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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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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光起处,剑气袭人。

    “铮铮”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人影乍合立分,霍剑飞飘然抽剑跃退,剑尖上,已染上一丝丝殷红的鲜血。

    李二仍然怒目挺刀而立,但前胸临近“幽门”死穴三分之处,衣襟碎裂,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深洞。

    另三名大汉尚未发觉李二已经身中剑伤,兀自低声赞道:“李二哥,好刀法,姓霍的小杂种险些中了一刀!”

    李二面上肌肉一阵牵动,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缓缓道:“真的!我-一我差一点就砍中那小畜生了?”

    那人道:“可不是么!我看得清清楚楚,二哥左手刀掠过小畜生脑侧,只差一分,就砍中了,亏他乌龟颈缩得快-一”“咦!李二哥,你怎么了?”

    随着诧讶惊问之声,李二身形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栽倒,三名大汉浑忘了己身伤得不比他轻,慌忙伸手将他扶持住。

    李二呛咳了几声,嘴角缓缓渗出一缕鲜血,喟然叹息道:“可惜!可惜!唉!可惜差了这一分----”

    语半日渐低,一颗头,已缓缓搭垂下去。

    那三名大汉见此情景,心中大乱,七手八脚便想将李二扶入宫中,一时竟忘了宫门前尚有许多虎视眈眈的叛贼!

    李二突然又扬起头来,双目圆睁,大喝道:“放下我,兄弟们,还-一有一个半时辰,绝-一绝对不能让叛贼冲进丹室!”

    话完,挺身一挣,身躯弹射而起“蓬”地滚落宫门石阶前.手脚一阵抽动,眼见已经断了气。

    霍剑飞目注李二死去“呛”然一声,长剑还鞘,挥手道:“冲!”

    数十贼众如梦初醒,大喝一声,蜂拥直扑宫门。

    宫门前只有三个遍体鳞伤的大汉,虽然奋力死战,哪里抵挡得住数十人猛扑,不多一会,三个人又死去两人,剩下的一个,全身密密麻麻尽是刀削剑痕,几乎变成一个血人,兀自挥刀力战不退。

    正当危急,蓦闻一声震耳大喝:“谁敢踏进三圣宫门一步,叫他试试我的虎头刀!”

    那大汉循声望去.但见一簇约有十余人飞步而至,为首一个虬髯彪形大汉,手持一柄厚背虎头刀,扑到宫门前,虎头刀一阵挥扫,登时砍伤了三四个贼众,另外十余人也同时动手,眼看即将冲进宫门的叛贼们,立被迫退!

    大汉力竭气尽,一个踉跄退坐在宫门侧,喘息道:“李-一管事,来得正好-一岛主有令,一个半时辰内,务必死守宫门-一”话说完,两腿一伸,闭目逝去。

    虬髯大汉一按刀柄,抢上一步,伸手探探李二鼻息,眼中热泪涌现,哽咽道:“老二,死得好惨!死得好惨!”

    霍剑飞约束贼众,挺身越出,厉叱道:“李勇,你不在浮寨把守,谁的命令,叫你回岛的?”

    虬髯大汉缓缓转过身子来,目注霍剑飞,切齿作声道:“霍剑飞,你再敢叫我一声李勇?”

    霍剑飞一怔,晒然道:“你的名字,本来就叫李勇”

    虹髯大汉突然双目暴睁,厉叱道:“霍剑飞!你忘了是谁从小把你抱大的了?二十余年来,你敢叫过我一声李勇?”

    霍剑飞竟然被他叱喝得睑上一红,但随即倔强地道:“你以前待我不错,但我爹爹也没有亏待你,要不然,怎会派你把守浮寨-一”

    虬髯大汉怒发戟张,宏声喝道:“亏你还敢巧言争辩,试问岛主待你父子又有什么亏负之处?你今天率众叛乱。围攻三圣宫,剑毙我幼弟,这些,就是你报答我姓李的恩情?”

    霍剑飞默然半晌,才道:“岛主昏庸,自应由我爹取代,你弟弟不识时务,抗拒义军,依律当死-一”

    虬髯大汉虎吼一声,厉叱道:“住口!今日但有我李某人三寸气在,必不容你父子逞狂肆虐,十八年来,你们也横强得够了,你若尚有一分良心,立即跪在三圣宫前俯首认罪,李某念在从小亲眼看你长大的情份,自当向岛主求赦你父子叛门重罪,否则,往日情谊,尽止于此,你如有这胆量,也照样给李某人一剑。”

    霍剑飞低声对一名手下吩咐了几句,那人匆匆而去,然后动一动腰中长剑,面带诡笑答道:“看在多年情份,我不跟你动手,但是,姓朱的气数已尽,你一定上要逆天而行,少时祸生肘腋,那是咎由自取。”

    李勇冷哼一声,虎头刀一振,便想出手,身边一个少年低声道:“管事别上他的当,那厮已谴人飞报霍守义,血战将临,管事何苦徒费真力。”

    李勇点点头,于是冷冷一笑,道:“大约是‘逆天大法’把你父子弄颠倒了,竟然将叛师灭祖,当作顺应天命,将上报师恩,看作了逆天行径了,任你花言巧语,今日终要报应临头。”

    他拿定主意蓄势养力,以备应战霍守义,是以只动口,不动手,双方都在虚耗时间,但这样一来,对李勇来说,只能说利害参半。

    因为,以他所率十余人的力量,挡住宫门,能拖延一刻,固对三圣有利,然而,霍守义武功修为,不在三圣之下,等到他亲自赶来,那将是一场吉少凶多的死战!

    但明知是死,李勇等十余人却毫无畏惧之色,只默默搬开散倒在宫门内外的尸体,十余人分作四层,并肩立在三圣宫门口。

    钢刀出鞘,长剑离鞘,霍剑飞和李勇四目对视,其余手下,也遥遥相对,血战之前,竟显得出奇地安静。

    李勇横刀屹立,心里默然算计着时刻,遥望天宇,满目黑沉沉一片,他暗暗告诫着自己。

    “半个时辰!十条性命,无论如何也要换取这最后半个时辰-一”

    思忖未已,突然身后一名大汉低声叫道:‘霍守义来了!”

    李勇霍然一震,手中刀陡地一紧,扬目前望,对面叛贼人群疾分为二,果然,霍守义亲自带着三十余人,大步而至。

    霍剑飞迎着父亲,低低说了几句,霍守义仅只哼了一声,便举步直向宫门走来。

    李勇沉声吩咐道:“我死之后,不可自乱阵脚,务必要死守宫门-一”

    只说了这两句,霍守义已经挺立在宫门前,闪着两道摄人心的鹰目,冷冷叱道;“李勇,你想死吗?”

    李勇昂然应道:“不错,大丈夫但求死得其所,老当家如要入宫,请先杀了李勇。”

    霍守义脸色瞬息数变,突然嘿嘿笑道:“李勇,咱们霍家待你甚厚,竟不料值此关头,连你也敢叛离老夫。”

    李勇接口道:“忘思负义之事,是李勇拜受老当家熏陶所致。”

    霍守义哼道:“老夫最念故旧之情,你若愿从老夫,事成之后,你就是本岛总管,岂不强似横尸宫门,抱恨以终?”

    李勇朗声笑道;“李某但知上报师恩,不知借命苟全,老当家不必多费唇舌了。”

    霍守义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既然你冥顽不悟,休怨老夫掌下无情。”

    回头向贼党们招招手,道:“随老夫进宫,抗阻者格杀无赦!”声落时,脚下一抬,欺身直向宫门闯来,群贼呐喊一声,一涌而上。

    李勇不再出声,抡刀疾挥,当先挡住了霍守义!

    刀光乍起,霍守义一声冷笑,错步横移三尺,身上蓝袍无风自动,反手一抖,袍角“唰”地一声卷向李勇虎头刀刀口。

    李勇不敢硬接,健腕疾翻,刀锋向下一沉,一式“云拂扫花”贴地攻向下盘。

    他随招变式已可称得应变神速,哪知霍守义竟然比他更快,虎头刀才递出一半,猛听霍守义一声断喝:“撒手!”飞起左脚,正踢在刀柄之上。

    李勇闷哼了一声,手背腕骨尽被踢碎,虎头刀脱手飞出一丈以外“呛啷”坠落地上。

    他死志早决,蓦地发一声大吼,人如疯虎,双臂论动,呼呼两掌震倒了三名冲近宫门的叛党,突然躬腰俯身,一头向霍守义撞了过去。

    霍守义旋身出掌“蓬”地一声响,掌力正迎着李勇头颅,刹那间,血光崩现,骨肉脑浆,散流了一地,可怜一条铁铮铮汉子,竟连哼也没有哼一声,便断了气。

    霍守义怒目扬声道:“谁还敢阻挡老夫?”

    喝声方落,第二列五名大汉一齐并肩迈进一步,几乎同一个声音应道:“还有咱们五个。”

    声出招发,五柄钢刀卷起一片雪亮光芒,攻向霍守义上中下三处要害。

    霍守义嘿地一声暴喝,双掌有如彩蝶飞舞,但闻一连串‘铮铮铮’脆响,一招之下,五名大汉又已横尸当场。

    他正要举步迈进宫门,忽见第二列又是五名大汉各擎钢刀,疾涌而上,扬刀就是一阵乱砍乱剁!

    霍守义飞掌又毙了五人,目光过处,却见宫门前还有五名大汉,正昂首挺立在“三圣宫”的金匾之下。

    顷刻之间,连杀十一人,霍守义虽然凶残,也不禁有些手软,冷冷扫了那最后五人一眼,口气竟变得出奇地温和,道:“你们真的不怕死么?”

    那五人怒目而立,并不答话,但,从他们坚毅不屈的目光中,已经表露出许许多多无声的回答了。

    霍守义耸耸肩头,笑道:“老夫何在乎多杀五个人,但你们分明知道无法阻拦得住老夫,纵然如愿而死,又有何益?你等一腔愚忠,颇令老夫喜爱,只要你们愿意弃刀投顺,从此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那五人既不回答,也不弃刀,只是个个屹立挡在宫门前,对这番利诱之词,充耳不闻。

    霍守义忍不住轻叹一声,道:“憨不畏风,令人可敬可叹,这是老夫教化不及,竟未能早些收罗了这些人。好吧!今天就成全了你们吧!”

    说着袍袖一拂,一股巨大无形劲力,当胸飞撞而出。

    那五人明知难以抗拒霍守义如山内力,却又不甘退离宫门,竟然不约而同,各自将手中刀脱手向贼党群中飞掷过去,五人手挽着手,不避不让,硬受了霍守义一拂之力。

    钢刀飞掷,刺伤了三数人,但霍守义的内力拂过,五人虽然挽臂连手,也各自闷哼了一声,一齐张口,喷出了五道殷红的血箭。

    鲜血,洒落在伙伴们倒卧的尸体上,五人摇摇晃晃,复又前冲数步,方才扑倒地面.在他们身下,是先死的伙伴尸体,上面,正是那块镂着‘三圣宫’三个金字的匾额。

    他们总算死得其所,也算没有辜负李勇临终时的叮嘱。

    三圣宫前,除了一片死尸,已经见不到活人,霍守义仰天一声狂笑,袍袖挥动,当先闯进了宫门。

    叛党们低头疾步紧随而人,但各人心中,宛如重铅沉压,已不复有先前跋扈猖狂的神态了。

    转过三圣宫正殿,是一条长长的回廊,穿过四重月牙洞门,才是后宫禁园。

    霍守义率众奔入回廊,扬目遥望,已可瞥见后园中扶疏茂葱的花木,但廊下静悄悄无一人影,园中也不见有人扼守。

    他乃是老奸巨猾之人,眉头微皱,低声道:“剑飞,观此情景,三个老东西功力丧失的传言,也许有几分可信了。”

    霍剑飞道:“爹爹安知不是老贼们诱敌之计?”

    霍守义傲然笑道:“倘是诱敌,怎会令人死守宫门?依爹爹看,他们必是已求得复功的方法,只因咱们发动太快,使他们不能从容练功,才有宫门口这场死战。”

    霍剑飞忙道:“既然如此,咱们下手须快,千万别让三个老东西-一”

    正说着,忽然一个持刀大汉从宫外飞奔而入,喘息着向霍守义屈腿一礼,急道:“禀总管,蓝姑娘回来了!”

    霍氏父子同时一惊,骇然问道:“什么?哪一个蓝姑娘?”

    “就是蓝如冰姑娘!”

    霍剑飞连声又问:“现在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人同来?”

    那大汉定了定神,才-一答道:“蓝姑娘独自雇船赶回,先到浮寨,因寨上李管事率众擅离,所有快艇都驶回本岛,蓝姑娘亲自放出号箭,守卫下塘码头的弟兄不敢发船去接,特来请老当家的示下。”

    霍守义沉声道:“既然尚未发船去接,你们怎知道是她独自一个人回来?又怎知道是她亲自施放号箭?”

    那大汉答道:“这是下塘了楼上弟兄,用千里镜看见的,蓝姑娘不但独自一人,而且,神情十分虚弱,好像身上负了很重的伤-一”

    霍守义‘悟’了一声,道;“剑飞,你快带几个人迎上浮寨去,如果那丫头果然孤身一人,井且身负重伤,这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霍剑飞未等父亲说完,早已拉步便跑,才奔了几步,霍守义又将他唤住,叮嘱道:“只要她落在咱们手中,再不怕插翅飞上天去,来日方长,此时不许怜香惜玉,知道了吗?”

    霍剑飞应诺,脸上不禁浮现出无比欣喜之色,领着五六名亲信,疾步如飞而去。

    霍守义望着爱子那迫不及待的神情,也不觉展现出一抹狰狞的笑容,挥挥手,亲自率领叛党,直人后园。

    经回廊,穿后园,沿途死寂沉沉,不见人影,但是,当他们蜂涌着扑向三圣丹室,却被两个手执长剑的少女迎面拦住。

    不用说,那两名少女,正是杨紫英和侍女珠儿。

    珠儿一见霍守义亲领叛党直扑后宫,芳心登时一阵黯然,因为,这等于明白地告诉她们一一李二等人,已经殉难捐躯了。

    珠儿眼眶中充满激愤的泪水,当先横剑抢出一步,站在紫英面前,冷冷地叱道:“霍守义,你想干什么?”

    留守义冷目电扫,已瞥见那两扇紧紧闭着的丹室门扉,心下暗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于是,傲然一笑道:“岛主昏庸,群情沸腾,霍某顺应民情,诣宫求见,三位岛主可在丹室中?”

    珠儿冷笑道:“好一个群情沸腾,总管如欲晋谒岛主,何不按岛规在正殿击鼓请驾,竟敢率领叛党直闯后宫,这是什么原故?”

    霍守义不屑地耸耸肩头,道;“繁文俗礼,难应急需,你不必多问,只替老夫通报,请三位岛主即出相见,或许有转回之地,否则,哼!嘿-一”

    珠儿厉声道:“否则你又敢怎么样?”

    霍守义吃吃笑道:“血洗后宫,群情难抑,那时就怪不得老夫了。”

    这话一出口,杨紫英首先忍耐不住,挺剑喝道:“霍守义,你迭承岛主厚恩,才有今日,不思报偿,反谋叛逆,畜牲不如的东西,还敢在圣地狂言猖獗,你以为三圣岛主制服不了你吗?”

    霍守义却不生气,反而冷冷笑道:“要说负义忘本,你这丫头吃里扒外,受老夫眷养,反助外人,就该凌迟处死才对,你们以为拿岛主两个字,就能吓唬得住老夫?很好!你们就请他们出来试试?”

    珠儿道:“岛主正值闭关,不愿见你”

    霍守义哈哈大笑道:“闭什么关?不过是躲在房中,妄想修复失去的功力罢了。”说着,笑声突然一敛,双目凶光闪射,厉叱道;“来人,替老夫破门进去,捉那三个老废物出来。”

    贼党们哄然答应,刀剑纷举,一涌而上。

    珠儿抡动长剑,匹练盘空绕的,虹芒过处,闷时连响,举手之间,劈翻了三四人,娇声断喝道:“还有哪一个不怕死的,只管过来!”

    群贼被她出手一剑威势所摄,一个个不由自主顿住了脚步。

    霍守义闪着一双锐目,盯住珠儿打量了好一阵,哼道:“原来三个老东西果然藏私,连贴身宫女,也习得上乘剑气,这些年来,倒是老夫走了眼了。”脚下一迈,倏忽间闪电向珠儿欺去。

    只见人影一晃,霍守义左掌右指一齐攻出“呼’地一声,直取珠儿上中二盘。

    珠儿疾沉玉腕,长剑迫胸横划,娇躯半转,踉跄向后倒退了一步,剑气绕体而生,低叫道:“紫英姐姐,紧守室门,小妹自能料理这老贼-一”

    显见她虽然被退了一步,却从容避开了一掌一指,仗着手中多了一柄长剑,足堪抵挡得住霍守义数十招以上,杨紫英半惊半喜,果然退守丹室室门。

    霍守义一招落空,脸色微变,双掌提举平胸,拧身又欺近一大步,错掌之间,劲风立生,一连又攻出两招凌厉绝伦的内家掌力,冷笑道:“丫头有多大能耐,居然口出狂言!”

    珠儿闷声不响,展开长剑,真力于剑尖,招式展动,剑尖发出一阵阵嘶风裂帛之声,竟然跟霍守义放手激战起来。

    以她的修为,自然不会是霍守义的对手,但她此时义无反顾,招招狠恶,只守不攻,一时之间,却勉强支撑住未曾落败。

    丹室之前,人影闪晃,激战正烈,然而,丹室之中,却仍然沉寂如死,不闻半点声响。

    时间慢如蜗步,珠儿舍命奋战,好容易支持了二十招以上,力道已显然不继,一步一步被退到室门前

    杨紫英看得心惊胆裂,暗算时刻,距离三圣吩咐的时间,仍有大半个时辰,珠儿气喘嘘嘘,分明无法再支撑得那么长久了。

    她突然一横心,忖道:与其眼看着被叛贼冲进丹室,不如助珠儿舍命一拼,先死在丹室门外。

    这念头在她脑中石火电光般一闪,正待抡剑出手,猛可里,突见霍守义左臂反抡逆挥,快加迅雷,一只手竟然撩开珠儿长剑,右手联指遥点.指风穿透剑幕,珠儿轻哼了一声,机伶伶打个寒噤,一松手,长剑堕地,人也仰面栽倒。

    杨紫英大吃一惊,奈因事出仓促,已经来不及抢救,蓦闻霍守义仰天发出一声震耳大笑,挥手叱道;“冲进去,取得老贼首级的,赏千金,晋升总管!”

    群贼如风似狂,挥刀抡剑向丹室门前疾冲了过来。

    杨紫英只剩单人只剑,明知万难阻挡贼众围攻,赶紧退贴在室门之前,百忙中忽然触手碰到怀中那只象牙小盒。

    她这时灵光一闪,飞忖道:这只盒于是霍剑飞着韦公子面呈三位岛主,盒中心定放的歹毒之物。

    心念及此,众贼已呼啸而至,杨紫英银牙一挫,探手从怀里掏出小盒,也不管盒里是什么东西;扬手便向贼众也掷了过去。

    当先一名扬贼见她掷出一只白晃晃的东西,只说是暗器,挥刀一砸,不料钢刀砍在盒上,‘噗’地一声轻响,盒盖应手碎裂,却从盒中飞溅出许多碧绿色的液计。

    那些液汁临空飞洒,刹时间浓烟四起,焦臭之气弥漫,凡是被沾上一滴汁液的,莫不惨叫连声,五十余名绕党,登时有一大半抛了兵刃,掩面抱头,倒地乱滚,不过顷刻光景,竟被毒毙了三十人。

    余汁流落地面,坚硬的花岗石也冒起一阵白烟,纷纷断裂腐碎。

    这一来,不但贼众惊惶后退,连杨紫英也目瞪口呆,才知那盒中所放,竟是如此歹毒的烈性毒汁!

    霍守义勃然大怒,袍袖一抖,扬掌向紫英劈出一股凌厉绝伦的掌风。

    紫英正被毒汁所惊,猝不及防,肩头上被掌力扫中,只感一阵椎心折骨般刺痛,登登倒退两步“蓬”地一声,背心正撞在丹室扉上-一室门应声而开,忽的,一条手臂从后疾探过来,恰好托住了她的身子,轻轻将她放落地上-一

    杨紫英内腑已被掌力震伤,强忍痛楚扭头一望,那人却是韦松。

    她一时又惊、又喜、又悲、又慰,只叫得一声:“韦公子”以下的话涌到喉边,未及出口,便昏了过去。

    韦松暗叹一声,举步跨出室门,反手又将门扉掩上。

    霍守义仅看见室门撞开,跨出来一个人,原当是三圣现身,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及待定神认出竟是韦松,心里不禁一跳!

    原来这时的韦松,神采飞扬,目蕴炯炯神光,已和初来三圣岛时的文弱之态,大不相同了。

    韦松背向丹室门扉,首先从墨角下扶起珠儿,一试腕脉,知她已被阴寒手法点断了“天泉”主穴,剑眉登时一皱,扬起头来,冷冷瞥了霍守义一眼,问道:“是你下的毒手?”

    霍守义见他眼中杀机涌现,竟不知不觉又退了一步,强自镇静笑道:“她犯上抗拒老夫,罪在不赦!”

    韦松点了点头,转面却对那毒汁下逃相残命的十余名叛党朗声说道:“你们听见了吗?

    犯上抗拒之人,罪在不赦,我想,你们谁不是世代沐蒙岛主大恩之人,今日受姓霍的蛊惑,迫于淫威,才做出这种忘恩负义逆天犯上的恶行,岛主圣恩广被,特予一线悔改之机,还不赶快弃刀跪来天恩,真要临死不悟吗?”

    那十余名叛党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霍守义却勃然怒道:“韦松小辈,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大言不惭,欲图摇撼老夫亲信!”

    韦松对他的叫嚷,仿佛全未听见,仍然缓缓对贼党们道:“反朴归真,回头是岸,你们都有妻儿父母,久居岛上,今日附从乱党,肩负叛恶之名,十年百年之后,拿什么脸面在九泉之下,去见你们的祖先父母-----”

    这番话犹未说完,其中已有三数个天良未灭的愫然醒悟,当当各自抛了手中刀剑,疾奔过来,扑跪在丹室门外!

    霍守义一见,怒火上冲,蓦地一声大喝,扬手一掌便向那三名变节叛党劈了过去。

    他掌力方起,韦松“嘿”地一声冷笑,身形一闪,早已横身挡在室门之前,沉腕曲肘,双掌一翻,遥遥一掌反推而出。

    掌力一触之下,狂风激扬,暗劲横流“蓬”地一声震天大响,韦松肩头微微一晃,霍守义却向后倒退了两步。

    霍守义骇然大惊,注视韦松,却见他气定神闲,昂然挺立如故,分明毫无损伤。

    这一来,他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韦松来到三圣岛,不过短短三数天时间,从前他纵然习练过武功,既然心脉已断,真气已破,怎会在一夜之间,非但恢复了失去的功力,而且变成了绝世高手?

    霍守义虽然老奸巨猾,但却无论如何也猜不过其中缘故,心忖道:就算他突然恢复了失去的功力,又怎能跟我数十年苦修相比,方才那一掌,必是太大意了。

    登时恶念随起,矮身错掌,双臂半提,施展“逆天大法”将毕生修为力道,全放运集在双掌之上,狞声道:“小辈,你敢跟老夫再拼三掌吗?”

    韦松晒然笑道:“便是三百掌,在下也不惧。”

    霍守义突然吐气开声,断喝一声“好!小辈接掌!”

    双掌平胸向外疾翻,倏伸倏缩,连推三次,双脚一顿,两只脚踝,已深深陷入地中半寸左右。

    韦松未见蓄势提气,只是轻声冷哼,掌心疾若奔雷驰电,也是平胸推送三次,双脚向下微沉,只在地面上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

    两人瞬息间对推了三掌,既无动气爆空声响,也未见掌风冲击回荡,然而,三拿一过,霍守义突然大叫一声,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一桩不稳,登登登踉跄直退出一丈以外,终于一跤跌坐在地上。

    直到这时候,空中一连串爆发出“蓬蓬蓬’三声震耳巨响,狂风横飞怒卷,那十余名贼党站在七尺以外,也被劲力扫得东倒西歪,滚满了一地。

    韦松目注一丈外重伤倒地的霍守义,眼光炯炯有如利矢透射,一动不动直过了半盏热茶之久,才吁出一口气,举步

    向他走去。

    霍守义面如金纸,全身已看不出一丝血色,见韦松走近,猛可挺身从地上跃起,踉踉跄跄又退了四五步,指尖颤抖,遥指韦松,喘息地道:“说!说!小辈从何习得’逆天大法’-一”

    韦松距他五尺处停步,平静地答道:“你已死在眼前,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你以前猜测得不错,三位老菩萨自从十八年前一气之下,真气闭塞,功力全失,不得不忍痛将岛上总管重任,付授给你,这些年,三位老人家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你,幸而上天护佑,一直未被你发觉-一”

    霍守义听到这里,长叹一声,一颗头缓缓垂落下去,嘴角也开始渗出汩汩鲜血。

    韦松继续又说道:“但是,直到昨天夜晚,三位老菩萨得‘返魂丹’之助,穷一夜时光,以“逆天大法’才将闭塞的穴道打通,不过,十八年真气塞阻,三位老人家的功力,已经大不如前,各人只能练复从前七成功力了”

    霍守义突又扬起头来,骇诧地望着韦松.神情显得十分激动。

    韦松嘿地笑道:“你且别高兴,三位老菩萨虽然无法练复全部功力.难以制作,但他们却将这旷世难觅的厚恩,赐给了区区在下。”

    霍守义猛然厉喝道:“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快说!”

    韦松淡淡一笑,道:“在下承三位老菩萨成全,以逆天大法,共同为在下续接断去的心脉,而且,各将毕生修为内力,转注在下体内,则令区区在下,合三圣之力,替老人家们除你这叛师欺祖,卑劣无耻的叛徒,天幸未曾亏负重托,总算也让你伤在‘逆天神功’之下,现在,你明白了吗?”

    霍守义听完这番话,恍然大悟,忽地仰天狂笑道:“天意!天意!这真是天意!”

    韦松从怀里取出一卷薄薄的书册,抖手展开,又道:“老贼!索性再让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霍守义一望,脸色登时胀得一片血红,脱口叫道:“逆天秘录,逆天秘录”

    韦松”唰”地收拢秘册,含笑揣人怀中,道:“现在你更明白了吧!可笑你痴心妄想了整整十八年,这本秘录一直就在三圣宫中,何曾被人携离本岛-一”

    霍守义又气又怒,愧恨交加,蓦然大叫一声,双掌向自己太阳穴上一合,‘噗’地一声,整个头爆裂开来,洒了一地血水,双膝渐渐虚软终于跪倒

    那仅余的十余名叛贼惊得目瞪口呆,及待惊觉,一声狂叫,纷纷夺路如飞向宫外逃去。

    韦松并没有拦阻他们,只是略带惋惜地向霍守义尸体颔首低语道:“一念贪婪,落得如此下场,总算你临死已悟前非,终于向三圣宫下跪求恕了。”

    他衷心本甚仁厚,目睹霍守义以绝世高手,竟落得尸骨不全,不禁代他深感不值,怅然良久,天色已漆黑得伸手难辨五指

    忽然,一阵喧杂的人声由远而近,一列火把急急穿进宫门,飞一般向后宫奔来。

    韦松扬眉旋过身子,昂然挺立而待,刹时,一大群蓝衣汉子,高擎火把灯球蜂涌而至。

    那群人个个衣衫碎,神色慌张,有的拿着锄头,有的举着柴刀,也有极少数悬着刀鞘.手里却没有兵刃。

    大伙儿高举火把,见霍守义已死,齐声欢呼起来,为首一个年约六旬的蓝袍老人激动异常,率众跪伏在丹室门外,喜极而泣,向韦松诉说道:“咱们都是岛主的子民,不随霍家父子反叛,被他们殴辱囚禁在牢里,方才叛贼们风传事败,咱们才破牢出来,少侠大恩,三圣岛民永志不忘!”

    韦松苦笑道:“各位快起来,在下也是沐蒙岛主天高地厚之恩,才得侥幸除此叛贼,现在不是叙礼的时候,就烦你们分头收拾掩埋死尸,派人把守住前后宫门,霍守义虽死,还有他儿子霍剑飞未见,须防他反噬偷犯宫阙。”

    蓝施老人叩头爬起,道:“少侠只管放心,凡事自有小老儿分派,小老儿姓李名元标,乃是李二的叔父。”

    韦松“啊”了一声,当下将各事委托了李元栋,自己急急回到丹室,推开室门,只见杨紫英仰面昏倒在门后,远处壁角锦塾之上,盘膝坐着三个面容枯们的老人,正是‘蓝衣三圣”

    韦松轻轻掩上房门,先塞了一粒”返魂丹”在杨紫英口中,暂时仍让她倚躺在门后.自己却轻轻走到锦垫之前,屈膝跪倒。

    三圣缓缓睁开眼帘,望了韦松一眼,三张憔悴枯槁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浅浅笑容,首圣嘴角微动,轻声问道:“那叛徒怎样了?”

    韦松道:“晚辈将他震伤,看见秘录之后,他已经羞愤自碎太阳穴而死!”

    二圣耸耸肩头,道:“便宜了那畜生。”

    韦松双手捧着那册“逆天秘录”送到三圣面前,三位老人脸色同时一动,异口同声道:

    “收下!收下!咱们已成了三个老废物,还要那捞什于则甚?”

    韦松道;“晚辈蒙赐绝世功力,续接心脉,重获武功,受益已多,这份秘录万不敢再取。”

    首圣正色说道:“咱们替你续接心脉,乃是偿还你那三粒返魂丹,渡授内力,乃是要你代歼叛徒。方才咱们内力枯竭,行将就木,又耗去你三粒灵丹,这半部秘录,恰好抵消欠情,你一定要还给咱们,难道再要咱们还你三粒灵丹不成?”

    韦松肃容道:“三位老前辈再造之恩,晚辈已粉身难报,获此不世奇缘,正苦酬偿无门,老菩萨留下秘录,可以借以教诲三岛弟子,晚辈安能贪得无厌,致遭天谴。”

    二圣摇头道:“真是迂儒之见,一报一偿,两不吃亏,咱们平生不欠人情,你不必再说废话了。”

    正这时候,室外突然响起一阵叩环之声。

    韦松霍地立起,沉声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道:“韦少侠,请出来,李元栋有急事面陈。”

    韦松揣好了那册“逆天秘录”闪身出了丹室。

    片刻之后,韦松重回室中,脸色已变得十分凝重,屈膝跪道:“晚辈原承三位老菩萨大恩,本当留待三位老前辈复元之后才走,无奈蓝姑娘现身陷险境,万难耽误,必须立即驰救,现在就需拜别。”

    三圣霍然惊问道:“蓝丫头怎么样了?”

    韦松道:“适得消息,霍家父子叛宫之时,蓝姑娘正好赶回岛来,据说看似负了极重的内伤.霍剑飞假作迎接,竟将她禁制在寨上,后来闻得其父事败丧命,便率领十余死党,将蓝姑娘掳劫而去-一”

    三圣听了,神色齐变,道:“他将蓝丫头捞到什么地方去了?”

    韦松道:“现在尚难确知,不过,据称霍剑飞去时,曾带了数天干粮和大批财物,极可能是逃往中原去了。”

    首圣黯然叹道:“蓝丫头真是多灾多难,此地事情已了,你不必再顾我们,快些追去,总要设法救她回来。”

    二圣接口退;“那册秘录,本是她父亲之物,你带在身边,要是追上,就给了她吧!这秘录共有上下二册,上册不知失散在何处,如能寻获上册,方能造就她继承她父亲一身艺技。”

    韦松唯唯受教,一面命李元栋立即备船,一面急急救醒杨紫英,暗地又交给了她三粒“返魂丹”道:“三位老菩萨为了给我渡力,精髓枯竭,我虽然已经呈送过三粒丹药,现因急于追赶霍剑飞,不能亲待他们复原,假如一时不能赶回来,这三粒灵丹,烦姑娘代我呈献,务必要求三位老人家服用,否则,纵在万里之外,我也难以心安。”

    杨紫英十分难过地点点头,道:“韦公子,你能不能也带了婢子,同去援救蓝姑娘呢?”

    韦松沉吟一下,道:“本来并无不可,但岛上新遭叛贼骚搅,三位岛主又未复原,你若再离开,此地要依靠谁呢?”

    杨紫英垂首无语,默默替他整理些应用之物,韦松依依不舍,拜别三圣,怀着满腔异样的心情,踏上李元栋特派的快船。

    八名健壮的水手,摇橹扬帆,驰舟离岸,岸边上,成千岛民举灯结伴相送,杨紫英夹杂在人丛中,频频挥手,也频频挥泪。

    快船航行渐渐加速,船头指向正西,那儿,正是中原。

    韦松立在船尾,目不转睛注视着逐渐模糊的“蓝衣三岛”回忆数日之前,舟中怪梦,久之,久之,才低头长叹了一声,呢喃自语道:“唉!真像一个可怕的梦,也是个令人永难忘怀的梦”

    一阵海风拂面而过,朦胧中,仿佛又听见遥远岛上飘送过来的数声:“家住飘渺白云间,万里烟波映彩帆,遗民早迭名和姓,三圣一家尽衣蓝-一”

    歌声渐渺,韦松双目一闭,颊上滚落两滴感慨而悲论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