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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当然避不开岗哨,避不开巡查队伍,可是谁不认识李诗,谁又认不出“肃王府”的马车?
当然是一路通行无阻。
断了腿的黑衣人在车里“指挥”李诗赶着马车走大街、走胡同,后头那辆紧跟着前一辆走。
只是一盏热茶工夫之后,到了一处。
这儿是个靠近城墙根儿的偏僻胡同,整条偏僻胡同只有一户人家,断腿的黑衣人就让马车停在了这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是座破旧宅院,看样子还不小,油漆剥落的两扇大门关得紧紧的,里头没有一点声息。
这儿确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而且,这么大一座宅院,藏多少人都藏得下。
只是,蹄声、轮声由远而近,里头的人应该听得见,也应该有动静才对。
可是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两辆马车已经都停住了,破旧宅院里仍然寂静如死,没有一点动静。
是不是非得等他们的人露面不可!
经过李诗的示意,断腿黑衣人掀起车帘露了面,而且向着破旧宅院发了话:
“车来了,我们来了。”
他叫了两声,宅院里依旧没有动静。
李诗道:“怎么回事?”
断腿黑衣人道:“不对,让我下车。”
李诗当即示意两名护卫扶黑衣人下车,黑衣人下了车,让两名护卫扶着他上前敲门。
两名护卫望李诗请示。
李诗点了头。
两名护卫这才扶断腿黑衣人上前敲门。
断腿黑衣人敲门敲了两三遍,宅院里只要有人,绝对听得见。
但是,宅院里还是没有动静。
李诗道:“你不会记错地方吧?”
断腿黑衣人忙道:“不会,不会,我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是这儿!”
“那是怎么回事,人呢?”
“不知道啊!”李诗没再说话,从车辕上腾身而起,越过围墙过了宅院。
这座破旧宅院喳真够破旧的,恐怕有不少日子没人住了,不但房屋破损的破损,倒塌的倒塌,院子里都长出了野草,足足有半人高。
李诗飞快的搜寻一匝,没人,就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可却有人待过的迹像,痕迹是薪的,而且人还不少。
他开门走了出去,断腿黑衣人忙问:“怎么样?”
“没有人,空宅院。”李诗道。
断姐姐黑衣人急了:“我说的是实话”
他生怕李诗以为他要诈。
李诗道:“我知道,我看得出,里头有人待过,人还不少,刚走不久,也就是天亮前了。”
断腿黑衣人神色一松:“只要你们信得过我就好一定是他们发现有什么不对了,换了地方,或者说不定已经出了城了。”
李诗道:“要是他们换了地方,以你看,他们会到那儿去?”
显然,他不信其他那么多人,还带着个吴额驸,能那么容易就出了内城。
“那就不知道,仓促之间撤离,那有准儿。”
这倒也是。
“难道你们就没有商量过几个地方?”
“没有!”
忽听一阵急促蹄声传来,飞快来近。
这是什么人?
几个人往胡同口望,一骑白马飞似的驰近胡同。
李诗一眼就看出谁了。鞍上骑士是玉贝勒。
转眼间,白马驰到,长嘶踢蹄而起,一个飞旋停住,好俊的骑术,玉贝勒控缰端坐,顾盼生威。
架着断腿黑衣人的两名护卫忙躬身:“贝勒爷!”
后车的护卫们也下来了,忙也见礼。
李诗欠了欠身:“贝勒爷!”
玉贝勒这才翻身下马:“我听他们禀报,说你护着我妹妹出城去了,特地赶来看看,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妹妹呢?”
李诗道:“贝勒爷还没有回府去?”
“没有。”
李诗只得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毕,玉贝勒双肩一扬望断腿黑衣人:“这个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是的。”
“该死!”玉贝勒一声冷叱,扬起马鞭就抽。
李诗伸手架住:“贝勒爷开恩,草民擅自做主,准他将功折罪,并答应给他治腿。”
玉贝勒收回了马鞭:“谢谢你救了我妹妹跟贾姑娘。”
“草民不敢。”李诗欠了个身。
“他说其他的人带着吴额驸藏在这儿,人呢?”
“许是有什么惊兆,天亮之前换地方了!”
“也只有在天亮之前了,天亮以后不可能。”
“草民也这么想。”
“你打算怎么办?”
“草民正打算让他们几位押着两辆车回去,草民继续搜寻。
玉贝勒向着几名“肃王府”护卫一挥马鞭:“你们回去吧,把其他的人交‘查缉营’,这个人暂留府里,给他治腿。”
几名护卫轰然恭应。
黑衣人忙躬身哈腰:“谢贝勒爷恩典,谢贝勒爷恩典。”
玉贝勒道:“别谢我,是这位李侠士救了你的命!”
“是、是,谢谢李侠士,谢谢李侠士。”黑衣人转过来又谢李诗。
李诗道:“好了,赶快走吧!”
几名“肃王府的护卫架着黑衣人各自上车,赶着两辆马驰去。
望着眼前的玉贝勒,李诗心里有高兴,有难受,高兴的是手足重逢,弟弟挺拔俊秀,一表人才,难过的是兄弟对面,却不能相认,旋即他定了神,欠了身:“草民告辞。”
玉贝勒抬手:“我跟你一起找!”
李诗微一怔,随即又欠身:“草民斗胆,敢情贝勒爷收回成命。”
“你不要我跟你一起找?”
“是的!”
“为什么?”
“如今禁卫各营精锐尽出,整个内城都需要贝勒爷坐镇指挥,况且,搜寻那些人,草民一个人较为方便。”
玉贝勒迟疑了一下:“好吧!依你。”
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望着玉贝勒飞骑驰出胡同不见,李诗转身又进了宅院。
这回他仔细找,仔细看,根据那些痕迹,他很快就有了收获。
第一:那些人走得匆忙,没工夫消灭这些痕迹。
第二:那些人是从后门走的。
从第一项看,可能他们的确发现了什么惊兆,才慌忙撤离,连消灭痕迹的工夫都没有。
从第二项看,那么多人,还带着个吴额驸,又走得匆忙,沿途一定会留下痕迹,顺着痕迹找下去,应该会有所获。
李诗没有多耽误,他立即从后头出了宅院。
后头不是胡同,是一片荒地,野草,老高,荒地一直延伸到城墙根儿。
城墙根儿归嫡墙根儿,他们从这儿走不了,否则他们也不会那么费事,分出几个人,潜入“肃王府”去劫持内眷了。
为什么从这儿走不了,一看就明白了,因为这一带的城墙根儿长满了带刺的荆棘,根本没办法近城墙根儿。
这恐怕是谁也想不到的。
既然这儿走不了,那当然是往别处去了。
往别处去只有一条路,匆忙间也没有选择,从这片荒地走。
那么多人踩着野草,能不留痕迹?
那片荒地,很明显的痕迹,草都倒了,像一条路似的,往远处延伸。
李诗就顺着这痕迹找下去。
走完草地还有别的。
顿饭工夫之后,他来到一处
不远处那地方,是一片树林,相当茂密的树林。
树林里似乎有人家,因为有路进树林,也有炊烟从树林里冒起。
差不多,是该做午饭的时候了。
路上的一些痕迹,就随着路进了那片树林。
李诗就顺着那条路走了过去。
越走越近树林,一般这种样的人家,都养的有狗,生人一接近,狗老远就叫起来了。
可是树林里的人家,似乎没有养狗,李诗已经进了树林,还没有听见一声狗叫。
李诗进了树林,眼前立时为之一暗,可见树林枝叶是多么茂密。
也就在这时候,李诗觉察出附近有人,人只有一个,不在别处,而是在树上枝叶茂密处。
人躲在树上枝叶茂密处干什么?
怪不得不养狗,因为有人了望,居高临下,看得更远,不论谁走近,都难逃过他的目光。
是这样么?
不是吧!
要是,为什么李诗已经进了树林,他还没有一点动静?
也许是爬上树玩的孩子?
不管是不是,他没有动静,李诗也装不知道,继续往里走。
可是他已经警觉到了,树林里住的人家,似乎不是一般人家。
往里走没十几步,他觉察有人的那棵树上,响起了几声鸟叫,听不出是什么鸟叫,可是很好听。
李诗照样没理会,他终于到了树林中间。
树林中间是片空地,就在这片空地上,座落几间茅屋。
看这几间茅屋,这户人家的人口不会太多,顶多五六口,现在屋外没有人,只有烟囱冒着炊烟。
想必人都在屋里,或者男人都邮门干活儿去了,家里只有老弱妇孺,这时候正在做饭,没到屋外来。
几间茅屋周围都是一圈空地,空地过去才是树林,空地上有石头,有木墩,大概是劈柴用的,应该是石头上、木墩上,都有劈些的痕迹。
李诗没往几间茅屋去,他就在一个木墩上坐了下来,一付歇歇脚的样子。
只坐了一下,茅屋里不见有人出来,人声却来自背后:“找谁呀?”
李诗似乎吓了一跳,忙回望,背后着个穿一身粗布衣裤的中年人,一身粗布衣裤不合身,浓眉大眼,神情骠悍,也不像是住在这种地方的那种人。
李诗忙站了起来:“我走累了,坐这儿歇歇。”
“你怎么会走进树林子来的?”
“我看见树林里有烟往上冒,知道住的有人家,想进来要碗水喝。”
“那怎么不过去要?”
“没看见人,没敢贸然过去。”
“你是内城里的人?”
“是呀!我在一家公馆里当差。”
“到这一带来干什么?”
“我昨天晚上在城外没回来,今天要进城,却见城门口盘查得很厉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我没敢走城门,走城墙底下一个洞钻了进来,一进城却又见到处是岗哨,到处盘查,我没敢贸然回去,所以跑这儿来了。”
“你怎么知道城墙下有个洞?”
“我钻那个洞不是头一回了,以前偷偷出城去玩,溜进溜去的,从来没人知道。”
“你可真行,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端碗茶来!”
“谢谢你!谢谢你!”
“别客气了。”
中年人往茅屋去了。
望着中年人的背影,李诗知道,这中年人就是刚才藏在树上的那个人,也就是叫得很好听的那只鸟。
因为他在中年人还没有到他背后之前就知道了,这中年人身手相当轻捷。
这种地方怎么会住这种人?
不是的,这种人一定是临时住到这儿的。
那么,原住在这儿的那家人呢?在茅屋里么?还在么?
没一会儿工夫,中年人端着一碗水从茅屋出来,走了过来。
李诗没动,一直到中年人走近,他才迎上两步接过了那碗水:“谢谢!”
“你太客气了,一碗水算什么!”中年人道。
李诗没再说什么,把那碗水喝了,把碗还给了中年人,就要走。”
中年人道:“别忙走,再歇会儿。”
李诗道:“差不多了。”
“你怎么知道现在就没盘查了。”
这倒是。
李诗呆了一呆,没动,道:“你知道不知道,城里为什么到处盘查。”
中年人道:“听说是那家大公馆遭了贼,丢了不少贵重东西,你这时候往走回,昨天晚上又在城外,万一让他们拿你当贼办,那可是麻烦哪!”
李诗忙道:“我不怕,我又不是贼!”
“你说你不是,得让他们信才行,你不是不知道,这班吃粮拿俸的,让上头逼急了,经常胡乱抓个人充数交差,有多少冤枉啊!”这可是实情。
李诗不说话了。
“在这儿多歇会儿吧,避过这一阵去,能拿着贼就让他们拿贼,拿不着贼让别人倒霉去。”
他诗还是没说话。
“坐、坐,咱们坐下说话。”
李诗坐下了。
中年人也坐在一块石头上:“你经常晚上溜出城去?”
“不,白天也常遛出去。”李诗道。
“白天又不关城,为什么还要从城墙下钻?”
“你不知道,守城的都认识我,不该出城的时候先往城外跑,万一让他们知会我们公馆,我就惨了!”
中年人笑了:“敢情是这么回事儿,你说的那个洞在那儿啊,我在这儿住这么久了,怎么就不知道?”
恐怕这才是正题。
李诗窘迫一笑:“我不能说。”
“怎么?”
“那地方只我一个人知道,以往钻进钻出也只我一个人,不会让守城的查觉。”
“你是怕知道的人一多,钻进钻出的人也会多,万一让守城的查觉了,往后你就别想往城外遛了?”
李诗不好章思的笑笑,没说话。
“就算我们知道,我们也不会用,就算会用,用的时候也绝不会多。”
就是嘛,人家大白天出城,可不怕谁知道。
话虽如此,可是李诗还是只笑不说。
“好吧,那就不提了!”中年人转了话锋:“眼看中午了,在这儿吃饭吧!”
李诗忙道:“那怎么好?”
“那有什么要紧,不过添个碗,添双筷子而已,你能走到这儿来,总算咱们有缘,你就别客气,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给你端一碗来。”
没等李诗说话,中年人拿着盛水的碗站起来走了。
李诗坐着没动。
不能动,他怕别处也躲着监视的人。
原不是为监视他的,可是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中年人进了茅屋,冒炊烟的那一间,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这回是端了一碗饭,还是刚才盛水的那个碗,不算小,一碗有饭有菜,外带一双筷子。
李诗仍然等他来近,才迎上两步接过来。菜还挺不错,居然是一块块的肉,还都是瘦肉,闻着就挺香。
可是李诗又把碗递了回去:“谢谢你,我不敢吃。”
中年人讶然道:“你不敢吃。”
“这是狗肉。”
中年人又一怔:“你怎么知道?”
“以前我有几个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吃狗肉,看多了,也闻多了,所以我一看一闻就知道。”
“你真不吃?”
“真的,谢谢你。”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真没口福,可是我们没有别的莱”
“不要紧,我待会儿回去再吃。”
“好吧,那只有我吃了?”
中年人坐了下来,自己吃了,狼吞虎咽。
李诗也坐下了:“你们把养的狗杀了?”
“不是杀了,我们砍树的时候,它让倒下来的树砸死了。”
绝不是实话,看他的神色就知道。
这种样的住家,是绝不会把自家养的看门狗杀来吃的。
也就是说,能把看门狗杀来吃的,就绝不是这儿的住家。
不是这儿的住家,那儿来的?
李诗道:“那你们养的狗真该死。”
中年人物睁仂惜.“什么薏思?”
“能让倒下来的树砸死,不是该死是什么?”
中年人明白了,他也同意李诗的说法:“是啊!”很快的,他把一大碗吃完了,道:“我把碗拿进去。”
他站了起来。
李诗跟着站起:“我也该走了。”
中年人目光一凝:“你等会儿走好不好?”
李诗道:“怎么?”
“把城墙底下那个洞在那儿,告诉我再走。”
“我刚不是说了么,我不能”
“你一定得说,不然你走不了。”
“我走不了。”
“不错。”
“你定是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么?”
李诗看看中年人,中年人脸上的表情仍跟刚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化,看不出不像是开玩笑,可是李诗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跟你一样。”
“可是事实上你们跟我不一样,除非你们要等晚上关城门以后要出去。”
“就算是吧!”
“晚上关城门以后,你们要出去干什么?”
“许你出去玩,就不许我们也出去玩。”
“不行,我还是不能告诉你”“那你就别走了!”
“你怎么不讲理?”
“我说的就是理。”
“我就不信。”
李诗转身要走。
背后伸来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那不像是手,像五把网勾。
当然,李诗走不了了,他脸上一付痛苦色,扭过头来道:“你干什么?”
中年人咧嘴一笑:“你现在相信不相信你走不了了。”
李诗道:“你怎么能”
“我没有什么不能的,你少罗嗦,跟我来吧!”
他就这么一手搭在李诗肩上,推着李诗往茅屋走。
不明内情的看起来,两个人还挺热络的。
他可绝没有想到,李诗就是要进茅屋,那位吴额驸是他们的人,不能箅人质,不必担心,可是李诗不能不但心,这儿原来住家的人,让他们拿来当人质,他一定在有把握保住那些人平安后,才能动手。
中年人推着李诗进了茅屋,进了冒着炊烟那间旁边的一间,那是杀犬的一间,一明两暗。
李诗看见了,做为厅堂的外间里,坐了五六个人,都是中年汉子,似乎刚吃过饭,桌上剩饭剩菜,一片狼籍。
五六个人个个神情骠悍,穿的衣裳可不一样,有的是不合身的粗布衣裤,有的则还是穿他们自己的衣裳。
显然,那些粗布衣裤,定是原先住家的人的,只是没那么多,不够,所以他们才没有办法都换穿做为掩饰。
同时,李诗也听出来了,左右两边那两间里,都有人,那位吴额驸一定在里头,幸亏两间都垂着布帘,吴额驸没看见李诗,不然非认出他来不可。
“怎么回事,不听话。”一名汉子问。
中年人道:“可不,这小子不吃敬酒,只好让他吃罚酒了。坐下!”
他五指微用力,把李诗按向桌边的板凳。
李诗只好坐下了,道:“你们怎么不讲理,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废话!”中年人道:“我们究竟想干什么,你会不知道?”
“你们不像是住这儿的人,住这儿的人不会这样!”
“对了!”中年人道:“现在不怕你知道了,我们本就不是原住这儿的人!”
“那你们是什么人?原住在这儿的人呢?”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那么多,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原住这儿的人那儿去了,他们一家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都在树林里一个大坑里,你要是不乖乖听我们的话,也会跟他们样!”
完了,那原住这儿的,一家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六口,现在再也不必担心,他们会被做为人质,受到伤害了。
李诗从心底里冒起了一股悲愤,曲肘猛往后一撞。
够那中年人受的,他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趴倒在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这一撞,撞得那五六个惊怒窜直,有一两个怒喝道:“你”李诗冷怒道:“你们也太狠了,这些善良百姓何辜,一家男女老小六口,活活被你们杀死”
一名中年汉子扑了过来。
李诗扬手一掌就把了打趴了。
其他的还要动。
李诗冰冷道:“叫吴额驸出来,不要老躲着不露面,他走不了的。”
其他几个汉子为之一怔。
一个道:“你知道我们是你究竟是什么人?”
“吴额驸认识我,叫他出来看看,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两边两间屋布帘猛然掀起,一边各出来三四个,有男有女,左边三四个拥着一人,可不正是额驸吴应熊?
吴应熊一见李诗,脸色就变了:“是你?”
“不错,是我!”李诗道:“吴额驸,你我似乎有缘!”
吴应熊身边有名中年女子,长得挺不错的,道:“额驸,他是什么人?”
吴应熊道:“他就是我告诉你们的那个姓李的。”
那女子脸色一变,目光像两把利刃,逼视李诗:“帮他们擒鳌拜的是你?”
“可以这么说。”
“败贝勒纪玉的也是你?”
“瓦解你们‘张家口’行动的也是我。”
“怎么说,你我们娘娘呢?”
“我回京来了,你们那位娘娘,却永远留在‘张家口’了。”
这谁不懂。
那女子花容失色,脸色大变,惊怒暴喝:“杀了他!”
两间屋门口各窜出一名汉子,分左右扑向李诗。
李诗对这种人绝不留情,旋身出掌,那两个一招都没有过,也趴下了。
就这两次出手,立即震住了那些人。
李诗道:“你们那位娘娘,外加两个公主都不行,你们自问比他们强么?”
一时没人敢动。
“吴应熊,任凭他们杀害无辜百姓,你能不闻不问?”
吴应熊冷冷道:“没有办法,为了我们自己,不能不杀他们!”
“人畜都不放过,你‘平西王府’这叫匡复?这叫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为达成匡复使命,必得先保住我们自己,要先保住我们自己,牺牲小部份人,那是在所难免。”
“荒谬,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那女子喝道:“姓李的,你敢”
她要动。
吴应熊伸手拦住:“李诗,此时此地没有别人在,你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要是你能放我走”
“怎么样?”
“平西王府’一定会重谢你”“皇宫大内的谢我都不放在眼里,我会在乎你‘平西王府’的谢!”
“你不在乎‘平西王府’的谢,那你对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也算尽了心力。”
“我现在就是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尽心力。”
“你是”
“吴应熊,你不懂么?”
“李诗,不要做千古罪人,你要慎重三思,明智抉择。”
“我已经不只三思了。”
“李诗”
“不要再多说了,有我在这儿,你走不了的,绝走不了。”
“好吧!”吴应熊点了头。
他那里这么一声,那女子再度暴喝:“杀!”有了这一声“杀”剩下的几个汉子一起扑向李诗,而且都动了兵刃。
显然,他们是孤注一掷,谁死谁活,全在这一搏。
李诗的软剑也掣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那女子保着吴应熊往外逃去。
她没有把握,她想利用其他的人抵挡李诗,她保着吴应熊逃。
主意是不错,可惜碰到的是李诗,她的那些人在李诗软剑之下没能走三招,全躺下去了。
李诗追出茅屋的时候,那女子保着吴应熊,还没能逃进树林,这样的距离,李诗拦住他们还不是一个起落!
李诗腾起一掠,落在了她们前面,拦住了她们的去路,那女子急挡在吴应熊身前。
李诗道:“吴应熊,你绝走不了,跟我回‘宗人府’去吧!”
吴应熊还没有说话,那女子声色俱厉:“不,回他们那儿去,就是死路一条!”
李诗道:“未必!”
那女子道:“不要想欺骗我们,我们不是三岁孩童。”
李诗道:“没有人想欺骗你们,当今皇上仁德宽厚,否则,他要是想处死吴应熊,你们今天便救不了吴应熊了!”
“不要替你们那个皇上说话”
“我无意替谁说话,我说的是不是实情,吴应熊他该知道。”
“我知道。”吴应熊道:“我只知道你们那个皇上怕我‘平西王府’的大牢,不敢杀我!”
那女子道:“你听见了么?”
“吴应熊,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李诗道:“真说起来,皇家待你吴家不薄,对你尤其恩厚”
“待我什么恩厚。”吴应熊大声道:“我父亲是为取信皇上,不得已才把我留在京里,皇上招我为额驸,也是为拢络吴家。”
“吴应熊,你真是辜负了皇家一片心,不错,你父亲当年西征,把你留在京里,不无留你当人质,取信皇上之意,可是皇上也为了要你父亲之心,表示相信你父亲,也把固伦公主下嫁,招你为额驸,这不是待你吴家不薄,对你尤其恩厚是什么。”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改变我的心意”
“吴应熊,你改不改变心意,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你还罗嗦什么?”
李诗怒声道:“吴应熊,你太不知好歹,我要是不跟你罗嗦,你马上就得跟我回‘宗人府’。”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为你吴家好,你只有跟我回‘宗人府’,一方面恳求皇上开恩,一方面命人回‘平西王府’,劝你父亲及时醒悟,上京请罪,才是保全你吴家的唯一一条路。”
那女子笑道:“额驸,他把咱们当三岁孩童,他想害死咱们。
吴应熊冷笑道:“我知道,可惜我不是三岁孩童。”
李诗道:“吴应熊,这是你父王亲手害死你吴家”
“随你怎么说吧,可是一旦江山易帜,爱新常罗氏洮回关外,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这是痴人说梦,‘张家口’行动瓦解,京里救你又失败,你以为你父亲还敢轻举妄动。”
“怎么不敢,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要比一个吴应熊重要得多。”
“说得好,奈何你父亲为的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就算他为的是一己之私的江山,那也比他一个儿子重要。”
主吴应熊,没想到你看得这么开,真要是那样,你图的又是什么?这大好江山之主,岂不是没你的份了?”
吴应熊呆了一呆,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那女子道:“真要谢谢你提醒我们了,所以说额驸绝不能跟你回去。”
“这原是吴三桂派你们来救吴应熊的本意,奈何吴应熊他非跟我回去不可。”
“未必,还有我呢。”
“你有几分把握,其他的人都躺下了,就剩你一个,连你们那个娘娘都不行,你带得走吴应熊。”
“你试试看!”
那女子要动。
吴应熊突然伸手拦住:“慧娘!”
那女子收势道:“怎么?”
“我不要你为了我受到伤害。”
“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带不走我。”
“我愿意试,我也不能不试。”
“不行,真要那样,我宁愿不走。”
“额驸”
“听我的,慧娘,让我跟他回去,你走你的,能看见你,对我来说,上天已经是恩厚了。”
“不!你要是走不了,我就留下来陪你,反正这么多弟兄已经走不了了。”
“慧娘,你不能”
“我不妨告诉你,来的时候我就打定了主意,要能走,我当然是跟你一起走,万一不能走,我就留下来陪你。”
“不行,慧娘,我绝不能让你”李诗越听越不对,道:“吴应熊,她是”
吴应熊毅然道:“我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年我父亲把我留在京里,活生生拆散我们俩。”
原来如此。
李诗为之感动,他本是个性情中人,经过了兹云秋事。他对情之一事体验尤深,道:
“吴应熊,你跟我回去,我放她走。”
吴应熊两眼猛睁:“真的?”
“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我保证送她出城,甚至你可以跟我一起送她出城。”
吴应熊忙点头:“好”“不!”叫慧娘的女子叫道:“我不要一个人走,我要留下来陪你!”
吴应熊道:“慧娘”
“我不要再跟你分开了,这么多年了,我日子过得好苦”
吴应熊很难过,悲声道:“我知道,可是,慧娘,你一定要走。”
“我不走,主什么我也不走。”
“慧娘”
叫慧娘的女人忽然转脸向李诗:“你不是朝廷的人,我们救走救不走吴应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全当没找到他,放他走!”
李诗没说话。
“放他走,我们都会感激你,永远感激你。”
李诗开了口:“放他走,对他吴家没有好处,各地的善良百姓,也要饱受刀兵之苦。”
“你以为他留在京里。我们王爷就会有所顾忌了?”
“吴三桂派你们到京里来救他了,是不是?要是不顾他这个儿子,何必救他?”
“可是你把他留下了,他会死,结果更糟。”
“不!他不会死,我保证他不会死。”
“我保证他不死?你能保证?”
“在皇上面前保一个人不死,我还有这个把握,不过我不是为任何人,我是为各地的善良百姓。”
“不!我没法相信你,我还是要带他走。”
叫慧娘的女子,忽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李诗道:“吴应熊,为她好,你就拦住她。
吴应熊忙伸手拦住:“慧娘”
“还是让我试”
“慧娘,咱们没有机会的,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就让我留下来陪你!”
“慧娘,那是不可能的”
“谁说不可能?”
“谁都知道。”
叫慧娘的女子忽然回过匕首来,一下扎进了自己的心窝,只留把手在外。
李诗心神猛震,想出手救已经来不及了。
吴应熊心胆欲裂,急扶住了叫慧娘的女子,惊声想叫:“慧娘”
“谁说不可能,谁还能不让我留下来陪你。”
“慧娘,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
叫慧娘的女子望李诗:“你说过保他不死的!”
“不错,我说话算话,你放心”
叫慧娘的女子眼一闭,一晃就倒。
吴应熊忙拥住她,轻轻放倒,他哭了,哭着叫:“慧娘,慧娘”
李诗心里一阵惨,任吴应熊哭,任吴应熊叫。
叫慧娘的女子没再睁眼。
半晌,吴应熊渐渐的收泪住声。
李诗这才道:“走吧!”
吴应熊抬起脸,仍然是一脸泪渍:“可是,慧娘”
“你放心,我会找人给她收尸,人土安葬。”
“真的!”
“我既然说了,我就会做到。”
“你要让我知道,她葬在什么地方!”
“我会告诉你的。”
吴应熊忽然翻身就拜:“我把她托付给你了。”
李诗伸手扶起了吴应熊:“走吧!”
吴应熊回望地上慧娘,忽然又哭:“慧娘,你不该认识我,不该认识我的,你要是不认识我,不早就嫁了人,有了女子了!”
还是真的。
李诗有感而发:“吴应熊,你要是生在平常人家,这些事就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了。”
吴应熊哭着摇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由得了我么,那由得了我么?”
的确,这恐怕不只由不得吴应熊,也由不得任何一个人。
李诗为之默然。
吴应熊忽然别过脸来,转身行去。
显然,他是咬了牙,狠了心了。
不咬牙狠心,又能怎么样?
李诗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