿脚步声已止,沈神通轻声吩咐紫超接应,自己再带端木盛进去。他依然把石门推开一缝、只见室内多一个人,这人刚好背着门,看不到脸目。
只听这人道:“公子已决定在腊月成亲,女方是个大户,你们不可偷懒,要严加督促工程的进展!这件事要是办不妥,不但公子会责怪,甚至老庄主也不会饶了你们!”
右首那个汉子道:“请总管放心,小的绝不敢偷懒,我保证腊月完成”
那管家沉声道:“不行,腊月才完成,婚礼来不及办,一定要在腊月前完成!”
那三个汉子立即答应。
左首那个轻声问道:“总管,请问女家是谁?”
总管的声音颇冷厉“这已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事!”
说罢站了起来准备离去,沈神通连忙一拉端木盛退了开去。
那总管的声音仍远远传来:“小心门户,发生了问题要你们的命,还有,人手假如不够你们可提出来!”
一个粗哑的声音回道:“地道里应该不会有事,倒是工地方面请总管多派人手戒备!”
隔了半晌,总管的声音答道:“这个无妨,我明日加派一队人手在四周布防就是”
端木盛轻轻拉着沈神通自来路退回,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沈神通却发觉他的手竟然发抖!
他心中大为诧异,爬出了地面,紫超忍不住说道:“沈兄,我们怎不再听一会儿”
端木盛却道:“头儿,那个管家的声音跟楚凌一模一样!”
沈神通身子一震,反问道:“你没听错?”
“属下跟他谈过不少话,自信不会听错!”
沈神通目光大盛,抬头一望天色,道:“那条地道直通山腹紫大侠、盛儿,我们趁天色还未亮上山勘察一下!这里的事由高老弟负责,最好不可暴露身形!”
天亮之前,沈神通等人已藏在山顶的一个洞中,他们来得匆急,没带上干粮,可是昨夜的发现已使他们忘了饥饿疲劳。
紫超首先忍不住道:“看来小女之死的确大有可疑了,原来自地道可以通上二楼!”
端木盛道:“根据石墩下有个地道,再根据石墩也是空心的这点推测,那根柱子必也是空心的!假如紫玉霜不是死于自愿,那么凶手必是熊家的人了!”
沈神通说道:“很有可能便是熊雄这人!”
紫超颤着声音说道:“沈兄有何根据?”
“我的推测是这样的!”沈神通轻咳一声才道:“熊雄有谋杀紫玉霜之心,只是想不到一个妥当的方法,后来大概是想妥了办法,于是决定在紫玉霜一回家便把其杀死!”
“紫玉霜在房中刚脱下了衣衫准备洗澡,熊雄便自柱子中走了出来!”沈神通续道:“他俩小别胜新婚,紫玉霜以为夫婿怜爱她,自然答应他的要求!在燕尔中紫玉霜必定是无意中透露了半路遇着端木盛的事,熊雄心头一动,心想这更加是个好时机!所以便在云雨之后把其杀了!”
“但但小女是悬梁的!”
“我估计他先把紫玉霜的哑穴及麻穴制住,然后替她匆匆穿好衣衫,再在梁上设了绳圈,最后才把紫玉霜的颈脖放在绳圈中。这才把她的哑穴解开,哑穴虽然被解开,但喉管被绳圈勒住,自然发不出声音,再一动便自断气,而舌头也吐出口腔外!”
端木盛接道:“然后熊雄才再由那条空心的圆柱离开?”
“正是如此。”沈神通嘘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我自信这个推测跟事实不会有多大的差别吧!”
“但熊雄又如何会被人杀死?杀死他的又是什么原因?”端木盛又提出一个问题。
“我办案数十年,这件算是最复杂的一宗,这个问题到现在仍未明朗,但他的死因却有无数个疑点也许熊震南会知道一点儿!”
端木盛叹了一口气“可惜熊震南已不知去向!”
沈神通反问一句,说道:“昨夜地道中那个总管假如是楚凌,那么他口中的公子又会是哪一个?”
紫超激动地道:“对!熊雄既然已死,而熊雄之哥哥熊英自小便有隐疾,也已过世了好多年了,熊家已再没有后代了!他莫非另投别主?”
端木盛点头道:“看来正是如此了!只不过不知他现在所投的是何人?”
沈神通目光自洞口望出去,沉着地道:“只有二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新主人,就是烧毁青竹山庄的人,第二个可能则根本仍在熊家为仆!因为这条地道以及那些地下设备必是熊家早年建下的!”
紫超道:“熊家在此处建业已有百余载了!”
“但但他口中的公子是指谁?”端木盛诧异地道:“而且,楚凌可能早有异志,这件事可能是他勾结外人干的也不一定!说不定他现在奉以为主的人,便是冯景堂的那个组织的头子!”
沈神通道:“这些话到晚上再说,现在我们最好轮流运功调息,说不定今夜就会有一番恶斗。”
起更后,三人便悄悄离开山洞,抬头望天,星月虽淡,却也颇能视物,沈神通借着树木的遮掩向后山驰下去。
雪峰山范围颇广,但此处并不太高,走了一段路,突然发现不远之处有黑影在晃动。
薄云被风吹走,目光倏地一亮,沈神通等人立即藏在树后。
放眼望去,只见十丈外有三个黑衣蒙面汉子,状似巡逻地走过。
不一会儿,乌云又把月亮遮住,大地又重新陷于黑暗中了,沈神通等一行人,这才再向下驰去了。大约走了二三十丈又发现有队巡逻队,二人待他们离开才再前进。
又走了二三十丈,耳际隐隐听到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三人不知是什么原因,都伏在树后不敢动。
月亮重放光芒时,沈神通慢慢爬上树梢,放眼望去,山下有不少人影走动,而且火光颇亮,不少人正在连夜赶工建筑一座庄院。
看来这座庄院正是地道中那个总管口中所说的工程。
沈神通沉吟了一阵,决定不再打草惊蛇,便招呼他们一声,依原路退回,过了山脊,三人的速度倏地加快,天亮前已赶到青竹山庄。
沈神通立即在一丛烧焦的竹林中召开会议,接着立即拔队出发,只留下端木盛及高天翅两人。
带队离开的是皇甫雪。
沈神通待他们走了数里,才赶上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