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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地,前面崖石上徐徐飘下一片落叶,正好落在那人足前,那人俯身探手拾起,但见叶上被人以针尖扎刺着小孔,现出二字:“回行!”
那人沉思一会,仰首高声道:“在下颜百波,是那位高人传叶示警?”
声音异常尖嫩,在空山传响,却始终不闻应声。
颜百波略一迟,继续迈步前行,走完这一条山径,便进入峡谷,倚山傍涧而行。
暮然“蓬”地一声轻响亮起,颜百波心中一颤,还未能辩出异响由何处而发,两旁崖壁上已撒下了一张密密麻麻的黑网,朝颜百波头上直罩而落!
颜百波早有防备“呛”一声,他抖起长剑朝空挥了一个大圈,那张黑网却是夷然无损。
一瞬间,黑网已落到了颜百波的头上,他猛吸一口真气,摔身往后倒窜,口中喝道:“是那位朋友躲在此地算计在下?”
语犹未讫,陡觉后体生凉,一道暗劲直逼而至,他一惊之下,反身一剑迎出。
黑暗中那一剑却挑了一个空;颜百波惊得冷汗涔涔而,落,霍地又是一个转身,只见那原已掉落于地的黑网,似受什么人操纵一股,竟又迎空飞撒了上来!
他闪身右避,顺手又是一剑推出,前面那张黑网斗地一张一合,剑身反被网丝紧紧缠住。
颜百波运起内力一抖,那网丝居然折之不断,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那网丝将剑身愈缠愈紧,颜百波连试数番,却无法将剑自网中抽出,他心中道:“我无论如何不能弃剑说什么也不能弃剑”他当机立断,空出的左掌徒手击出,蓄满真力直朝黑网卷去,网面迎风招展,反将剑身拉了回去,颜百波只觉手一松,长剑几乎脱手。
约摸在同时,山崖两边传来一阵阴森的呼号:“弃剑!走向鬼门!弃剑!走向鬼门!”
颜百波紧紧握住剑柄不放,喝道“何方宵小,装鬼唬人?”
那阴森的号声如旧:“弃剑!走向鬼门”
颜百波毕竟心虚,差不多连举步前行的勇气也丧失了,那有如鬼哭神号的叫声在崖谷中迂回不去。
这时候,月儿从乌云中露出了半截面孔,峡谷前方透出一抹灰色的亮光,颜百波胆气稍稍一壮,左掌一翻向前直击而出。
他一掌方自拍出,崖上突地又撒下了三张五丈见方的黑网,霎那间,整个空间都全部被网而笼罩住了。
值此情势下,颜百波若不弃剑,就非被黑网兜住不可,他一咬牙,拔身就向前行,那三张黑网呼地在半空一旋,一前一后迅疾无比地朝颜百波飞驰的身形直落而下。
那黑网下降之速度何等迅疾,眼看已堪堪罩到颜百波身上,急切里,颜百波高叱一声,右腕奋劲一挑,那原先落在地上的一张黑网,竟被他连剑带网的挑了上来,激起一片飞旋的劲风。
两网在空中一触正着,登时被旋劲余波划到数丈之外,颜百波只觉腕间一阵痉颤,长剑脱手随网丝飞卷而去。就在同一忽,后方那两张大网又已随尾撒到,颜百波不暇顾及长剑,他身子一纵,轻巧无比地自两网空隙中穿掠而出。孰料那两张大网在半空中一合一张,电也似地倒旋飞到一崖壁上,同时又传出了呼声:“天罗地网!束手就缚天罗地网!束手就缚”
顾盼间,那两张大网已由后罩至,颜百波身在空中欲避不及,但感到眼前一片昏花,网丝已将他整个身子笼住!
紧接着网面一阵收缩,颜百波鼓满内力一挣,那网丝却是坚韧无比,挣之不断。
此刻颜百波已不折不扣成瓮中之鳖,他只觉一阵绝望攻心,心道:“我此去昆仑,只不过为了要见那人一面,想不到他人未遇到,却莫名其妙的遭到伏击,眼下被俘于斯,尚有何面目见人”
他神思恍恍惚惚,正在臆度那隐在黑暗中的敌人,要将自己如何发落?突然一道低沉的语声自崖上传了下来:“嘿嘿!一网兜收哟——”
另一道沙哑的语声道:“这蛊丝魔网本是用来对付姓俞那小子的,不料竟先擒到一个武当弟子,也是该他倒霉”
颜百波听到那“姓俞那小子”五字,胸口不禁突然而跳,忖道:“难道他还没经过这里?我是行在他前面了”
那低沉的语声道:“月已偏仄,姓俞的小子也该来了。”那沙哑的语声道:“是该来了,轿子与石像现在大约已到了昆仑,咱们务须在此将姓俞的拦住,绝不容许有任何失误!”
低沉的语声道:“万一嘿,我是说万一让那小子闯过这里,我就不信他能闯过飞骑斩杀那一卡!”
沙哑的声音道:“嗯嗯,咱们在此地固然布置得天衣无缝,但姓俞的小子又岂容忽视,是以我说咱们丝毫不能有所大意。”
低沉的声音道:“蛊丝魔网还剩下几张?”
沙哑的声音道:“咱们一共准备了十张,方才在那武当派弟子的身上用去其四,剩下的对付那小子足有余裕了”
低沉的声音道:“就凭这六张魔网,还有在对崖埋伏的一干高手,我就不信姓俞的真能闯得过这卡拦劫,除非”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道:“除非他真是长成三头六臂了!”
沙哑的声音道:“话虽如此说,咱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那低沉的声音道:“适才我派老五到对崖那边察看一遍,一切埋伏置的是万无一失,嘿嘿,就看那姓俞的造化了。”
沙哑的声音道:“老五可仔细察过了?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另一个粗大的个子道:“错不了。”
那低沉的声音道:“这个武当派的究该如何处置?”
沙哑的声音道:“你确定他是武当派的无误?”
低沉的声音道:“刚才他不是自报姓名叫颜百波么?以前我曾见过此人两面,是以得知他是武当太平道长的师弟,而且——而且”
沙哑的声音道:“怎么?又要卖关子啦?”
低沉的声音道:“而且我还知晓一事——”
那沙哑的声音几乎是用吼的道:“到底是什么鸟事?”
那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这姓颜的似乎与姓俞小子交情不浅”
话锋未完,陡闻“嘘”的一声扬起,对崖有人喊道:“点子到了!扯紧!”
崖下被缚网中的颜百波闻言,心中也是一紧,纵目远望来路,在一抹昏灰的亮光中,果有一条人影如飞朝这边驰来!
那沙哑的个子细声道:“老二,方才你说姓俞的与这武当派的人有关?”
那沙哑的声音显得非常急促:“将姓颜的吊上来!我有一个主意。”
低沉的声音问:“什么主意?”
沙哑的声音道:“别多问!快!”
颜百波才暗叫了一声“不好”立刻感到身子一虚,身上的丝网一收一兜,他已被吊到了半空中,离崖底起码也有数十丈之高!
那低沉的声音道:“那小子的速度好生骇人,他已越过那一片斜坡了!”
对崖有人连呼道:“风声高得紧!高得紧!”
夜空中,只见那条黑影有若星飞丸射地驰掠着,渐行渐近了。
那低沉的声音又道:“老大,咱们想漏了一事。”
那“老大”似乎一怔,道:“何事?”
那低沉的声音道:“待会那小子来到,难保这姓颜的不向他出声示警。”
那“老大”道:“有道理,老二你隔空打穴的手法管不管用?”
低沉的声音道:“谁说不管用了。”
被吊在半空中的颜百波但觉肋下一麻,他心知已被人点上哑穴了。
渐渐,那条人影来得近了,到了峡谷前一顿身,似乎也为周遭的险恶环境给愕住了。
他略一踌躇,大步朝峡谷走过来,半空中的颜百波见状,只尽暗暗着急,心中说道:“大哥,你千万退回去!”
行不数步,陡闻“轰隆隆”一大响,一堆千斤巨石自崖上滚落,那人一纵身,向前飘出数丈,回首见后面峡道之口已被巨石堵死。
那人一怔,抬眼打量周遭的地势,见两崖夹峙,陡峭如壁,后路又断,显然是被困定了。
蓦是,两崖上传来无数道震天价响的吆喝:“俞佑亮毙命于斯——”
那后来之人果然便是俞佑亮,他为了昆仑即将面临的浩劫,一路披星戴月,足不停步赶来,他早已料到沿路必将遭到伏击,是以此刻并不感到如何意外。
俞佑亮略一寻思,仰首叫道:“是那一路朋友如此关照俞某,何不现身相见?”
黑暗中没有应声,空气在肃杀的气氛下凝结住了,寂静得有些怕人。
咚!咚!咚!崖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音响之铿锵,真可攻心夺魄,令人听得头皮发炸。
接着峡谷四面八方又起了真似千军万马的奔腾喊杀声,使整个峡谷笼罩在杀伐的空气下!
俞佑亮倒吸一口寒气,勉强捺住心神,徐徐跨出一步。
嗖!嗖嗖!嗖!嗖嗖!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当儿,陡然劲矢连响,自崖上射下数十排羽箭,分为一长两短,极有规律。
变生仓促,俞佑亮不由身形一顿,长箭荡起一片劲风,分成三角状,箭头朝下,笔直下坠。
俞佑亮一提身,凌空跃起,闪电般窜人左方一个石缝中,羽箭支支自他头顶上呼啸而过。
他拍拍手,长身立起,喝道:“藏身在崖上的朋友,请下来让俞某见见如何?”
山崖两边未见有人现身,只是不停地传下阴森的呼号:“大禅宗之徒在此大去!嘿嘿,在此大去!”
俞佑亮一面提神戒备,一面举步前行,蓦地,那听过之声再起,一排排长箭配合着鼓声笛奏,几乎是毫无暇隙自崖上脱弦而落,一时蔚为大观。
箭雨中俞佑亮猛地飞身斜掠,衣袖一甩,一片劲风自袖底翻出。
劲风与密箭接触的刹那,密麻的箭雨攻势为之一阻,俞佑亮的身子也毫不停滞的直掠而前。
他掠出不过数丈,乱箭又接二连三袭至,俞佑亮长啸一声,双臂纵击横扫,舞起一道无形风圈,乱箭在三尺之外,纷纷向外折坠。
这时,俞佑亮已掠到了五丈之外。
咚咚!鼓声蓦然转急,杀伐之气更盛,几乎在同一时刻,谷上突地落下数以千计的巨石,呼轰而落。
轰!轰!轰!霎间,但见巨石滚滚,沙尘飞扬,其势直可撼山震岳,崩塌丘峦。
在这危机万象中,才显出俞佑亮的真正功夫来,他右足一蹬,迅速翻身行到崖旁,猛吸一口真气,身子如一支壁虎似的胶附在崖壁上,巨石就在这刻间,自他的眼前翻滚下泻。
尘沙蔽空,使他无法睁开眼睛,但他仍然使出“七曲移形”身法,身子贴壁,冉冉朝崖上移去。
迨石尽尘止时,他已移身到了半崖间。
倏地,崖上又是一道沙哑的语声传来:“姓俞的!你抬头望望左上方。”
俞佑亮下意识抬眼望,只见左边上方的半空中果然吊着一张黑网,依稀可见网中缚有一人,因天色漆黑,距离又如此遥远,是以面目无法分辨。
他自己则因方才身处危境,故未注意及此,不禁暗责自家的疏急大意,口上说道:“朋友有何见教?”
崖上那沙哑声音道:“姓俞的,你,可认识那网内所缚之人?”
俞佑亮摇头道:“俞某无法瞧清。”
那沙哑的声音道:“说出来你便识得了。”
俞佑亮心道:对方又在要弄什么诡计。遂故意冷冷道:“俞某不感兴趣。”
那沙哑的声音道:“真是不感兴趣么!那么咱们只有就地将他处死了,老二,点了他的死穴,然后斩断网绳!”
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应了一声,似乎就要动手,俞佑亮心念一动,出声道:“慢着,朋友何妨将此人姓名说出——”
那沙哑的声音道:“原来你是口是心非,哈哈,咱们这名俘虏隶属武当一门,叫颜百波”
俞佑亮身躯一震,差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呐呐道:“你,你一派胡言!”
那沙哑的声音道:“信也由你,不信咱们也勉强不得。”-
俞佑亮心中倒也相信了七八分,暗忖道:“颜兄怎么会先我到此,难道他的目的也是昆仑”
放眼望去,远方仍是一片乌漆巴黑,那被吊在半空黑网中的人,仍是无法辨出面貌。
一念及此,乃道:“尔等到底存何用心?”
那沙哑的声音道:“听说这武当弟子和姓俞的你颇有交情,嘿!嘿!”
俞佑亮略一寻思,已猜知对方要用颜百波来挟持自己。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当下道:“既知与俞某有旧,缘何还不释下?”
崖上爆起一阵狂笑,那沙哑的声音道:“姓俞的你说得好便当,告诉你,正因此人与你有旧,是以咱们更释放不得——”
说到这里,语声倏起转厉:“若要保住这武当弟子的性命,你首先得听咱们吩咐!”
俞佑亮厉声道:“适才尔等埋伏崖上,一再暗袭俞某倒也罢了,若眼下敢动这位颜兄一毫一毛,俞某发誓尽诛尔等!”
一声狂笑自崖上亮起,那沙哑的声音道:“可是沉不住气了?嘿,久闻你姓俞的心机深沉,何不冷静一想,到底是谁掌握住眼前情势?”
俞佑亮道;“尔等的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那沙哑的声音道:“姓俞的,你现在乖乖听咱们吩咐——离开岩壁,退到谷中去!”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那颜百波暗用武当柔绵心法,体内真气连行十五周天终于擅通气海,自解了穴道,出声呼道:“俞兄,不要管小弟,千万不能退到谷里,那蛊丝魔网”
话锋未完,但觉肋下一麻,那“老二”已再次点中了他的哑穴。
俞佑亮早已所出那无比熟悉的声音,心道:“果然是颜百波颜兄,奇怪他的功夫不弱,怎会让人生擒于此,刚才他提到什么蛊丝魔网不知何物?”
正忖间,那沙哑的声音又道:“俞佑亮!还不退下去!?”
俞佑亮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他默默对自己说:“罢了!为了颜兄的性命,我只有破釜沉舟,什么也不能顾到了”
他致致吐气开身,自崖壁飞身跃落谷中。
俞佑亮足方沾地,鼓声斗然又急骤的响将起来,呼号之声再起:“天罗地网!束手就缚!”
陡闻蓬然一响,俞佑亮仰首望见半空乌压压的一大片,直朝自己的头上飞降而下。
细看之下,不由一怔,乌影赫然是一张其大无比的黑网,眼望那黑网有若一只巨大的鬼魅往下直扑,速度好不迅疾,俞佑亮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待那黑网罩到,俞佑亮身形忽地一侧,整个身子提纵到空中如同水涟一般呼呼转了数圈。
转到第四圈上,他双臂空中向后一划,斜斜向右飞出,在黑网罩下之先,他已射到了十丈之外。
孰料那张黑网还未落地,在低空又是一转折,朝俞佑亮立身之处猛扫而至,俞佑亮惊魂未定,猛地点足再起,身躯有似临风玉树,双臂一阵挥舞,在漫天臂影中飞掠而前。
然而黑网去势未艾,突然又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回转,这时俞佑亮身在空中,真气已是不济,其势无法再行转变方向,在这一刹间,俞佑亮才显出他那无与伦比的机智,只见他猛呼出体内浊气,那在半空的身躯斗地加重速度摔落于地,身方着地,便贴地连翻带滚的移到左后方。
俞佑亮就以这么毫厘之差躲过一危,不知不觉已是遍体汗湿,他仰首望了望崖上道:“朋友还有什么下流伎俩,就一并使出来吧!”
直到此刻,他方领悟出“蛊丝魔网”是这样厉害的事物,那颜百波之被拎是不足为怪了,而那些隐在暗处的一干人,要自己离开崖壁退到谷中,原来是为了便利施展这魔网!
崖上那沙哑的声音道:“姓俞的,你能避过第一张魔网算你要得,再试试第二张——”
一语方罢,一道刺耳之声陡发,俞佑亮翻目上望,却见这张魔网并不往下直降,迳在空中盘旋不已!
那魔网在上面飘忽不定,像是随时都可能罩向任何一处方位,俞佑亮倒吸一口寒气,无论何人处此境地,真不知该向何方闪避了。
俞佑亮继续保持沉着,情知自下只有以静制动,瞧那张魔网往何处降落再做道理。
“呼”地声声,那张魔网盘旋数转之后,骤然以无比的功力,朝右前方斜罩而下。
蛊丝魔网下降的方位好不古怪,居然距俞佑亮停身之地尚有数丈之遥,到了网面及将着地,始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俞佑亮早料及此,他身形不进,反而倒向后飘,接着变掌向前-推。
网面与掌风相触的一刹,魔网前扑之势为之一窒,但只这么一窒,网面忽然倒翻而起,这么一来,俞佑亮全身都被笼罩在丝网之下。
俞佑亮应变能力毕竟不差,只在这一忽间,他整个身躯突然横倒下去,顺手抓住魔网的边缘一抽一拉,一股奇异的力道应势而出,那张魔网竟然远远被扯到了四五丈之外!
立刻,他足尖一弹,直身跃起,口道:“这就是朋友所说的天罗地网么?”
崖上那些人似乎也为俞佑亮这连避二张魔网的身手所慑住了,好半晌,那“老大”才开了口:“姓俞的听着,咱们已没有时间与你泡磨菇,这就发下第三张魔网。”
俞佑亮冷冷道:“尽管发下来吧,俞某绝不含糊接住就是!”那沙哑的声音道:“只是这张魔网发下去,俞佑亮你却不许闪避,换言之,你必须听命束手就逮,否则”
俞佑亮接口道:“否则如何?”
那沙哑的声音道:“如果你稍一移动身形,咱们立时致这颜百波于死!”
俞佑亮心头一颤,只觉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发指道:“朋友你欺人太甚了!”
崖上那人嘿嘿笑道:“咱们是奉命行事,只怪姓俞的你要与咱们主儿作对,早晚是不免要领教到这些手段的”
被吊于半空的颜百波听见他们的对话,在心中嘶喊道:“大哥,你决不能答应,如此我俩只不过落个同归于尽罢了”
心中想到,却苦于口上无法说出,只有眼巴巴的望着数十丈外静立着的俞佑亮。
在俞佑亮这边,他脑子却紊乱到什么都不能想了,默默对自己道:“我该怎么做?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那沙哑的声音复起:“俞佑亮,你可打定主意了?”
俞佑亮痛下决心,心里反倒平静下来,他沉下性子一宇一字道:“发网吧俞某等在这里就缚!”
他说出这话,心上有如被什么绞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决不配做一个慷慨赴难的壮士,但是,是什么本能驱便自己做了这么一个决定呢?
颜百波听见这话,心中一凄,但同时却有一股温暖之意自心底升起。
有顷,崖上似乎传来一声低喟,那沙哑的声音道:“姓俞的,咱们今日与你为敌,但仍然敬重你这一条好汉。”
语讫,一张黑网自峡谷上方徐徐落了下来。
俞佑亮缓缓闭上双目,那张黑网愈与愈低,眼看就要罩到俞佑亮身上,就在这一忽,右方崖上陡然传来“哎唷”一声惨呼!俞佑亮只道颜百波已经遇害,他眼帘尚未睁开,已急急呼道:“贼子你敢”
他下面那“食言而肥”四字还未出口,却闻惨呼接二连三,自崖上传出,睁眼瞧见那原已罩到自己头上的魔网竟又被人一分一分地拉了上去!
放眼上望,倏见右方崖上一条纤小窈窕的人影腾空弹起,平掠到左边崖上,只闻呼呼风声,低叱声,惨呼声间杂交作,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俞佑亮人眼但觉那条纤小的人影好生熟悉,一个人名呼之欲出,心中道:“这人是谁?这人是谁?”
正忖间,又见那被吊在半空的颜百波也连人带网被拉上去。
俞佑亮猛可纵身跃到崖旁,运起“七曲移形”身法,以身贴壁像壁虎似的往上,移升,那崖壁陡峭险峻,俞佑亮中途曾一度因真气不继?几乎自绝崖摔下,但他终于凭着无比的毅力与功力,升上了这一片高崖。
环目四望,只见崖上纵横散躺着数十名汉子,俞佑亮略一把视,发现他们气息仍存,每一个人都被点上了睡穴。
绕过岩石,一个俏姘娉婷的背影首先映人俞佑亮的眼帘,他瞧清了,那是一个少女的背影!
那少女此刻正全神贯注在为颜百波解去身上的网丝,一霎间,俞佑亮端也把持不住,激动的呼出来!
“郡主郡主”
那少女闻声身子一震,放下手上的丝网,徐徐立起身子,默默无语。
俞佑亮前行几步道:“郡主,请听我一语”
玄湖郡主始终以背相对,淡淡道:“不堪回首,只一点故情留,相见直如不见”
她声音极力装着平淡,但说到最后依然带着些许颤抖。
终于,她一咬牙,纤躯一提往前直掠而去。
俞佑亮无法拦阻,望着玄湖郡主渐去渐远的背景,忽然一句话悄悄浮上心头
“何事成惆怅,总关未了情。”
遥望远方,郡主的身影已是渺茫不可复寻,夜风习习,俞佑亮忽然有不耐寒的感觉。
前面那颜百波已自网上立将起来,他望着俞佑亮那若有所失的面孔,心中已有七八分数,忽然一股莫可言状的滋味自心底升起。
颜百波举步前行,在距俞佑亮三步之前定身,低声道:“俞兄”
俞佑亮这才有若大梦初醒,对着颜百波笑道:“多日不见,兄弟委实想念颜兄得紧。”
颜百波道:“适才多蒙俞兄舍命相救,还未谢过”
俞佑亮打断道:“这是那里话来,兄弟无能,救起颜兄的不是那位郡郡主么?”
颜百波面色微变,迅即又恢复原样,说道:“俞兄认识那位女真郡主?”
俞佑亮讶道:“颜兄如何得知那玄湖郡主是女真族人?”
颜百波道:“除了后金女真,中原那有什么郡主?听口气,俞兄似与她相当熟悉啦!”
俞佑亮口呐不能言,颜百波又道:“在小弟未经峡谷之先,会遇一人,传刺字示警,据小弟推测,那人多半便是这位姑娘,看来她是早知此地有险了。”
俞佑亮心念微动,岔开话题道:“颜兄取路西行,可是为了昆仑之劫?”
颜百波何尝不知对方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但自己也着实不便多提及此事,当下道:“也可以说是,其实也不是。”
俞佑亮惑道:“兄弟不明颜兄之意。”
颜百波道:“昆仑之事已有敝师兄太平道长赶去助阵,小弟此行主要是为了要见一人之面。”
俞佑亮“哦”了一声,道:“那人大约是颜兄知心之交了,否则那值得颜兄千里迢迢赶去把晤”
颜百波神每又是一变,说道:“俞兄既是不能猜知,小弟不提也罢。”
他口气忽然变得十分冷淡,俞佑亮不禁暗暗纳罕。
良久,颜百波期期艾艾道:“俞兄,那玄湖郡主”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顿,俞佑亮道:“怎么?”
颜百波略一迟疑,始道:“郡主临去之际,小弟忽觉手臂一凉,原来竟是一颗泪珠自她的眼睫落下,小弟瞎猜,那郡主多半有什么伤心之事”
俞佑亮恍恍忽忽道:“伤心岂独郡主?兄弟兄弟”
他再也无法说下去,颜百波只听得一阵阵心痛,忖道:“玄湖郡主虽是伤情离去,到底她还曾与大哥有过相悦互慕的日子。”
想到此地,漫口吟道:“不堪回首,只一点故情留,相见直如不见”
俞佑亮迷糊道:“颜兄你你吟些什么?”
颜百波道:“是那郡主临去之语,小弟只觉得语词颇为感人,是以随口吟出。”
他见俞佑亮仍然魂不守舍,心中道:“相见直如不见大哥呀大哥,你又岂知我心”
稍时,俞佑亮始道:“咱们该走了,颜兄要到昆仑,不妨与兄弟结伴同行。”
颜百波望了望横躺在崖上的数十名汉子,寻到失落的长剑,道:“这些人如何处置?”
俞佑亮道:“他们只是分水穴被点,天明后,自然会醒转过来。”
时下两个相继举步前行。一路上颜百波强颜欢笑,不时找话题与俞佑亮搭讪,俞佑亮却仍是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
越过悬崖,前面便是一片荒野,两人走在荒草之上,忽然前面蹄声扬起,四骑如飞驰来。
颜百波心念一动,想道:适才我分明听见那“老大”说前面还有一卡拦劫,怎么只一刻便忘得干净了?
眼望那四骑渐驰渐近,颜百波动口呼道:“俞兄留神这是敌人的飞骑斩杀!”霎时“得”“得”之声大作,四骑分做二左二右,直朝俞,颜两人立身之处疾行而至!
这一忽已可清晰瞧见那马上骑士各各持着一支黑色长戟,俞佑亮一拍颜百波的肩膀,高声道:“你左我右!小心招呼!”错身之际,那四名骑士长戟平舒,推向俞、颜两人前胸,电光火石间,右方的俞佑亮斗地瞄准缰绳一拉,马儿受了惊吓“希聿聿”长啸一声,突地身左斜蹦而出,俞佑亮乘势上身向后一仰,两支长戟同时推空。
那马儿继续向前奔驰,马上骑土一阵摇晃,险些坠落于地。
在另一边,颜百波手中单剑倒持,待得敌人二戟推至之霎那,身子一振拔起,单剑一晃,对准那两支戟尖削去。
但闻“铿锵”声起,长剑突然被一重绝强的力道反震回来,颜百波虎口一麻,剑子在手上不住摇颤,他身未落地,对方长戟已然疾到,眼看闪无可闪,颜百波蓦然施出武当“九宫神步”身法,右足凌空一点,身子有若流星扫射般在空中旋了半圈,堪堪绕到那两名骑士身后,呼呼连刺二剑。
长剑过处,血光飞溅,那两名骑士还未及惊呼,两支持戟的臂膀已连臂带戟被削了下来!
快蹄奔放绝尘,受惊的马儿早已驮着那两名断臂骑士飞驰而去。
俞佑亮动口赞道:“颜兄好精湛的九宫神步!”
正说间,突然前方蹄声再起,极目远望,原野尽头黑点簇动,总有数十骑疾奔而来!,同时,那先前的四名骑者在行出了十余丈之后,便将马儿勒住,掉头朝相反的方身驰至,一霎之间“得”“得”之声大作。
这一来,他俩便成腹背受敌的局面,颜百波变色道:“看来你我今日无法幸免了”
俞佑亮当机立断道:“快!咱们夺马冲出”
他俩霍地一个转身,反向后方四骑掠去,容不得敌手长戟近身,俞佑亮已先发难,双臂间贯足了真力,一上一下斜击而出。
那马上骑士的长戟尚未转回,斗然觉得动风袭体,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将马儿的前蹄掀起,那马儿惊啸一声,向右急蹦,那骑士本能大吼一声,上身登时失去重心“碰”一响,自马背上摔落于地。
颜百波如法泡制,倏急里便夺得两匹战马,俞佑亮朝颜百波招呼一声,两人翻身上马。
这当口,前方的数十骑已列成一斜圈奔腾而至,一霎时,数十支长戟齐出,在这危急关头,再也容不得他俩有一丝一亳的考虑,俞佑亮双臂一斫“拍”“拍”两声,无懈可击的击中对方长戟的手工关节,立时夺过了一支长戟。
俞佑亮长戟在手,挥舞间虎虎风生,形成五股巨大的内家圈引之力,当者无不披靡,他口中喝道:“往前行”
颜百波一拍马背,当先疾行而前?俞佑亮纵骑在后跟上,一转眼,数十匹战马已合围上来,颜百波闷声不响,长剑纵击横扫,一连使出三记杀手,紧接着一拉缰绳,马儿四足凌虚,自敌手头顶飞跃而过。
回顾俞佑亮也已自杀开一条血路,行到颜首波身旁,两人上身半俯,靠在马背上并绳驰骋。
那数十骑在后急迫,俞、颜两人没命策缰狂奔,陡闻背后风声斐然,俞佑亮电目注后一瞥,只见敌人长戟纷纷脱手,急切里,两人双腿一夹,那马儿一声惊啸,陡地腾空跃起,纵出寻丈之后再行着地,回望长戟支支插在五尺后的草地上!
继续往前驰骋了数十丈远,已将敌方数十骑远远抛在后面。
驰到草原的尽头,前面便是一座山崖挡路,两人踢蹬下马,颜百波摸摸马背上长鬃,说道:“倒亏得这两匹马儿。”
俞佑亮道:“咱们只要弃马步行,越过这一座山便到昆仑了。”
颜百波点点头,两人放开足步,沿着山间小径上行,沿途只闻悲鸟号古木,子规啼夜月,愈往西去,便愈阴森荒凉,地势更为陡峭。
折萦岩峦,雄伟的山势中,隐隐透出一股肃杀的气氛,偶尔几声凄厉的猿啼划过夜空,让寂静的周遭平添了几许悲凉。
在那峭峻的山下,郁郁苍苍的林梢上,隐隐露出几片褚红色的屋宇
昆仑哟!
翻下山岭,两人向前行去,渐渐一大幢庙宇露了出来,一层层像阶梯的建筑,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在深邃的庙宇左方,耸立着一座尖高的宝塔,高可数十丈。
两人越过一道褚红土墙,但见庙殿转折,檐牙高啄,两根大石柱中夹着一扇石门,那石门此刻已然大开了再往前行去,忽然一道梵唱之音自门后传将出来!
颜百波低声道:“昆仑众僧似在大殿之中。”
俞佑亮一颗心“砰”“砰”而跳,身子斗然一起,在半空中一弓身形,有似离弦之箭,掠到了大殿门口。
才一进门,立刻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呈现在他眼前,那宝殿之中,赫然横躺俯卧着数十名身着灰色袈裟的和尚,每一个人的脑袋都软软的垂斜于一侧,五孔满流着血液,早已凝成紫红色的血块,看情形似已死去多时。
俞佑亮呆了一呆,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来迟了?”
这时颜百波也跟了上来,望见这惨烈景象也是一怔,两人面面相观了一会,突然那梵唱再起!
这次已可听清那梵唱是自内殿传出,俞佑亮低声道:“往里去!”
两人并肩前行,步过长廊,来到内殿,只见殿中左右列着五排僧人,中间一圈空地立着四名体态苗条的红衫女子。
在四名红衫女子的右侧则停放着一乘轿车!轿角上镶着的三角小灯闪射着星烁般点点晶莹,使整个殿内交映在五颜七彩的灯光下。
俞佑亮人眼心惊,暗道:“自银川出发的轿车,果然已到达昆仑了!”
他身后的颜百波忽然脱口呼道:“太平师兄”
俞佑亮转目望去,但见那五排僧人移行立身位置,让出一条小道,一僧一道缓缓自后走出。
那道士正是武当太平道长,他乍闻呼声,便望见了立在殿门上的颜百波与俞佑亮,却只向两人稍一颔首,沉默不语,神色是出奇的凝重。
走在太平道长右方的僧人生得方头大耳,寿眉稀疏,神情甚是肃穆,俞佑亮昔日曾在长安见过此僧一面,立刻认出他便是继浮云大师而掌昆仑一门的天机和尚。
梵唱戛然一止,天机和尚在那四名红衫少女面前停步,口里宣了一声佛号,平平和和地道:“无量寿佛,贫僧猜出来了。”
那当先站立的一名红衫少女娇滴滴道:“大师猜出了什么?”
天机和尚道:“老衲猜出那轿车里的事物了。”
那红衫少女哼了一下,道:“大师说说看”
天机和尚沉声道:“那是先师浮云大师的尸身!”
俞佑亮闻言一震,那四名少女“咯咯”娇笑不止,为首的道:“大师学究天人,不想也会下了个误挂。”
天机和尚与太平道长对望一眼,天机突然大吼道:“大殿中躺着的十五名昆仑弟子,可是女檀樾下的毒手?”
当先那名红衫少女冷冷道:“此话从何说起?”
天机和尚道:“半个时辰前,有人私闯宝殿,那十五名敝派弟子便是遭人暗袭毙命,而四位女檀樾却是不早不迟于斯时抬轿来到了昆仑”
第二个红衫少女冷笑道:“是以大师便下了如此结论?”
天机和尚道:“然则女檀樾有何自辩之词?”
那红衫少女道:“小女子们是奉了银川千百善男信女之托,护送一物到此佛祖圣地,如果早知会横遭此等污蔑,还是不来也罢”
俞佑亮思潮百回,他再也忍耐不住,身子一振“呼”一声掠到了那红衫少女面前。
双方打个照面,俞佑亮道:“这位姑娘,咱们在银川见过面了。”
那红衫少女花容微变,道:“你认错人了。”
俞佑亮道:“区区在亮轿赛会姑娘吩咐,燃响第一串龙鞭,可惜区区那时正有要事在身,致未能遵嘱照办,至感遗憾。”
那红衫少女淡淡道:“小女子与相公素未谋面,相公所说之事,小女子一慨不懂。”
俞佑亮心念一转,长身一揖道:“对不住,是区区太过莽撞了”
他一揖之间隐隐发出暗劲,那红衫少女却似浑然不觉,眼看暗劲及将罩到红衫少女身上,俞佑亮转念转手底一沉,硬生生将它收住。
天机和尚道:“俞施主刚才进来,可曾碰到一个身着红袍之人?”
俞佑亮一怔,摇头道:“小可未曾碰见。”
天机和尚沉吟一下,道:“昆仑今日面临存亡之关,万不能容许疏误一事,老衲迫得只有出此下策了”
语声犹在空中飘汤,这昆仑老僧身子猛地向前一弓,双掌闪电般一举,对着面前的四名红衫少女直击而出。
太平道长失声喊着:“天机,你”事出意料,俞佑亮与颜百波都惊得呆了,内殿环立的上面昆仑弟子面色也是齐然一变。
这昆仑掌教居然当着众人之前,没有招呼一声就发出了偷袭,而且偷袭的对象又是四个女流,众人都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一式击起快捷如电,那四名红衫少女方自改变了脸上神色,天机和尚的掌劲已击到了她们身前。
就在这一忽,一声锐响斗然亮起,那四名少女身形同时滴溜溜打了十四五转,到了第十六转上了。足步方始一阵踬踣,往后晃荡退开。
天机和尚沉声道:“女檀樾原来也是武林中人。”
那为首的红衫少女冷冷道:“昆仑掌教原来也是专事偷袭的能手。”
天机和尚面上一热,说道:“敢问女檀樾与红袍人可是一路同来?”
红衫少女道:“小女子今日听到太多不知所云的话,也遇到太多莫明其妙的事。”
一旁的俞佑亮忽然插口自语道:“如果那红袍人到来,早就该现身了?这内中必有蹊跷”
那为首的红衫少女瞥了俞佑亮一眼,脱口道:“什么蹊跷?”
俞佑亮慢条斯理道:“姑娘既与此事无关,缘何还会对它发生兴趣?”
那红衫少女瞠目结舌,无以为答,天机和尚出声道:“天云、天罗,你们守住殿门!”立身最后的红衫少女道:“大师不让我们出殿了么?”
天机和尚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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