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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丈飞红回来了。
可不是么,远近一阵阵凄厉难听的狼嚎之外,还夹带着一种由远而近,像是步履声的异响。
只不过两天,小青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这时候灯下看她,那成熟的美醉人。她难掩兴奋,难忍喜悦,一下子扑了出去,门口挂着那块布帘儿被撞得起老高。
她急不可待地开了两扇门。
今夜微有月色,清冷的月光下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只有几头磷火也似的绿光,拖着几个灰灰的身躯向这边飞扑而来,那是狼。
小青一惊,连忙关上了门,转个身躯靠在门上,摸摸心口,心跳得好厉害,长这么大头一回看见狼,吓死了。
这么说不是十丈飞红回来了,是狼群在附近徘徊。
她有点失望,心头也飞快地浮现一丝恐惧之感,她好像脱了力似的又走回屋里去,一只手无力地掀开了布帘儿,突然,她一怔,一双目光落在床上。
她那双大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最后,她开口了:“你,你床沿儿上,坐着个人,赫然竟是竹楼玉姬白娘子。
她,脂粉未施,苍白的脸色中泛点青,好难看。
她坐在那儿一直望着小青,没动也没说话,小青这么问她,她开了口,带着笑开了口:“怎么,我不能来么,哎哟,是了,我不该打扰你小两口的燕尔新婚是不,嗯,不错,新婚燕尔,正是其甜如蜜的时候,这时候要来个不速之客插上一腿,那实在是够恼人,只是,你放心,我不会夺了你的去,你那个十丈飞红也未必对我感兴趣,怎么样,初为人妇的滋味如何?”
她说了这么多,小青像没听见,直楞楞地望着她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娘子笑指后窗,道:“那扇窗户你没关好,风一吹就开了。”
小青往后窗瞥了一眼,的确,后窗虚掩着,不过她记得刚才关得好好的,她目光往下一垂,道:“月夜故人来,难得,你坐坐,我给你倒碗茶去。”
她转身要走,可是一阵香风她那左腕上已落上了一只手,一只柔若无骨,但却是冰冰凉凉的手。
白娘子站在她身边笑道:“既是故人干嘛这么客气,你这一走可把我害惨了,连倒杯茶都要自己动手,你在的时候不觉得,你不在就全显出来了,小青,一日不见如三秋,咱们可有九秋不见了,来,咱俩坐下聊聊。”
那只手没带什么劲儿,可是当世之中没有一个比小青更清楚白娘子一身轻功跟那付狠毒心肠的,小青没敢挣扎,只有乖乖地任她-到床边坐下。
两个人坐下之后,白娘子松了手,笑吟吟地四下看了看,说道:“你这儿真不赖,小是小了点儿,可是挺温暖的,其实刚成亲的小两口儿要那么大的地方干什么,我以为应该是地方越小越好,最好小的跟被窝儿一样,小两口儿脸对脸,肉儿贴肉儿,那才够甜蜜,那才够消魂是不?”
小青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跟他还没成亲。”
白娘子一怔,道:“你跟他还没成亲,那是为什么,让我看看”
她伸手托住小青的下巴,把小青的脸扬了起来,小青没奈何,明知一身所学差她太多,只有由她了。
看了一阵之后,白娘子道:“嗯,可不还是处子身?我刚才没留意,小青啊,既然你打算跟他了,就赶快跟他成亲,还等什么?”
小青道:“不等什么,他上城里买东西去了,晌午去的,大概快回来了,洞房里总不能没点儿喜气,是不?”
“对,”白娘子一点头,笑道:“是该添点儿新东西,至少绣花枕头跟龙风蜡烛得买一对,我来得可真是时候,正好赶上喝你们一杯酒!”
小青忽然一笑道:“说不定我还要分你一杯羹,一对绣花枕上枕三个头呢。”
白娘子一怔,旋即伸手在小青粉颊上拧了一下,吃吃笑道:“小青,你可真好,不瞒你说,我心里正惦记着呢,一张床上睡三个,风流情趣够消魂,只是太便宜他了”
小青笑了笑,道:“别说了,我不比你,究竟我的脸皮儿还嫩些,他快要回来了,你不知道他的脾气,他要是见你在我们屋里,他会不高兴的,咱们还是外头坐吧。”
她要站起。
白娘子伸手搭在了她香肩上,一张白里泛青的脸靠得她近近地,吃吃笑道:“真是啊,才不过三四天,你就把他的脾气摸得那么清楚了,小青啊,你可真行啊,简直青出于蓝,让我自叹不如了。”
小青道:“心有灵犀一点通,刚见到他对我就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他嫉恶如仇,对恶人,手下向不留活口!”
“哎哟,小青,”白娘子娇态毕露地一只手捂上心口:“干嘛说这个呀,怪吓人的,今天是你们俩的好日子,洞房花烛,春宵一刻无价,说这些多不吉利啊。”
小青道:“见多了,也习惯了,身在武林也随时有杀身之祸,还怕什么不吉利。”
白娘子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啊,小青,毕竟他还在外头没有回来,你可是不能不为他着想啊。”
小青笑笑说道:“不要紧的,他这个人什么没见过?再说他也快回来了。”白娘子目光一凝,笑吟吟地道:“小青,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武林中人不是常说么,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走多了黑路,总会遇见鬼的。”
小青表面上很平静,可是心头却不由地跳了几下,她笑笑说道:“不谈这些了,怪吓人的,正如你刚才所说,今天是我跟他的好日子,说这些不吉利。”
“哎哟,”白娘子娇笑说道:“刚才还不怕,怎么现在又怕起来了?”
小青道:“还不都是让你吓的”
话锋忽转,道:“你从那儿来呀,从竹楼么?”
“不。”白娘子两眼之中泛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异彩,摇摇头,道:“我已经搬了,你走之后我一个人住在竹楼里别扭死了,你知道我一向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身边不能片刻没人侍候。”
小青轻“哦”一声道:“竹楼让它空着岂不可惜,你搬到那儿去了?”
白娘子叹了口气,道:“我啊,别看世界这么大,想找个地儿住还真不容易,我懒得多跑,也不愿意抛头露面到处去,好在我跟西门厉还有一段交情,我搬他那儿住去了,他那儿地方大得很,也不多我一个,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娇妻也不嫌我,正在求人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地方住,我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
小青的一颗心又跳动了几下,道:“这么说,你是从西门厉那儿来的?”
白娘子道:“是啊,我在西门厉那儿对了,你不提我还忘了呢,你看我的记性有多坏,你刚才说十丈飞红上那儿去了?”
小青的一颗心往下一沉,道:“他上城去买东西去了,怎么了?”
“怎么了?问得好。”白娘子吃吃笑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说谎骗人,你说他上城里买东西去了,怎么我在西门厉那儿碰见了他?”
小青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他上西门厉那儿去了?不会吧,他明明告诉我是上城里买东西去了,事实上我们这间屋的确需要买点儿东西。”
白娘子道:“那是我冤枉了你,许是他临时拐了弯儿。”
小青微一点头道:“也许,只是,他拐到西门厉那儿去干什么去了?”
白娘子摇了摇头,道:“那谁知道,他两个在外头,我在里头,他们两个都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反正他两个说没两句话就打了起来,十丈飞红名不虚传,不愧是个厉害人物,他那‘十丈飞红’好生了得,可惜”
她突然住口不言。
小青表面上仍很平静,可是一颗心已提到了腔口:“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了?”白娘子摇摇头,道:“我怕你心疼难受受不了。”
小青淡然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我还没嫁给他,就算他死了,我也可以站起来走我的,你刚才说过,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江湖人那一个不是随时有杀身之险?就算他这次没死在西门厉刀下,将来还不知道会死在谁手里呢,所以不要紧,你说吧!”
“对,天下的男人多得是。”白娘子突然笑了,笑得好怪:“这一点你倒是跟我一样,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可惜他仍然不是西门厉那把‘魔刀’的对手,他败了。”
小青的心抖了一下,道:“西门厉的刀法素称毒辣,十丈飞红一定败得很惨。”
白娘子道:“可不是么?真让你说着了,他身上中了多少刀我没能数清,不过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西门厉在他脸上划了三刀。”
无论是身上,或者是脸上,西门厉的刀不是砍在了十丈飞红,而是砍在了小青的心上。
小青道:“他的脸毁了!”
白娘子道:“当然了,脸上挨了三刀还能不毁?只是毁不毁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小青道:“他死了?”
白娘子道:“还能不死,一个人能挨多少刀啊,西门厉的刀法素称毒辣,你是知道的,每一刀都有相当的份量,每一刀指的都是致命的要害。”
小青笑了,道:“还好我没嫁给他,要不然才成亲不就守了寡了么,我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叫我怎么过?”
白娘子道:“说得就是啊,这不怪,那也不怪,要怪只能怪十丈飞红他薄福,消受不起你这个小新娘。”
小青道:“他死了,我也用不着再在这儿待下去了,这间屋,我白收拾了,你坐坐吧,我要走了!”
她要往起站,她相信白娘子说的话是真的,因为白娘子知道十丈飞红去找西门厉了,十丈飞红要是没死,白娘子绝不敢到这儿来,更不敢大模大样地登堂人室。
她也知道,十丈飞红既然死了,白娘子既然来了,这位貌比鲜花,毒赛蛇蝎的竹楼玉姬的来意不想可知,尽管她明知道不是白娘子的对手,可也不愿任凭白娘子的摆布,因为那比死还让她难受。暂时,她只有让眼泪往里流。
可是,白娘子的一只手又搭上了她的香肩,这时候她觉得白娘子的手更凉了。
小青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永远是机灵的,她知道,要想这么走她永远无法走出这间屋,冒个险,孤注一掷也许可以。
她曲起左肘,猛力一肘往白娘子胸腹之间撞去。
她料想,距离这么近,白娘子又不一定有提防,这一撞一定能使白娘子捂着肚子躺老半天。纵撞不着白娘子,也许能让白娘子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挪下来。
理确如此,她想得也很好。
无如,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世间违人愿之事也十有八九。
小青一肘撞出手,却正撞在白娘子的另一只手里,同时,白娘子那搭在她肩上的一只手也五指张开,扣住了她的“肩井”要穴。
立时,小青的左半边身子就跟放在了烙铁上一样,疼痛难当,小青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白娘子笑了,笑得狰狞:“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也不想想你这一套是从那儿学来的,现在你还能跑到那儿去。”
小青道:“我的命是够苦的”
白娘子吃吃笑道:“可不么,做了不少日子的丫头,自命清高,好不容易攀个人跑了出来,那知这个人是个没福气的短命鬼,你却又落进了我手里,小蹄子,看看现在还有谁给你撑腰?”
笑着,说着话,她一双手十个指头渐渐收紧了。
小青又呻吟了一声,倒在了床上。
白娘子笑得更狰狞了,望着小青道:“小蹄子,你害苦了我,不但坏了我的大事,还在一旁冷言冷语地奚落我,我非好好整你不可。”
她松了抓在小青“肩井穴”上的那只手,抓住了小青的秀发,揪起了小青的头,猛力往床板上撞去,一连撞了好几下。
床板够硬的,可是毕竟铺着褥子,小青的头不怎么疼,可是晕得厉害。
小青不是不想挣扎,奈何一只左肘控制在白娘子手里,两处穴道受制,她根本无力挣扎。
白娘子道:“小蹄子,你不浪么,我让你嫁不了人,你不是冷言冷语地奚落我么,我让你一辈子说不出话来,你不是仗着这张脸攀男人么,我让你变得跟厉魂一样不敢见人,只要是你身上有的,我都把它毁了,然后我把你从窗户丢出去,那些个饿狼,可是最喜欢吃细皮嫩肉了,现在咱们由上而下慢慢来。”
她一张五指箕下,抓住了小青的脸,那长长的指甲眼看就要扣进了小青的肉里。
可怜小青左半身被制,人又被撞得差不多晕过去了,一点挣扎的力量也没有。
就在这时候,白娘子听见后窗传了一阵异响,其声咻咻,像是有人在喘大气。
她一惊回头,只见后窗上露着一个狼头,两眼发绿,舌头老长,一双前爪搭上窗户框上。
白娘子双眉一扬道:“原来是你这畜生,吓了我一跳。”
那只手离了小青的脸,在头上拔下一根簪儿,扬手便要打出。
忽然那只狼惨嚎一声,一颗狼头爬在窗户框上不动了。
白娘子一怔凝目,这时候她看见狼头上多了一样东西,不,应该说嵌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闪闪发亮的铜环,上头还系着一块红绸十丈飞红?白娘子霍地站了起来,可是她扣在小青左肘上那只手并没有松开。
旋即,后窗外传来一声轻哼。
白娘子陡然一惊,松了小青,一阵风般冲出了屋,随即厅堂屋两扇门响了一声。
十丈飞红回来了。
白娘子绝不相信十丈飞红会回来。
可是“十丈飞红”明明白白地嵌在那颗狼头上,后窗外也曾传来一声轻哼。
十丈飞红是怎么回来的,白娘子没有多想,她不敢多待一会儿,因为她怕透了十丈飞红。
白娘子走了。
小青躺在床上没有动。
也没见十丈飞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