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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冰心道:“虽然你救了我,可是当时我恨不得杀了你,我有的是机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下不了手,到了如今,我已经不恨你了。”
李剑凡呆了一呆道:“谢谢姑娘。”
冷冰心道:“用不着谢我,那该归功于你自己,我一路冷眼旁观,知道你有一付超人的胸襟,有一颗很仁厚的心,欧阳朋说的对,这种事,换个任何人绝不会这么相信他,绝不会这么对他,也绝不会把他当成个被害人,我是你,我也做不到。”
李剑凡道:“姑娘夸奖了。”
冷冰心道:“我这个人是就是,非就是非,不擅虚伪做作,我说的是实话,你用不着跟我客气。”
李剑凡暗暗皱了皱眉。
这位姑娘真够冷的。
冷冰心道:“我该给你道个歉,因为我使得你一位红粉知己对你发生误会,悲怒之下,掉头而去!”
李剑凡忙道:“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到现在我连是谁都不知道,再说我进入江湖以来认识的几位姑娘都是缘仅一面,谈不上什么知己。”
冷冰心道:“那是你对她们,它们可不是这么对你的,司徒世家的司徒燕,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李剑凡为之一窒,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冷冰心微吸一口气,话锋忽转道:“我一路跟你到如今,你的事我虽不能说全知道,可也知道了十之六七,你救过我,我该对你有所报答,现在我有两条路让你选,这两条路都能帮助你破案缉凶,头一条路,找‘玉观音’冯人美师徒,第二条路,暗中跟踪欧阳朋”李剑凡道:“暗中跟踪欧阳朋?为什么?”
冷冰心道:“你没留意,我看见了,他刚才跟你猜测是谁能一笔画成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老鹰时,脸色有点异样,而且一付欲言又上神色,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一定知道那只老鹰是谁画的,代表的是谁。”
李剑凡讶然说道:“有这种事?”
冷冰心道:“你没留意,我看见了,我这么告诉你,信不信在你。”
李剑凡迟疑的道:“他既然知道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
冷冰心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李剑凡道:“他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冷冰心道:“这你最好去问他,应该不是怕招来杀身之祸,要是的话,他也不会带你到这儿来了。”
李剑凡点了点头道:“姑娘说的是”顿了顿道:“我打算找‘玉观晋’冯人美师徒去,我认为这是一条破案缉凶的捷径。”
冷冰心道:“你既然选了这条路,那我就带你找她师徒去。”
李剑凡目光一凝,道:“姑娘知道她师徒在什么地方?”
冷冰心道:“当然知道,不然我也不会给这条路让你走了。”
李剑凡一阵激动,忙道:“那真是太谢谢姑娘了,我不敢让姑娘陪我跑一趟,请姑娘告诉我”冷冰心冷然截口说道:“你认为我只告诉你冯人美师徒现在何处,就够报答你救我的恩情了,可是那个地方不好找,说也说不清楚,要不然我还不愿意陪你跑这一趟呢,我现在要走了,愿意去你就跟我来!”
她腾身掠了出去。
李剑凡呆了一呆,暗暗一声苦笑,正要跟出去。
可是突然间他又收势停了身,心想,你干什么这样对我?是你要报答我,我又不欠你什么,我为什么要受你这个,我就不信凭我自己找不会冯人美师徒。
一念及此,他转身要走背道。
突然一声冷喝传了过来:“站住!”
李剑凡回身一看,敢情冷冰心又掠了过来,只见他娇靥上布着一层浓浓寒霜,道:“你要上哪儿去?”
李剑凡扬眉说道:“我去追欧阳朋去。”
冷冰心忽然笑了,好美!但却冷意逼人:“看不出你还挺倔的呢。告诉你,我要不是为了报恩,我不会现身跟你见面,不会带你跑这一趟,更不会再折回来找你,别忘了,你也是为报恩哪!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可不一定能找着她师徒了。”
李剑凡心往下一沉,刹那间那份倔强云消雾散。
“冷面观音”一向也够傲的,可是她为了报恩,能再折回来找他,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昂藏须眉七尺躯,为了报恩又何独不能作小忍?
难道说他一个男子汉,反而不如一个女儿家?
想到了这儿,他立即肃容抱拳道:“李剑凡知道,姑娘请带路就是。”
冷冰心道:“你叫李剑凡?”
李剑凡道:“不错。”
冷冰心道:“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李剑凡道:“家师。”
冷冰心道:“你知道令师当初给你起这个名字的用意么?”
李剑凡心知她要藉机报复一番,但是他忍了,道:“姑娘指教。”
冷冰心道:“所谓剑凡,就是要你收敛锋芒,不可过份显露,当然,那并不单指你的剑、你的武功,明白了么?”
李剑凡道:“多谢姑娘,李剑凡受教了。”
冷冰心瞟了他一眼,点头道:“这还差不多,跟我来吧。”
她飞身掠了出去。
李剑凡跟了过去,连迟疑都没迟疑。
一路默默,冷冰心在前飞驰,李剑凡离几步之遥跟在后头。
冷冰心似乎是有意较量,身法快极。
李剑凡气定神闲,始终跟个不即不离。
不离是说他没多落后一步,不即,并不意味着他没法把距离拉近。
从天亮跑到了日正当中,冷冰心香额上已见了汗,李剑凡还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在一处山脚下,冷冰心突然停了步。
李剑凡道:“天太热,歇会儿再走吧?”
这是他自赶路以来头一回说话。
摸着良心说话,他原是一番好意。
可是冷冰心误会了,她双眉一扬,道:“你误会了,我不累,到了。”
话落,她腾身又起,直往半山上扑去。
李剑凡呆了一呆,提一口气跟了上去。
掠上半山腰右拐,顺着一条羊肠小路往深处去,盏茶工夫之后到了一处风景绝美的幽谷里,浓荫遍地,花香袭人,有淙淙的流水,有阵阵的鸟语。
李剑凡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忍不住脱口说道:“没想到这儿会有这么一处好地方!”
冷冰心冷冷说道:“你要是惊走了冯人美师徒,以后你自己去找她们去。”
李剑凡一惊,忙噤声摒息。
冷冰心抬手往谷深处一指,道:“看见了么?”
李剑凡忙循地所指望去,只见深谷幽处林木森森,在那森森林木之中,露着几角红墙绿瓦,飞檐狼牙。
他道:“姑娘,那是”
冷冰心道:“巧手鲁班欧阳朋的家。”
李剑凡不由一怔,脱口叫道:“巧手鲁班欧阳朋的家?”
冷冰心道:“不错,欧阳朋淡泊洒脱,当年一直过着隐士生活,也只有他才能找着这种好地方,他花费了半生所有,在这儿盖了这么一幢房子,图都是他亲手画的,他原想伴着爱妻,带着稚女在这儿过一辈子,奈何他那位爱妻不喜欢这个,过不了这种无甲子的山中生活,在一次争吵后,趁欧阳朋负气外出之际,带着那个稚女离开了这个家,这个幽谷!”
李剑凡道:“他曾经告诉我,世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夫妻恩爱。”
冷冰心道:“他夫妻俩的性情根本就不一样,而且才造成了夫妻离异的人伦悲剧。”
李剑凡道:“我认为既然当初结合,两个人之间就不会没有情爱,既然有情爱,也已然结合,彼此间就应该互相多迁就。”
冷冰心看了他一眼道:“是么?”
李剑凡道:“这是我的看法,但不敢说放之四海皆准。”
冷冰心一双美目之中忽然浮现了一种让人心悸的异彩,但一刹那间之后地又恢复了冷漠,道:“走吧,小心点儿。”
她闪身要动。
李剑凡伸手一拦道:“慢着,姑娘是带我来找冯人美师徒的,还是带我来找欧阳朋的?”
冷冰心道:“当然是来找冯人美师徒的。”
李剑凡道:“那么,姑娘怎么把我带到了欧阳朋家来?”
冷冰心道:“难道冯人美师徒就不许到欧阳朋家来么?”
李剑凡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不明白”冷冰心道:“冯人美师徒耍焰阳朋,她师徒认为欧阳朋迟早会回到这个家来看看,与其在江湖上四处找寻招人耳目,不如先跑到这儿来等他,你明白了么?”
李剑凡道:“多谢姑娘,我明白了。”
冷冰心闪身往谷深处扑去,捷如一缕轻烟。
事关破案擒凶,李剑凡不敢怠慢,飞身跟了过去!
看看已近那片森森林木,冷冰心突然缓下身法,小心翼翼地往前摸了过去。
李剑凡也忙减速伏身,跟着摸进。
就在这当儿,那片森森林木中幽灵也似地走出一个人来,是个白衣女子,长发披散,脸色苍白,两只手臂垂着,一双目光呆痴无神,直直前望。
冷冰心本该一惊躲避,可是事实上她只是一惊却没躲,而且呆呆地站在那儿,满脸讶异色,一动不动。
李剑凡看出不对来了,忙道:“姑娘”冷冰心如大梦初醒,脱口叫道:
“冯人美!”
李剑凡心头猛地一震,急道:“怎么说,她就是冯人美?”
冷冰心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诧异欲绝地道:“冯人美怎么会变成这等模样”李剑凡道:“姑娘是说”这当儿那白衣女子已然走到了森林之外,论距离、论方向,她绝对看得见李剑凡跟冷冰心,可是她却跟没看见一样,失神的两眼呆呆前望,连转动也没转动一下。
冷冰心飞身掠了过去。
李剑凡也忙跟着掠了过去。
两个人就站在白衣女子跟前,距离不过三五尺,可是白衣女子仍跟没看见他俩似的。
冷冰心忍不住叫道:“冯人美!”
那白衣女子失神的目光突然一凝,开了口:“冯人美?谁是冯人美?你们又是谁?”
话声居然不带一点感情。
冷冰心道:“冯人美,你不认得我了。”
白衣女子仔细打量了冷冰心一阵,然后摇摇头道:“你?你是谁?我不认识?”
冷冰心转望向李剑凡。
李剑凡没说话,他没见过冯人美,可是他看得出白衣女子这模样并不是装出来的。
忽听白衣女子道:“你刚才说的冯人美是谁?我怎么听来这么耳熟!”
冷冰心道:“冯人美是你,你就是冯人美。”
白衣女子忽然笑了:“冯人美是我?我就是冯人美?你弄错了,我不是冯人美,不过我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冷冰心忽然目光一凝道:“那么你是谁?”
白衣女子微微一怔道:“我是谁?我不知道,怪了,我怎么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冷冰心皱皱眉锋,转望李剑凡道:“她好像已经丧失了记忆”李剑凡道:
“姑娘没认错么?她确是冯人美?”
冷冰心道:“难道我还会诓你空跑一趟不成?错不了的,她确是冯人美!”
白衣女子道:“我告诉你们,我不是冯人美,为什么你们还把我当成冯人美?”
话声中已含薄怒,显然地是有点动气了。
冷冰心道:“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冯人美?”
白衣女子呆了一呆,道:“对啊!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冯人美?嗯!我真是冯人美么?”
冷冰心点了点头道:“你真是冯人美。”
白衣女子忽然笑了:“冯人美,冯人美,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了,我叫冯人美,对了,我是冯人美,你们又是谁?”
冷冰心道:“我们是来找冯人美的。”
白衣女子“哦!”地一声道:“你们是来找冯人美的,冯人美也住在这儿么?”
冷冰心道:“你不就是冯人美么?”
白衣女子微微一怔,旋即笑道:“看我多糊涂,我怎么忘了,对!我就是冯人美。”
冷冰心转望李剑凡道:“我有点明白了,冯人美是找到了,可是咱们比别人迟了一步。”
李剑凡神情一震道:“姑娘是说”
冷冰心道:“有人早咱们一步来到这里,使得她丧失了记忆,一点也记不得过去的事了。”
忽听白衣女子一声尖叫:“原来是你们害了我,我跟你们拚了。”
地挥舞着双手抓向了李剑凡。
李剑凡脚下一滑,往后退去。
冷冰心飞起一指点了出去。
白衣女子应指而倒,冷冰心伸手扶住地,把她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望着李剑凡道:“从她这句话看,我没有猜错,她是被人害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即便她知道,现在她也记不得的了。”
李剑凡道:“姑娘说她丧失了记忆?”
冷冰心道:“难道你没见她刚才扑击你的姿势?足证她把她的武功招式也忘了,两手抓人是一般妇女跟人打架时惯用的。”
李剑凡道:“那么她怎么记得有人害她这回事?”
冷冰心道:“这按医理来说,是因为这件事给她的打击太大,给她的印象太深刻,所以这件事还存在于她的记忆中,不过这还要别人提起,也就是要别人再给她刺激,要不然她自己也想不起来。”
李剑凡道:“人害她的事,给她的打击太大,印象太深刻,所以还存在于她的记忆之中,那么她害人的事也应该给她很深刻的印象,是否也应该还存在于她的记忆之中?”
冷冰心呆了一呆道:“对,这一点我倒没想到!”
她慌忙俯下身去拍活了白衣女子的穴道。
李剑凡还防着白衣女子的扑击,当即又往后退了一步。
岂料,白衣女子睁眼之后,忽地一怔道:“咦,我怎么睡在这儿,你们两个是谁?”
敢情刚才的事她已经不记得了。
李剑凡松了一口气,可是对那能使白衣女子丧失记忆之人的能耐,李剑凡也不由为之暗暗心惊。
只听冷冰心柔声说道:“你醒了么?我们两个是你的朋友,特地来看你的。”
“朋友?”白衣女子愕然说道:“你们两个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不记得了”眉锋一皱,懊恼地道:“怎么回事,我的记性这么坏,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
冷冰心道:“别的事你都记不得了,有一件事你该记得,在一座庙里,你假扮那尊观音菩萨像”白衣女子眨动了一下两眼道:“在一座庙里,我假扮一尊观音像?”
冷冰心道:“是啊!你亲眼看着一男一女死在你的脚下,想想看,还记得不?”
白衣女子皱眉苦思,喃喃说道:“庙,观音像,一座庙,我假扮观音像,一男一女”忽然间地面泛惊恐之色,以手支的直往后挪,惊声说道:“你们两个就是那一男一女么?你们是来找我索命的么,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冷冰心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或有所不知,天却无所不知,告诉我,害我们两个的是你,还是有谁指使你?”
白衣女子惊骇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冷冰心道:“你一定记得,想想看,慢慢想。”
白衣女子急急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记不得了,我”忽然翻身爬在地上大哭大叫:“饶了我吧!你们饶了我吧,我怕,我好害怕”冷冰心皱皱眉转望李剑凡道:“看来她不但丧失了记忆,而且还有点疯,她告饶、她害怕,这完全是一种潜伏的意识,每个人都会这样,一旦做了有亏良心的事,他会日夜不安、害怕!”
只听白衣女子哭叫道:“你们饶了我吧,求求你们,我实记不得了”冷冰心叹了口气!道:“冯人美以前是个不会掉泪的人,曾几何时她也会号啕大哭,可见再凶狠的人他也有脆弱的一面,只不过在平时那脆弱深藏在凶狠背后罢了。”
一顿,忽然转过脸去道:“你告诉我们是谁指使你的,我们就饶了你。”
白衣女子哭叫说道:“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真记不得了”冷冰心道:“那么,这个地方是谁比我们早一步来过?”
也不知道白衣女子有没有听见冷冰心这句话,她仍是哭喊着,嘴里仍是那两句话。
冷冰心眉锋皱深了三分,转望李剑凡道:“看来是难问出什么了,又白跑了一趟,我真没想到会有人早一步赶到这儿来毁了她,你的仇人可真厉害啊!不过这样也好,这么一来,你至少可以知道主凶不是冯人美,她的背后还有人”
话声至此,她忽然地一怔道:“对了,她那个女弟子呢?怎么没见上官贞出来。”
李剑凡很自然地转眼往林木深处望去。
香风袭人,冷冰心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直扑林木深处!
李剑凡忙长身而起,跟了过去。
林木深处,浓荫遍地花香更浓。
一座不太大、但很精雅的建筑座落眼前。
红墙碧瓦,飞檐流丹。
两扇朱门开着,想必是白衣女子刚才出来没开门。
门里是个小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凡是大宅院应有的,这儿都有,不但不显挤,反而令人有雅致,设置得正是地方之感。
假如任何一样多挪一寸地方,似乎就会完全破坏了美感!
冷冰心跟李剑凡先后跨进了小院子。
小院子里寂静空荡,听不见一点动静,也看不见一个人。
冷冰心诧声说道:“难不成上官贞不在这儿?”
李剑凡没有说话,两眼直望着堂屋那关闭着的两扇门。
冷冰心神色一动,单掌护胸,腾身掠了过去。
李剑凡唯恐屋里有什么埋伏,飞身跟了过去。
冷冰心在堂屋前五尺处突然停下,然后暗凝真力,扬掌向两扇门劈了过去。
李剑凡挨近冷冰心身边,扬起了掌中长剑。
砰然一声,两扇堂屋门应掌而开,就在堂屋两扇门豁然而开的那一刹那间,李剑凡跟冷冰心都看见了,屋里原背着门跪着一个蓝衣女子,此刻却直挺挺地爬了下去。
李剑凡、冷冰心双双一怔,飘身进了堂屋。
冷冰心用脚尖轻轻地把那蓝衣女子翻转过来。
那是个美艳年轻女子,正心口处插着一把匕首,仅留把柄在外。李剑凡入目那蓝衣女子的面目,心头一震,脱口叫道:“上官贞!”
的确,这美艳蓝衣女子正是那位曾经冒充欧阳朋爱女“玉观音”冯人美的唯一女弟子上官贞。
冷冰心也惊叫道:“她怎么会”
突然蹲下去摸了摸上官贞的手,抬眼说道:“她死了至少有一天了。”
李剑凡心里突然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上官贞虽是“玉观音”冯人美的徒弟,跟“普济寺”惨剧也脱不了关连,可是毕竟她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她也救过他,而且她也曾情意绵绵地提醒他江湖险恶,人心诡诈,言犹在耳,她的一颦一笑,也犹在眼前,而今她竟李剑凡只觉心口像堵了块什么似的,堵得他有点透不过气来。
只听冷冰心道:“你看出来了么?她是自杀,不是他杀!”李剑凡闻言又复一怔,定定神道:“姑娘怎么说?她是自杀?”
冷冰心道:“你看不出么?她是跪着,而且是面朝里,一股情形,要是他杀,刀应该从背后或者是两肋刺入,即使是他杀,也一定是她自己愿意死,要不然以她的身手绝不可能让人在正心口一刀扎进去。”
李剑凡觉得冷冰心的分析相当有理,照眼前的情形看,的确,上官贞自杀的成份居多。
他不明白上官贞为什么会自杀,可是他明白,眼前“玉观音”冯人美师徒一个失去了记忆,人在半疯颠状态中,一个自杀身死,这一趟又白跑,这条线索又落了空。
冷冰心又道:“以我看,上官贞的自杀,跟冯人美有关。”
李剑凡道:“何以见得?”
冷冰心道:“错非冯人美,谁能让上官贞跪着?”
李剑凡心里一动道:“这么说上官贞是冯人美逼死的?”
冷冰心道:“可能!”
冯人美为什么要逼死她唯一的爱徒?
这句话李剑凡想说,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把它咽了下来,问也是白问,冷冰心怎么知道。
冷冰心看了他一眼,香唇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可是旋即她又说道:“上官贞的死,十有八九是冯人美逼的,而且一定是在冯人美神智清楚,记忆未丧失以前逼的,因为要是在冯人美神智不清,丧失记忆之后,上官贞不会听她的,至于冯人美的神智不清,记忆丧失,那可能就是你的仇家下的手了,咱们迟了他们一步,由此可以知道冯人美师徒背后还有人!”
李剑凡点了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
冷冰心道:“如果我没有错,冯人美可能是服了一种能让人丧失记忆的药物,而且是一种特制的药物,当今武林中,能以这种特制的药物使人丧失记忆的人并不多,曲指算算也不过三数人而已。”
李剑凡目光一凝,道:“姑娘知道这几个人?”
冷冰心道:“知道是知道,不过这种事不比别的事,在没有确切把握之前却不能肯定是谁。”
李剑凡点头道:“姑娘的意思我懂,我不会随便伤人的。”
冷冰心看了他一眼道:“这一点我倒是信得过,其实这几个人都是武林中罪大恶极的邪魔凶徒,真要能除了他们,那倒是一桩大功德,这几个人当中有一个你见过”“谁?”
“有‘毒丐’之称的柳披风。”
“原来是他,还有呢?”
“‘千手观音’师巧巧、‘要命郎中’孙不治、‘白发孟婆’孟小青。”
“怎么都是‘十三邪’中的人物?”
“正道上的侠义,谁会干这种事儿?”
“姑娘说的是!”李剑凡点点头,道:“姑娘是据什么指他们四个是可能以这种特制药物使人丧失记忆的人?”
冷冰心道:“这种事不是别的事,刚才我还提醒你慎重,要是没有根据,我怎么敢把他四个列为可疑的对象?”
顿了顿又道:“‘毒丐‘柳披风一身是毒,‘千手观音’师巧巧精擅各种暗器,而且她的暗器都淬过毒,‘要命郎中’孙不治精医术、谙药物,‘白发孟婆’孟小青也是个施毒的能手,而这类能使人丧失记忆的特制药物很毒,跟擅制各种药物的人总脱不了关连,所以”李剑凡道:“姑娘要是根据这个的话,我以为‘白发孟婆’孟小青涉嫌最大。”
冷冰心道:“何以见得?”
李剑凡道:“姑娘没听说过么?俗传孟婆为幽冥之神,追似酒非酒之汤,使鬼魂饮之以忘前生。孟小青以‘白发孟婆’为号,足见她也能制一种药物使人饮之以忘从前。”
冷冰心美目微睁,点头说道:“嗯,有道理、有道理,不过在有道理之中,还有一个疑点存在。”
“什么疑点?”
“世上有这么一个俗传,孟小青以‘孟婆’为号,假如有人因服食了某种药物而丧失了记忆,任何人都会马上想到‘白发孟婆’孟小青,这不是不打自招,这不是等于把线索往人眼前送了么?”
冷冰心说的是理,由“普济寺”惨案杀人的布局以及手法看,那凶手是个相当高明、相当狡猾的人物,既是高明而又狡猾的人物,岂会做这种傻事?
李剑凡点了点头道:“这倒是”
冷冰心道:“以我看,孟小青害冯人美的这种推测有三种可能,第一,确是孟小青害了冯人美,孟小青所以害冯人美,是出自你那仇家的授意,要是这样的话,孟小青本身恐怕也危险了,也说不定此刻已经不在人世了,第二,孟小青害了冯人美,她所以害冯人美跟普济寺惨案无关,而是为别的事害了冯人美,第三,有人嫁祸孟小青,除此之外应该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李剑凡苦笑一声道:“这三样对我都没有帮助。”
冷冰心道:“那不见得,咱们可以先找孟小青,看看究竟是这三种可能里的哪一种,要是第一种,咱们不必再找师巧巧他们,迳可追查杀害孟小青的人,要是第三种,咱们就得在师巧巧他们身上下功夫,我认为仍可追查出些什么。”
李剑凡道:“要是第二种的话,那咱们这一趟就一无所获了。”
冷冰心微一摇头,道:“不见得,你不是告诉过欧阳朋,你得自索步高的半张‘菩提图’被上官贞拿去了么”李剑凡一怔道:“这姑娘也听见了?”
冷冰心笑了,她不笑的时候冷意逼人,她这一笑显得特别美,特别动人,事实上是这样,看惯了一个人的笑不觉得怎么样,一个不常笑的人偶而一笑,会让人倍觉珍贵,她道:“我有一对顺风耳!”
话锋微顿,她接着说道:“上官贞拿走了你半张‘菩提图’,不会不交给冯人美,要是你在冯人美师徒身上找不到那半张‘菩提图’的话,很可能会从孟小青身上追回来,难道这不是收获么?”
李剑凡呆了一呆道:“姑娘要不提,我倒把这半张‘菩提图’忘了。”
他蹲下身去伸出了手,可是旋即他又把手收了回去,抬起了眼!
冷冰心道:“还是让我代劳吧!”
她蹲下去伸手向上官贞怀中摸去,摸了一阵之后地收回手摇了摇头,道:
“咱们出去看看是不是在冯人美身上。”
她目光一凝,落在桌上一个茶杯上,它站起来拿起了那个茶杯,茶杯里还有一点茶根儿,她看了看,然后就近鼻端闻了闻,道:“看不出什么,也闻不出什么,要不然像冯人美这样的人,是不轻易中暗算的!”
她放下茶杯,俯身抱起了上官贞。
李剑凡道:“姑娘这是干什么?”
冷冰心望着他道:“你可以不管冯人美,却绝不能不管上官贞。”
李剑凡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冷冰心道:“我知道上官贞为什么被冯人美逼死,刚才我就想告诉你,可是我怕你心里难受,也怕你今后老挂在心里,所以我忍着没说,现在又提起来了,而且我也觉得该让你知道一下,上官贞跟你相处过一段时间是不是?”
李剑凡道:“不错。”
冷冰心道:“她也救过你是不是?”
李剑凡道:“是的,她确实救过我!”
冷冰心道:“这就对了,她一定知道你在追查‘普济寺’那件谋杀案,要不然地不会冒充欧阳朋的女儿接近你,当然,她接近你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找机会杀你,结果她不但没有找机会杀你,反而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救了你,要是我没有猜错,冯人美就是为这逼死了她。”
毕竟,女儿家在这方面的感触是灵敏的。
李剑凡听得心神连震,那难以言喻的感受立即又泛上心头,而且来得远比刚才强烈,如今他觉得心口更堵得慌了,有几乎令他有窒息之感。
他默默地低下了头,尽管冷冰心说是猜测,可是他知道冷冰心并没有说错,上官贞原也涉嫌杀害他的恩人,如今却对他付出了报偿,除了那条生命之外,还有一种别的看不见、摸不着,只能以心灵去体会的东西。
说起来,她偿还的要比她欠的多!
旋即,李剑凡又抬起了头,肃然一抱拳道:“多谢姑娘,要不是姑娘相告,李剑凡险些做了不义之人。”
他把长剑往腰里一挥,伸出了双手道:“请姑娘把她交给我吧。”
冷冰心一双美目中闪漾起异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无意给你增添什么,你要知道:世间无论什么事都是相对的,有恶就有善,有丑就有美,有怨就有恩,没有后者,只有前者,这个世界是可怕的,一点儿也不值得留恋,但是没有后者也显不出前者来。”
李剑凡道:“谢谢姑娘,我懂!”
冷冰心把上官贞递给了他,道:“你可以明白这个道理,但不必悲痛,更不必引以为疚,因为你并不欠她什么,她给予你的,只是抵消了她欠你的。”
李剑凡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旋即转身行了出去。
冷冰心默默地跟在他身旁。
出了门,那白衣女子还坐在地上哺喃自语着。
冷冰心过去伸手在地身上摸索,她跟不知道一样。
摸了一阵之后,冷冰心站起来向李剑凡摇了摇头。
李剑凡抱着上官贞,就在白衣女子眼前,白衣女子也跟没看见一样。
那半张“菩提图”已经不在这师徒俩身上了!
李剑凡一句话没说,抱着上官贞走向一方,到谷壁下,他轻轻把上官贞放在地上,然后缓缓拔出了腰间长剑一坟茔就黄土一-,李剑凡砍石立碑,碑上写的是“侠女上官贞之墓”
李剑凡默默地站在墓前。
冷冰心在他身边轻轻说道:“咱们走吧。”
李剑凡默默地转过了身,迈了步,突然,他又停了下来,凝目望着冷冰心道:
“我很感谢姑娘陪我跑这一趟”冷冰心微微一笑道:“现在别谢,等找到了孟小青之后再谢不迟。”
李剑凡不禁微微一怔!道:“姑娘又要陪我去找孟小青?”
冷冰心道:“你知道孟小青住在哪儿么?”
李剑凡道:“不知道”
冷冰心没容他说下去,道:“这就是了,走吧。”
她迈步行去。
李剑凡站在那儿没动,他有点发怔,他觉得冷冰心已经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