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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店夥已推门而入,把著茶盘放著壶盎,放在桌上,向两人望了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低声道:“谷姑娘命小人送来,请邓相公一阅便知。”
邓公玄接过匆匆一阅,面露喜容,忙道:“此人现在何处?”
店夥答道:“谷姑娘放在柴房内。”
邓公玄问明柴房位在何处,即一闪而出,店夥随后离去。
须臾,邓公玄挟著混元爪樊炎杰掠入,放下在地,冷笑道:“朋友,望你实话实说,杨玉龙有何密谋对在下不利。”
樊炎杰摇首冷笑道:“在下不知。”
邓公玄一指点向樊炎杰“精促”穴上。
樊炎杰只觉遍体酸麻难禁,汗如两下,目露悸惧之色
樊炎杰似熬刑不过,摇首苦笑道:“在下即是实言相告,也是无补于事,因在下所知不多,杨玉龙受无名老叟之命,须将少侠生擒活捉”
邓公玄面色大变说道:“无名老叟!此人是何形像?”
樊炎杰道:“少侠明知故问,听杨玉龙寨主言无名老叟就是与少侠先后进入府堂七剑府,施展五行绝命针惊遁催魂迦蓝丁老贼之人。”
邓公玄知樊炎杰所言不虚,道:“无名老叟在何处?”
樊炎杰答道:“他急于追蹑丁大江行踪,无法分身,依在下奉劝,识时务者是为俊杰,目前少侠处境已陷入天罗地网之下,杨少寨主一俟三名武林高手赶至,立即动手。”接著望了窗外天色一眼,微微叹息道:“三更将届,少侠恐无幸免。”
邓公玄闻知无名老叟不会到来,立时心情大宽,将樊炎杰反绑在桌脚上并点了哑穴。
果然杨玉龙中计,将随行之君山高手调集扑向东兴客栈而去。
密布东兴客栈内外之丐帮门下,事先已接获传讯杨玉龙率众扑来立时撤走一空。
双方均是武林后起之秀,武功超群,更工于心计,却不料强中犹有强中手,被南宫鹏飞玩弄于股掌上而不自觉,不禁令人感慨。
东兴客栈内杀机密布,双方箭拔弩张,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杨玉龙欲先探明樊炎杰所囚之处,能救则救,不然先杀之灭口。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邓公玄所居院外突然翻入十数条黑影,悄无声息落在院中。
忽闻一声冷笑传来道:“服大鼠辈无事生非,速纳命来!”伏在暗处邓公玄手下发出暗器,嗖嗖如雨,密集如网袭向侵入匪徒。
翻入院中杨玉龙疾挥兵刃,刀光胜雪,震磕袭来如雨暗器。
邓公玄疾闪而出,冷笑道:“请杨少寨主当面回话。”手掌一挥,暗器立止。
喝话之际一条淡烟般人影飘向房内。
连天雄右手金刀平胸,左手两指并戮,一见有人侵入,立即大喝出手,一抹刀光如电挟著凌厉指风袭向来人。
那侵入室内之人正是铁臂仙猿杨玉龙,长剑疾挥,寒飚狂奔逼开连天雄。
樊炎杰目睹杨玉龙,甫自心喜救星天降,却见杨玉龙挥剑逼退连天雄之际,目中逼吐杀机,不禁懔寒,却交苦于无法出声,但觉一股罡劲扑面,气血立时同逆,眼前一黑,心脉震断毙命。
杨玉龙瞬息之间将樊炎杰灭口,长剑疾抡出一朵斗大的剑花,猛窜出门外。
恰巧邓公玄闻得连天雄喝声,情知有异,倏地回身正好迎著杨玉龙,疾攻出三剑。
杨玉龙冷笑出声,挥剑还放,双方却是剑招狠毒凌厉,神奥绝伦。
金刀铁指连天雄疾扑在室外,招呼暗椿袭攻杨玉龙党羽,展开一片混斗。
此刻金陵一霸吴庆瑞已赶抵城郊,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吴庆瑞,休要妄念救回你那劣子,若你横剑自绝,老夫徒儿诸定邦谅可饶恕你那孽子一命。”
话声中树丛内闪出一灰衣老叟,炯炯目光慑人。
吴庆瑞闻知此人即是诸定邦之师不禁大惊失色,黯然一笑道:“在下应令徒之约赶往东兴客栈,只望救回犬子,在下虽死无怨。”
那老人冷冷一笑道:“老夫方才已见诸定邦,他另有任务他丢,吴庄主即是赶去也无法见著,不如明日清晨独自一人前往玄武湖畔当面清结恩怨。”
吴庆瑞不禁呆住,道:“老前辈是何来历,望请赐告!”
老叟冷然一笑答道:“老夫无名,听老夫之劝可保全令郎一命。”
吴庆瑞答道:“玄武湖周十数里,不知”
话尚未完,老叟沉声道:“湖西沙堤上。”话落人起,神龙穿空,瞬眼即杳。
吴庆瑞面色大变,心知要安然救出吴泰康已是绝望,不禁泪珠夺眶而出,自已偌大年岁,威望金陵,富甲王侯,竟横遭此逆,至是万念俱灰。
忽闻一声长叹道:“吴庄主,令郎也是数该如此,老朽爱莫能助。”
吴庆瑞四面一望,只见催魂伽蓝丁大江迫魂学究苏廷芳率著十数武林豪雄已然赶至,苏廷芳目中馀悸犹存。
苏廷芳低声附著吴庆瑞耳内道:“吴庄主,你知那老叟是谁么?他就是在府堂七剑府内以五行绝命针摧杀五剑之人是以丁老师也爱莫能助。”
吴庆瑞闻言不禁猛生透骨奇寒,色如死灰。
苏廷芳暗暗叹息一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最好吴庄主不要前往玄武湖应约,诸定邦见庄主未去,未必就会杀害令郎,必定重入贵庄寻仇,我等不如暂回从长计议,或可救回令郎。”
吴庆瑞将信将疑道:“万一那无名老叟随诸定邦同来,恐舍下将遭血劫,鸡犬不留。”
丁大江摇首道:“老朽断言未必,那无名老叟另有急事须办,庄主及诸定邦之间纯系私仇,怎会插手其间。”
吴庆瑞不禁升起一丝希望,知丁大江如无无名老叟伸手,必不甘坐视不救,默然随著丁大江等人返回庄中。
江湖劫杀,必须探明敌情虚假,再不然亦须遣一精练能手前往东兴客栈窥探,无奈丁大江已是惊弓之鸟,见而生畏,苦于无法宣诸于口。
催魂伽蓝丁大江途中默默无言,似心绪沉重,面色阴暗如罩上一重霾云。
苏廷芳低声道:“丁兄难道就罢手不成,无名老贼在此现身,更须蹑踪攫回失物。”
丁大江点点头道:“老贼既已现身,便可急事缓办,丁某只在诸定邦身上找出老贼行踪下落。”
吴庆瑞一行消失夜色苍茫中,夜风劲疾,长草丛中冒起一条身影,正是那无名老叟,微微一笑,提著吴泰康疾如流星般投向玄武湖滨而去。
湖滨柳影婆娑中突闪出三个老丐,一个秃额凤目银须老化子躬身道:“杨玉龙已率众扑往东兴客栈。”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好,有劳将吴泰康藏在隐秘之处,在下一俟事了,即予发落。”将吴泰康交与老丐,转身掠向东兴客栈。
此刻邓公玄与杨玉龙拚搏了一百招过去,功力悉敌,无分胜负。
但双方死伤过半,金刀铁指连天雄负伤多处,鲜血染满衣袖,但他金刀依然凌厉狠毒,挥舞如风。
邓公玄剑势突变,唰的一剑“投鞭断流”攻出。
只听杨玉龙低哼一声,左肩被刺破,鲜血泉涌而出。
杨玉龙面色森厉,左肩虽带伤,手中青虹振腕飞出一招“贯虹移斗”势如奔雷掣电。
邓公玄但觉头顶一凉,一绺黑发飘落下地,不由暗惊。
蓦地
院墙之外传来一苍老喝声道:“杨玉龙速率众撤往院外,待老夫擒他。”
邓公玄闻得语声入耳,不由胆寒魂飞,身形倏地穿空,平著屋面掠去。
但闻苍老语声传自身后:“邓公玄你跑得了么?速弃剑就缚,老夫当可饶你不死。”
邓公玄充耳不闻,猛吸一口丹田真气,施展八步赶蝉上乘轻功翻出城外。
百忙中回首一瞥,只见一头似巨鸟般身形正由城头腾起,不禁大骇,继自疾奔逃生,但闻身后随风传来纷纷大喝,暗道:“莫非谷中凤邀来高手赶至拦截无名老贼。”
他虽作如此想法,却不敢停步,掠入一丛长草中,觑望远处,只见四条黑影兔起鹘落合攻无名老贼。
那四人似是知邓公玄已逃遁无踪,不敢恋战,四散奔去,无名老叟不愿追赶,长须飘飘,屹立如山,仰面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澈起,振回云空,四散开去,划破了这如水沉寂的深夜。
邓公玄只觉双耳鸣震不已,暗暗惊骇道:“这老鬼究是何来历,内功如此精湛,此人不除,自己将无法得遂心愿。”
老叟目光四巡了一眼,身形疾闪得两闪,已自翻落入金陵城内。
石头城下,大江辽阔,碧波浩瀚,滚滚东流。
江滨桅桩连云,停泊无数舟楫,一艘三桅乌木巨舟内坐著周素珠周素贞母女三人,对烛枯坐,二女柳眉深锁难解。
夜空苍茫,月色将残,四更已过,天尚未亮,江风狂劲,惟闻惊涛拍岸之声,入耳烦愁。
一条人影疾掠上舟,响起一声轻笑道:“二位姑娘入睡了么?”
周素珠闻传语声,愁眉一舒,盈盈立起,娇笑道:“贱妾未睡!”
南宫鹏飞飘然步入舱中,向周母为礼,目注二女微笑道:“你那恶敌与吴泰康已予严惩,但他们恶性难改,迟早仍须找上你们母女,金陵非久居之地。”说着取出两锭黄金,接道:“在下是以命人相送至燕京安顿,并代置田产,足够母女三人衣食度用。”
周素贞听出南宫鹏飞弦外之音,芳心一颤道:“公子不与贱妾同行么?”
南宫鹏飞微笑道:“在下尚须在金陵作短暂勾留,望珍重再见!”身形掠出舱外立命舟子开船。
二女接著走出,已不见南宫鹏飞身影,舟身已缓缓远离江岸,星眸中不禁泪珠夺眶而出。
南宫鹏飞此刻已身入另舟,是艘五桅七帆可容三百石的艨艟巨舰,新下水不久,光亮鉴人。
舱中灯火明耀,龙霄腾正与崔景云韦云淞两人酒酌谈笑,一见南宫鹏飞进入,韦云淞即哈哈大笑道:“贤侄,真有你的,韦某闯荡江湖数十年,以贤侄才华智慧之高尚未见过,目前迹象已渐明朗,再抽丝剥茧,必可水落石出。”
南宫鹏飞面色一红,道:“老前辈夸奖!”
崔景云正色道:“南宫贤侄,目前武林乱象已落,老朽与韦老须等寻冯翊下落,再赤城山主暗中网罗高手之众,几乎包括各大门派之人,显然心怀叵测,我等必须查明隐秘,无暇旁观,查出三煞死因与制止丁大江诡谋得逞,一切俱付托与贤侄了!”
(ocr:奇了,三煞不明明是这老儿宰掉的么?)
南宫鹏飞道:“晚辈敢不竭力以赴。”说著目注崔景云欲所启齿,却又忍了下去。
崔景云已明南宫鹏飞心意,微笑道:“小女已去燕京,贤侄返回燕京时,她自会找你。”
韦云淞哈哈大笑道:“南宫贤侄人品才华无一不可,只惜命带桃花,虽享齐人之福,只恐他日雨露不均左右为难。”
南宫鹏飞满脸通红,尴尬无地自答。
龙霄腾微笑不言。
崔景云骂道:“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贤侄莫理他,天色将明,贤侄是否去玄武湖滨应吴庆瑞之约。”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晚辈早就决定不前往玄武湖滨了。”
龙霄腾三人不由一怔,说道:“这又是为何?”
南宫鹏飞道:“晚辈事前设下此诡计已定逐步施为,每一细节均有重大作用在内。”
“此刻丁老贼必在算计从诸定邦身上找出无名老叟下落,已在玄武湖周近布下严密伏桩,怂恿吴庆瑞应约,必要时牺牲吴庆瑞父子亦在所不惜。”
“晚辈若不去应约,非但丁老贼一番巧妙安排,俱成泡影,而且他已憬然悟出自身处境已危,定然与苏廷芳离去,在此杯弓蛇影之下,精神大感沉重,也许可早日找出漆元章藏处。”
崔景云三人只觉南宫鹏飞心智绝伦,令人莫测高深,不禁赞佩不绝。
龙霄腾笑道:“时刻无多,贤侄可以走了。”
南宫鹏飞抱拳一挥道:“晚辈告辞了。”一闪而出。
苍空残星明灭,月落西沉,天际远处微现一线曙光,玄武湖笼罩著一重薄雾,近水远山若有若无,迷蒙如幻,宛如诗境。
柳堤远处现出一条人影,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向柳堤走来,不言而知是金陵一霸吴庆瑞。
吴庆瑞用忧郁悸惧的眼神望了四外一瞥,只觉静悄悄地如一泓死水沉寂,暗叹了一声,望一块石凳坐下。
他枯坐下了半个时辰,已是旭日东升,渐见游人,滨湖扬起一片清脆歌声,探菱少女乘坐小船来往于菱叶间。
吴庆瑞知诸定邦一定不来赴约,心如刀绞,只觉其子已凶多吉少,热泪几欲夺眶,强令抑制住,震地立起,转返家中。
一抵宅门,只见一壮汉迎著目露惶恐之色道:“方才丁老前辈已返转,只说情势危急,无名老贼已查觉我等在湖滨布下伏桩,无法再留,不然将连累庄主满门惨遭屠戮,匆匆离去。”
吴庆瑞面色一变,道:“丁老前辈竟然走了么?”
那汉子道:“武林群雄亦匆匆离去。”
吴庆瑞苦笑一声道:“走了也好!”目睹宅门外面悬灯结彩,怒气无处发泄,双拳连摧,毁之无存。
忽闻一声哈哈震天大笑,自参天古树上,突电泻落下一条人影,疾如鹰隼悄无声息沾地,现出诸定邦,背剑屹立,慑人眼神注视著吴庆瑞一语不发。
吴庆瑞不禁大惊失色,道:“诸老师为何不践诺言。”
诸定邦冷笑道:“那只怪吴庄主,家师言明须庄主只身前往,为何在湖周密布伏桩。”
吴庆瑞怒道:“诸老师不要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有何明证。”
诸定邦发出震天狂笑道:“家师已追踪丁老贼而去,老贼纵然易容,也难逃家师神目如电,这且不谈,你我之间如何清偿。”
吴庆瑞面色激厉,冷笑道:“罪不及孥,诸老师如放回犬子,你我放手拚搏,吴某不敌,虽死无怨。”
诸定邦微微一笑道:“令郎就在树上,安然无恙。”
吴庆瑞竟似不信,一鹤冲天而起,只见吴泰康放在三叉树桠上,被点了睡穴,昏昏如死,探手抚鼻,只觉气息甚匀,知诸定邦言之非虚,纵身飘下,拔出兵刃,道:“诸老师请出手吧!”
诸定邦微微一笑,倏地长剑应腕而起,一招“天际舞鹤”扬出,剑势缓慢无比。
吴庆瑞只觉来剑神奇莫测,竟然无法封架,不禁身形一斜。
突感剑芒眩目,肩头奇痛,一股鲜血泉涌喷出,呛啷一声兵刃脱手落地。
吴庆瑞自知武功有逊诸定邦太远,凄然一笑道:“吴某年至花甲,死不为夭。”左拳疾伸,按向头顶竟欲自绝而死。
诸定邦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抓出,一把扣住吴庆瑞脉门淡淡一笑道:“诸某已不复十年以前心性,望你洗心革面,布施功德,以赎前衍,令郎半个对时后必可醒来,但令郎在外依势凌人,恶行如山,经诸某点了三处残穴。”言罢,双拳一抱转出疾步如飞走去。
燕京。
宋御史府是一幢宽敞宏伟近百年老宅,重门深院,古木笼荫,入夏以来,到处张著天棚,早晚洒水,以消酷热。
主人宋燕彰,年约六旬,官居都察院都御史,直诤无隐,刚正不阿,圣眷极隆,尝许之为大唐名臣魏徵。
宅外忽现出一约莫古稀策杖老人在附近徘徊,老道龙种,缓缓而行。
忽眼中一亮,只见室内走出一个五旬瘦小老者,他认出此人系宋府账房王秋和,甚获宋御史信任,竟尾随王秋和而去。
王秋和走出胡同,穿过两条大街,转入一条深巷,迳向一幢住宅走出,忽闻身后呼唤道:“王师爷!”
语声陌生,王秋和不禁一怔,别面望去,只见是一策杖老人,目露迷惘之色道:“阁下方才是唤兄弟么?”
老人微微一笑道:“王师爷,你我十年不见,音容已改,老朽姓”说此忽然一顿,似又所畏惧,压低语声道:“你我可否找一家酒楼相叙,此地说话有所不便,因尊驾不久有灭门大祸,念在知交,特来相告及早预为防范。”
王秋和闻之面色大变,道:“请至合下一叙如何?”
老人略一沉吟点点头道:“也好,不过请尊府亲眷家小回避,兹事体大,不容纹风走漏免贻灭门之祸。”
他一再说出灭门之祸四字,使王秋和心惊胆颤,忙点头应好。
双双联袂走入,其妻儿迎著,王秋和吩咐其妻道:“准备酒菜送往书房,我有要事相谈,不准喧吵。”说著肃客进入书房。
老人忽掀起满头白发,微微一笑道:“王师爷,你还认得老朽么?”
虽是相隔十年,容颜老去,当年面目却依稀可辨,认出是曾任宋府护院武师庞洪,不禁大惊失色道:“庞武师!”
庞洪点点头道:“不错,老朽正是庞洪。”
王秋和胆战心惊,忙道:“当年”
庞洪手拳一摆,道:“当年之事不提,何况你我之间毫无怨隙,庞某此来并非恶意,但灭门大祸却非危言恫吓之词。”
王秋和禁不住脊骨上直冒寒意,毛骨悚然,嗫嚅道:“庞武师可否请道其详,指点一条趋吉避凶明路,在下当感恩不浅。”
此刻其妻已送来酒菜,两人忙止口不言,王秋和待其妻离去后,将房门严拴。
只听庞洪笑道:“庞某已改过迁善,洗手不干多年,但庞洪乃武林中人,武林朋友甚众,难免交往,最近有一武林朋友找上庞洪隐居之处,直叙来意”
王秋和诧道:“庞武师那位武林朋友是谁?”
庞洪摇首笑道:“你还是以不知道为妙,那位朋友查明你东翁祖先收藏一物,此物本系一武林前辈奇珍,关系目前整个武林兴衰,他知庞某曾充宋府护院,恳求庞某相助再出,盗回这件奇珍”
王秋和目露诧容道:“那武林奇珍是何物?”
庞洪鲸饮了一杯酒后道:“且听庞某说出原委,这位武林朋友武功甚高,心狠手黑,他认为我庞某熟门熟路,如允相助,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否则,他拚著夜闯宋宅,血洗宋府全家找出那件武林奇珍”话声略顿,又道:“庞某力劝这位朋友不可操之过切,天下事欲速不达,庞某应允相助,但绝不可行凶,是以庞某想来想去,只觉王师爷堪可信托。”
王秋和闻言不禁手足冰冷,面色苍白嗫嚅道:“庞武师,你我无怨无仇,何必强拉在下身上。”
庞洪目露凶光,冷笑道:“只有你王师爷相助,才能顺利到手,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宋大人根本不重视此物,因为是一具顽铁,在宋府内一钱不值,但到了武林中人手中,却价值连城”
王秋和面如死灰,暗道:“难怪上月相命,言我流年不利,应五鬼凶煞”
庞洪忽堆上满面笑容,在怀中取出四锭黄金,重可百两,道:“王师爷,百两黄金,敬乞笑纳”
王秋和双手连摇,道:“这万万不能收下,在下绝非见财忘义小人。”
庞洪面色立时一沉,如罩上一重严霜,冷笑道:“庞某亦非请王兄买主求荣,只相求查明藏处,由庞某自取。”说著目光森冷逼视在王秋和面上,接道:“王兄,你可曾感觉腹中隐隐生出灼焚刺痛么?须知庞某在此酒中已下得无形奇毒,每三日须服下解药,不然奇毒发作,裂肠穿腹,七孔流血而死。”
王秋和口噤不能出声,呆若木鸡。
庞洪又道:“方才庞某进入尊府之际,嫂夫人与令郎亦为无形奇毒所中。”说时丢下一封书信,道:“照书行事,此宝若然得手,将不吝万金相报。”转身拔闩启门一闪无踪。
第二日清晨,一青衫俊美少年飘然走下宋御史门前,阳光映照下,益显得神采焕发,秀逸不群,在门环下轻轻敲下两下。
大门缓缓开启,只见一老仆探身而出,打量少年两眼,显然为此青衫少年气度所慑,笑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找人么?”
少年微笑答道:“在下南宫鹏飞,身怀宋大人授业恩师钱怀渊老先生亲笔手书来此面谒宋大人!”
那老仆长长哦了一声,道:“公子请稍待,容小人通禀。”
片刻老仆趋出,笑道:“大人已在客厅外恭候。”
南宫鹏飞随看老仆走入,只见一气度威严,身著一袭布衫老者负手立著厅外天井前,心知此老人即是直声震朝都御史宋燕彰。
宋燕彰目睹南宫鹏飞走来,不禁暗赞一声:“好俊的人品!”峻冷的面色立霁现出一丝笑容。
南宫鹏飞急趋了两步,一揖至地,道:“晚生参见大人!”
宋燕彰含笑肃客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坐,仆人献下香茗后,宋燕彰却不索取钱怀渊书信,殷殷垂询南宫鹏飞家世。
南宫鹏飞毫不隐韪,据实而陈。
宋燕彰失声惊道:“世兄就是渔甫哲嗣么?”
渔甫系南宫鹏飞严亲别字。
只听宋燕彰笑道:“令尊是我同窗好友,借其辞官不就,息于田园,彼此之间日渐疏远,难得见面,风闻渔甫兄之公子,人中龙凤,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擅丹青之术,厌恶功名利禄,身如闻云野鹤,莫非就是世兄么?”
南宫鹏飞面色一红,道:“小侄凡愚之躯,不求上进,怎敢当此谬奖之词。”
宋燕彰捻须大笑道:“世兄人品决然错不了。”继而面色一正,又道:“世兄想必萍踪游迹,路经金陵,不知我授业恩师书信到来有何训诲?”
南宫鹏飞面色诚敬,在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宋燕彰手上。
宋燕彰接过折阅,面色渐渐严肃,沉声道:“世兄你我前往书房一叙!”领看南宫鹏飞走入一间万签插架,琳琅满目书房相对而坐。
只听宋燕彰叹息一声道:“谚云玩物丧志,我秉性耿介,祖先虽留下古玩多件,均封藏于密室中,数十年来绝未过目,俱是前人字画,铜鼎玉瓶之属,那有武林奇珍,倘世兄所言属实,任凭取去,决不吝惜。”说著便要击掌传人领南宫鹏飞去密室。
南宫鹏飞忙道:“世伯且慢,容小侄叙明原委。”低声叙出无意窥听杨玉龙与樊炎杰之言,接道:“此剑还不知弃剑何处,若小侄进入藏珍室,恐打草惊蛇,恐酿无穷后患。”
宋燕彰诧道:“打草惊蛇!”
南宫鹏飞道:“小侄如猜测不错,府内必有内应之人,那庞洪早就来到燕京。”
宋燕彰闻得庞洪之名,不禁怒形于色,道:“依世兄之见!”
南宫鹏飞道:“小侄不如假赴科扬之名,寄居世伯府中,短短时日中必可查明藏在府中内应奸细!”
宋燕彰爱南宫鹏飞人品,又是世交,自无不允之理。
一晃已是三日,宋宅合府上下无不与南宫鹏飞相识,中午饭罢,南宫鹏飞偶经帐房房外,忽闻一声低沉叹息,似郁积难舒。
南宫鹏飞不禁一怔,暗道:“经三日来默察,并无发现一形迹可疑,据世伯说府中均是相从多年,忠心不二,看来并不虚假,这账房王秋和幼年即至宋府,勤于任事,明敏干练,一介不取,怎么出声声长叹?”灵机一动,迳往账房走入,笑道:“王师爷,在下瞧你闷得很,你我对奕一局如何?”
王秋和神色微微一变,站起笑了一笑道:“我怎是公子敌手?”
南宫鹏飞微笑道:“胜负无关宏旨,聊以消遣尔。”
两人对奕之间,王秋和似神思不属,落子频错,南宫鹏飞聪明绝顶,已知王秋和必与星寒剑之事大有关连,也不询问,奕罢迳自告辞,望宅外而去。
东来顺是燕京首屈一指大酒楼,烹调之精,脍炙人口,屋宇宽敞,咄嗟之间,可办出千台酒席,都城人士,趋之若骛。
一座幽静雅室中,坐定七个黑衣人,桌上摆满珍馐海错,七人只浅酌低饮,面色严肃,说话声音极低。
忽闻门外传来语音道:“南宫少侠到!”
语声中,南宫鹏飞已自含笑飘然走入,七黑衣人倏地立起抱拳为礼。
南宫鹏飞道:“七位请坐,不必以俗礼相拘,请问那杨玉龙已赶来燕京途中么?”
一人答道:“杨玉龙行踪已在本帮严密监视中,据获急讯,杨玉龙今日傍晚可赶抵沧州,他自金陵为少侠所惊,已是惊弓之鸟,途中不敢停留,亦不取捷径,避免行踪败露,故作迂回,少侠有何指示。”
南宫鹏飞略一沉吟道:“好,诸位食饱后急讯沧州分坛,命严密监视杨玉龙,不可走失,在下随后即赶往沧州,诸位分出三人随在下赶往!”
“可是要将杨玉龙生擒活捉么?”
“不错!”南宫鹏飞道:“此乃釜底抽薪之计,逼使杨老贼不敢轻举妄动。”继叙出王秋和神色可疑,定被君山门下挟制,有劳诸位探明,但不可打草惊蛇。
丐帮七高手中快刀手马安骥人最精明干练,机智无比,道:“究竟君山老贼图谋宋御史为了何事,令人百思莫解,不知少侠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并非在下故作神秘,实因兹事体大,仅恩师知情,目前君山尚未知在下已获知他们图谋隐秘,是以在下极力避免打草惊蛇,万一宣扬武林,将掀起一场血腥浩劫。”说著别转话题,殷殷劝酒,谈笑风生。
酒残兴尽,南宫鹏飞率著马安骥三人兼程赶向沧州而去。
四人施展轻功上乘身法,去如流星奔电,南宫鹏飞尚未竟全力,身如行云流水,神舒意闲,可是马安骥三人却感力有不继。
马安骥暗暗吃惊道:“难怪龙师祖对这南宫师叔另眼看待,许之为武林奇才,只准为寄名弟子,无意收为衣钵传人,现在方始明白,南宫师叔一身武学似高不可测,他日成就必可冠冕武林。”
南宫鹏飞不允丐帮门下称他为师叔,年纪轻轻,怎为高人尊长,恳嘱改口以兄弟相称。
丐帮门下不愿失礼,先是不允,最后始允南宫鹏飞之请以少侠改称。
途中马安骥忽向南宫鹏飞道:“少侠尚未转返府下探视家人么?”
南宫鹏飞闻言一怔,听出话中有因,诧道:“此事重要不宜分心,回到家中,难免酬应频频,顾此失彼,莫非舍下有事么?”
马安骥道:“并无事,因师祖已捎信少侠令尊令堂,转告少侠安好,不久即将转回燕京,属下猜测今尊令堂必然盼望少侠,所以动问。”
南宫鹏飞知马安骥必不敢欺瞒他,长长哦了一声,也不是意。
马安骥与同行两人示了一眼色,微微一笑,暗道:“君子可欺之以方信不虚言。”
暮色苍茫之际,沧州城垣已隐隐在望,南宫鹏飞戴下一具人皮面具,易成为面目森冷中年书生。
到达沧州分坛,丐帮门下即报知杨玉龙等人已抵沧州,藏身一家运河边冷僻小客栈内,召有四个本城最著名的粉头饮酒作乐。
南宫鹏飞立时遣众赶去。
运河旁景物宜人,月华似水.绿波汨汨缓流,其平似镜,片影双帆,往来不绝,河畔绿柳翠拂,摇丝如烟。
河滨隐隐现出七八户人家,其中一家是所一幢小客栈,檐下挑出两双灯笼,风吹摇晃,灯笼糊纸上虽有字迹,却无法辨明。
后院一间敞厅中开著一席盛宴,灯火照耀,四个妙艳少女陪伴杨玉龙一干匪徒,媚笑冶态不堪入目。
只听一个大喝声道:“小金花,你这浪蹄子,应允了大爷陪宿一宵,怎地又来此处,莫非大爷银子不够雪亮么?”
喝声中,马安骥横刀掠入,目中逼射两道慑人寒芒,神态凶煞。
小金花不知马安骥是谁,却惊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大爷你老是”
马安骥冷笑道:“别说了,快跟大爷走!”
君山一个面貌狞恶中年匪徒倏地推杯而起,厉喝道:“朋友,你无事生非,情势凌人,哼哼,可知道我等是何来历么?”
马安骥冷笑道:“在下自找小金花,诸位来历与在下何干?”说著伸掌抓向小金花而去。
小金花叮得尖叫一声,面无人色。
那匪徒冷笑一声,道:“朋友有眼无珠,怨不得兄弟心狠手黑。”一掌向马安骥劈去,掌沉力猛,一股排空劲风撞向马安骥前胸。
马安骥浓眉一挑,右腕疾振,只见一抹寒芒疾闪。
那匪徒猛地怪嗥一声,双臂已断,血涌如注,望后倒下,马安骥心狠手黑,接著又起一刀,拦腰切成两截,五脏涌溢地面。
杨玉龙目睹马安骥刀招快如奔电,不禁骇然面色,尚蒙然无知马安骥有意生事,目中凶芒闪动,身形疾跃,落在马安骥面前,出指如飞,喝道:“倒下!”
只听户外应声冷笑道:“未必!”
一股无形潜劲将杨玉龙右臂震开,只见一黑衣面目森冷中年人疾如鬼魅阻在杨玉龙身前。
杨玉龙情知有异,心神不禁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