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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都峰水莲村,翠柏丛中,荷塘畔的净室茅庐之中,鲁颖姑娘三复斯言,说出她邀约祁灵是别有用心。这“别有用心”所指为何?鲁颖虽然当时没有说出,但是在祁灵的心里,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感到鲁颖姑娘既然如此约他前来,想必恶意不多。
这一瞬间的感觉上改变,祁灵似乎也说不上来有何理由,事实上,往往有许多心灵上的感受,不是一般道理所能论知的。
所以,当鲁颖隔窗遥指之际,祁灵消除了一切防范的心情,站在鲁颖身侧,朝上看去。这间净室的窗片,正是盘竹缕花,别饶风味。隔窗看去但见窗外仍旧是蒙蒙一片,难辨西东。他不知道鲁颖要他看的是什么?
正是祁灵微有不解之际,鲁颖微微回视,含笑说道:“家兄一身巧艺,誉如巧夺天工,当不为过。水莲村虽然看不见天都峰上的一切,但是,天都峰对于水连村内若干动静,虽不能称之了若指掌,却也历历在目。”
祁灵闻言大骇,不觉说道:“武林之中,但闻练有天耳通的神功。数十丈之内,蚊蚋之声可辨。这还只是耳间未曾实见,是否有此一说,尚在未可尽信之间。难道令兄竟练就比天耳通更为精奥的神功,能够相隔数里,而暗中神特么?
鲁颖微微一笑轻盈走上前去,随手施下窗帘,掩住室内灯光,不会外泄。
然后摇头笑道:“数里这外,暗中视物,非视仙莫能如此,家兄岂能有如此能耐?其中巧妙,容再详叙,此刻时间仓促,不容多谈,不过我可以告诉祁兄此时此地,我们不仅无慎于家兄的窥视,更他能亲目所睹。”
祁灵听到鲁颖说道:“千招未必,但是,力斗数百招,便可尽释所疑。
然后祁兄且在水莲村安居数目,鲁颖自白用心。”
祁灵严谨地点头说道:“鲁姑娘用心良苦,必有极重大之事,相告于祁灵。萍水相逢,何承姑娘如此开诚相视,祁灵至为感佩。正如姑娘所言,时不我与,不容延宕,以免生变。祁灵就此与鲁姑娘,各自长剑在手,虚应故事,然后祁灵再洗耳恭听。”
鲁颖摇头说道:“挥剑举手之间,断不可虚应故事,家兄机智过人,真假岂有分不止之理。如此反而弄巧成拙,画虎不成。祁灵兄尽管使出掌剑真实功夫,鲁颖但求力保,支撑下来,料无妨碍,祁兄毋须在这上面担心。”
祁灵闻言脸上不觉微微一红,顿使他想起黄盖湖畔的往事,自己曾以一着机先之失,几乎被鲁颖姑娘逼落湖底,一时只好搭讪着说道:“令兄如果坚持不信,亲来水莲村察问又当如何?”
鲁颖抢着说道:“我们兄妹之间,有这项口头之约,他不来水莲村,至少在这一次。”
鲁颖说完话,脸上无由无故地泛起一阵红霞,螓首不觉微微低垂,顿有娇羞不胜之状。但是顷刻间,又恢复了原状,抬起头来,两只晶莹大眼,此刻竟又闪着泪光,若有无限悲愤之意,委婉地说道:“鲁颖不顾一切忌讳,争取得家兄这项协定,又不顾一切后果,邀约祁兄前来天都峰。用心之苦,无法畅言,且等稍后再谈。祁兄请。”
祁灵对于鲁颖如此情绪变化无常,忽而娇羞无限,忽而泪跟盈眶,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当时他竟不禁联想起住在北岳的须少蓝姑娘,和此刻不知是否业已抵达黄山的丛慕白姑娘,难道这位鲁颖姑娘与万巧剑客鲁半班之间,也有一段难言的隐痛么?难道鲁颖与鲁半班之间,兄妹关系容有置疑之处么?
刚一走出净室,鲁颖用手向右一指,说道:“此处林木边缘,视界辽阔,若要人家看到我们动手过招,自然要选一处令人易于看到之地。”
说到此地,鲁颖高叱一声:“掌灯!”
叱声未了,顿时数十盏高挑纱灯,同时亮起,围成一个圆圈,空出一块约莫有十丈方圆的地方,这想必就是鲁颖所谓“容易让别人看到的地方。”
祁灵毫不迟疑地,飘然拧身一掠,从许多高挑纱灯之间,穿身而过,落在当中,顺手亮出七星紫虹桃花剑,气停山岳,抱元守一,等待着鲁颖的进场,便要展开一场似真似假,非真非假的拼斗。
武林之中,尽管许多对掌过招,毫无一点恩怨掺杂其间,甚至纯粹为了印证武学,但是,颜面攸关,当仁不让,谁也不肯轻易输上一招半式,所以,祁灵这次与鲁颖的辟场比划,虽然双方都已言明当面,只是为了掩饰天都峰上万巧剑客鲁半班的耳目,实地里,祁灵却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面对这场似真似假的拼斗。虽然祁灵并不是要存心找回黄盖湖畔的面子,至少,他是准备全心全力地来领教这位万巧剑客鲁半班之妹,究竟真才实学如何。这未必不是探听虚实的一种方式。
就在祁灵横挑桃花剑,亮开门户的时候,鲁颖飘然跟进这数十盏高挑纱灯的圈内,左手倒背着铁剑,右手突然向下延伸,虚空一按地面,只见她右手一按即起之际,周围的纱灯“呼”地一阵,分从四周向中间聚集而来。
祁灵心神不禁为之微微一分,七星紫虹桃花剑一交左手右手横掌内圈,正待翻掌而起,挥出一掌劈空劲道。正是他工功待发未发,心微有勃然之意之时,四周高挑纱灯,业已停止不动,依然竖立在四周,只不过是将原来十丈方圆之场地,如今围成三丈不到,缩小了一倍有余。
在三丈方圆的周围,高挂着数十盏纱灯,光亮倍增,直同白昼。
鲁颖收回右掌,望着祁灵,面含微笑说道:“祁灵兄请勿以鲁颖故意卖弄,而有所见责,若要表现逼真,必须处处以天都峰一贯行径相对,方可减人疑窦。天都峰虽然从不与外人交往,但是平素自诩称绝武林,独步当今的,便是这些巧夺天工的技巧设置。祁兄是一外来人,炫耀这些技巧、设置,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所以,我若不卖弄炫耀,便要启人疑窒。”
祁灵缓缓放下右手,不自觉地点点头说道:“鲁姑娘心细如发,顾虑周全,令人好生敬佩。祁灵斗胆请问姑娘,水莲村这些技巧设置,都是令兄的杰作么?”
鲁颖含笑说道:“水莲村这点粗陋设置,算得了什么?也不过是家兄略加指点,手下人所仿造的而已。比天都峰那种步步都是危机,时时都成死域的情形,水莲村只能算是小巫之见大巫,不值得一提。”
祁灵皱着眉头问道:“如此说来天都峰上的众人,如何行走其间?”
鲁颖忽然说道:“你我如此柱剑相对而谈,哪象是订约千招互拼之人?
我知道你要问的问题太多,此时我却无法一一回答。”
说着话左腕霍然一翻,铁剑一交右手,随势就荡开剑式,展开身形,口中并且说道:“祁兄留神。”
鲁颖刚一荡开剑式,左手剑廖一领眼神,右手铁剑,振腕抖花,顿时剑影重重,似刺还削,一招极其正宗的剑法“闻指落花”展身、攻招、恍神、探意,无一不是中规中矩,极具威力地疾攻祁灵前胸“七坎”以下各大穴。
灵自然不敢怠慢,吸气缩胸,脚下流水行云,不着痕迹地悠然闪身,避招卸势,而且间不容缓地贴身抢进,左手七星紫虹桃花剑稳抱不动,右手巧施大力指法,两指如钳,径夹姑娘剑身。
祁灵心里多少还是畏惧姑娘剑之上,那些难以防范的无名毒梭,所以上手一招,便出手想要力取铁剑,而且祁灵还暗藏了一着绝计,趁着右手指取剑之际,左手桃花剑回肘袭入。即使右手钳不到铁剑,左手的七星紫虹桃花剑,也要削个正着。
祁灵如此深谋取剑的用心,显然是出乎鲁姑娘意料之外。长剑上手一招递式已,一时招老无功,不易在千钩一发之际,闪电收回,眼见得这柄铁剑,不是沾在祁灵右手,落个互拼真力夺剑;便是挨上七星紫虹桃花剑,落个应声而断。
鲁姑娘一身功力原不在祁灵之下,只是心存大意,才招致如此窘境。但是她毕竟是使剑高手,岂能如此上手一招,便再蹈黄盖湖畔的覆辙?
就在这瞬即逝的时机,鲁颖的右手铁剑原式不收,手腕一使险劲,铁剑宛如脱弩之矢,冲天直起,径自脱离了祁灵左剑右指的范围。鲁颖人却一滑而起,折身一式“海浪掏沙”美妙无比地,只见她白裳微起,人从祁灵身旁,一掠而过,迎着那柄冲天而起,复又陨星坠地的铁剑落个正着。
鲁颖一把接住铁剑,没有旋回身形铁剑反身下撩下探,轻灵已极地以攻为守,化过祁灵攻来的两剑。立即娇躯微转,口中娇叱道:“三丈方圆,活动不大,挥剑游斗,不易看出真假。”
祁灵一怔,但是他毕竟是机灵之人,虽然一瞬之间,没有会意出鲁颖的用意,可是手中的七星紫虹桃花剑却已经一变剑式,左右插花,上削下扎,剑幕重重,招招不实,看得人眼花缭乱,实际上没有一招是真正递到部位,也没有一招是递到两成劲道。
鲁颖人在对面,一支铁剑更是使得剑花朵朵,剑啸连连,但是,她也和祁灵一样,没有一招是招满送到。
鲁颖一面把手中铁剑使得的丽缤纷,一面口中赞道:“祁灵兄!你果然机灵聪颖,一点即透。”
祁灵手中七星紫虹桃花剑剑呼呼两剑,两式“铁树银花”一连使出,顿时紫芒大盛,使得周围纱灯为之失色,一面口中说道:“鲁姑娘休要廖奖?
姑娘究竟是何存心,祁灵至今未尽了然,方才姑娘不是说过,虚应故事易露破绽么?此刻为何”
鲁颖铁剑避开迎头紫芒,飞快地挥出一招“江流千里”身形飞快地旋动,口中说道:“如今搞挑纱灯蜗集周围,反而遮挡住不少,如此游斗,远处无法分开真假,就在这样双剑并举,剑锋四掠的情形下,任何言谈,都无法传人第三者的耳中。”
祁灵刚闪身避开迎面一剑,七星紫虹桃花剑剑兜圈又起,口中轻轻地“哦”了一声。
鲁颖接着说道:“你方才问到天都峰的何事?”
祁灵腾身一点,拔起两丈多高,凌空一扫之后,飘然而下,七星紫虹桃花剑剑疾划圆弧,一式“天外飞虹”几乎将两条人影罩住,口中说道:“天都峰既是步步危机,自己人如何行走?难道也是步步小心,时时吊胆么?”
鲁颖轻轻地“嗯”了一声,铁剑疾走一招“落英缤纷,洒开一圈剑雨,口中接着说道:“天都峰步步危机,能够知道其中全盘奥妙者,只有家兄一人,平时众人各守其位,各司其事。超出自己司守的范围,一如外人一样,动掣得咎,随时都有陷入死境。”
鲁颖人在说这几句话当中,手中铁剑一连攻出三招,连环三式,严密无比。
祁灵显然为鲁颖这几句话所分神,一时落得缚手缚脚,险象环生。好不容易左闪右挪,避开攻势,这才反攻一招“云山出岳”
抢进圈内,口中问道:“姑娘此话可否有未到之处?既然山上众人也是不能轻出自己司守之地一步,日常行动,岂不都受拘束么?”
鲁颖铁剑上下翻飞,身形矫若游龙,在三丈方圆的范围内,人随剑走,剑随人行,口中应了一声说道:“你问得极是,我应该说明一点,在平时,只要各种机关禁制,没有发动之前,天都峰一如平常山岳,安然无碍,任何人都可以畅行其间。我方才所说的那种情形,系指一旦发生事故之时。”
祁灵忽然一收七星紫虹桃花剑,退到一旁,略含惊意地问道:“鲁姑娘!
你身为万巧剑客之妹,这天都峰全盘情形是否知晓。”
鲁颖也收回铁剑,望了一下山峰的远处,说道:“你我相拼已不下两百招,稍作休息,亦是情理之中。”
说着话,缓缓地走上前两步,微微地摇头说道:“方才我说过,天都峰上除了家兄本人,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全盘的机关禁制的设置情形,我也不能例外。”
祁灵顿生失望之意,望着鲁颖,轻轻地“哦”了一声。
鲁颖不动声色地说道:“但是,家兄有一幅图样,是记载全盘机关禁制的设置情形,若有人能得到这幅图样,再加上武功卓越,天都峰上,便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祁灵一听之下,大感竟外,不觉两眼顿射疑惑之色,半晌才摇头说道:
“鲁姑娘!请恕祁灵大胆直言,如果不是你言中有诈,便是你用心欠明。姑娘与万巧剑客情属手足,意属同胞,你为何将这等机密之言,告诉一个平素不熟之人。姑娘如能易地相处,当能体察此刻启疑之心。”
鲁颖慢慢地横起铁剑,晶莹大眼睛望着远处,极其沉重地说道:“鲁颖与家兄之间,不止是同胞手足,而且还有师徒情份,鲁颖一身功力,都是家兄亲自传授,按常理而言,我若如此吃里扒外,断为天理人情之难容。但是”
鲁颖说到此处,满脸黯然神伤,低头半晌无语。
良久,鲁颖才抬起头来,向祁灵说道:“家兄近十数年来,所行所为”
刚一说到此处,突然一顿,两眼神光迸射,对着山峰远处,一看之后,复又向祁灵说道:“祁兄相疑于我,合乎情理之中。但是鲁颖此刻无法详言,只能告诉祁兄,鲁颖所言忠切,俱是事实。至于鲁颖为何要背叛家兄,稍后祁兄自然知道。”
言犹未了,就听到不远处有人朗声传话:“奉万巧令牌,紧急求见姑娘。”
鲁颖右手朝地上一按一推之际,数十盏高挑纱灯,一齐转向来人发话的位置照去。只见一个中年黑衣汉子,双手捧着一封书简,上面插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小令箭,恭恭敬敬地站在八丈开外的地方。
祁灵这时才看出鲁颖姑娘,满面秋霜,不怒而威,令人不寒而惊,站在那里缓缓地说道:“留话来即可。水莲村不容轻进。”
那人躬身应是,紧接着说道:“万巧令牌传话,请姑娘拆阅书简,按书简上所言行事。”
鲁颖勃然说道:“胡说!天都峰上任何书简,都不能命水莲村照书行事,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明白,还怎么能担任这趟差事?”
那人一听鲁颖如此一说,灯光下顿时脸无人色,躬身说道:“小的奉万巧令牌所差之时确如此命小的传话。姑娘看过书简,想必自有分晓。”
鲁颖“嗯”了一声,刚一挥动在手,立即一阵衣袂生风,从黑影中闪出一人,直扑那人面前,祁灵看到正是鲁颖身旁的白衣小婢。
白衣小婢走到那人面前。取过书简,验过万巧令牌。便飘然回到鲁颖面前,递上书简。对面那人接回万巧令牌之后一如释重负一般,躬身后掠,直奔山峰隐暗不见。
祁灵目视这一连串的事情,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想法,当时微微地向后退了一步,右手依然紧握着七星紫虹桃花剑,望着鲁颖轻轻地说了一声,接着说道:“鲁姑娘!请原谅祁灵不识礼数,我要请问姑娘,这封万巧令牌紧急送来的书简,是否为令兄万巧剑客之手笔?”
鲁颖闻言微微一愕,随即嫣然一笑,点点头说道:“祁兄明察秋毫,所猜极是。”
祁灵笑道:“如此祁灵索性要放肆一回,我要猜测这封书简的内容,不知鲁姑娘可容祁灵一猜。”
鲁颖点点头笑道:“这封书简来得突然,我兄妹之间,虽然极少往还,但是,间或有事,家兄也偶来水莲村彼此面谈。像这待持万巧令牌传递书简,尚属首次。既然祁兄要猜测信的内容,鲁颖索性也不拆这书信简,我也稍作猜测,然后当面开拆,互作对照如何?”
祁灵闻言一怔,不觉说道:“鲁姑娘你真的不知道令兄传递书简的用意么?”
鲁颖一正脸色说道:“祁兄!你至今尚在怀疑鲁颖是存心叵测,要危害于你,而我们兄妹之间早已勾结好的么?”
祁灵心事,被鲁颖一语道破,不由地脸上一红,面对着鲁颖这天仙化人而薄有怒气的时候,他又讷讷不能成言了。
鲁颖接着说道:“不怕祁兄生气,鲁颖大胆狂言,如若鲁颖要成心算计于阁下,还要如此假意周旋么?当初无须祁兄进入水莲村,便要阁下束手被擒。即是此刻鲁颖一挥手之间,祁兄只怕也难逃阶下之囚的命运。”
祁灵闻言勃然大怒,七星紫虹桃花剑上挑直起,扬眉昂首,正待说话。
鲁颖摆手说道:“我绝无轻侮祁兄之意。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是怕暗算。
在天都峰上,没有和你硬拼硬斗,祁兄纵有惊人之功,也徒唤奈何。”
祁灵豪气又减,朗声叫道:“鲁姑娘”
鲁颖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轻轻地说道:“祁兄!请原谅鲁颖如此冒犯,涉嫌不敬!为了证明鲁颖并无勾结陷害之心,言词之间,也就不免稍有得罪,但是,祁兄当能相信,鲁颖句句言出由衷。”
祁灵此时也觉得自己也确是有些过分紧张,而易起疑窦。当时鲁颖如此侃侃而言,反而一时无话可说。
鲁颖眼看着祁灵一脸窘意,不觉又嫣然一笑,说道:“鲁颖一时为证心迹,口不择言,祁兄幸勿介意。你我这一段争执,原为这封书简而起如今我当面拆开这封书简,公开内容,以消祁兄心头之疑,以平祁兄胸间之气,如何?”
祁灵此时倒是不好意思看这封书简的内容,当时拱手说道:“为了避免别人生疑,祁灵此时不便过目。”
鲁颖略一思忖,将书简放进腰间,说道:“这样也好!客待鲁颖说明一切之后,再看这封书简不迟。”
谁知道就因为这刻时间的耽搁,几乎断送一对良缘,也几乎将祁灵毁之于黄山天都峰下。
这一场似真似假的拼斗,由于这一封书简突如其来,而形成中断,这千招之约,是否就如此了事?祁灵尚未决定,忽然山上号角大呜,到处火光闪动,隐约之中,人影到处闪动。祁灵觉心里一惊,回头看鲁颖时,鲁姑娘也正露出惊诧之色,转头向身后不远,叱声问道:“小云去察问一下,山上出了何事?”
说着转面又向祁灵说道:“若无重大事件发生,不致如此深夜,全山齐动,祁兄请勿惊,稍待自有分晓。”
祁灵心里忽然有一种想,不觉脱口说道:“莫非天都峰另有外客到此,引起全山齐动。”
鲁颖脸色沉重地说道:“天都峰十数年来从无外人撞进。”
祁灵有意地说道:“啸傲风云的游客,伐柯为生的樵夫,追膛虎豹的猎人,难道都能够裹足不前么?若是无意之中撞来,那倒挥之不尽,而禁之不绝的,天都峰只怕难得落到如此安静。如果明目张胆地禁止行人,岂不是铁于引起武林人等的多心,越发终朝多事,难能安静?鲁姑娘方才所说的十数年从无外客,倒是令人莫测高深,难知所以。”
鲁颖抬起头来,看了祁灵一眼,微笑着说道:“说穿其中奥秘,毫无可怪之处。此时无暇多说,回头祁兄自然明白。”
祁灵接着说道:“如此说来此刻黄山天都峰,全山齐动,如临大敌,不是有外人到此,又何至如此。”
鲁颖眼睛凝神望着前面,只轻轻地说道:“世事尽在意料中者,毕竟不多,黄山天都峰不惜运用一切方法,保持其中遗世独立,与外界断绝往来,谁又有料到今日此时,会有天翻地覆的骚动呢?”
鲁颖姑娘这几句话,说来确是无限感慨。物极必反,天理循环,像万巧剑客鲁半班这等深谋远虑,险阴毒辣,十数年来虽然未曾露面江湖,但是在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丧在他的手下,冥冥之中,能让他如此称心如意,阴谋得逞么?正如鲁颖所说,谁又能料到方才的无边安静,顷刻就会变得天翻地覆、亦乱非常呢?”
从鲁颖这两句无意之中的感慨,祁灵仿佛看到了这位玲珑心窍、狠毒心肠的万巧剑客鲁半班,凄凉的下场与应得的报应。
此刻,山中雾气忽浓,冷露加重,黎明前的黑暗,无疑是告诉人们,曙光将临,深夜已逝。祁灵静静地站在一旁,藉着高挑着纱灯的光亮,看着那位白衣素裳,人间绝色的鲁颖姑娘,站在那里,像是一尊塑像,庄严肃穆圣洁美丽,但是,却也给人有一种寂寞的感觉。
忽然一阵衣袂的飘风,灯光闪动,一位白衣小婢,飘然落在鲁颖面前。
鲁颖眉头一皱,轻轻说道:“为何去得如此之久?”
那白衣小婢也轻轻地回道:“少庄主回来了。”
祁灵一听,不由心里一动,暗自闪电一转,忖道:“少庄主不就是鲁沂么?”
心里如此一动,立即凝神贯注,仔细地听下去。只见鲁颖一双秀眉越发地深锁起来,问道:“少庄主回来,为何如此全山齐动,如临大敌?”
那白衣小婢接着说道:“少庄主带回来一位外人。”
此言甫出,祁灵与鲁颖异口同声地不约而同惊呼了一声。在祁灵的心里,自然知道这同来之人,便是丛慕白姑娘。如今他既然知道天都峰的情形,是如此险境处处,丛慕白姑娘果真深入其间,其危险情形,不难想像。
鲁颖惊讶地是鲁沂居然敢冒此禁例,带人入山,真是令人意外。她当然也奇怪祁灵为何也如此惊讶,当时觉回过头去,看了祁灵一眼。
祁灵虽然定力不差,但是,事到如此,他也忍不住要插嘴问道:“天都峰既然严禁任何人擅自入山,你们少庄主胆敢触犯这项禁令么?”
那白衣小婢只看了祁灵一眼,没有出声回答。鲁颖倒是点点头,向白衣小婢问道:“同行而来的何等样人?庄主如何处理了这件事?”
白衣小婢这才回答说道:“听说是一位极其美貌的姑娘。”
鲁颖一听这句话,便若有所悟,而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回头望了祁灵一眼。这一眼看来似乎有着意味深长,情感奇妙的韵味。但是,这只是一瞬间情形,顷刻鲁颖仍然是沉静依旧,仪态依然的白衣小婢点点头,毫不经心地问道:“是一位姑娘么?”
祁灵此时内心急灼之情,不言而喻,当时又禁住插嘴问道:“不知贵庄主究竟是如何处理这件事,譬如说,鲁少庄主,还有那位姑娘。”
白衣小婢没有理祁灵,只是对鲁颖说道:“庄主震怒之下,将少庄主和那位自投罗网的姑娘,双双囚禁在‘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两间死监里。”
白衣小婢言犹未了,祁灵抢上前一步,口不择言地急切问道:“什么叫做‘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他们在何处?”
白衣小婢奇怪地看了祁灵一眼,身躯微闪,早就回到鲁颖姑娘身后。祁灵还待上前时,一抬头只见鲁颖一双晶莹大眼,冷冷的两道眼光,瞪住祁灵,宛如两支冷箭,透人肺腑,祁灵不觉为之一颤,脚下顿住,怔在那里。
鲁颖慢慢地脸上冷云开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对祁灵说道:“家兄为了整治背叛他的人,尤其是对于身具武功的人,设计了两桩刑具,这就是方才小云这婢子所说的‘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受刑的人,任凭他力道千斤,金刚不坏之躯,也挡不住缓缓而沉的较,绞动机关下压合榨的力道。那位姑娘我不知道她是否身具武功,以及功力如何。不过,以鲁沂的功力而言至多能支撑一两个时辰,便要榨得力尽精疲,成为肉酱。”
祁灵站在一旁,凝神一志地听着鲁颖的说明,听到后来,止不住浑身微微的颤动,两支眼睛迸射出神光。站在那里半晌不曾说话。
鲁颖姑娘复又收敛起那一丝似有如无的笑容,沉重地说道:“祁兄来到黄山除去千招之约,另外便是与鲁沂叙旧,可惜鲁沂刚一回到黄山,便遭受到拘禁,叙旧不成,反要成为永诀,是苍天有意作弄人么?”
祁灵突然跨上前一步,右手伸爪便抓,抓向鲁颖姑娘左腕。但是,出手未及半途,便又忽然垂手长叹,接着说道:“鲁姑娘!祁灵此刻有事相求,不知姑娘能否应允?”
鲁颖点点头说道:“在这以前,祁兄有何相求,只要鲁颖力之所及,无不竭力以赴,以报祁兄千里迢迢前来赴约之意,但是,如今鲁颖也有一项请求于祁兄。”
祁灵一听鲁颖口风一变,不由地脱口说道:“鲁姑娘有何指教,祁灵自然无不敬聆。”
鲁颖沉静如常地说道:“鲁颖请求祁兄即刻离开天都峰水莲村,即刻离开。”
鲁姑娘说到最后这“即刻离开”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这一个突然的变化,使得祁灵一楞,若依照祁灵的个性,宁断不弯,宁玉碎不瓦全,当时不需要鲁颖再说第二句话,便立即掉头挥袖而去。可是如今不同,祁灵有两种心情,使他按住已然抑住的一口气。
其一,祁灵已经从鲁颖的断续谈话中,知道鲁姑娘满怀心事,郁郁难言。
她是黄山天都峰污泥中的一朵白莲,她是黄山天都峰成败的关键,无论多大的立场,就个人的情感而言,像鲁颖这种人,是应该援之以手,乃至于是应该掌握为锁天都峰、败鲁半班的有利契机。祁灵不应该小不忍,而有乱大谋。
其二,丛慕白姑娘如今身陷虎穴,生命垂危,若要解她,鲁颖只能伸手相援,无论她采取任何方式,以她在天都峰与万巧剑客的关系,以她生长在天都峰十余年,都较为容易。否则,若凭祁灵如此单身一人,难望有绝对把握。万一丛慕白姑娘因此身丧天都峰,祁灵将永生难安于心。
所以祁灵当时听了鲁颖如此突然冷峻无比地断然下了逐客令,脸上一红,依然站在那里不动,缓缓地说道:“鲁姑娘!除去千招之约,姑娘尚有用心,已经不容祁灵稍尽绵薄之力么?姑娘是否别有误解”
鲁颖脸上微微地扯动了一下,晶莹大眼已经微有湿润之意,但是只一瞬间,姑娘便一咬牙,脸色沉说道:“是的!我还自有用心,但是,我太相信自己一眼之间的相人术。我应该告诉你如果换过我平日对待天都峰上请人的脾气,水莲村此刻早已腥风血雨,但是祁兄既是我应约而来,在我未送你出村之前,仍旧是水莲村的宾客,现在我请你走!”
祁灵此时知道事情已无法可挽回,他也就豪然地说道:“鲁姑娘如此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本无不可,不知尚能以理相告否?”
鲁颖一双晶莹大眼,并射神光,沉声问道:“祁兄来到黄山,确是为应约而来么?确是认识鲁沂而来么?还是另有其他”
祁灵这时候不由气馁,委惋地说道:“原来姑娘为了此事,若容祁灵说明,姑娘必然能谅解于祁灵。”
鲁颖这才忍不住冷笑出声,严峻地说道:“天下能有被人容忍的谎言么?
谎言若能解释,还有何事不可解释?天下从此是非不明,黑白不分了。”
姑娘说到此地,语气一转而为冷讽嘲弄,说道:“如果此刻换是我,早就仗剑而去。让花救美,当有丈夫气概,如此畏首畏尾,如何能算一个丈夫?”
祁灵此刻已经全然明了,鲁颖之所以突然怒下逐客令,那是因为她极其聪明地推想祁灵真正来意。尤其她推想的来意,是为了一个极美丽的姑娘,以至于鲁颖自己认为,所谓的“千招之约”也不过是成了他上黄山的借口。
这是一件事实,但是,也是一个误会,因此,祁灵是很难说明的,何况此时鲁颖已是怒气填膺,甚至冷言尖损也断难容祁灵解说下去。
祁灵此刻忽然没有了一点怒气,他觉得鲁颖姑娘有她发怒的理由,他丝毫也不怪她。但是,他感到有一点可惜,那便是,鲁颖姑娘约他前来的一点真正的用心,没有真正地从鲁颖的口中说出来。他相信这是一件极其严肃的问题,而且,也是一件关系重大的问题。这是一件可惜的事,而且是非常值得可惜的事。
如今可惜也只是可惜而已,祁灵不能再有一点停留说话的余地,霍然一抱拳,一拱双手,朗声说道:“此事日后自有水落石出之时,祁灵此刻遵命退出,鲁姑娘请多为人间正义保重。”
祁灵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旋身一转,抬臂一振之际,在蒙蒙曙光之中,一闪眼便失去踪影。
鲁颖心中自言自语,轻轻地说着祁灵临去之时,所说的一句话:“多为人间正义珍重!”如此喃喃两遍,忽然抬手叫道:“祁兄!”
可是,眼前只剩几十盏高挑灯,和那逐渐散去的晨雾。天都峰的顶山,已经露出金色阳光,却不见了祁灵的人影。站在鲁颖身后的白衣小婢,低低地说道:“姑娘!祁相公已经去远了!”
鲁颖暗然若有所失,凝然而立,半晌而言,良久,忽然转身对白衣小婢说道:“回去准备我的兵刃。”
鲁颖姑娘一支剑在手,还有什么兵刃要准备?以及她准备兵刃意将如何?暂时搁下不表,且说从水莲村从容而去的祁灵。
祁灵和鲁颖相约过招之处,正是水莲村的边缘,如此祁灵接连几步之间,便轻而易举地奔出水莲村,回到那一块巨石之上。
此时,朝阳乍露,雾气已消。山中朝气迎人,沁人心脾,祁灵一夜未睡,此刻一阵奔腾,倒是毫无倦意,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但是,使祁灵感到惊诧的一望之下,但见峰势险峻,怪石玲珑,看不到一间房屋,见不到一个人。
祁灵记得鲁疑说过,天都峰虽然看不见一个人,却是步步危机;天都峰看不到一间房屋,却是寸寸死域。但是如今看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若不是昨天经过蛇林蛇池之惊险,以及水莲村内,鲁颖的当面说明,祁灵断不能相信,这样景色不凡的黄山天都峰,竟是如此有过于刀山地狱。
祁灵站在巨石上,心里却止不住惦念着丛慕白姑娘的下落。他虽然不敢确定那位白衣小婢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但是,万一是真,丛姑娘的性命,便是危在顷刻。
一想到丛慕白命垂危,祁灵便不能有丝毫耽搁。他虽然知道天都峰是步步危机,说不定巨石之下,便是陷井。但是,他不能置丛慕白姑娘的生死,于不闻不问。同时,祁灵自忖一身功力,自从服用一滴千年灵芝玉液之后,较前倍增,天都峰纵然是刀山地狱,仗着一身功力,和恩师所传与的七星紫虹桃花剑,也要闯他一闯。
当时,略一思忖,调息一回,暗自功行全身,凝神一志,霍然从巨石之上,一长身,微蹬双足,直向山上奔去。
祁灵一经展开身形,便施展绝顶轻功,像是点水蜻蜒,微沾即起,一点即腾,去势宛如脱弩之矢,身形又如闪电流星,一口气疾奔而上,离开了那巨石在三四十丈远,毫无任何一点动静。
这样一来使祁灵又不禁踌躇不安起来。鲁颖姑娘所说的步步危机,每一寸地都是死域,这些话,难道都是吓人之言不成?为何此刻毫无动静?照如此情形看来,连找丛慕白姑娘下落,都无从下手。
祁灵如此一犹豫之际,脚下一缓,不由地停下身形正在四下打量之时,忽然,咔嚓一声,响自左右。祁灵心神一凛,暗叫一声“不好!”立即一提气,昂首上升,凌空拔起一式“直搏扶摇”冲天而上,直冲三丈有余。就在祁灵如此拔空而起,振臂腾空之际。只听见脚底下一阵嘶嘶之声,不绝地耳。
趁着真气未泄,余力未衰,微一俯首下看,只见两边铺匐石间的罗汉松,此时松针尽脱,俱皆化作万缕飞针,蓬射而出,在脚底下化作一蓬针雨,交叉而过,落于无形。幸好这阵针雨,只是一阵而尽,祁灵也好泄气停身,落到地面。
祁灵眼看到两旁分明是几棵松树,却想不到都是安排的暗器埋伏,天都峰的厉害,已经略见一斑。但是,祁灵也断然相信,天都峰的危险,不止于如此,正是思忖如何寻找到万巧剑客鲁半班的位置,否则空耗在此地,虽然这些暗器机关,不一定能伤到自己,却是于事无补。
祁灵站在原地,不再前进,当时一提丹田真气,脱口舌绽春南边,朗声叫道:“天都峰上既是有人能自武林高手,何不请出来一见,难道就只会如此弄些小伎俩来暗算于人么?”
这一声喊叫,顿时引得满山回应,历久不歇。就在祁灵喊叫之声,尚有余音袅袅之际,突然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冷笑,嘿嘿地传出来。
可是等到祁灵留神察看时,却又没有人的踪影。祁灵心里想道:“只要有人出现总比这样满山乱闯要好些。”
当时暗暗地左手探怀,取出几枚金星飞钹,扣在掌心。便又朗声说道:
“既然天都峰上的人,都只能藏而不见,在下只好败兴而归了。”
说着话,一转身果真地迈步朝峰下走去。就在祁灵刚一迈步之间,忽然又是一声嘿嘿冷笑,有人寒冷如冰地说道:“既然来到天都峰,还想下去么?”
祁灵猛地一扭身,断喝一声:“休要躲躲藏藏,还不与我出来?”
就在他这一扭身之际,左手随势一扬,运足八成腕劲,撒出扣在掌心的金星飞钹。顿时只见满天金星乱闪,破空之声大作,照准着方才那人讲话的方向,蓬罩而去。
祁灵这一着果然奏效,好几枚金星飞钹,挟着无比的威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呼啸而至。顿时只见人影一闪,一式“孤鹤冲天”从一棵树后,拔空而起,闪过这一阵金星飞钹紧接着一阵哈哈大笑,飘然而落,和祁灵相对而立冷呵呵地说道:“祁小娃娃!别来无恙,想不到你居然会送死上门,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你来得正巧,免得老夫天涯海角,去寻找于你。”
这人随着飘然下落的身形,半空中如此哈哈一笑,这份功力虽然是借巧使劲,算不了惊人的功夫。但是,这人脱口就叫出祁灵的姓氏,而且说明要天涯海角去找他,使得祁灵霍然一惊。
祁灵赶紧一敛心神,定睛看去,只见眼前站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老人。这位黑衣老者一落到祁灵眼里,顿时想起不是别人,就是在幕阜山陆天成庄上,为了争夺千年灵艺,掣败少林寺高僧本因老和尚,后来被祁灵三言两语,逼之无言含恨而去的人。
这就难怪这位黑衣老者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当初在幕阜山麓陆天成的庄上,当着三山五岳的好手,被祁灵两句话,说得铩羽而归,这一份旧恨,如何叫他能忘记?
祁灵一见是这位黑衣老者,当时心里微微一动,但是,依然不动声色地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祁灵的赌友!”这倒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以为当初你赌输之后,一气之下,便自绝人寰,想不到又在这天都峰上相见。
怎么?还有兴趣赌一赌么?”
那黑衣老者一听祁灵如此重提往事,顿时两眼煞气迸射,脸色一沉,厉声说道:“小娃儿!你死到临头,尚在逞口舌之能。小娃娃!你记得在金钩老陆的庄上,老夫曾经说过,你娃娃这份胆色,尚属罕见。如今身落死地,尚能如此神色自若,倒是难得。就看你娃娃这份胆色上,老夫再给你一个逞弄口舌的机会,使你死而无怨。”
祁灵此时已经拿定主意,笑吟吟地说道:“老朋友!你果然气派不凡,如果你不在那些卑污低劣的手段上打主意,倒还不失为一位武林道上的高人。”
祁灵说到此地,忽又一正脸色,对黑衣老者说道:“既然老朋友你认定祁灵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就请你此刻动手,且着后果如何好否?”
这几句话,果然将这位黑衣老者,说得游疑不定。他也禁不住在暗自忖道:“这小子既然胆敢独上黄山,确如他所言,必有所恃。他所恃的为何?
难道他居然能破除天都峰漫山遍野的暗伏毒器么?虽然他从水莲村来,水莲村里的人,也无此能耐和胆量,何况我明明看到,他是和水莲村诀然分手的。
越是认为举手可得的事,越是令人容易生疑。老辣深沉的这位黑衣老者,也不免为祁灵这种满不在乎的神态,引得他疑窦丛生。犹疑不定地站在那里,打不定主意。
祁灵忽而又一转笑脸,轻松地说道:“如果老朋友能够暂时放下致人于死的念头,祁灵只有两件事请教,如何!”
黑衣老者眼神一变,冷冷地嘿了一下,说道:“娃娃!你休要作玄虚,有话尽量说,老夫已经话说在先要让你说个痛快。”
祁灵抚掌笑道:“老朋友豪气干云,祁灵心服。其实这两个问题,其中一个说来也只是旧调重弹,无甚可奇之处。我首先要请问老朋友尊姓大名。”
黑衣老者依然略一沉吟,仿佛是习惯性地,一提到姓名,他便自然而然眼神四下一扫,内心惊觉顿生。
但是,诚如祁灵所说此时此地,祁灵已经落在他的掌握中,自然没有顾忌可言,轻过这一阵沉吟之后,黑衣老者冷冷地说道:“老夫姓鲁名子清,在黄山天都峰还有一个外号,人称毒手报应。”
祁灵一听黑衣老者自己报出“毒手报应”鲁子清的名号,立即含笑道:
“老朋友答得慷慨,那剩下来的一个问题,更是简单。”
祁灵笑道:“当初在幕阜山麓,老朋友与祁灵赌的是机智。祁灵占先一招,赢得上风。此次当然不能再赌。这次我们换个方式,赌一赌彼此的剑术如何?”
毒手报应鲁子清一听祁灵要赌剑术,心头大畅,连忙说道:“如此祁娃娃亮出剑,我们就此赌个高下。”
祁灵不容他有思考的余地,紧接问道:“你究竟在几招之内,能够将我这个不成材的新人击败?四百招?三百招?两百?还是一百招?”
鲁子清这时候已经猜测祁灵的用意他自己深自后悔,心里暗暗地忖道:
“我明明知道这娃儿鬼心眼多,不易纠缠,偏偏要上他的当。”
转而又一想,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此时此地,我鲁子清还会斗不过一个娃娃么?”
正是他在一再思忖之际,祁灵已经如连珠箭发,一连串地紧逼着问着数字。鲁子清一经心定,当时脱口就说道:“什么?凭你这样一个徒凭口舌之能的小娃儿,也能在老夫剑下走两百招么?五十招之内,你除了撒手黄泉之外,就只有撇剑伏地认输一途。”
祁灵这时大笑出声,朗声说道:“各位!你们都听见了,我这位老朋友要在五十招之内。叫我撇剑认输。”
本来毒手报应就出五十招,还是心存顾忌,认为祁灵身手不凡,在击剑术上,想必不错。所以才宽留余地,说了一个“五十招之内”没有想到祁灵竟把“五十招之内”几个字,特别朗声复诵,环顾左右。毒手报应这时候才真正地一怔,知道自己一误再误了。
在毒手报应与祁灵的周围,都是岩石矮松,朵陈罗列,没有半个人影。
祁灵在如此朗声复诵之后,忽地一折身,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手掌微一命劲,裂成许多小块。立即随手一抖,顿时一阵雨,挟着极大的劲道,呼啸而去,飞向四周那些石头矮松。
祁灵这一掌细石子,几乎运足了自己九成腕力,扬掌之际,何异于劲弓硬箭,大有穿石折树之势。
随着这一阵石雨飞室,忽然间只见人影乱闪,从四周窜出许多人,状至尴尬狼狈地露出身来,站在那里。
祁灵没有等到毒手报应说明,便立即抢着说道:“在下请各位出来,没有别事,只请各位替我作个见证。这位鲁老朋友他亲口说的要在五十招之内,叫我撒手黄泉。”
说着立即抬头向毒手报应鲁子清说道:“现在我们赌的方法有了,我们就拿五十招为准。五十招之内,我输了,一切听凭处理在下不但毫无怨言,而且不作丝毫挣扎。不过!如果是我赢了这场赌搏,老朋友!你又当如何?”
毒手报应鲁子清这时候才知道这位年轻的娃娃,是一个确确实实不好对付的厉害人物,一举一动莫不是早有安排,就等着自己坠入圈套之中。不过,毒手报应环下周围,只见站着不少天都峰上的各等人物,若论实际情势,祁灵就好比是笼中之鸟,随时待宰割。任凭他有如何了得,也难逃出天都峰的掌握。但是,祁灵却要在此时此地逼着和他赌搏,却使他感到有一点犹疑起来。
当着这许多都是手下人等,若不与祁灵赌,简直就是认输低头,纵使他运用天都的埋伏暗器,将祁灵碎尸万段,也无法洗刷掉他这一份耻辱,鲁子清在天都峰的地位,不容许他自己当着手下人等,丢这样一次人。
想着,毒手报应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向祁灵说道:“祁娃娃!既是赌博,就应该分个宾主,老夫是在主位,自然要让你娃娃自己挑选,你如果赌赢了,你想要些什么?”
祁灵眼见时机已经不可再延,当时也一收笑容,正声说道:“如果祁灵赢了这场赌,第一、我要老朋友承诺,在你有能力之内,不使卑劣手腕,仗多为胜,采取报复手段。第二、我要老朋友答复我,‘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位于何处?”
毒手报应鲁子清一听祁灵说到“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不觉为之一震。当时厉声说道:“祁娃娃!你是怎么知道这两个名称?你与鲁沂和那个女娃娃,有什么关系?娃娃!你说清楚之后,好让老夫转告庄主,正好整顿家规。至于你,老夫可以特别通融,收留你在天都峰免除你眼前的死难,如何?”
祁灵当时轻松地打了一个哈哈,笑着说道:“我祁灵是怎么知道这两个名称?与鲁沂他们有什么关系?与我们眼前这场赌博,毫没有关系。至于你天都峰的家规,与我们这场赌博,更是风马无关。我祁灵既没有这种荣幸,能加入你们黄山天都峰的一伙,也未尽然就畏惧了眼前的死难。”
说至此地,祁灵顿住朗声说道:“左右四周,都是老朋友你的属下,人要说一声这场赌博取消,什么赌注我都自然无须提出,也就毋须你如此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其实”
祁灵一拖长腔,声调一变,故作笑决,轻松地说道:“如果老朋友能有把握在五十招之内,取胜祁灵,即使祁灵要和阁下赌项上人头,又有何惧?”
这两句话,真是说得尖刻已极。任凭毒手报应鲁子清如何深沉老练,此时此地也容不得他于有迟疑和思虑。
当时鲁了清一振手中铁剑,缓缓地收向胸前,浑身黑袍霍然为之一阵飘动,极其稳健沉着,气停山岳,手中剑指眉心,斜斜向外,开式一招“一柱朝天”站在那里不动,口中说道:“祁娃娃!我们就来赌一赌这五十招分高下。”
祁灵眼见鲁子清亮式自然,极其正宗的一式“一柱朝天”已经看出这老家伙的不凡,当时他也不慢怠慢,这种兵刃相见,可比不得口头取巧,要凭真本事硬功夫。这时候,他收敛起笑容,从身上取出七星紫虹桃花剑,刷地一声,应声而出,紫巍巍,亮闪闪地挺立在胸前。
七星紫虹桃花剑如此一挺而现,毒手报应鲁子清当时心神一震,不由地脱口“哦”了一声,稍一犹疑之际,眉间煞气顿现,毒意立生。冷嘿嘿地笑了一声说道:“我道是谁,敢有如此狂妄的胆量,原来你娃娃是神州丐道的徒弟。这次前来黄山是你师父指使你来的,还是你娃娃自己的主意?”
祁灵抖了一抖宛如灵蛇的七星紫虹桃花剑,朗声说道:“若是我恩师他老人家知道你们这一帮是住在天都峰,还能允许你们为害到今天么?”
鲁子清大笑说道:“娃娃!你能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就算你那邋遢老鬼师父,能到达天都峰他的下场和你娃娃也不会有差别。”
祁灵勃然大怒,七星紫虹桃花剑一指,叱道:“若不看在你我有五十招之约,你这样任决侮骂祁灵恩师,我就叫你现丑当场。”
鲁子清大笑说道:“娃娃!你休要如此大言不惭,神州丐道什么时候才有徒弟,你当天下人都不知道么?算你随师习艺,充其量不过一年之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剑术,使你如此目中无人?早知道你是邋遢老鬼的徒弟,五十招之赌约,太过于把你娃娃抬高估计。”
祁灵一听心里怒气俱无,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笑道:“你老儿如此轻敌,只怕不需要五十招,倒下去的不是我祁灵!”
当时祁灵佯作冷笑说道:“老朋友!话休要说满了,既然你认为祁灵不值得你三两剑的攻击,你何妨就把招数改一改?”
毒手报应鲁子清虽然如此说法,他对于祁灵仍有一分戒心。虽然说祁灵是随神州丐道不久,但是,他敢于找上天都峰,祁灵能这样盲目冲动,神州丐道不能如此没有一点估计,所以他一定有所依恃。
鲁子清心里盘算,脸上却不动声色,铁剑原式不动,口中说道:“毋须再改,要你娃娃在五十招之内,了解什么是剑术,什么是武功?”
话音刚落,毒手报应人向左边微微一滑,突然闪电欺身,手中铁剑疾如流星一点,直取祁灵右太阳。
这样上手一招“笑指边隆”使得诡诈无比。身法快,剑招出手也快,但是,最重要还是招式似是而非,令人心有疑惑,不知道应该如何还手才对。
高手击剑,取决于瞬息之间,如果一招攻来,还要犹疑思考,不仅坐失机先,而且也是危在呼吸之间。
祁灵一见鲁子清出手这招“笑指边陲”来势既快且奇,既有上冲之势,仿佛是“笑指天南”的招式,又有下斩之势,仿佛是“边陲落日”的招式。
祁灵当时不由地心里一惊,当时已容不得他再有思考时间,幸好他惊而不乱,七星紫虹桃花剑在左臂不动,脚下移宫换位,轻灵如出岫之云,飘然远去五尺开外。
两个高手论剑,断不会一剑之下,便分高低,所以最主要的还是剑式的变化,如何招架还手,争取先机。因此,每每有高手过招,招式未及一成,便疾收遂变,就是这种道理,否则招老无功,便反给人反击的机会。同样地,对手若不能洞察先机,不能预察对方招式的变化,那更是无限危险,不尽败迹。
祁灵所以宁可远远闪开,不敢轻而出手。但是,心里对于毒手报应鲁子清剑术,有了新的估计。
祁灵原先之所以要单挑赌敛,那是因为祁灵用了一点小聪明。他一听鲁子清报出“毒手报应”的绰号,便知道这老儿在掌上的功夫,必有独到之处。
而且天都峰的人,都是剧毒在身,幕阜山麓本因老和尚就是一个例子。所以,他要仗着七星紫虹桃花剑,独挑赌剑。可是,此时一见鲁子清上手一招,便知道自己这个聪明失误了。鲁子清这剑上的功夫,决不是在幕阜山麓游斗本因老和尚之时可比,不仅是功力深厚,而且招式诡秘,令人有头晕目眩之感。
祁灵闪开五尺之后,心里打定主意先不还手,仗着师门轻功,先躲闪几剑,再说,至少应该在开始的几剑当中,先了解了解鲁子清的剑路。
可是,当祁灵刚一闪开,毒手报应鲁子清那一招“笑指边陲”招式未满即收,铁剑就势一划圆弧,疾收入怀,抱在左臂,冷嘿嘿地笑了一声,望着祁灵说道:“怎么?不敢出手么?神州丐道的徒弟,不应该如此胆怯。”
祁灵毫不为意,只微微地含笑道:“五十招赌约,虽然是老朋友你所订定,而要绝对公平以决。但是老朋友毕竟较祁灵为长,祁灵素重师训,对年长者,即使敌对之人,也得稍让三剑,以表敬老之意。”
毒手报应何等老奸巨滑,岂不知道祁灵是借故掩饰之词?当时冷冷地嘿了一声,木然无情地说道:“祁娃娃!难得你有敬老之心,老夫倒是生受了。”
说着话,左臂铁剑立即交到右手,复又略一沉吟,指着祁灵说道:“祁娃娃!你有敬老之意,老夫也不能占尽便宜。你让老夫三剑占先,老夫也要减少三剑之赌注。娃娃!你数着吧!你能数到四十七招,算你赢了这场赌博。”
这“赌博”字刚一出口,只见鲁子清身形晃动,黑衣飘拂,顿时剑啸大作,剑幕重重,一连攻出三招。
祁灵几乎是弄巧成拙,他原本观察毒手报应的剑路,可是此刻怀里空自抱着一柄削金断玉的宝剑,却只有闪躲腾挪份儿,束手缚脚,甚而手足失措,险象环生,危机也随之百出。
毒手报应鲁子清连攻三招,全是一气呵成“剖蚌取珠”“横断雪领”“愤探九幽”这三招都是极少见到的冷门招式,再加上鲁子清身形快速,腕力奇劲,变化之间更是诡秘非常,令人莫测高深。
尤其令祁灵感到颇有惊惶之决的,就是这三招剑式,不仅是三招脉络一贯,呵成一气,而且每招暗茂三式,连环使出绵绵不绝。这一招九式,罩了祁灵周身各大穴道,幻起漫天剑影,劲风四溢。
祁灵此刻全神贯注,身形顿缩,随着那绵绵不断的剑招,上下跳跃,左右腾挪,好不容易在三招九式的连绵剑法当中,处处以丝毫之差险及毫厘地擦剑而过。直到最后那一招“愤探九幽”一跃到鲁子清面前,朗声说道:“老朋友!祁灵三招让老,心意已到,我们的赌博,就此开始了。”
言犹未了,七星紫虹桃花剑掠起一阵紫芒,旋风扑雪,迅雷轰顶,声到人到,人到剑临,带着一丝嘶嘶之声,直向毒手报应扑去。
七星紫虹桃花剑一出手,便是凌厉无比的一招“江城落梅子满枝”这一招是神州丐道从“刮披风”的剑法上蜕变而来,看去剑式凌乱,实则繁星万点,落英缤纷。就像落尽枝头花蕊,剩下满树子宝,点点星星,错落不尽,万点琳琅。
祁灵这一招开始,便以牙还牙,连环使出,脚下又配以武要有名的“醉跌八仙”跄跄踉踉,歪歪斜斜,与这一顿乱剑,配合得恰到好处。
这正是祁灵的聪明处,天都峰的剑术,既然以奇怪为主,祁灵便以奇怪相对,而且仗着手中七星紫虹桃花剑是一柄宝剑,剑锋所及,不攻人身,专找手上的铁剑,这样一来,毒手报应在迎招还手之余,就多了一分顾忌,无形之中,将剑上的功夫,削减几分。
祁灵一见自己运用方法成功,精神大振,自己在招式上抢回了主动,举手挥剑之间,与起步进身之时,束缚尽除,禁忌大开。于是一面在全力抢攻,一面口里还在高声的叫喝着:第五招,第六招,第七招毒手报应周旋在七星紫虹桃花剑之中,失去主动本来已经与当初赌约未尽相合,因为当初是讲毒手报应攻祁灵五十招,如今一变而为处处挨揍,虽然七星紫虹桃花剑还未能够使毒手报应捉襟见时,露出窘态,显出败象,至少这是值得毒手报应为羞惭的事。
但是,此刻的鲁子清,倒反而不像当初那样神躁气浮,却是镇静异常,在祁灵的速抢疾攻之中,避、闪、卸、缠,人和铁剑,似乎合而为一,尽量不让祁灵逼近身体三尺之内,而且,嘴角还露着一丝冷冷的微笑。
这情形大出祁灵意外,照目前情形看来,当着许多手下人的面前,反被祁灵一再连番抢攻,毒手报应鲁子清至少有一份老羞成怒的表情,为何反而安详如此,像是胸有成竹?这情形大有可疑之处。
祁灵突然大喝一声。
“第三十七招。”
这一声无疑是告诉鲁子清,你所订的四十招七赌约,如今挨我祁灵攻了三十七招,剩下十招,你还有何打算?
祁灵满以为鲁子清一振而起全力抢攻,铁剑也必定是精华百出,使出杀手锏,来赌赢这一句,所以,祁灵一经叫出第三十七招几个字,立即使出十成功力,准备对付这位极不弱的险毒的天都峰好手,最后的绝着。
正是祁灵提足全神,要力抢最后十招之际,忽然只听得一声:“慢着!”
顿时人影一矮,一式“涧水低流”毒手报应鲁子清黑衣扑地,悠然脱出祁灵七星紫虹范围,倒退八尺。一挺身,双足微收,屹然站立在对面,指着祁灵说道:“祁娃娃,我的赌博到此为止。”
祁灵当时一怔,立即应声说道:“老朋友!就依你最后决定的数字,还有十招啊!”可是,祁灵万没有想到,毒手报应却站在那里,缓缓地收起手中的铁剑,望着祁灵说道:“剩下的十招不必再比了,老夫认输了这一局赌注。”
此话一出,祁灵真是有些如坠五里雾中,莫名其妙。像毒手报应这种人,他会如此心甘情愿地认输,已经是不可思议之事,祁灵一直在想,天都峰不比幕阜山麓那一场赌博,那一场赌博,鲁子清碍于当场人多,只有逼得饮恨而退,承认败局,可是此时此地在天都峰。祁灵表单影只,毒手报应居然会有如此君子风度么?尤其还是在赌局未完,还没有到达完全决定的时候。
精明聪敏如祁灵者,也为毒手报应鲁子清坦然认败,感到无比的愕然,他站在那里,半晌说不上话来。
黑衣老者鲁子清收起铁剑,站在那里,非常自然地说道:“怎么?祁娃娃!你觉得这一局赢得有些意外是么?”
说着这老家伙仰天一阵呵呵大笑,忽又收住笑声,走上前两步,说道:
“其实你娃娃上次在幕阜山麓金钩老陆那里,运用一点鬼聪明,何尝不是赢得意外?赢得意外有什么关系?只要老夫认输,你赢得还有何话可说?你说是么?祁娃娃!”
祁灵在这一怔的瞬间,恢复了原有的镇静,他虽然想不透这老家伙的存心究竟如何?但是,他可以断定这位号称毒手报应的老家伙,绝无好意。不过,祁灵来到天都峰就存着探虎穴的心理,这老家伙存心不善,也不过多加一点小心,多准备一份意外而已。祁灵想到这里,自然豪气倍生,昂然说道:
“老朋友!你果然君子风度,祁灵心服无地。”
毒手报应鲁子清依旧那份似笑不笑的神情,说道:“祁娃娃!正如你说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你们这些年轻人,论机智,论功力,都不是老夫这等年纪,所能够对付,输得一点不冤,老夫自然心服,你方才说的两个说明,一个保证,你要说明什么,保证什么,说出来,老夫输给你的等于还债,我还能赖债么?”
鲁子清越是如此慷慨,越是使祁灵奇怪难安。祁灵沉住气说道:“老朋友!你说明一下什么叫做‘巧悬千斤闸’,什么叫做‘力托天王塔’?这是你们天都峰的什么一种刑罚?”
毒手报应鲁子清呵呵笑道:“老夫忘了,你娃娃方才已经说过一遍。不过这两件东西说起来颇费口舌,而且空口说来,未民说然使你娃娃就能知道,这样也罢,让老夫带你去当面看看,你自然就能一目了然。不过”
老儿说到此处,又故作神秘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娃娃与方才关到‘巧悬千斤闸’里的女娃娃,有点关连,你到时候,可不能任意施救。我们赌博,可没有列入这一项赌注,你说是么?”
祁灵此刻真想不透毒手报应的存心,究竟搞的什么鬼。他竟然明知道祁灵与丛慕白有关连,却又任令祁灵去看,若说其是没有诡计,会有这等事发生在阴险诡许的天都峰么?
毒手报应仿佛没有在意祁灵的沉吟,接着说道:“如果老夫这样做,可以算数,不再用我多费口舌的话,那剩下来的一个保证是什么?赶快一并说出来,老夫输要输得痛快。”
祁灵一正脸色,点点头说道:“我要老朋友你保证,我在停留在天都峰今天子夜为止你老朋友可以随时找祁灵硬拼硬斗,而不用暗算于人。”
毒手报应一听祁灵如此一说,笑着说道:“既然老夫已经输给你娃娃这场赌博,一切都听从你的。既不会硬拼硬斗,也不至于使我来暗算于你。”
祁灵坦然一收七星紫虹桃花剑,朗声说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老朋友!我们是赌博,要有赌博者的气概,输了认命,下次翻本。你说是么?”
毒手报应鲁子清此时一变而为吃吃地笑道:“祁娃娃!你有了一点胆怯,是不是?如果你要不相信老夫,那只好由你,这一次赌注大概你就不要了。”
祁灵明知道与这种人谈信用,简直与虎谋皮,但是祁灵有他的打算。
祁灵的用意只是探视一下丛慕白姑娘目前的遭遇,能救则拼全力施救,不能救也要纵丛姑娘递一点消息,叫她为了报雪亲仇,要多加忍耐,然后自己伏着鲁子清的保证,离开天都峰,远走趟北岳,搬来北岳秀士和紫盖隐儒一对夫妇,来商量破敌之策。
祁灵如此盘算之后,便笑着向毒手报应说道:“我祁灵单身独人在此,不容我不作万全之想。”
说着话霍然一闪身,以闪电之势,贴近鲁子清的身边,点头笑道:“老朋友!现在我们去看‘巧悬千斤闸’和‘力托天王塔’。”
毒手报应鲁子清当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挥手向四周的人说道:“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回去!”
这些被祁灵逼出现身的人,一直没有敢任意离开,就等着毒手报应的吩咐,这时候一见鲁子清挥手命去,这才应声而退,顷刻不见。
毒手报应这才昂然上前并且回头向祁灵说道:“天都峰不甚好走,老夫在前面带路。”
这鲁老儿如此坦然无隐,而且昂然无备地走在前面,确实不像有任何阴谋的迹象,但是祁灵仍旧是小心翼翼,紧紧随在鲁子清身后,以一步之差,一步一趋。
一路上,毒手报应谈笑风生,说着当初千年灵芝之事,铩羽而归,如今竟又输以祁灵手里。最后老家伙索性说道:“老夫生平极少如此服人,祁娃娃!你真是老夫的克星,回回你都是巧取巧胜,要是搁在廿年前,老夫一定会设尽方法,使你折服,使你归顺。”
祁灵口中漫然应着,眼睛却在四下留神,一方面他在察看周围的情形,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方面他还要防止着毒手报应的弄鬼。
这路所行之地,坎坷崎岖,但是,除去巨石矮松,挂泉飞瀑之外,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之处。
但是祁灵忽然心里有一种惶然的感觉,毒手报应愈是如此谈笑风生,祁灵愈是感到危机的严重。周围环境愈是如此安静,祁灵愈是感到险境已临,饶是祁灵如何豪气千丈,胆色无双。此时也不禁伸手摸把七星紫虹剑把,紧跟着毒手报应,脚不停地向更高更深的天都峰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