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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凤啸闻言不禁心神一震,言为心声,难免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武林浩劫,忙说道:“武林帮派,良莠不齐,其中亦不乏良善,姑娘不可一概而论,在下亦是相遇一位世叔才知老英雄父女避居此村,这位世叔为四海帮堂主,他不甘为虎作伥,所以命在下寻来。”
少女皱眉道:“他叫什么名字,我日后看在少侠份上放过他就是。”
奚凤啸又是一震,道:“这位世叔名叫韩维武,江湖尊称八臂灵官。”
吴绍康轻喝道:“澄碧,不可在少侠面前无礼。”继向奚凤啸笑道:“老朽独生此女,自幼丧母,老朽未免溺宠姑息,性情刚烈,不亚须眉,请少侠多加劝导,免沦入偏激。”
吴澄碧微垂螓首,眸睨奚风啸嫣然一笑,妩媚荡魂。
奚凤啸心弦一荡,只觉面红耳热,忙道:“令缓聪颖慧黠,尤其过人,在下怎敢”
蓦地——
夭际远处忽传来数声长啸,划空尖锐,令人心悸。
奚凤啸三人不禁神色大变。
只见赶车大汉神色匆惶,疾掠入室,禀道:“来人甚众,应如何对敌?”
奚凤啸忙道:“快觅一小舟,由姑娘背着老英雄乘舟避入河流中,在下与这位兄弟退敌。”
吴澄碧立即背起吴绍康掠了出去,奚凤啸与赶车大汉尾随在后,奔向河岸,只见一艘无蓬小渔舟击泊出岸傍,吴澄碧一跃下舟荡浆驶离,没入岸傍浓密水草中,只听桨击水声远去。
须臾,只见三条人影在林中闪得一闪,疾逾飞鸟掠来。
为首者是一面如珠砂,虎目蒜鼻,发须斑白,身长信八魁梧老叟。
左右随护一双黑衣老者,面目逼肖,似是孪生兄弟,目光阴森逼人。
这为首老叟右手捧着一柄齿芒锋利日月五行轮,望了两人一眼,沉声道:“老朽四海帮主金旭,来此捕擒一双吴姓父女,二位如知,烦请见告。”语声宏亮,说时目光巳自凝向户内望去。
奚凤啸道:“在下不知。”
金旭面色微变,沉声道:“两位这是欺人之词,这江汉沼泽均是敝帮辖境,如非探听确实,老朽岂能轻率前来。”说时身形一迈,竟在两人中间擦身而过。
赶车大汉神色一变,大喝一声,右掌往金旭身后推去,一股排山劲风透掌而出。
一个黑衣老者冷哼出声,横身相阻,翻掌迎击,口中喝道:“胆大妄为!”
掌力相接,轰的一声轻震中,赶车大汉陡地桩步浮动,一连倒出四五步。
奚凤啸心中一凛,瞧出这黑衣老者掌力只展出五成,倘全力施击,赶车大汉必丧命其掌下无疑,另一黑衣老闪在他身后蓄掌虎视眈眈,心内权衡之下,暂且按忍不动。
四海帮主金旭望也不望身后一眼,迳自走入户内,锐利眼神忽落在吴绍康躺身草榻上,伸手一摸,尚有余温,不禁面色微变,反身出室,怒视了一眼。
金旭目注一双黑衣老者沉声道:“传令江阮巡舵,吴绍康父女逃去不久,快舟搜觅附近河港浅滩,务必生擒。”
一双黑衣老者立即转身,如飞而去。
金旭虎目中吐出两道慑人寒芒,上下打量了奚凤啸两眼,沉声道:“尊驾为何谎言不知?”
奚凤啸朗朗答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这吴姓父女本不相识,乘舟而来,借此栖身疗疾,侧隐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何能拒绝,至于金帮主与吴姓父女前有过节,那是另外一档事,与在下无干。”
金旭闻言轩眉哈哈大笑道:“答得好,不亢不卑,看来尊驾也是一条佼佼不群的好汉子,有缘当再相见。”身形一振,冲霄拔空而杳。
奚凤啸不禁为金旭气度灰宏心折,暗道:“不愧一帮之主,气度非常。”
转目一望,只见赶车大汉已不见身影,心中一惊,知他恐吴姓父女遇险不敌,赶去相助。
他心存救人救澈之念,扑向河岸,春夏之交,正值鱼获季节,村民外出捕鱼未归,无舟可觅,不由大为焦急。
正懊丧之际,忽见叉港远处成群小舟出现箭急,驶来,大喜过望。
突然,成群小舟四散分行,杳入纷歧水道中,只剩一舟其行似箭,驶向渔村,他警觉不对,定睛望去,只见舟上立着四个劲装捷服捧刀汉子。
奚凤啸心道:“目前只有劫舟一途,别无他计可循。”
心念一动,立即潜龙升起三四丈高下,半空中身形变幻“大鹕股翅”头下足上,往那小舟斜扑而去。
舟上四人不防头顶有人奇劫暗袭,发觉劲风压体有异,已是不及,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胸前穴点各被点了一指,纷纷倒下。
奚凤啸身手速快,将舟上四人一一飞投向河岸,操浆急驶而去。
水道纵横,纷歧如网。
奚凤啸茫无目的随意意念折向,只见水势湍急,两旁浅滩荻草及人浓密,杳无边际,一阵寒森凄凉感觉不禁泛布涌身。
突然,风送一阵喝叱之声传来.空中忽冲一道蓝红色彩旗信号,眩目异彩。
奚凤啸急双手抡浆,刺滑水面急行,转了两个弯,远远望见六支小舟围着一艘无蓬渔船。
四海帮高手刃光电奔,暗器如雨合殴而攻,那渔船上立着正是赶车大汉,浴血苦拚,岌岌可危。
奚凤啸舟行似箭,转眼逼近,两足一点,拔身而起“苍鹰攫兔”猛向一舟扑去,双桨一式“风卷残云”劈出。
只听数声惨嚎,舟桨上两盗已被双桨击中,劈断腿折,纷纷坠水。
奚凤啸迅疾无伦又扑向另一舟,浆式雷霆万钧卷出,目光却落在渔舟上,仅赶车大汉一人,吴绍康父女则不知所踪,心中一震。
转眼之间六支小舟盗党在猝不及防下,均被奚凤啸击坠水中,但他臂上却中了三支弩箭,鲜血涔涔溢出。
赶车大汉不禁露出感激之色,低声道:“匪党旗花已发出,转眼即有援兵赶至,敝东及姑娘已由两边浅滩奔入,少侠急去救治敝东,此处由兄弟应付。”说罢连声催促奚凤啸赶去。
奚凤啸知他已存必死之心,远远已现盗舟,忙道:“兄台忠义嘉行,足可名垂竹帛,望兄台珍重。”说着长身一跃,飞掠刺入西边浅滩荻草丛中不见。
名虽浅滩,实为泥沼,奚凤啸藉凌波虚渡绝乘轻功心法忽起忽落。
荻草浓密蔽空,不见天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无法发现他们父女足印去迹,心内这一份焦急滋味可想像而知。
奚凤啸既不敢出声呼唤,防四海帮众闻知迫来,又不辩东南西北,只胡乱追踪。
约莫奔出七八里外,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那浅滩似茫无边际,不禁浮起灰心失望之感,傍身草根上,傍徨失据,顿萌不再追踪之念。
忽听一阵荻草悉悉微音传送入耳,不禁心中一动,低声呼唤出口:“吴姑娘吴姑娘”
有顷,只听吴澄碧回声道:“奚少侠?快来快”
语声悲怆,令人心酸不忍卒闻。
奚凤啸闻声扑去,掠出廿余丈外,突然眼见一亮。
原来吴澄碧已割下十数丈方圆荻草平铺于泥沼之上,将吴绍康平睡其中。
吴绍康已双目闭紧,口角溢出丝丝黑血。
吴澄碧双目红肿,凄楚不胜道:“我父女不明舟揖,驶行迟缓,被盗舟追击,苦苦力拚之际,我爹不幸又挨了一掌”
说时泪珠如断线般淌下,接道:“黎保操舟赶来援救,将舟上盗党悉数歼毙,四面水叉中盗舟纷纷现出,我背着我爹弃舟跃入沼泽中,藉着水草掩蔽逃来此处,只是我爹”说此,竟哽咽失声,手指吴绍康,忽放声痛哭。
奚凤啸急趋在吴绍康之前,抓起腕脉一扶,只觉脉息已止,吴绍康忽睁开双眼,向奚凤啸凄然一笑,复又双眼缓缓合上,已是撒手人寰了,不禁叹息出声道:“老英雄九泉之下有知,当默佑令嫒习成绝艺报此血海大仇。”
吴澄碧闻言,知其父已死,更是捶胸大哭,直似巫峡猿啼,杜鹃泣血。
奚凤啸也不禁流下两点英雄泪,半晌,才出声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望节哀为重,目前要安葬令尊,你我不如离开此处。”
吴澄碧渐收泪声,默然点首。
口口口口口口
白水湖边一座形似兽爪矮山之阳,堆砌一丘新坟,墓端竖有一方石碑,碑上的指力镌着一行大字:“先考吴公之墓。”
吴澄碧跪伏墓前嘤嘤啜泣,奚凤啸只默默无言立在吴澄碧之侧。
天色距黎明不远,夜空中半轮新月西斜树梢,星斗漫天,四外景物迷蒙凄暗。
半晌,奚凤啸出声劝慰道:“姑娘,望节哀顺变,在下有一物相赠,于他日复仇不无助益。”
吴澄碧身形立起,凄然说道:“少侠赐赠之物,谅是武林奇珍。”
奚风啸微笑道:“就是令尊赐赠之书,在下匆匆翻阅,发现均是旷绝武功心法口诀,令尊既为此书丧生,在下何能据有,不如璧还姑娘习成绝艺,在下也可心安。”
吴澄碧道:“与其说我爹丧在日月五行轮金旭的三阴绝户掌下,毋宁说是误在少林达摩院三老及昆仑掌门师弟秋叶道人拦劫夺,武林名门正派,也一样卑鄙无行,我日后若有成就,伪貌良善,心地鬼蜮之辈必手刃之。”
奚凤啸心中有事,也不细心推索吴澄碧之言,在怀中囊内取出本“三元秘笈”递与吴澄碧。
吴澄碧按过,似有深意望了奚凤啸一眼,道:“你我择一幽静之处,一同参研,彼此切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姑娘情意可感,怎奈在下为事羁绊,一时之间无法抽身,俟在下事了,定赶去看望姑娘。”
吴澄碧见奚凤啸神情语意真挚不似作伪,微含螓首道:“我住在昆明监官巷姑父罗湘家中,少侠一言如山,谅不致食言。”
说罢望了坟墓一眼,一跃而出,头也不回,转瞬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奚凤啸徐徐长叹一声,四顾茫然,下意识摸向囊中,只觉有异,不禁呆得一呆。
原来三元秘笈因装线脱落,尚留有数页仍在囊中,有心追上吴澄碧,只一想到天色将即放曙,骊山鬼母之约不能不去,只得暗暗叹息,身形一展,飘然走去。
他此行又是扑空,阁上骊山鬼母及二女已无踪影,显然离去甚久,也未见留下片言支字,知怨已结下,魔障又深一重,江湖险恶之感油然兴起,只觉帐触无端。
只听一声大笑传来道:“奚老弟,叫老朽好找。”
奚凤啸不禁一惊,转面望去,只见一条庞大身影穿窗而入,身形落定,却是那铁面钟馗杜长龄。
他又不由赧然笑道:“杜老前辈为何知晓辈在此,晚辈为事耽误,竟”
铁面钟馗杜长龄大笑道:“老朽知道,不然老弟也不致爽约,风闻群雄赶来此宅劫夺鬼母二女所得之白阳图解宝钥,谅老弟必然目睹,但不知真有其事么?”
奚凤啸点首道:“诚有其事,但却为一蒙面老叟得去,此人就是在龙泉驿重伤何姑娘同为一人,不过白阳图解宝钥是否是真,其中大有可疑。”
杜长龄诧道:“老弟可否将经过详情见告。”
奚凤啸遂滔滔不绝,不厌其详将经过和盘托出。
杜长龄垂首沉吟良久,抬面摇首慨叹道:“鬼母二女机智狠辣,蒙面老叟得去之明珠必不是白阳图解宝钥。”
“老弟沉稳睿智,此事显然有差,欧阳翠英之言大有文章,惜其重伤未竟其言,老弟为何呈怒而去,尽悉其言总比凭空摸索为强。”
奚凤啸面现愧容道:“晚辈少不更事,想不及此。”
杜长龄随即大笑道:“事过境迁,又何愧悔,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老弟只去方城山一元真人处求得“玉髓仙露丹”奔上骊山一道尚有挽回余地。”
奚凤啸苦笑一声不答。
杜长龄长叹道:“这蒙面老贼来历,我杜长龄决心要查出,但白阳图解宝属渺茫,三年五载未必能找出踪迹,只苦了武林苍生,受尽荼毒。”
奚凤啸道:“老前辈有何所见。”
杜长龄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你我且拭目以待。”说着略略一顿,又道:“老弟如今意欲何往?”
奚凤啸答道:“晚辈意欲赴京。”
杜长龄道:“好,老弟此去赴京说不定可与何姑娘晤面,老朽须上武当拜望多年旧友,稍作勾留后也要去京,老弟,你我京城会面。”说罢穿窗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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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鲁西道上现出奚凤啸寂寞的身影,孓然萧索,他胸中怀有太多的怅触,只觉在短短时日中,竟让他独有许多离奇遇合,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脑中思想纷歧,心乱如麻。
晚来栖息荒山野庙,孤村客店,每为烦虑所苦,遂凝神三元秘笈中所忆武学,逐句推解,三日来武功虽大有进境,却依然排遣不去怅触。
残阳已遏,暮霭四垂,远远望去,炊烟徐徐四起,现出三两灯火。
奚凤啸暗道:“无炊烟,必是市集。”放开脚步疾奔而去。
果是一市廛繁盛市镇,华灯正上,一条不太宽的街道,人群熙来攘往不绝如缕。
他因饥腹雷鸣,信步走入一家酒楼,一踏入门中,只闻嚣潮如雷,热气酒香扑面,楼下竟座无虚席。
奚凤啸毫不思索,拾级登楼。
登上楼面,目光扫视了一眼,除了靠窗三张八仙桌面空无一人外,其余也上了十成座,不禁皱了皱眉头,暗道:“好旺的生意。”
一个酒保笑着脸走了过来,道:“你老”
奚凤啸沉声道:“速送上五斤陈年醇酒,四盘应时菜肴。”说时迳向一张八仙桌面走去,择靠窗位坐下。
酒保暗暗叫苦,疾趋随后,苦着脸低声下气说:“小的”
奚凤啸双目一瞪,两道神光如挟霜刃,沉声道:“命你速送上酒菜,快去!”
酒保与奚凤啸目光一接,不禁心中发毛,喏喏连声退下。
四座食客目光不约而同地投注在奚凤啸身上,露出惊愕之色。
须臾酒保领着一身材矮肥,穿着一件团花天青长衫,面如满月,微髭四旬上下中年人走了上来。
店夥低声道:“就是那位客官。”
这矮肥中年人似是店主,疾趋上前向奚凤啸-揖至地,堆起满面笑容道:“这三张桌面已有客人事先订下,爷台照顾小店生意,就是财神爷,那有见拒之理,无奈事有先后,碍难之极,小的与爷台另择一付雅座如何?”
奚凤啸微笑道:“买卖规矩,先到先买,在下也不与贵店为难,反正这订座客人尚未到来,在下用饱了就走,何必无事争持,客人来了在下再让座也不迟。”
店主不禁语塞,拱拱手道:“爷台请坐,小的即命人将酒菜送上。”转面向酒保一瞪眼,酒堡不禁一个哆嗦,三步变作两步奔往楼下而去。
转眼,酒菜已自送上,肴制甚精,味搜可口。
奚凤啸暗赞道:“怪道这酒店买卖如此鼎盛,其巾自有道理。”执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酒香扑鼻,醇碧如醪,他浅赏轻酌,面上流露出怡然自得之色。
站在远处酒保,可真急坏了,急出满头大汗,目光愣直,腹内嘟嚷不绝。
蓦地街上起了一阵奔马蹄声,到得店口骤然停住。
那酒保神色一变,疾向奚凤啸座上趋去。
但未及半途,楼口一阵风掠上五个身怀兵刃武林人物,老少不一,气宇方正,一望而知都是正派人物,眉宇均含有忧急之色。
为首的是一六旬上下老者,见座上奚凤啸,不禁望了洒保一眼。
酒保面露惶恐,嗫嚅说道:“这位客官说了用完就走,小的就去请这位客官让座。”
老者摇手阻止道:“无须,只两席已够。”
酒保一颗吊着的心方始放下。
五人向奚凤啸邻席坐了下来,一个壮年汉子低声道:“他们也该到了,咱们如此低声下气,未必就能无事,二庄主至今未回,令人不胜忧虑。”
老者微叹一声道:“我等用意无大非是捱延策略,终久不免一战,待二庄主所邀人手赶到,方能解救一庄生灵。”
“玉虎帮近来愈形狂妄猖獗,大有不惜与各大门派为敌之意,目前不过是开始而已。”
另一虎目浓眉汉子,道:“难道展天行新近习成一项旷绝武学,动念图霸武林么?”
老者摇首苦笑道:“此中内情尚难获知。”
蓦地,楼下涌上一群黑衣劲装人,胸前缀乡一支山中玉虎。
座上五人纷纷起立相迎,面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玉虎帮中一个面目凶狠,左嘴角长有铜钱大小的黑疤五旬左右老者,微抱拳说道:“林庄主,胡飞熊率弟兄一步来迟,有劳庄主久候,请海涵是幸。”说时嘴咧了一咧,泛出一丝阴险谲笑,目中露出异样寒芒。
“岂敢。”先来老者答道:“胡堂主能拨冗光临,兄弟林树德不胜荣幸,请入席上座。”说着抚抱拳微笑,欠身让客,便他的目光落在胡飞熊身后一个长瘦汉子上。
这瘦长汉子捧着一支札以红布方形木盒,不知内贮何物,但携着来此赴宴必非寻常了。
胡飞熊又是阴阴一笑,似瞧出林树德惊愕神色.迈步走去。
宾主落座后,酒菜也立即送上,林树德亲身斟酒劝饮,酒过三巡后,胡飞熊冷然一笑道:“林庄主,三月之期已届,谅庄主必有睿智决定,胡某当洗耳恭听。”
林树德抚髯微笑道:“老朽武功微薄,德望不孚,投盟贵帮,于事无济,为此踌躇难决,何况艺事荒疏,髀肉重生”
语尚未了,胡飞熊桀桀狂笑道:“林庄主太客气了,胡某武林粗人,说活不喜绕脖子拐弯,敝帮主早有吩咐,如庄主愿加盟敝帮,前仇一笔勾消,否则,则视作强仇大敌。”
与林树德同来四人不由勃然色变。
但林树德姜是老的辣,毫不动容,道:“老朽心想此事又非十万火急,恐非贵帮主本人心意,稍缓数日有何不可。”
胡飞熊面色不禁微变,道:“稍候数日当然无妨,但庄主谓非敝帮主本人心意,是何所指,难道是胡某挟怨矫命么?”语气寒森,咄咄逼人。
林树德忙道:“胡堂主休请误会,老朽与异帮主只是缘悭一面,但久闻他为人豁达大度,恩重干威,决不会轻出此言,于人于已,无益有损,最近武林盛传,贵帮总坛内来了几个神秘人物,武功绝奇,能左右毕帮主心意,胡堂主膺在任西分堂重寄,不能不知?”
胡飞熊怫然不悦道:“此乃无稽传闻,何能置信,题外文章,休要再说,至于庄主稍候数日之言,用意难明,请予明告。”
林树德答道:“出处大计,不可不与二庄主商量,二庄主外出访友未归,三两日内必返回庄下。”
胡飞熊桀桀大笑道:“好,胡某从命,还有避火宝珠之事,可否赐借敞帮主一用?”
林树德道:“此珠也在二庄主身上,一俟他回来,无不如命。”
胡飞熊大笑道:“林庄主真打开瞧瞧,是否还合意?”
林树德迟疑了一下,双手解开红布活结,掀开盒盖,不禁骇然色变,如中蛇蝎,双手颤震,面如死灰。
胡飞熊则冷然微笑不语。
原来盒内贮有一颗首级,毛发茸茸,双目怒瞪,显然死得极为怨恨。
与林树德同来四人齐声惊叫出口,霍地立起。
胡飞熊冷冷说道:“齐二庄主一去不回,林庄主也断了妄念啦。”
林树德面如巽血,大喝道:“齐绍鸿与胡堂主何仇何怨,惨遭毒害?”
胡飞熊发出一声慑人心魄的阴恻恻怪笑道:“此乃林庄主心狠意毒,命齐绍鸿邀集能手,意欲扫荡鲁西分堂,置胡某于死地,你既不仁,何能责斥胡某不义,何况避火宝珠亦不在齐绍鸿身上。”
林树德不禁胸中热血沸腾,大喝道:“胡飞熊,你我除了一死相拚,别无话说。”
胡飞熊卑屑一笑,冷冷答道:“恐怕由不得林庄主了。”非但这座洒楼四周伏桩密布,庄主各位插翅难飞,就是宝庄亦不例外,不如束手就缚,献出宝珠,以免殃及无辜,”
突然,木盒内头颅竟自动缓缓离盒长起,虚空悬着静止不动。
玉虎帮匪众均相顾失色,行发悚然,一股奇寒之气泛布全身。
胡飞熊勃然色变,大喝道:“是何方高人故弄玄虚,请现身当面”
那颗悬虚着头颅竟自动向胡飞熊面门飞去,势如电奔。
胡飞熊枉有一身惊人武功,竟避让不开“啪”的一声,接着胡飞熊口中发出一声厉嚎。
齐绍鸿首级与胡飞熊面门撞了-个正着,头颅落在席面,胡飞熊已是皮青鼻肿,眼中金星直冒。
林树德五人料知有高人相助,不禁暗喜,情不由主地目光投在奚凤啸面上。
只见奚凤啸仍是怡然进食,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越是如此神情,越是可疑。
一个王虎帮汉于,目光眯成一线,忽地哑口无声,双手箕张如钩,一式“草上惊蛇”飞扑了出去。
势子比箭还疾,指力破空锐啸,朝奚凤啸两胁要害重穴戳而至。
那汉子十指堪触及奚凤啸两胁,只觉人影一闪,已无奚凤啸踪影,十指戳空,一个收势不住,撞向临窗——方木板。
只听轰一声大响,木板被挡穿一孔,那汉子身躯投向街心飞坠。
林树德竟未瞧清奚凤啸如何闪避,只觉他身形一斜,竟换了一个座位,奇快绝伦。
玉虎帮匪徒大怒,纷纷柔身进扑。
蓦闻胡飞熊铁青着脸走了过来,森冷目光打量了奚凤啸,抱拳沉声道:“兄台好一手诡绝神奇的武功,请将来历姓名告知,以免胡某失礼。”
奚凤啸冷冷答道:“你们两家之事,与在下何干?在下置身局外,两不相涉,无事生非,胡堂主请说出一个道理。”
弦外之音,无异把木盒头颅自动飞起之事推得一干二净。
胡飞熊闻言不禁一怔,楼面上食客自头颅悬空中,早惊得逃去一空,除了奚凤啸外还有何人。
他认为是奚凤啸所为,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如此岂是光明磊落行径。”说着一掌“回风舞柳”劈出。
掌式中暗含了擒拿手法,玄奥绝伦,出手快如电光石火,夹着一片阴柔如潮潜劲撞去。
只听得一声刺耳厉啸腾起,林树德不禁大惊
这一声惨嚎把林树德等五人惊得胆战心寒,胡飞熊那一掌“回风舞柳”向奚凤啸打去,迅疾无伦劈了一个正着。
惨嚎声中,胡飞熊狂笑出口,只听一声冷笑道:“别得意过早,恐怕后悔莫及。”
胡飞熊面色变化得甚快,由红转青,由青至白,色如死灰。
被掌力击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捧首盛装齐绍鸿首级木盒的瘦长汉子。
瘦长汉子身形摇摇欲倾,面肤扭曲似不胜痛苦,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嘭的一声倒地气绝而死。
玉虎帮匪均不由骇然变心,心神猛凛。
奚凤啸不知用何巧妙身法,端坐在靠楼口一张座上,在场诸人均未发觉,亦未知他那借刀杀人的手法是如何施展的。
胡飞熊知遇上劲敌,面色森严,强笑一声道:“胡某此次认栽,阁下请示来历,山高水长,日后当再相见。”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胡堂主你错了,在下无意涉身武林是非,亦无意与尊驾为难,尊驾既为武林知名人物,耳目定超逾泛泛之辈,难道不知另有其人。”
胡飞熊闻言不禁一怔,不知奚凤啸所说是真是假,如坠五里雾中,茫然不知所措。
他手下均是江湖黑道高手,凶狠毒残,闻言认作奚凤啸轻功身法诡奇幻,武功却乎庸异常,故出此虚言恫吓之语,两名匪徒互望了一眼,身形倏地双双腾起,身化苍鹰攫兔之势,雷奔电击,往奚凤啸头顶扑下。
两匪徒距头顶未及一尺,忽听窗外一声冷笑,只见两点蓝芒激射飞入,似长有双翼之物,迅快绝伦更不带破风啸声。
只听两声惨号凄厉腾起,一双匪徒“轰咚”坠下,楼面震撼,尘落如雨。
奚凤啸长笑道:“我道如何?你自己不信怪得了谁?”
胡飞熊苦笑一声,掠至一匪徒尸体之前,审视是何暗器致命,伸手拔出一瞧,不禁面色苍白。
奚凤啸认明胡飞熊手中之物,不禁骇然惊呼道:“铁蝙蝠!”
一声呼叫,林树德等人也不禁大骇。
只见奚凤啸离座而起,如矢离弦般掠出窗外。
奚凤啸施展“天龙八变”身法,疾翻在屋面上,目光扫向屋外,月色如洗,栉比连绵屋子上,静悄的并无半个人影,俯视街衢,人群如蚁,灯光如昼,暗道:“骊山鬼女姐妹显然未死,不知何人所救,她们与玉虎帮想必有因,试问胡飞熊或可找出一丝端倪。”
心念一动,疾回楼内,只见林树德五人仍在,胡飞熊一干匪徒已不知何在,弃尸三具狰狞恐怖,不言而知仓促遁去。
林树德走向奚凤啸身前,一揖至地,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蒙相助。”
奚凤啸微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武林中人份所应为,却不料变生意外,这铁蝙蝠重现江湖,意味出武林中将起腥风血雨。”
林树德道:“阁下也不知此人来历么?”
奚凤啸摇头道:“在下虽发觉窗外潜伏有人,但不知他就是目前震惊武林之铁蝙蝠主者,发出铁蝙蝠必非寻常,难道他与玉虎帮有什么恩怨么?”
林树德道:“风闻铁蝙蝠主者即为白阳图解宝钥得主,莫非为了避火毒珠”说此面现惊诧悲愤之容,目注在齐绍鸿首级上,接道:“避火珠乃展天行志在必得之物,如今齐贤弟身遭惨死,怀内宝珠亦告失踪”
奚风啸诧道:“齐二庄主既遭胡飞熊毒手,避火毒珠自然是他搜去无疑了。”
林树德苦笑道:“看来,他未必得手,否则心愿既达,大可不必对林某再来胁迫,更不能将谋死齐贤弟之事宣扬,这与展天行极其不利。”
奚凤啸微笑道:“林庄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在下看法又不尽相同,玉虎帮此举志在迷惑天下武林眼目,因为武林中人均持林庄主一般看法,诿祸巧妙,庄主亦成为众矢之的。”他说明脑中萦念着一个问题深感困惑。
他疑心打出铁蝙蝠之人并非骊山二女,那展天行或是那蒙面老者,只觉内中情形愈来愈错综复杂,百思莫得其中一丝端倪,遂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林树德闻言面色大变,张口欲言,却见奚凤啸叹息一声道:“依在下之见,林庄主不如避地迁居,免罹无妄之祸。”
只见林树德目中神光如炽,满脸通红道:“拜弟惨死,此仇不相戴天,林某与展天行誓不两立。”
奚凤啸知不可再劝,微笑道:“林庄主自有主张,在下不便多言,请问玉虎帮鲁南分堂设在何处,可否赐告?”
林树德道:“在此镇东南方向约莫三十里有一乱石岗,鲁南分堂即设在此,阁下”
语尚未了,奚凤啸略一抱拳,笑道:“多谢见告!”说时身形一幌,穿窗出外,往对街屋面落下,往东南方向奔去。
奚凤啸一阵疾奔,片刻之间已出得十余里外,沿途岗峦起伏,深棘莽林,人烟绝迹,显得异常凄清荒凉。
突然,随着劲烈晚风送来一阵奔马蹄声,不禁一怔,暗道:“这蹄声匆急,必是玉虎帮匪徒所乘。”
心念一动,疾循声扑去。
一片莽莽深林中,隐隐现出一骑一人,伏鞍控辔疾驰。
奚凤啸施展上乘轻功暗暗尾缀着。
越过两座矮山峦,凄冷月色笼罩着一片疏落的梨林,林景如烟,掩映着一幢巨宅,只见那骑快马向巨宅奔去。
马行如飞,霎那间已穿越那片梨林,奚凤啸身影如烟疾射入骑下,紧贴着马腹。
只觉马身一震,停在巨宅门前,马上人一跃下骑,迳直向内进入,轻轻一击掌,夜空中响起一声脆音。
奚凤啸藏身马腹下,偷窥那骑上人一张本来阴惨惨面孔在月色映照下愈显得森厉骇人。
突从宅屋暗影中掠出一双迅快人影,骑上人竟迎着两人而去。
奚凤啸竟趁此际,沉身地面飕起窜出,一式“鲤鱼跃波”翻至巨门上一块朽旧剥落“进士第”横匾上隐藏。
那匹坐骑惊得马首昂扬,四蹄搅动,希聿聿发出一声惊嘶。
骑上人陡然回面低喝道:“畜生,还不住嘴,鬼叫什么?”用手一招,那马匹似具有灵性,奔至骑上人身旁。
一双飞快的人影迎着骑上人低声商量了数句,立即转向飞奔离去,骑上人拉着马匹行入巨宅。
那幢巨屋,一盏灯火,幽暗阴森,似是无人居住,荒废已久的凶宅,如今竟沦为盗薮。
奚凤啸存身在匾内自问该不该进入宅中一探究竟,暗忖道:“此人面相凶恶,决非什么好路道,这幢巨宅似是绿林巨寇坐地分赃之处,倘与五虎帮并无连,岂非因循误事。”
他有心离去却又不舍,正踌躇难定之际,蓦闻一阵零乱如雷蹄声传来,只见一串人骑从梨林中穿出抵宅前。
来人正是玉虎帮鲁南分堂主胡飞熊等人,胡飞熊一跃下骑,凝目望了望巨宅一瞥道:“帮主行动真是神鬼莫测,离京来鲁隐密异常,不是方才信符传令命我等来此候他共商大计,胡某还在鼓中,看来帮主尚未抵此,我等且入内静候。”
留下两人在宅外巡护,率领着众人迈入门中。
宅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霉朽气味直冲入鼻,宅内不时悠悠飘起阵阵冷风,风势轻悄,拂触人身,只感奇寒澈骨,毛发皆竖。
胡飞熊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凛意,忙从怀中取出夜行火摺,迈入厅中“咔啦”扇出一道火焰。
火亮甫一长,突被一股阴风吹熄,胡飞熊知事有蹊跷,不禁大凛,低喝道:“什么人故弄玄虚。”
岑寂似水,-无回音。
胡飞熊只觉发竖笔立,壮着胆再扇起火摺。
这一次居然被他扇燃,一道熊熊火焰升起,大厅顿时一明,胡飞熊抬目望去,不禁骇然色变,倒退了一步,道:“你你你是何人?”
原来厅内一张紫檀木八仙桌面上首端坐着一黑衣老叟,脸覆一尊青面獠牙鬼彀面具。
大厅四角分立十六个惨白鬼脸黑衣人,枯直僵立,狰狞恐怖,如非他们目中神光森锐如电,几疑阎罗殿中泥塑鬼判。
突闻一阵吱吱响声,大厅扇形长门竟自动封合关上,胡飞熊等人不禁骇得脸色宛如死灰,冷汗直冒。
啪的一声,胡飞熊手中的松油火摺坠在地面,火焰却旺燃起来,映得全厅大放光明。
只听上座鬼脸老者响起一声阴侧侧笑声道:“胡飞熊,你既入我门中,怎么不屈膝参拜。”语音森冷如冰,入耳神颤。
此刻胡飞熊已知此人并非善与之辈,自悔行事草率,未经事先采探,就冒昧进入宅内,如今身陷龙潭虎穴,恐不能全身而退。
不禁把心一横,放声大笑道:“朋友,胡某闯荡江湖数十年,不知经历多少风浪,装鬼骇人,岂是吓得住胡某的。”
鬼脸老者沉声一笑道:“胡飞熊!老夫居此宅中垂七十年之久,从未有人妄自进来,你可算是绝无仅有的胆大妄为之辈,老夫钦佩你有此豪气胆量,所以饶你一死,你犹敢在老夫面前逞强吗?”
胡飞熊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有什么话只管说,何必装神扮鬼。”
他猛然悟出乃是上座鬼脸老者矫命诱他来此,玉虎帮信符怎能到得老者手中?这道理委实不可理解,倘信符被窃系何等重大之事,那有自己不知之理。
鬼脸老者仰面发出宏烈怪笑,声震屋瓦,半晌笑定,沉声喝道:“究竟你有自知之明,你身怀避火珠速献出,老夫当饶你一死。”
胡飞熊不禁心神大震,以目示意左右手下。
这时四个匪徒弓身激射向鬼脸老者扑去,疾如奔弩,四匪扑至半途,只听鬼脸老者鼻中冷哼出声,手足未见丝毫举动,却见四匪徒突“叭哒”坠地,气绝毙命。
胡飞熊趁四匪扑出之际,率众转身劈出掌力向厅外撞去,轰的一声巨响,厅门却未损分毫,胡飞熊等窜势过猛,收势不住,纷纷撞在厅门痛嚎坠地。
陡地鬼脸老者张口发出长声狂笑道:“胡飞熊,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身入阎罗殿中,焉能重返阳世。”
胡飞熊震得气血狂逆翻腾,弹身跃起,目眦欲裂,大喝道:“胡某与你拚了!”
鬼脸老者冷冷说道:“你武功不过中下之质,与老夫以死相拚,似嫌自不量力,老夫麾下十六鬼王无一不是身负绝学,取你性命易如折枝反掌,旧话重提,献出避火毒珠尚可饶你一死。”
胡飞熊见四手下未经一击便惨死在地,已自心胆皆寒。
但他犹思拖延时刻,暗道:“这鬼脸老贼恐侦知帮主欲来此处,故抢先赶至布此陷阱,道自己献出避火毒珠,这珠是帮主急需之物,万一帮主赶至,大错铸成无可挽回,自己有何颜面再见帮主。”
他希冀帮主及时赶至,苦笑一声道:“避火珠确在胡某怀中,威逼胡某双手献出实难情愿,阁下说麾下十六鬼王武功无一不卓绝高强,胡某愿择其一印证一下,倘不是敌手,胡某献出还有话说。”
鬼脸老者不禁一怔,冷森凌厉的目光注视了胡飞熊一眼,颔首说道:“展天行不愧为一帮之主,深得拢络用人之术,属下如此用心同命,和衷相济,难怪威望武林,领袖北五省江湖,好,好,老夫随你任择一人。”
胡飞熊见拖延之计已售,心中窃喜,拱手道:“多谢阁下,”说时目光缓缓扫向壁角十六尊鬼王。”
鬼脸老者似瞧出胡飞熊心意,暗中冷冷一笑不言。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胡飞熊知不可再延,遂手指着一个瘦如柴的鬼王道:“就请尊驾赐教。”
那人喉口发出一声桀桀怪笑,身形突凌空掠至胡飞熊身前,还未落地,右臂一圈扬手一击。
一击出手,含蕴着甚多奇诡的变化,使胡飞熊只觉无法拆解,逼得一连倒退了数步。
那人突然反手一招,五指如雷飞攫而至,胡飞熊情不自禁地左手一拦,猛感腕脉一紧,气血倒逆,人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鬼脸老者哈哈大笑道:“如何?你的武功实不堪老夫手下一击,老夫先还高估了你。”
胡飞熊强忍着痛苦,右手向怀里一摸,取出一颗红光闪亮的明珠,惨笑道:“阁下取去吧,未必阁下就能始终保全。”
鬼脸老者得意狂笑道:“这无须你来费心,滔滔武林,能有几个是老夫的对手。”五支鬼爪向胡飞熊掌上明珠抓去。
蓦地——
大厅内狂风大作,夹着尖锐啸空之音,明珠红光一暗,地上火熠顿熄,漆黑如墨,只听惨嚎声大作。
鬼脸老者发出一声怒啸,掠落厅外天井中,身形奔电拔空腾上屋面,就着月色之下,掌心一舒,鬼脸中目露出骇悸之色。
原来他掌心中托着一双铁蝙蝠
变生突然,任谁都不曾预料,鬼脸老者自认筹计万全,更是意外,唯独奚凤啸瞧得真切。
他自胡飞熊等走入宅中,立即悄然落下,紧随着一个玉虎帮匪徒之辈蹑入。
这班匪人往日耳聪目敏,飞花落叶均无所遁形,但今晚入得此宅心情怔忡,胆寒发悚,奚凤啸随着身后竟懵若无觉,亦瞒过了鬼脸老者布伏宅内的暗桩。
奚凤啸趁着胡飞熊掏出火熠扇然之际,疾如淡烟消无声息掠上厅梁藏身。
因火熠扇然一暗一亮之霎那间,视力突起变化,宛如鸡盲,他拿捏时刻奇准,把握住这转瞬良机,连鬼脸老者这等高强身手亦无法发觉,何况其他之人。
胡飞熊受制取出避火珠,突见一条黑影从厅外屋面飞扑而入,左掌劈出一片排山倒海劲风,右手打出一把奇形暗器后,左腕条的一翻,在胡飞熊掌中夺去避火珠。
来人身形尚未落地,凌空一翻,右足猛踹左腿,迅如流星射出厅外。
鬼脸老者五指堪欲触及避火珠,猛感巨飚排空有异,疾撤五指翻腕一击,忽觉一个尖锐的暗器撞向掌心,冷哼一声,五指一收抓住。
不料一条黑影凌空飞泻夺走胡飞熊掌内之避火宝珠。
甫欲得手,忽告失去,鬼脸老者不禁大感痛心疾首,喉中发出一声怒啸,腾身扑追来人。
奚凤啸只觉来人身法异常熟稔,似在何处见过,匆忙中不遑寻思此人来历,鬼脸老叟亦不是什么正派人物,猛生同仇敌忾之念,暗中伸掌劈出一股阴柔潜劲。
鬼脸老者被暗劲所阻,腾空的身形缓得一缓,竟被来人遁去。
奚凤啸身似灵猿翻上屋面,偷窥得鬼脸老者掌中之物是一支铁蝙蝠,不禁脸色微变。
他忽地身形一塌,贴身屋面瓦沟中,屋下突冒上八条黑影,正是那僵立在大厅四角的狰狞鬼王。
只听鬼脸老者厉声问道:“其余的人呢?”
“均已丧命在铁蝙蝠之下,胡飞熊等人亦遭无幸。”
鬼脸老者望了手中铁蝙蝠一眼,顿一顿足,顿时一片咔喳响音,屋瓦被踏碎了一大片。
只听他咬牙切齿厉声言:“老夫日后找出这人是谁,必令他受尽无穷酷刑磨折,方消今晚之恨。”语声一顿,又喝道:“走!”
一声出口,身形暴腾掠空,八尊鬼王纷纷随后拔起,宛如流星飞射,去势如电,月色茫茫下瞬即杳失在苍郁茂林中。
奚凤啸一式鲤鱼打挺跃起,目注那将消失的九条身影一眼,身形跃下屋面,走入厅内。
大厅内黑暗如漆,他穷极目力察视,只见死者咽喉上均钉着一双大蝙蝠,不禁心头骇惊此人认穴奇准。
仅胡飞熊被击右肩胛骨上,铁蝙蝠已深嵌骨肉,仅露出尾部。
奚凤啸本认定鬼脸都老者与威逼二女蒙面老叟同为一人,继觉非是,语音神态不啻判若天渊。
这避火珠除了烈火不侵外,有何奇异之处值得如此斗心弄智攫有,暗叹一声,忖道:“这江湖内果是云谲波诡,自己所遇之事怎么每件都难以理解。”
他脑中苦经索方才夺去避火珠的熟稔身影是谁?找遍记忆,均觉似是而非。
突然,奚凤啸面色微变,身形飕的拔向梁上隐去。
只闻轻微衣袂破风之声入耳,厅外掠入五条黑影,其中一人右臂微晃,一道熊熊火焰自千里火筒中升起,映得满厅明亮如昼。
一个面如重枣,风目吐威,长须如漆的葛衣老者扫视了厅内一眼,面色激动,起出一支蝙蝠在眼前审视了两眼,道:“铁蝙蝠又重现江湖了。”
随行四人面色严肃,不发一声。
老者一步迈在胡飞熊身前,举掌按向胡飞熊胸腹“命门”穴上。
胡飞熊本昏迷不醒,经老者真力透入后,喉中一阵疾响,须臾,睁开双目,黯淡的眼神认清了老者是谁后,凄然一笑道:“属下不行了,望帮主代报属下之仇,死当瞑目目目”
奚凤啸暗道:“此人就是玉虎帮帮主展天行,可惜他来迟了一步。
只见展天行眉梢一皱道:“你遭遇了什么,速扼要道出。”掌心真力又加重了三成,奔泉般输入胡飞熊体内。
胡飞熊似精神一振,强提了一口真气,道:“属下接奉帮主信符赶来此处,不料”
展天行突喝道:“且慢!”从怀中取出半截形似玉虎的信符,道:“可是这面么?”
胡飞熊瞧了一眼,道:“正是,帮主这半截信符天下仅此一面,难道帮主并无此事么?”
展天行面有怒容,望了随行四人一眼,道:“居然有此奇异之事,断处坎坷嶙峋,能两相吻合似非巧匠,穷十年心血精力无法铸出,何况更必须老朽这半截信符供作模型不可,此事真乃匪夷所思。”
胡飞熊紧接着将经过断续扼要说出,甫一说完,便自歪身气绝死亡。
展天行闻后面寒如冰,绕行厅内踱步,垂眉沉吟思索,那沉重脚步声震人心弦。
蓦地——
只见展天行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伸向一具尸体惨白鬼脸上抓去,一把抓下鬼脸,定睛一看,不禁惊诧出声。
原来死者面皮已被刳下,只见一层恐怖骇人的紫酱肉色。
展天行忙察视其他鬼脸老叟手下,亦一般,面皮已然揭去,不禁长叹一声道:“此人真的恶毒无比,防手下变心叛异,竟择此阴辣手段,但不知此人是谁?”
忽见一个面白如玉,目如朗星,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在下倘臆猜不错,此人必与帮主相识,而且推心置腹,知己莫逆。”
展天行不禁脸色大变,道:“茅贤弟素称料事如神,言不虚发,推测必然不差,但请茅贤弟详说,以启胸中愚昧。”
这中年文士名唤王面张良茅焕,在玉虎帮中除展天行外,就数他的武功最高,心计尤胜,运筹帷幄,树功良多,展天行倚畀甚深。
茅焕长叹一声道:“此人如非帮主莫逆之交,帮主一举一动怎能无不预知,而且此人心计城府令人震骇,相交多年,帮主竟毫不曾发觉他有异心。”
展天行只觉心神一震,道:“莫非贤弟已知此人是谁?”
茅焕摇头道:“属下尚未猜出此人是谁?凡与帮主亲近之人均有可疑,连属下也不例外,不过庞镇寰”说着又倏然止口。
展天行面色一变,道:“他为何非要如此做法不可?”
茅焕略一沉吟,道:“眼前武林乱象,无非因白阳图解而起,帮主对此事沉着异常,显然帮主胸有成竹,巳引起此人之疑,白阳图解藏处确址不知情,但藏处一切机关埋伏武林中就数帮主谙晓”
展夭行点点头,沉声答道:“这个纯系实情,但不得白阳图解宝钥又何用,此人图谋老夫,岂非舍本逐末么?”
茅焕摇首正色道:“此就是他的厉害处,帮主判断黄河二霸身怀宝钥而丧命,纯系庸人自扰,所以遣金蜈堂主丁洪钧阴阳双判西行入川旨在虚应故事,其实帮主积急于谋取人得白阳图解藏处后一切应用之物,譬如避火珠就是,此人亦是同一想法,一俟宝钥水落石出,立即夺有,抢先进入藏处将图解获取。”
一番话,只听得玉虎帮展天行脸色连变,不禁跌足恨声道:“老朽为了寻获白阳图解,已耗费数年心血,不想为此人破坏无遗,实令老朽心难甘愿。”
茅焕道:“帮主要查出此人是准,只宜缓图,不可操之过急,容排金饵钓鳌之计,管叫他自投罗网,原形败露。”
展天行抱拳拱手道:“全仗贤弟了,不过这铁蝙蝠,如说真为骊山二女之物,难令老朽确信。”
茅焕点首道:“属下也不深信,但事出有因,也不可武断其为虚妄。”
展天行不禁长叹一声,道:“此人心计阴险,但避火珠已为别人棋高一着得去,此老朽所受打击更重,看来老朽原定暂置身局外之计已难实现,如想查出此人,势非卷入是非漩涡中不可。”
茅焕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唯求尽其在我而已,帮主不可怨天尤人,只不锲不舍,必然失而复得。”
展天行道:“但愿如此。”目中精芒扫视了一眼,接道:“将本帮胡飞熊等人悉葬于宅外梨林中,我等尚须赶往乱石谷,另派人接充鲁南分堂。”
说着,伸手抓起胡飞熊迳掠厅外而去,茅焕五人亦抓起尸体,去而复返,仅留下鬼脸老者属下八具狰狞恐怖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