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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平群身躯一转,双掌向外一封“蓬”一声响处,四位黑衣壮汉同时倒翻斗,跌倒石壁根下,滚地直哼。
这时,他才看清这石室方广约有数丈,石壁并非整块,而是许多石笋、石钟乳构成的屏障,前后参差,当中便黑黝黝形成无数幽洞,想是脚下这一块地面比较整洁,才辟为人住的地方。
自己进来的洞口两旁石壁,各有一道深约五尺,高约七尺的横槽,上面堆放有被褥铺盖,想是方才四名壮汉寝息之所。
石壁四面,各凿有陷进去的小穴,点燃着灯草,是以石室并不太暗,甘平群方才一掌用不到一成真力,虽将四人震伤但因掌风不大,灯火也未尺灭。
黄山羁客进来也快,但因甘平群只一举手,已震客四人,不禁一怔道:“都已死了?”
甘平群笑了一笑,回身向卢寄凡屈膝下拜道:“外孙不知你老人家在此受难,望乞恕罪。”
卢寄凡满面忧疑之色,扶起甘平群,摇摇头道:“小哥可是前年来到舍下的人?”
甘平群含笑一声:“正是!”忽有人大喝一声:“谁敢来此撒野?”
话声未落,两道蓝衣身影已由石笋后面冲出。
黄山羁客哈哈大笑道:“甘小侠和我黄山周逢在此,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什么甘小侠?”
这一声如雷般的暴喝,震得四壁嗡嗡作响,一位银袍老者带着两位红衣人和两位蓝衣人由另一侧飘然而出。
甘平群向银袍老者一瞥,不禁失声道:“原来是你这条孽龙。”
那人定睛一看,也一声厉笑道:“小叛逆,你竟走进死路来了,好好交还我四指来!”
原来那银袍老者正是被甘平群在漳州土地庙前削断左手四指的铁面龙神陶武书,此时在地穴相见,分外眼红,恨得把牙关咬紧,目射凶光。
甘平群看对方那付凶相,从容一笑道:“阁下暂且莫惊,三次不死之言,今天仍然有效,不过,这次已是最后一次,你若不改过自新,日后相见定不再饶。”
铁面龙神一声厉啸,似欲把仰郁之气完全发泄。
卢寄凡年事已高,又没见过这等凶事,铁面龙神啸声一起,立把他吓晕过去。
黄山羁客原以为看管囚徒的人,决无高手,不料卢寄凡是个要犯,转轮王正要利用他要胁紫凤女和餐霞客甘益苦,再令甘平群投鼠忌器,不能发挥潜力,所以交给铁面龙神看管。
此时啸声一起,由得黄山羁客功力深存,仍不免中气受到激荡,急忙气纳丹田,运功相抗,暗惊包搅这场厮杀,未免力有不逮。
甘平群虽不被铁面龙神啸声所慑,但也暗诧对方功力又上一层,急回身连弹点外公几处穴道,防备声浪震破他的血脉,然后而向龙神冷笑道:“阁下年余不见,功力果有增便,但若在这里唬人,甘某就再断你右手四指。”
铁面龙神龙掌一扬,桀桀怪笑道:“小叛逆且休得意,你看这是什么?”
甘平群一看对方的左掌,居然五指无缺,不禁骇怒道:“你这恶魔以谁的肢体来补你的残缺?”
铁面龙神阴笑一声道:“这个不关你事,本总巡察正要切下你的双手。”
甘平群冷笑道:“阁下升了总巡察,甘某真正失败了。”话毕,转向黄山羁客道:“烦伯伯替我照顾外祖,待”
铁面龙神不待话毕,已桀桀笑道:“不消照顾,在未擒获你那狗父母之前,谁也不去伤他毫毛。”
甘平群微微一怔,急道:“我父母在此山中?”
铁面龙神猛觉失言,脸色微呆,立即厉喝一声:“二位巡察擒回那老的,这小叛逆由我来对付。”
他话声一落,两位红袍人已齐向黄山羁客扑去。
甘平群一看对方人多势众,生怕黄山羁客闪失,卢寄南京再落敌人手中,赶忙横臂一挥,发出一股奇猛的潜劲向来人扫去。
两位红袍人既居巡察之位,功力与“总管级”相去不远,一见甘平群奋齐臂横挥,大喝一声,四掌同时封出。
铁面龙神也一声厉喝,由另一角冲上,人未到,掌先发,一股阴森寒冷,略带腥臭的掌风,如狂飙乍卷,冲到甘平群身前。
甘平群面色微凝,臂势一收,双掌翻飞,同时发招。
一阵惊涛骇浪般的掌劲,由他掌中涌出“轰——”的一声巨响,但见满洞狂风激荡,灯火尽灭,灰土飞扬。
甘平群趁这灯水一暗的瞬间,身随掌起,十指弹射,几十缕劲风刚罩向一名红袍客,随又向另钼名横挥一掌。
“砰!”一声巨响跟着一声惨呼,一个黑影当场倒下,另一个黑影却倒飞起来。
原来先受到“弹甲飞垢”激射的红袍人,胸前已被射穿几十个小洞,另一人及时封架,仍被震飞向壁间。
铁面龙神早练成“虚室生白”的目力,虽然灯火尽灭,仍可看得清楚,急一飘身躯,按下那被震飞的巡察,厉喝一声:“小叛逆,你敢下此毒手?”
甘平群咦然一笑道:“甘某恨不得根除老魔党羽,好替世人去此大患,你若不快滚”
他一语未毕,耳听“锵——”一声长鸣,情知有敌人动用兵刃,急喝一声:“当心。”一缕锐如刀箭的指劲也向声源射去。
一声惨叫,震得各人心头一颤,一道蓝衣身影也随声而倒。
铁面神龙眼见毒龙洞中十位部属,在刹那间死了二人,伤了五人,只剩下自己和三名未动手的蓝衣管事并未受伤,当下又惊又怒,急退往右壁根前,放下红袒巡察,随口问一声:“马巡察,你伤重不重?”
“哎!五脏离位,伤得不轻。”
红袍客有气无力地说出他的伤势。
“好,你也不必再痛苦了!”铁面神龙冰冷的话声一落,随手一点,马巡察闷哼一声,登时了帐。
甘平群眼看铁面神龙恁地手辣,不禁悚然一惊,喝一声:“孽龙,你敢恁地辣手?”
铁面神龙点死了同伴,反而豪笑一声道:“这样给他一个痛快,也省得零星受苦,来罢,小叛逆再试老夫一记刀幽白骨丧门掌。”
甘平群不知“九幽白骨丧门掌”有何等厉害,不觉轻笑一声。
那知黄山羁客已听得寒毛一竖,急道:“贤侄当心掌毒侵肌,立即心脏麻痹而死!”
“哦——”甘平群获他一语提醒,真力也暗自提到十足,但仍漠然笑道:“孽龙,你这什么掌,并不在三十六艺之内?”
铁面神龙冷笑道:“你还想偷学么?接招!”
他话声一落,掌势一起,一阵腥臭之气立即充溢满洞。
“掌毒!”
甘平群心下暗叫一声,双掌一翻,掌劲一发,一阵狂飙由掌心涌向铁面神龙,无穷的后劲震得四壁隆隆作响。
腥臭之力被驱进石钟乳深处,沉重无比的掌劲已拂动铁面神龙的衣襟。
铁面神龙骇然一跃,倒里飘身,一掌转向黄山羁客击到。
甘平群一声怒喝,身发如电,振臂一挥,一股狂飙过处“九幽白骨丧门掌”的掌毒全被卷向远在墙根的三名蓝袍管事。
“不好!”蓝袍管事一声惊呼,回身就走,然而,这三人还未走进钟乳丛中,已齐声哀号,同时倒地。
铁面神龙不料毒掌伤不得甘平群,反把自己人伤了三个,惊得心胆俱寒,一步走进出洞的夹道。
甘平群怒喝一声:“任你走往天边,今天也非毁你双掌不可!”
他知道黄山羁客定会定会将卢寄凡救出洞外,是以放心疾追,但这条夹道十分曲折,轻功不易施展,铁面神龙路径既熟,加上亡命而逃,甘平群追赶多时,仍被领先十丈。
忽然,一片白光映进眼帘,原来已到了洞口。
铁面神龙一跃而出,反掌一挥,冷喝道:“叛逆先接这个罢!”
甘平群猛见两道寒光射向胸前,情知是铁面神龙独门暗都“飞鱼刺”平道十分狭窄,无处可避,只得倒吸一口真气,刹往那劲,双臂向左右一分,把那对“飞鱼刺”一齐震陷石壁,随即掣出宝剑,挥起一片霞光护体,冲向洞口,冷笑道:“你有多少飞鱼刺,尽可放出来罢。”
然而,出到洞口一看,荆棘在眼,山风吹衣,那还有铁面神龙的踪影?
他恐怕铁面神龙藏在荆棘丛中,猝然以毒掌伤人,运起真力,迫出一道长达丈余的剑气,横剑一挥,把挡在洞口的荆棘扫去大半,然后一半登上荆棘顶端,凝神戒备。
过了炊许时光,黄山羁客背了卢寄凡出得洞口,笑道:“贤侄先解开令外祖穴道罢,那恶贼可是走了。”
甘平群收起宝剑,扶过卢寄凡,替他替穴道,点点头道:“那恶贼十分滑溜,走得不见影迹,可惜没把他一双毒掌折了下来。”
黄山羁客笑道:“放走他倒是好事,他必定替你找来转轮老魔,我们也毋须徒费心力,当时我还怕你杀得半个不留哩。”
甘平群剑眉微蹙道:“周伯伯可知有什么隐秘的地方,先安顿外公才好。”
卢寄凡像做了一场恶梦,听他二人对答,情知自己得回性命,却又着急道:“老朽幸蒙二位搭救,自是没齿不忘,但这位小侠称老朽为‘外公’,老朽天大胆子民不敢领受。”
黄山羁客早知甘平群一段复杂身世,也知甘平群当年的恋情,闻言微笑道:“老员外毋须多疑,令媛并未亡故是实,这位甘小侠名叫平群,确是你的外孙,但他不是令媛所生。”
卢寄凡大诧道:“难道小女果然嫁给二十年前那姓甘的书生?”
黄山羁客笑道:“一点也不错,那姓甘的书生,名字叫做‘益苦’,与令媛原本师兄妹,也是武林上著名的侠客,奉师命结为夫妇以便潜修至艺,因你老一意反对,只得由令媛诈死入棺”
“咦——”
卢寄凡失声道:“真有这等事么?怪不得月前那伙凶徒创墓开棺,只见一方大石。”
甘平群见这位老员外被他女儿骗了二十多年,一旦说开,禁不住“噗”一声笑。
卢寄凡回头向他脸上端详半响,忽然一把抓紧他的手腕,略带怆然道:“老朽先认你这外孙,但你娘又是谁?”
“爹!”
一声娇呼传来,一道红影随声泻落,卢寄凡面前已拜伏一位艳丽绝俗的少妇。
甘平群俊目一瞥,认得是化名闻人瑶卿的紫凤女卢印集,沙哑地叫出一声:“印儿”一把将卢印生搂在怀中,老泪潜流,尽滴在紫凤女的头巾上。
黄山羁客在旁笑道:“你这父女哭成一团,不怕外孙跪破膝了盖么?”
卢寄凡慌忙一揩老泪,连唤:“平儿快起”随又凄然一笑道:“我真老湖涂了,你们还有正事待办吧?”
紫凤女试泪点头道:“最初获知爹被劫持的消息,是平儿的亲娘张静君,但她只知爹被幽禁在黄山,却不知确实所在,女儿和益苦得信回南,本想和老魔拚命,只因爹还在他部属手里,情知一经露面,定被他以爹的性命作为要胁,只好躲躲藏藏,先营救爹爹脱险,一连找了多个月,不料反被周大侠首先找到,请周大侠受我一拜!”
黄山羁客不待她下拜,一步跃上荆枝,笑道:“拜你那子嗣去罢,若非他艺贯天人,我就找到也会死在九幽白骨丧门掌下。”
紫凤女恨声道:“方才由这里逃走的是谁?”
甘平群接口道:“是铁面神龙陶武书。”
“啊!原来是他,你怎把他放走了?”
“他自己溜走得快。”
甘平群获知父母俱到了黄山,想起很快可以见面,轻松来笑道:“平儿曾说过饶他三次不死,这次恰是最后一次,让他去引来老魔也好,爹娘现下在什么地方。”
紫凤女怜恤地抚摩他的肩背,欣然道:“我们三人带那凌宗主分头搜寻,凌宗主搜的是石笋矶一带,你爹搜寻莲花峰,你娘搜寻始信峰,我搜寻这天都峰。若不是见陶武书由这里逃走,还不会搜到这里来。”
“咦——”
站在荆棘上的黄山羁客失声道:“始信峰那边有一大群人,敢又发生凶事?”
甘平群听说亲娘搜寻始信峰,而该峰又发现有人群,急着道:“我们走快去,外公,平儿背你走。”
紫凤女笑道:“先安顿外公不好么?”
“不好。”甘平群心急如火,不择词令,接着道“万一被敌人闯来,便没人摇手,不如大伙儿在一起容易照顾”
卢寄凡大喜道:“外公受那伙恶人的闷气也多了,看你们杀去,但怕平儿你背不支。”
甘平群笑道:“平儿背外公,就像背一把灯芯草那样轻松,走起来,你老休惊!”
他把卢寄凡往背上一搭“呼——”一声风响已登上荆棘,紧跟黄山羁客,如飞而去。
紫凤女跟在后面笑道:“你这孩子恁地性急,休到时气力使尽了。”
“不怕,我要看看爹斗恨宫狐王,尤爷爷可打杀铁面神龙,平儿独斗老魔,云姊、惬妹、菊妹,斗那小狐女罗雪青”
紫凤女失笑道:“你一下子就有大堆姊妹起来了?”
娘儿二人边走边说,卢寄凡在这外孙背上,像乘在龙背,腾云驾雾,乐不可支,不消多少时候已登上莲花峰顶。
莲花峰,四面山石如莲花瓣向上争,涌由远处看去极象一朵莲花,峰下有一石穴,盘旋直抵峰顶中间,就象是莲花的空心莲颈,通到莲花的中心,峰顶四面,山石较高,当中留出一块亩许大小的石地,恰像一个极大的石盆。
这时,东面一角的山石上,端从着转轮老魔和恨宫主人,老魔的左首,依次的左首,依次是足金袍客、银袍的铁面神龙,八位红衣客,他座石下面,另外站有三十二名蓝衣人和三十二名黑衣壮汉,两对“金童玉女”却侍立在他身后。
恨宫主人的右首:依次是翟妮宁和六位红毡裹体的妇人,座石上面站着有十八名红衣少女。
北面的山石上面,端坐着一位发白如雪,髯白如银的老者,这老者的右首是一位鹤发鸡皮,年纪在八旬开外的老妇,这二人前后左右俱坐满了男女老少,虽然杂乱无章,但一个都是雄纠纠气昂昂,显然是内家高手。
西面,尤成理肃然而立,他右首是一位神清气朗,年纪只在四旬左右的儒生,儒生的右首,依次是中州浪客,钢龠梵音,秃头孔雀,尤成理的左首,依次是玉门逸士,黄河钓叟、麻三胜、冯行义、赵如玉和三位五旬上下的老丐。
南面清一色是女人,传说失踪的神女宗主凌念生和一位艳装美妇低声言笑,她的左首是叶汝惬和金云凤,艳装美妇的右首是一位身穿红衣,手执红毡的妇人,菊儿紧挨在红毡妇的右侧,此外,宝缘四女和十五位紫裳少女却环立在凌念生等人的身后。
甘平群背着卢寄凡登峰的瞬间,银髯老者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呵呵大笑道:“好小子,你果然来了。”
紫凤女向西面石上瞥,急道:“益苦,你快来拜见爹爹!”
尤成理右首那儒生“啊”地一声,急飘身下来,朝着甘平群跪下,甘平群猛悟这儒生正是自己的父亲——甘益苦。急将背上的外公放下,然后跪向儒生面前,轻唤是声:“爹!”使自磕下头去。
在这刹时间,南面飞起一条丽影,轻轻巧巧跪在甘益苦的身侧。
紫凤女扶起那跪地的丽人,笑道:“静妹,你孩子来了,先母子相见才是。”
“娘!”
甘平群一声欢呼,扑进丽人怀中,忍不住热泪交流,染湿他亲娘一大片胸衣。
丽人擒着两泡眼泪轻抚他柔发,凄然道:“孩子,我娘儿始终见面了,要说的话多哩,不要哭,一定要杀尽恶魔才得安宁”
她拖开卷袖,替甘平群揩了眼泪,向他脸上端详半响,忍不住“噗”一声笑,又把他揽紧怀中。
甘平群几曾受这亲情慰藉?遇见了亲娘,反显得自己十分渺小,痴痴地扬起俊脸,问道:“娘,你笑什么?”
张静君将粉脸轻摩在爱子的脸上,柔声道:“娘是多么喜欢,今天就死去也值得了。”
甘平群一惊道:“娘别说这话,是那伙恶人该死!”
“哈哈!”
山面山石上一声豪笑,甘平群回头一看,认得是金钩银叟,恨他打断自己享受亲娘的抚慰,怒道:“该死的老儿,你笑什么?”
金钩银叟回头笑道:“巴雄,你坐关苦练的冰焰掌,可先向这小子一试。”
一位六旬左右,身穿短褐的老者,轰然答应一声,站起身躯。
“舅父且慢!”
转轮王随声站起,向金钩银叟拱手道:“目下有冰雪堡、转轮岛、崖门恨宫的精英在此,那伙自命侠义道的余孽半个也休想活命,但我等以艺论交,宽大为怀,甘益苦父子与尹瑞菊一门虽是本岛叛徒,若能放下屠刀,我等亦不究既往”
一语未毕,甘益苦不禁纵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