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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时候,方传甲叹口气,道:“孩子,你的勇气可喜,却也太鲁莽了,你差一点没命。”玄正接道:“他们把你送给石玉那娘娘腔小子,准备糟塌你之后,再把你送往秦河上的万花楼,他们用心也太毒了。”
玄正重重地道:“好了,你就在这里休养,有师祖与安家姑娘陪你,我放心了。”
他看看安家姐妹,又道:“拜托了,细心照顾丁姑娘,她可是历尽沧桑的苦女人。”
安梅笑笑,道:“相公,你也要多休养,你不也受了重击吗?”
玄正但觉一阵温暖涌上心头,他是重感情的人,又受过无比的痛苦与打击,如今闻得安梅的话,便不由得拉住安梅,道:“谢谢你的关怀,你姐妹真的太好了。”
他如此夸奖,倒令安家姐妹一阵狂喜,那安兰已笑道:“我姐姐还会烧得一手好菜,等等你一吃便知道。”
丁怡心看在眼里,却也苦在心里。
她不开口,因为她觉得自己在此似乎扫了别人的兴致,玄正原是她的未婚夫,却是自己反而嫁了成千业,如今这种尴尬场面,又怎不令她心中泣血?
方传甲早看在跟里。
他把玄正叫在外面,道:“孩子,你如何打算?”
玄正道:“我先找上快活霸,我一定要见见关山红,他得给我一个交待,否则,我只有出手。”
方传甲道:“与关山红这种人决斗,你一定会吃大亏,且等我的伤好了,我陪你一起去快活坝。”
方传甲回头看看屋子里,又道:“安家姐妹很会侍候人,如果你讨了她二人,真是福气。”
他老人家开始为安家姐妹讲好话了,当然,这并非方传甲现实,实在,江湖儿女能像安家姐妹的人,可也并不多见。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玄正的心目中仍然只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丁怡心。
他此刻不能说出来,他已知道成千业并未死啊!
他当然更不能有所行动,他唯一的行动,也是他立刻要做的,便是去快活坝。
玄正非要把事情弄清楚不可。
他对方传甲苦苦一笑,道:“师祖,我怎能娶几房妻子?我想她们终有一天会体谅我的苦衷。”
方传甲道:“我知道,你心中早有丁姑娘,皇帝老子也是人,三宫六院一大群,至于丁姑娘姓成的小子他。”
他老人家一高兴,顺口就抖出些帮助安家姐妹的话来。
玄正大摇其头,道:“师祖,还不知道去快活坝一趟就能不能活着回来,我不敢妄想,师祖,你老养伤吧!我明早前往快活坝。”
方传甲道:“我的伤除了屁股上一刀还在痛,别的也好得差不多了,何不等我一起去?”
玄正道:“师祖但放宽心,快活坝我住过,地方我最是熟悉,我会见机行事。”
方传甲道:“胆大心细眼要亮,动上家伙不留情,这是咱们江湖人的作风,孩子,你出身官宦之家,如今在这惊涛骇浪的江湖上闯,有许多事情不能以常理推论,这一回我不拦你,今夜你好生歇一晚,明日你走吧!”
玄正热血沸腾,他对方传甲道:“我见了关山红以后,倒要看他怎么给我一个交待了。”
夜,在仙岩石似乎特别宁静。
方老爷子躺在安乐椅上睡得好自在,他还微微地打着鼾,那么瘦的人也打鼾。
丁怡心睡在一张木板铺的床上,她本来的心事重重,直到三更天才又沉睡着。
玄正可就不一样了。
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那当然安家姐妹随身带来的,他的身上也盖着厚羊毛毯,当然,这也还不算什么,最令人羡慕的,莫过于安家姐妹二人一边一个替他按摩着,那安梅的手指似魔力一般,把个玄正揉捏得想叫喊
他当然不能喊叫,因为卧房外还有师祖与丁姑娘在。
安兰在玄正一边,她吐气果然如兰,那么温柔地把一颗香喷喷的粉头半枕在玄正的臂弯里。
玄正怎么能拒绝?
安梅的双手替玄正按摩着,使得玄正真想沉沉地睡着,但玄正偏就睡不着。
他也有些紧张。
他的紧张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忽然想起在风火岛上被东方大奶奶与曹大娘二人折磨的光景。
那真是一场恶梦,一天一个窝窝头,再加上东方大奶奶的整人,太悲哀了。
就因为玄正想起风火岛上的事,他才发觉眼前的景象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其实他忘了,他在风火岛上的时候,双脚带着镣,更被牛老八与马老七俩人捆住,那光景他一点反抗甚至活动的余地也没有。
一个男人,如果被如些折腾,一旦换成些刻这情形,真的太好了。
玄正现在不乏味,他虽然左肩还有点痛,但在安梅的抚揉与涂药之后,痛苦大减,便也精神绝佳地享受着安家姐妹的服侍。
玄正不是鲁男子,他也照样心猿意马而跃跃欲试,只因为他是个二十四五岁的旺火之年,稍有女人身边挑逗,就很难加以控制。
然而,玄正有困难。
他的困难就是不知如何动手,如果他搂紧身边的安兰姑娘,那么坐在一边的安梅怎么办?”
玄正又想抱住安梅姑娘,却因为身边靠紧了个安兰而只得咽下心中欲火。
这种思维只不过一瞬间的事,如果他真的做了,他这一辈子便娶定安家姐妹了。
天山女儿真多情,天山女儿也纯真,但却也想不到她们竟会如此豪爽地陪侍在玄正的身边,是那么的体贴入微,倒叫玄正心神恍惚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外面的丁怡心“啊”了一声,这才把玄正的心恢复不少,便也令玄正想起外面还有个丁怡心。
当然,外面还有个方老爷子。
方传甲每晚都由安家姐妹服侍着,只有今夜,他老人家静静地躺在安乐椅上,心中另是一番滋味。
当然,他要为玄正高兴,轻轻人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玄正是如何睡着的,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安家姐妹熟睡在他两边以后,他方才能平静地睡着。
玄正很想“那回事”他是人,更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只不过左拥右抱在他来说,那是头一回。
什么事情,头一次便是没经验,当然也只好强压住心中意念。
如果他先动手安梅,安兰是不会打扰的,她会转身装着睡着。
当然,如果玄正想先找上安兰,安梅也会知趣地闭上眼睛装迷糊。
这世上有许多男人左拥右抱地睡在一张在床上,可并未闻有谁会为那么一件新鲜事儿我吵的——至少不会在当时发生不愉快,因为那本是一件愉快至极的事情。
只可惜玄正心中充满了矛盾,今夜如果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人,他也许就不一样了。
他也想到了关山红。
因为想到关山红,他才会紧张得忘掉眼前的一切。
玄正也想着快活坝,他曾在快活坝住过两年,他在那儿勤习武功,不久,便成了关山红手下一名得力杀手。
自从玄正老父壮烈死于回乱这后,玄正就立志要报父仇。
他恨杀父的人,当然,只要有机会,他便会寻找杀父仇人。可是关山红却安排他刺杀过几个他不认识的人物,那些人物,关山红说他们该死!
关山红说该死的人,玄正就毫不留情地出手,因为关山红对他太照顾了,照顾得他几乎死在风火岛上。
当玄正丧父又丧母的时候,丁博文不及时伸出援手,而关山红却把玄正请去,谁知父亲竟然死在“血箭”周上天那个师弟“箭双飞”古映今的双箭之下。
玄维刚英烈地斩杀叛贼上百人,他背上整整插了十几支箭,方才不支地死在血泊中压在敌人的尸体上。
从方传甲的口中,玄正揣测出这是关山红的阴谋。
关山红这个人一定不简单,他还在关内开设出处大烟馆,这在当时,只有那些有办法的人才敢干。
玄正从欲火中烧而不敢“越界出击”的情况下,便转而想到这些,他也就渐渐地睡着了。
这一夜算是平静地过去了,谁也没有侵犯谁,那安家姐妹在天快亮的时候,但起来忙碌了。
安梅对安兰低声笑笑,道:“爹没有看错人,我们未来的相公是个老实人。”
安兰吃地一笑,道:“真的很老实,不像我们那些赶马的汉子,见了母猪也想亲一亲。”
塞上马贩子们个个粗犷豪气,却也充满了野性,十天半月的赶着马群,一旦遇上女人,就像看见仙女似的不要命的丑表态,如果像安家姐妹这样标致的女人,那真的会令他们发疯
安大海身边就这么两个女儿,他绝不会叫她们再嫁给赶马的人,只一遇见玄正,他就认定玄正才真正是他的乘龙快婿,他宁愿叫两个女儿离开自己,虽然,他已经多年未曾同两个女儿住在一起了。
安大海就是看得开,他送做堆的把两个女儿推给玄正,自己便赶回塞北去干他的老本行“贩马”了。
安大海在塞北仍然有他的地盘与势力,当了几年的驿站头儿,被关入风火岛上,他算看穿了官场那股子恶习气,如果有人再叫他去入官场,他一定会骂这人十八代老祖先。
玄正果然又走了。
玄正把丁怡心托付安家姐妹照顾,倒是安家姐妹二人都有着恋恋不舍的味道。
她二人侍候着玄正下了山走出仙岩石谷口,那安梅对玄正道:“相公,你打算如何找那关山红?他真的十分厉害吗?”
玄正道:“不错,关山红是个厉害的人物,他手下也有几个杀手,都不比我稍逊。”
安兰不安地道:“相公就不能等方老爷子伤养好了再一齐找那姓关的?至少,我姐妹也可以帮你吧!”
玄正摇摇头,道:“这中间有个最大的原因,你们不知道。”
安梅忙问道:“是什么原因?能说给我们听吗?”
玄正道:“当初我以为这也许是我的误会,这中间一定有几分误会在着,我希望这是误会,只不过这误会的的成份已经不存在了。”
安兰道:“他害得你如此凄惨,还会是什么误会?”
玄正道:“起初我以为是误会,直到了我被送上风火岛许久之后,被我师祖救出来了,才得知我爹死在‘箭双飞’古映今之手,而我还等候着关山红出手救我,可知我有多失望了。”
他叹口气,又道:“现在,我认定关山红是西北人派在中原的奸细,他是有计划的在坑我们。”
安梅道:“如此说来,你更应该等老爷子伤养好了,再出击。”
玄正道:“我还抱着一点希望,那就是我的遭遇,关山红也许并不知情,全是他手下几个人假他之名坑我,因为当年我在关山红手下做事,他是那么地关怀我,疼爱我,就好像我是他的亲小弟一样。”
他叹息着,又道:“你们该知道,受人特别关怀的人,是很容易遭到别人忌妒的,如果是这样,关山红就应为我主持公道只不过这次风火岛,我醒了。”
安梅见玄正紧紧皱起双眉,便问道:“你一字还有解不开的谜吧?”
重重地点着头,玄正道:“不错,唯一叫人不解的,莫过于关山红在我每出次击的时候,关怀地叫我吃的东西,我每次吃了以后,便勇气百倍,一心只想为他杀人。”
冷冷一笑,安梅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玄正咬咬唇,道:“这就是我一定要找关山红的最重要关键,他非当面给我一个交待不可。”
安兰关切地道:“可是,相公没有把握能胜过姓关的人,你这么单人独往,岂不是送死?”
玄正道:“古人常说,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也,我就是抱必死之决心,去讨回一个义字公道。”
安梅道:“看你如此坚定,我姐妹也只有祈求上苍,保佑你的平安回来了。”
玄正拉住安梅的手,他双目炯炯地道:“安梅,安兰,能认识你们,真好,我谢谢你们。”
安兰打横伸手捂住玄正的嘴巴,笑道:“都同榻共眠了,还说这些俗气话,相公放心地去吧,这一切由我大姐安排,不会有事的。”
玄正没有听清楚安兰的话,他根本没有注意安兰,只把这儿的事由她姐姐照料
玄正拍马疾驰,一口气是数十里,他决心去快活坝了。
“快活坝”实际上就在河西走廊南端,那地方也是进关不远处,有条大河通往南面的黄河,从山边连接一道三里长堤变成坝,河水打横往南流,大山下一片好景象,比之关外黄沙遮天可就美景如画,也清爽多了。
关山红就是看上这地方不错,他才把快活坝山边建成个大庄院。
关山红是男人,但与女人一样爱花,所以快活坝四周栽满了各季盛开的花。
冬天里,各种花都秃了的时候,快活坝更是美,因为光是盛开的野梅花,快活坝就种了上千株。
快活坝的山头上也养了两只会说话的八哥鸟,这件事玄正就知道。
玄正还上山去看那两双八哥,只不过他一接近,那鸟儿就飞走了。
玄正也知道关山红养了鸟,而且很多。
关山红善于养鸟,有茶就有鸟,花鸟相亲嘛!
当然,关山红的武功也深不可测,然而,关山红却从未露一手他的武功。
关山红永远是个令人惧怕的人,他如果没有那种震慑人的力量,就不会驾驭那么凶悍的杀手。
当然他若没有几手绝艺,又怎敢开设起大烟馆来了。
对于玄正这件事,关山红初时并不放在心上,他以为玄正单纯,人值得他去注意,他只要摆摆手,玄正就会在他的示意之下被摆平。
然而,关山红自从玄正逃出风火岛,与他的师祖方传甲联手几乎把“血箭”周上天收拾掉以后,他才开始心中犯嘀咕。
他不应该把玄正再当成他身边的杀手,果真如此,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于是,坏的消息接连传来。
玄正重伤了“快刀”包不凡,这令关山红愤怒极了,因为他发觉玄正人小鬼大,竟然先找他的手下开刀。
关山红没想到玄正身边有个方传甲,方传甲的江湖经验是用血肉累积出来的,关山红当然不是对手。
然后,就是最近几天,更坏的消息传到了快活坝上,因为玄正刺杀了“小子”石玉。
关山红本来没有见丁怡心,丁怡心也未走进快活坝,便由“酒邪”水成金押着送给“小子”石玉了。
然而,石玉却因丁怡心而被玄正刺杀在白杨镇上。
石玉死的消息是由白杨镇送回快活坝,同时也是“酒邪”水成金把这消息送到关山红面前。
“酒邪”水成金几被自己的烈酒烧个半死。
他奔回快活坝的时候,背后的衣裳露着焦黑的大窟窿,他的狼狈,直把关山红气得一巴掌打得水成金吐血。
现在——
现在玄正骑马来了。
于是,快活坝的山头上有几双七彩大八哥叫起来:“来了,来了,骑马来了,骑马来了!”
鸟儿飞空中叫,比放哨的人还管用。
于是,快活坝上有人惊觉了。
骑在马上的玄正自己警觉到了,八哥的叫声他并不陌生,他觉得亲切,玄正对这里的一切都有好感,他也知道快活坝上的佣人们,他们男男女女均属雇来的人,他们也从不过问主人们的事情。
然而,玄正觉出这儿有些变了。
只不过,当他听得天空中八哥叫声,便也忍不住地朝空中一笑。
玄正的心中如今明白极了。
他知道关山红对他是不怀好意的,过去那些亲切与呵护,关怀与照顾,一下子因为罪恶的出现而变得可憎,尤其叫他服食那些白粉,几乎要了他的命。
玄正迫切需要知道关山红的阴谋为了什么。
关山红已经暗中坑死不少征西将才了。
最近的一次便是齐伟仁齐都统——姓齐的原是自己去刺杀的,不幸自己被抓,而齐都统却又死在周上天之手。
周上天对于这件事,他是既不承认,也未否认。
其实,只看那两支箭,又何必再问周上天。
玄正被送上风火岛,如果关山红要救他,太容易了,只可惜关山红根本就在利用玄正,当他任务失败,也几乎死在风火岛,而关山红的阴谋又是什么?
关山红有计划的暗中扯清军的后腿,但真正的目的乃是报仇。
关山红的阴谋如果挑明了,那会吓人一大跳。
玄正骑在马上眼观四方、耳听八方,蹄声得得中,他似乎发觉转弯处一条影子闪掠。
玄正冷笑连声,他的亮银枪已握在手上。
自从他闻得山上两又黑鸟叫声,便把银枪端在手上。
“嗡!”
是弓弦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山洞中吹乔的一股风声,却又带着一股子吓人的鬼啾
果然好强劲的一支利箭飞射过来。
强劲的利箭并非射向玄正“嗖”的一声射入马的右腿上,玄正举枪横打未中,那马痛得先是扬蹄,然后斜着马身往地上倒。
玄正一个拔身闪下马,他愤怒地看着那马举着右前腿在空中抖——痛苦是无法形容的,但马的动作正说明,那一箭扎入它的腿骨穿透到后面。
玄正发一声吼,道:“周上天,你浑蛋,为什么欺负一个畜生,你出来。”
“哈”那是粗哑的声音,当然,玄正一听就知道是“血箭”周上天的声音。
果然,周上天大步从一道斜坡上走了下来。
玄正脸都气灰了,他在暗暗咬牙。
玄正心中不只是恼恨周上天射伤了他的坐骑,更恨的是他当年把他那个师弟“箭双飞”古映今邀入中,改扮成叛兵,射死了老父玄维刚。
上次在塞上的天马集相逢,若非师祖方传甲被伤,玄正就不会放过周上天。
此刻,周上天又来了。
周上天的箭袋塞了十二支箭,每支利箭头一寸半,发出比星星还亮的极光。
平日里周上天就喜欢在磨石上磨箭,他的利箭也可以比做小利刀,他还用箭头刮着自己的胡碴子。
现在,他右手持弓,左手一支利箭仍然在刮着他面上的胡碴子,而且还发出“沙沙沙”响声不绝。
玄正大步迎上前去,他沉声道:“新仇旧恨,也该彼此清算一下了。”
周上天吃吃笑道:“玄老弟,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又是哈哈地眯着双眼,道:“什么新仇,哪来的旧恨?”
玄正叱道:“真人面前,少打哈哈。”
周上天还真会装糊涂,他把双眉一紧,道:“玄老弟,我是真的不懂,你请直说。”
玄正咬牙咯咯响,道:“那个古映今可是你的师弟吧?”
周上天一寒,因为古映今死了。
玄正道:“他射死了我爹,不会是假的吧!”
他紧接一句,又道:“他自己也承认了。”
周上天道:“他自己都承认了,我当然不会否认。”
玄正吼道:“是你指使他们的,是吗?”
周上天摇摇头,道:“我不承认,但也不否认。”
玄正道:“什么意思?”
周上天解释十分妙,他哈哈笑着道:“很明显,我若承认是我指使,请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赚了银子又没分给我一份,我若不承认,你一定不相信,所以我只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去琢磨吧!”
玄正怒吼一声如雷轰,道:“好狡猾!”
他戟指周上天,又道:“上次在天马集,你竟然下阴手从我背后发箭,你”周上天道:“可惜没有射中,算我学艺不精。”
他淡淡一笑,又道:“我不会再失手的。”
玄正也冷笑道:“怕是你已没有机会了,姓周的,有许多话,你一定不会直言相告,就让我们在手底下见真章,看一看各人的造化吧!”
周上天伸手一阻,道:“稍安勿躁,玄老弟,你有什么话,也许我会对你直言,休忘了当年我们都是一条线上为关爷办事的,旧情总还是令人怀念的呀!”
玄正冷冷道“少来。”
他端三节亮银枪,又道:“你们会念及旧情,天知道。”
周上天道:“玄老弟,你我当年共事,关爷待你不薄吧?”
“我不想提过去。”
“那么,我老周问你,我们彼此听关爷的话去办事,他叫我们做什么,有谁会打折扣?哪一个不是竭尽所能?而你却中途反叛关爷,这是你有违当初誓言,怪谁?”
玄正痛心疾首,吼道:“不错,我也曾为他去杀过人,可是他却暗中在整我,我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做?”
周上天面露得意地道:“我只知道听命行事。”
玄正道:“就好像关山红命你设计射杀我爹一样,你只管听命行事。”
周上天手一摊,道:“我是个忠于事的人呀!”
周上天的面上阴晴不定,那模样正表示他在内心中如何地打着坏主意。
玄正一直处于十分高度密的戒备中,他当然早就发觉周上天的脸上变化。
周上天忽然吃吃笑道:“玄老弟,你这次勇往直前地找来快活坝,你的目的是什么?”
玄正沉声道:“要关山红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交待,如此而已。”
周上天道:“江湖上什么叫合情?哪桩事情才合理?玄老弟,江湖就是浪淘天,无风也有三尺浪,若要事事合情又合理,趁早找个没人地方睡大觉去吧!”
玄正冷哼一声,道:“可恶,如果关山红也说出这些话,他便不够领袖人物资格,姓周的,我要见关山红。”
周上天道:“见了你就没命。”
玄正厉烈地道:“那是我的事。”
周上天怪声大笑,道:“玄正,你以为凭你手上那支亮银枪,就能吓唬住关爷?嘿”他好像笑得十分神秘,笑得也很得意,就好像十分坚定的样子,又道:“关爷的那只手杖,就够你忙活个头昏脑胀了。”
不错,关山红手中杖听说十分霸道,玄正可就不曾见过多厉害。
玄正也到过不少地方,只不过手杖嘛,再是厉害又怎样?
周上天见玄正不开口,立刻又道:“玄老弟,你杀了‘小子’石玉,是吗?”
玄正咬牙,道:“石玉该死!”
周上天又道:“你也重伤了‘快刀’包不凡?”
玄正道:“还有老酒鬼水成金。”
周上天道:“你把关爷手下大杀手伤的伤,弄死的弄死,你还不满意?”
玄正道:“我无意伤他们,我但求关山红出面有所解释。”
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又道:“他如果真正是造反的乱人,我也许有些同情他,因为谁不为自己的族人效命?各为其主,各用其谋,这是无可厚非之事,但关山红却不该在我身上用手段,当然,这要他出面说清楚的。”
周上天又是一声笑,道:“关爷出关了,他这个时候一定出关了,因为他在修习一种软体术,你是不会懂的,只因为你的突然到来,才使我千方百计的拿话与你耗时间,你小子还是上当了,哈”玄正这才明白,为什么周上天一直在自己面前罗嗦个没完没了。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原来关山红此刻在练一处软体神功。
什么样的神功,玄正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但他觉得周上天太可恶了!
就在周上天得意的笑声中,玄正发动了。
十一枪抖着一圈银芒,那么凶悍地罩向敌人,玄正还发出狂野的大叫:“杀!”周上天七个空心跟斗连着翻,他的身子就好像带着一股子劲风吹送般地闪往七丈外,便也射出他的第一支强劲有力的箭。
玄正横枪疾扑,周上天立刻掌握机会又是一箭射出来,劲风锐啸中,玄正的三节亮银枪立刻分二截,就在怒矢射到的刹那间,玄正平着枪管迎上去。
“嗖!”
箭矢竟然射入他的左手枪管中,可也令周上天猛吃一惊!
于是,玄正发狠了,他不再给周上天任何机会,腾空疾扑,银枪暴刺
就在周上天与七支箭从玄正耳边半寸之地带起一溜鲜血的时候,玄正的银枪也扎入周上天的右肩窝中。
那一枪真够力道,枪尖好像自背后发着血光。
玄正拔枪准备再刺,却发觉头上一道金光在闪掠
玄正失去了杀周上天的机会了。
周上天便在重伤之下,往斜刺里连翻带滚,一路掠出十丈外。
他的手捏不住肩窝的鲜血,痛昨他呲呀咧嘴猛吸大气。
来了。
玄正的三节亮银枪旋合在一起,因为他发觉正主儿来了,他已没有机会去追杀周上天了。
玄正心中紧张,不错,关山红来了。
玄正心中扑通通地跳动着,好像心中在敲大鼓,也好像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了。
这个恶人,多日来越发见得威猛了。
玄正不知道关山红练的是什么软功,不过那一定是对他的身子有帮助,姓关的闭关练功,他刚出关。
现在,关山红来了。
他面上一副怪异的表情,那模样就好像他见到了亲人一样。
他上上下下地看了玄正一眼,点着头。
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关山红,他不先开口。
他在等,他要看关山红对他如何交待。
他单枪匹马地找来就是要讨回公道。
半晌,关山红点头笑道:“嗯,除了稍黑一点,倒是蛮精神的。”
玄正仍然不开口。
他不是来让关山红对他评头论足的。
关山红手中的怪杖一举,便听见附近有响声传来。
他抚摸着自己的外罩,道:“阿正,我知道你必然会来找我,只不过你来得出乎意外的早。”
玄正道:“你早就准备对付我了,是吗?”
关山红吃吃一笑,道:“准备?为什么还需要准备?”
玄正道:“不是吗?”
关山红摇摇头,道:“我为什么要准备对付你?我也没有必要准备对付你,阿正,我仍然关心你。”
玄正火冒出来了。
他厉声道:“你是怎么的关心我?你把我陷害得还不够凄惨?我被送上风火岛上几乎死掉,你也并未去救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你平时给我吃的烟粉,原来在整我呀!”
关山红道:“风火岛上那个恶婆子,还有她那批该死的人,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玄正心中猛一惊:“可是你并未去”
他再也想不到,风火岛上的事情,关山红也会知道,难道风火岛与他也有仇恨?
如果风火岛上的东方大奶奶与关山红有仇恨,这件事也没什么,因为东方大奶奶的丈夫是,死于平乱中的。
关山红很大方地又道:“阿正,你很想知道些什么,是吗?”
玄正道:“不错,有许多事情我必须在你面前请教。”
关山红叹口气,道:“为我办事的人,是不许问为什么的,不过你现在已经退出了,你可以问,只不过若是没必要的话,我是不会回答的。”
玄正道:“你说你并不在意我来找你?”
关山红道:“我根本不放在心上,阿正,你杀不了我的,相反的,我可以随时取你的性命。”
玄正淡淡地道:“可是,阳关镇与白杨镇上,你的人马早在算计我了。”
关山红笑笑,道:“这是他们为了在我面前讨好,而瞒着我干下的,我并没有叫他们对付你,阿正,我如果要设计对付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活不成,而且我能用最小的代价取这人的头来。”
他看看走回“快活坝”的周上天,又道:“你以为周上天是我派他来的吗?告诉你绝不是,周上天是听了示警,又得知你杀了石玉,他才自动迎上你的。”
玄正淡淡地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找来了,而且也与你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你问什么呀?”
玄正道:“首先,你得说出为什么要每次出任务时候,送我服你的灵粉?”
关山红咧嘴一笑,道:“多此一问,你难道不知道?”
玄正道:“我为你去杀官家的人,而你却控制我的身心。”
关山红道:“所以我为你早准备了,可是你却失手被捉。”
玄正道:“你的灵粉必与大烟有关。”
关山红道:“那么,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玄正道:“这要由你自己说了。”
关山红一笑,道:“好兄弟,我全是为了你呀!”
玄正道:“鬼才相信,你只把灵粉送我吃,别人你不送,你为了什么?”
关山红面上一紧,道:“报仇!”
玄正心中一动,道:“什么仇?”
关山红目露凶芒,道:“你不必知道。”
玄正道:“那年周上天那个师弟射死我爹,难道也是报仇?”
关山红竟然毫不掩饰地道:“也可以这么说。”
玄正冷笑了,他嘿嘿然横着肩膀,道:“如此说来,你果然是奸诈的小人。”
关山红摇摇头,道:“你又错了,阿正,如果你心中不存在任何顾虑,那么,我还是会重用你的,你考虑。”
玄正冷笑了。
他还吃吃地笑,道:“我已经伤了你的人,甚至也杀死了石玉,你还会重用我?”
关山红也笑了。
他笑得不但亲切,也很自然。
笑着,他点着头,道:“人在江湖上,讲求的就是现实,今日合穿裤子,明日也许刀枪相拼,一堆金子与一堆银子,当然取金而不取银子,你就是要取的金子,石玉不过是银子,我不觉可惜。”
玄正不得不为这人的利嘴而折服,这种人在江湖上实在太可怕了。
他过去只觉得关山红很照顾他,很关爱他,却未曾发现关山红如此江湖。
人如果江湖,一定很可怕,只不过玄正直到今天才发觉关山红的可怕。
关山红可怕之处并不是他能控制几个杀手为他办事,更非他主持了几处大烟馆而与官场沾上什么交情,而是他内心深处藏着一项绝大的机密。
当然,机密是不会随便对人轻言的,即使玄正这时候想知道,怕也不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关山红只对玄正流露出另一种关爱,他好像还想把玄正收为已用似的,笑笑,道:“阿正,过去我对你如何?”
玄正不卑不亢地道:“形同大兄长,如果里面不掺杂你的阴谋,那便令我感激不尽了,只可惜”
关山红一笑,道:“有时候糊涂的人反而幸运,阿正,我不希望你想得太多了。”
玄正道:“可惜我已经知道我爹是死在你的安排之下,而且我更知道,风火岛上的事你也知道,也难怪你没有去风火岛救我出来,原来也不放过我,这一切的一切,叫我如何再为你效命?”
关山红一笑,他笑得很坦然,也出一副淡然,那模样根本不像他要出手杀人似的。
他的面部是那么的平实,任何人也无法抗拒他的双目摄魂似的眼神。
玄正心中一动,他冷冷地道:“你的作为那么很毒,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关山红吃吃地笑了。
他指着玄正,道:“你去猜吧,阿正,你是猜不到的,只不过当你如此坚决的拒绝我以后,你已不会再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玄正道:“你要杀我?”
关山红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已把机会大方地给了你,你拒绝了,便也拒绝了你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玄正道:“我如果再投靠你,你也不敢再用我了,我们空言何益?”
关山红道:“我敢用你,因为我有用人的方法,阿正,我可以告诉你,我用人的方法有两种,其一,是用情感,就像数年之前我对你一样,当然以感情用人是上策,其次,便是对不信任的人我有另一种方法”
玄正一笑,道:“我大概沦为第二种了。”
关山红点点头,道:“不错,如果你再为我所用,那便只有服用一种特制的烟。”
玄正想起烟馆,他更想起在风火岛上痛苦的日子,他心中一动,道:“你叫我抽大烟,还是再吃你的白粉,是吗?”
关山红道:“抽烟与白粉太慢了,你吃一种烟,那是我特别提炼的,没有这种烟,你比死还难受。”
玄正道:“我当然不会吃你这种特制的烟,因为我根本不打算为你再去干下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关山红浅浅一笑,道:“所以我才会明白地告诉你,阿正,我太了解你了,所以我明白地告诉你这些,我可以告诉你,石玉就受到我大烟的控制,如今你杀了他,我并不觉得可惜,杀你倒是有些可惜,所以我告诉你实情,你自己琢磨吧!”
他站在那里不动,眨动着虎目看蓝天。
他等着玄正的回答,也就是,玄正要死要活,全看玄正自己的了。
玄正心头冒火,他仍然不明白关山红的身份来历。
他的意念在动,他准备出手了。
关山红仍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把手上的怪杖抖得十分好看,也把另一手拍打着外罩
其实,关山红是在挑选杀人的时机了。
因为他发觉玄正也在找机会要动手了。
于是,怪杖竖起来了。
玄正的三节亮银枪便在这时候出手了。
一道极光直刺对面关山红,但玄正却刺了个空。
关山红不见了,他不知怎么的,早巳闪掠在五丈外。
只这种身法,就令玄正吃一惊!
玄正的银枪抖出一溜光焰似电,就听他狂吼如虎,道:“毒龙出云。”
那真是吓人心胆的一招,任何人都以为关山红很难脱出那几乎成片的无尽光华之中了。
忽然,关山红的手中怪杖洒出一片金光,那霞光万道也成幕,把他的人全部罩在金光之中,于是,好一阵金铁撞击之声传来,但见星火点点,如同打铁。
闪跃中,关山红嘿然道:“多日不见,你的武功精进不少,难怪你伤了他们,也敢找上我,阿正,我在想,是不是仍然放你一条生路。”
玄正闪退三丈,端枪,道:“我爹不能白死,姓关的,就让我们放手一搏,睹一赌彼此的造化吧!”
他再一次的挺枪逼去,关山红却淡淡地道:“你还差一截,你必会输。”
他忽地打出金杖,但中途金杖又回到他的手上。
玄正就未看清是怎么回事。
“哗!”金杖再回到关山红手中的时候,却变了,变成一个刀枪轮在关山红的手中旋动着。
玄正看定了怪刀轮,他舞动银枪密不透风,生生把空中旋杀的刀轮阻挡在外。
又是一次硬杀,只见关山红的刀轮猛然疾收,立刻又变成金杖,他不知如何卖弄身法,右手多了一件怪物,那个怪物东西对准了玄正,便发出“轰”的一声,烟硝云散
响声很大,玄正的胸前立焦,他
玄正真惨,胸前衣衫带血破了个大洞。
但他并未倒下去,他仍然挺枪欲刺。
关山红却急急地取出一个锦袋来,他好像在往那支管中安装着什么。
玄正已摇摇欲坠地往地上倒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从林中冲刺般的飞奔出一匹快马,那马来得突然,也来得及时。
只见,怒马飞行两丈高,半空中一条怒鞭疾打,直把正在往铁管中装东西的关山红逼得倒闪三丈外。
马鞭回抽中,正巧落在玄正的身边,马上伸出一条粉臂,那么巧妙般拖住玄正的身上腰带。
于是,玄正被挟在马上直往山林中驰去。
这只是刹那间的事,使关山红也吃惊不小。
他绝不相信会有人敢在他的快活坝造他的反。
玄正未动,但马上的人却抖起手中长鞭,鞭梢子在空中叭叭响,便也疾快地往林边奔去。
怒马已奔出二十多里外了,而关山红也不知在想什么,是的,关山红并未追杀,他只是想不通,马上的人是男还是女,他在紧要关头,仍然未看清来人的面孔。
那是个带着面罩的人,骑马的技术已无懈可击,江湖上他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人?
不过,关山红却露出他的武器,那正是洋人用的火铳子,清道光年间,洋人以船坚炮利敲开中国大门以后,大烟到了中土,连带着也有了这种火铳子,只不过火铳子只能打出一次就得重新装火药。
关山红就在装火药的时候,玄正被人救走了。
不过,关山红看得很清楚,玄正是活不成了,因为他那一火铳子火药正轰在玄正的胸前,衣破血流,如何还能?
玄正真的死了吗?
关山红不追杀的原因,就是以为玄正死定了。
一个必死的人,又何必一定再去追杀?
他把火铳子收起来,那么轻松地走回快活坝,因为他想起周上天“血箭”周上天受伤不轻。
玄正当然也伤得不轻。
他实在幸运,因为任何人在那么近的距离内挨上一火铳子火药,必然当场死掉,何况他又是中在胸前。
但玄正并未死,就在他被人揪上马背一阵奔驰中,他用力地抬起头来。
于是,玄正吃惊了,因为他发觉救自己的竟然是个女子——一个半掩面的女子。
“姑娘”
马上的姑娘未开口,拼命拍马疾走。
又是二十多里过去了,马上面的姑娘这才停住马。
她把马停在一片林子边上,小心的将玄正扶下马来。
玄正道:“谢谢你,姑娘,你救了我的命。”
姑娘用手拉下了面纱,倒真令玄正。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了?”
那姑娘。正是安兰姑娘。
安家姐妹都是在马群中长大的,她们的老爹安大海是西北马贩子头儿,两个姑娘自然马术高超。
安梅留在仙岩石,她一人侍候两个人,那就是方传甲与丁怡心二人,安兰便暗中跟踪而来了。
安兰发现玄正吃了亏,几乎倒在地上的时候,她什么也不管了,只是一心要救玄正。
安兰解开玄正的上衣,她吃惊得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玄正身上穿着他从“小子”石玉身上脱下来的银丝软甲。
玄正当初的目的,只是防备周上天,因为周上天的箭实在令人防不胜防,但他却因此而逃过一劫。
关山红绝对想不到玄正身上会穿着银丝软甲。
其实,关山红并不喜欢石玉,这件事石玉心里很明白,石玉就是怕有一天关山红会拿火铳子对付他,才暗中打造这件银丝软甲穿在身上,却不料救了玄正。
银丝本来是锃亮的,但却现出一片焦黑,那当然是被火药熏的。
软甲上也有血迹,却是玄正的皮肉伤流的血,但那也足以令玄正痛苦难耐了。
安兰高兴极了,因为她以为玄正不死必也会身受重伤,她在塞上长大,也曾闻得北方老毛子也有这种火铳子,武功再高的人,如果中了火铳子必死无疑,不料玄正却是受些皮肉之伤。
安兰把玄正的伤小心地清洗,仔细地包扎,温柔地服侍得玄正相当感动。
“相公,你感觉好些了吗?”
“兰姑娘,谢谢你你”不等玄正话说下去,安兰的嫩手已堵住玄正的口,她俏皮又撒娇地道:“不许说谢,也别叫我兰姑娘。”
玄正伸握住安兰一手,道:“有什么不对吗?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安兰抿嘴一笑,道:“当丈夫的有人把自己老婆叫姑娘的吗?”
玄正真不敢相信,安兰姑娘会这么大方,大方得有些叫人难以相信。
他只得一笑,道:“我们还未成亲,怎能算是夫妻?何况我还未报得大仇,未来前途还十分险阻坎坷。”
安兰道:“形式上的婚礼并不重要,自从我老爹把我姐妹交在你手中以后,我们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相公,这一辈子我们跟定你了。”
玄正两手一摊,道:“我拿什么养活你们?我自己正处在危难之中。”
安兰开朗地笑道:“不用你养我们,我们养你。”
玄正笑了。
他对安兰的天真感到好笑,就在他拉住安兰的嫩手时候,安兰却顺势倒在他的右肩下。
她像小鸟般地依偎着玄正,矮林中没有声音,如果有什么轻微的声音传出来,那一定是玄正与安兰二人的鼻息声。
玄正得到安兰的安慰与疗伤,心中充满了感激,但也充满了矛盾,因为在玄正的心中,仍然有着丁怡心的影子。
那种矛盾的心情,不只是丁怡心当年是他的未婚妻子,而且丁怡心的处境也令玄正大为同情。
他希望成千业不死,而且带着丁怡心远走高飞,玄正也许只会感到些许的失望。
然而,成千业伤得太重了,万一不幸,丁怡心立刻变得孤苦无依了。
当然,玄正也对天马集的尚可有着口头之约,只等他报完大仇,回来就与尚家姑娘成亲,而现在
现在,玄正低头看看满面春风的安兰,他再是冲动,便也只好搬用北极的冰块来冷冻他心头的欲火。
安兰把玄正扶在马上,她的骑术是一流的,她驾驭着健马不使玄正有颠簸之苦,这小妞子真会侍候。
玄正就觉得安兰很可爱,安大海是个粗人,塞上的马贩子都粗犷,但安大海却能调教出这么两个好女儿,应是出污泥而不染,令人佩服。
玄正想到安梅,仙岩石那面有安梅一人照顾两个受伤的人,他很放心了。
安兰虽然与玄正同骑一匹马,却使得她能把握时间表现妩媚,她那胸脯的颤抖,有意无意间碰蹭着玄正,她那飘逸的秀发,偶尔会掠过玄正的脸,便也散发出一般子淡淡的香气。
她还偶尔为玄正移动一下身子,因为玄正不能坐在她的后面,那会令玄正的左胸伤处碰撞。
玄正就坐在安兰的前面,偶尔,安兰还会低声向玄正问:“你觉舒服吗?”
玄正总是报以回头一笑。
前面一道土坡,坡前一个小庙,这儿的土地庙并不多见,也许这儿不是土地公庙
西北野狼多,西北也多二郎神庙,也许这座小庙就是二郎神庙。
但无论如何,天快黑了,今夜势必要在这儿借住一宿了,安兰就把马骑到小庙前停下来。
安兰把玄正扶持下马,她对小庙看了一下,道:“相公,今夜住在这儿了。”
玄正点头,道:“我如今是你的病人,一切由你安排吧!”
安兰很高兴,她解下马鞍往庙内走。
那是一间小庙,庙门已斑剥陈旧,庙里面只有正面一个神位,泥塑的二郎神双手端着丈八长矛,那模样看起来好威猛。
神像是威猛,只不过神桌下面躺的人可真凄惨。
玄正与安兰初时并未发觉神案下面还躺了个人。
他二人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快黑了——外面天快黑了,庙内当然更黑。
就在安兰重重地把马鞍放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声“咚”便也引得神案下的人惊醒过来。
“谁呀?”
安兰发觉那人睡在神案下面。
当然,玄正也看到了。
就在这时候,那人伸出头来看向玄正二人。
于是,双方各自惊呼起来。
“怎么会是你?”
“真是老天有眼,可叫我找到你了,玄公子。”
玄正一把拉起那人,此时安兰也认出来了。
那个人,唔,正是天马集尚家二管事。
尚家在天马集乃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但如今尚二管事一副落魄的模样,看上去他还带着伤。
尚二管事身边只有个小布包,里面一个大馒头,他连水袋也没有。
看上去实在凄惨,玄正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急急忙忙地问尚家二管事,道:“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来到这里荒野地方?”
尚二管事未开口先流泪,他还抽泣起来了,那样子就好像他很久才找到了亲人,一旦见面便再也忍不住肚中的委屈而流泪了。
安兰取过水袋,她的水袋中装的是羊奶,她把水袋送给安家二管事,安慰道:“二管事,我们在你们家的时候,老爷子很照顾,来,你先喝些羊奶安安神。”
尚二管事摇摇头,道:“二位,我什么也吃不下,老实说,这几天每天一口干粮三口水,眼泪流的可不少,只因为”
他又开始落泪。
玄正摇摇头,道:“二管事,你别哭,天马集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你仔细地说出来。”
安兰也劝道:“天大的事情你说出来,好歹我们也可以替你拿个主意。”
不料,安兰话甫落,尚二管事忽然抓牢玄正,叫道:“玄少爷,你要救救我们老爷小姐呀!”
玄正吃一惊!
他瞪大眼睛先看看安兰,他发觉安兰也惊慌得张大了嘴巴。
那尚二管事只一提起的老爷小姐,便又忍不住地落下泪来了。
玄正急了,他吼道:“二管事,你一定是专程找我的吧?”
尚二管事点着头,他也在试泪。
玄正又吼道:“你现在不是找到我了吗?”
尚二管事又点头,他好像有流不完的泪水,他那短短的胡子上也是泪水。
玄正心中明白,这是忠仆,只有忠仆才会这样对主子的遭遇而伤心。
他不好再吼了,他等着二管事拭去眼泪以后再问。
泪水仍然在流,但尚二管事突然一把抓紧玄正的双肩,他摇撼着,也大声地吼:“玄公子,你要救救我们老爷小姐呀!”
玄正早就预感天马集的尚家出事了!
他只觉尚二管事在这香案下面以后,便知道尚可一家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幸了。
他的身上带着伤,如果没有“小子”石玉的那件银丝软甲,玄正早就被关山红的火铳子一家伙轰死了。
他为自己感到幸运,现在又为尚可一家人担心。
“二管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哭了半天还未说出事情的真相,我也急呀!”
安兰叫尚二管事喝了几口羊奶,才低声地问:“二管事,你慢慢地说,别激动”
玄正也轻拍着尚二管事,道:“二管事,尚老爷子没拿我玄正当外人,他老把我当成自己人,他不论发生了什么什么事,一切由我一人担承,你放心说出来。”
尚二管事不流泪了。
就是玄正这几句话,方才令他转悲为喜地道:“玄公子,这一路找来,我就盼你能说出这几话,你果然没令我失望,我老爷一家也许有救了。”
他这才缓缓地坐下来,也拉着玄正坐在服身边,道:“玄公子,自从你们离开天马集以后,也不知是哪个多嘴嚼舌根的家伙,把你们住在天马集的消息传进了风火岛上,岛上早已派出几路探子在找你们,这消息送去以后没两天,风火岛上来了一批人,一个个比厉鬼还凶残。”
玄正吃惊地怔住了。
如果大奶奶率人找到天马集,尚家的一家人便惨了。
他急急地问:“然后呢?”
尚二管事道:“可惨呀,有个女人带着头,一路行进我们大院时,老爷子岂能挡得住,全家老小都被那批人拉在院子里,便姑娘也不可幸免的上了绳。”
尚可口头上答应把姑娘许给玄正,如今闻得尚二管事的话,他心中如刀割。
尚二管事又道:“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是来抓逃犯的,我家老爷闻得是风火岛的人,还以为官家的人会讲理,哪里会知道,他们根本不讲理,地方上有人知道风火岛,那儿是个古堡却是关人犯,如今住的一群恶汉,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官家的人。”
尚二管事的话令玄正也吃一惊!
记得自己被送往风火岛上的时候,不就是被官家送去的?岛上住的当然是官家人,只不过那地方十分偏僻,有人说原是一群蒙古强人,因为有功劳而被派住在风火岛上看守着监狱,到底真相如何?只怕谁也不知道。
江湖传言是不可靠的,当然玄正就以为是这样,但风火岛上的人个个十分狠毒是不会错的。
风火岛上的飞毛腿李七率人想抢尚家姑娘,就是一例,这件事还是玄正与方传甲二人出手救的。
他重重地问尚二管事,道:“那个女人我认识,她是怎么整人的?”
尚二管事咬着牙,道:“一上来,先是一顿鞭子抽打,打得我家老爷吐血,然后有个拿斧头的,对准我家姑娘的头就要砍。”’
玄正吃惊地道:“牛老八,我饶不了他”
尚二管事又道:“虽然没有砍掉我家小姐的头,可也把我们老夫人吓昏过去,我们老爷说,你们只是借住了几日,人早走了,可是那女人却不依,她带领人马几十人,全都住在我们宅子里,吃喝不算数,便一切家具古玩金银财宝全数要,他们住了三天半,然后把我家老爷一家人捆上风火岛,那个女人说得真可恶,她言道:‘跑了逃犯就押回你们一家人,他一共跑了三个人,另外一个老头也逃了,这几个监房就由你们一家人去填空了’。当天过午她就率领她的人马回风火岛去了。”
玄正闻言火大了。
他几乎一蹦三丈高地吼骂:“好个混账老妖婆,欺良压善地把一家好人捉去充数,玄正决心同你这老妖婆一拚,看我再找上风火岛。”
在一边的安兰低声劝,道:“相公,你千万别急躁,这件事我们得从长计议。”
玄正道:“没时间了。”
安兰道:“难道忘了你的伤?”
玄正愣住了。
他的伤还真不轻,这时候他需要的是静养,这时候如果他舞枪,一定会吃不消,便平时的三成功力也难以使将出来。
但他是个热血男子汉,咬牙切齿地道:“我如果不立刻把安老爷子一家救出来,便一口饭也难以下咽。”
尚二管事接道:“已经几天了,不知我家老爷小姐他们怎么样了。”
玄正一急,便立刻想到风火岛的生活。
风火岛就是地狱,每日不见天日,双足挂着十六斤重的火铁镣,正午一个粗面窝窝头,想喝口水也休想,人一旦进去,便只有等死。
尚家是富绅,尚家大娘岂能承受得了那种苦?
玄正就想立刻走,却被安兰拉住。
安兰劝道:“也不急在这一时,要去救人,我与姐姐一定助你,且等明日一早,我们先回去仙岩石再计较。”
玄正道:“上次我没答应你们姐妹去救人,这一回当然也用不到你二人,我去找我师祖。”
安兰一笑,道:“相公,你这就错了,这一回非要我姐妹帮忙不可了。”
玄正道:“你们有办法?”
安兰一笑道:“有,当然有。”
玄正拉住安兰的手,急问:“你说说看,你姐妹有什么方法?”
安兰一笑,道:“见了我姐姐自然会知道。”
安兰卖个关子,便也急得玄正直叹气。
安兰侍候着玄正斜躺在神案一旁,这时候那尚二管事方才发觉玄正也受了伤。
于是,尚二管事无奈了。
如果玄正也身负重伤,天下还有谁去救他的老主人一家?
玄正拍拍尚二管事,安慰地道:“宽心吧,三五日我就会没事的。”
安兰坐在玄正一边想着什么,她好像在沉思。
玄正闭起双目,他的心头却在不安的狂跳着,如果他没有受伤,他早就上马走了。
只有尚二管事,偶尔一声深长的悲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安兰忽然一拍手。
“啪!”玄正猛把双目睁开来:“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
此刻,便尚家二管事也挺直了身子。
安兰道:“我爹被困在风火岛上时候,我与姐姐每半年去探监一次,你知道我姐妹探监一次就得花上白银一百两,当然,我们也从门洞下看到了老爹的模样。”
玄正道:“你们也做了一个开镣的东西。”
安兰得意地点点头,也微微地笑了。
玄正心中在想,也许风火岛上必已更加的严密了,而岛上人,他们看来大部分都是中年以上的人,那位大奶奶的年纪就不轻,还有曹大娘灰发苍苍。
他心中在想着过去的一段历史。
当然,有些正是他心中痛恨的。
便在他的沉思中,安兰又突然拍手:“不错!”
玄正忙问:“什么不错?你到底想到什么?”
安兰道:“我们若要想去风火岛上救人,就必须以非常手段对付他们。”
玄正道:“怎么说,什么又是非常手段?”
安兰道:“风火岛上强盗用恶手段对付尚家,我们为什么不用更严厉的方法去整他们?”
玄正摇摇头,道:“你怎知风火岛上的人多么凶残,他们也十分严密。”
他的伤处有些痛,痛得令他一皱眉。
安兰立刻伸手去抚摸,道:“要不要再换换药?”
玄正道:“药就不必换了,可是我心里”
尚二管事:“玄公子,你歇着,只找到你们,我已心安一半了。”
玄正道:“你们哪里知道,风火岛上住的人,平日里看不到几个人,但如果有事,也不知那些人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就好像一个静止的蜂巢,一旦受了惊吓,所有的蜂一齐冒出来,令人难以防备。”
玄正的话,正说出他与方传甲那夜救人,忽然会冒出那么多恶汉,这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
那天夜里,如果风火岛上没有近百人,他们早就平安地逃掉了,当然,成千业也不就被大奶奶一斧头掷在背上拔不下来。
安兰又低头不语了。
她并未睡着,因为她在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她的老爹安大海。
一旦想到安大海,安兰心中还真思念,也不知老父如今怎么样了?
“他又去找那个胖女人了吗?”
安大海有个胖女人,这个女人虽然肥胖,但那一身细皮白肉,就好像刮了毛的肥猪一样白。
当然,这个女人也很会俏,大大的眼睛会勾人,巧巧的小嘴会唱歌,塞上情歌最好听,由她嘴里唱出来,比小黄鹂叫还好听。
安大海的伤是在尚家养好的。
安大海也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两个天天守住他的女儿送做堆的交给玄正。
现在,玄正与安兰、尚二管事,一齐回到了仙岩石。
方老爷子正坐在一张安乐椅子上晒太阳,他眯着眼睛在享受,因为他的后面安梅在替他捏背。
玄正三人远远地出现了,安兰已在远处叫:“姐姐,我们回来了。”
小屋里,丁怡心也走出来了,大家见玄正回来了,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尚二管事只一看方传甲,就好像见了救星似的扑跪在方传甲的面前。
方传甲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住了。
他本来说奇怪,为什么尚家二管事也来了。
方传甲对尚家二管事是有感情的,当方传甲在天马集疗伤的时候,尚二管一旁事细心的侍候,天天把天马集上的丁大夫找到尚家,当然,侍候吃喝更是不在话下。
方传甲愣然中发觉尚二管事在流泪,忙问道:“二管事,你一定有伤心事,说吧,老夫替你做主”
于是,尚二管事便把风火岛上的人,把尚家大小押回风火岛之事又说了一遍。
方传甲一瞪眼,老人家忽地一弹三尺高,就好像他坐在弹簧上一样,身子跳将起来。
安兰轻声道:“老爷子,别急坏了身子,玄相公也受了伤。”
方传甲已见玄正到了面前。
他是关心玄正的,如果玄正受伤,就算他再急,也得等玄正的伤养好。
方传甲一把拉住玄正,道:“孩子,你的伤”
于是,他伸手去摸玄正左胸破衣,便也发觉那地方一片焦黑,光景好像火烧过的一样。
方传甲也吃惊了。
“是什么伤?你同那姓关的照面了?”
玄正疲倦地坐下来,安梅早就去端来吃的放在三人面前。
玄正自叹口气,道:“师祖,我差一点就没命。”
方传甲大惊,他看看安兰,再看看尚二管事,面上的肌肉在抽动。
玄正又道:“我收拾了‘小子’石玉,也伤了‘酒邪’水成金,我去了快活坝,可是我尚未进去,那个姓关的便出来了。”
“是关山红?”
玄正点头,道:“不错,这人果然有恃无恐,他除了那双‘怪杖’与武功,他还有一支火铳子,我就是被他用火铳子轰的。”
方传甲吃惊地道:“什么火铳子,这么厉害?”
他仔细审视着玄正的左胸,又道:“这个歹毒的恶人,他想一下子就要你的命,这地方”
方传甲心头紧紧的,因为玄正受伤的地方焦黑一片,如果玄正不是有一件银丝甲罩在身上,玄正就完了。
为了安慰老人家,玄正却强打精神笑笑,道:“我死不了。”
他拉开了上衣,露出身上穿的银丝软甲,道:“我有这件银丝软甲护体,关山红的火铳子也没办法置我于死地,哼,他再也想不到,我在石玉身上得来这件宝物。”
安兰这时候笑对方传甲,道:“我暗中一直跟踪相公,见他快要跌倒,那个人唔他好像又在往火铳子里面装火药,我情急之下,拍马冲上前去,拉起相公就往回逃,天爷!当时真够险的了。”
玄正道:“当时‘血箭’周上天也伤了,姓周的不在场,否则,你是救不回我的。”
玄正就以为事情是幸运,不料安兰冷冷一笑,道:“姓周的箭是厉害,我的皮鞭也不弱,他想用箭对付我,除非我手中没皮鞭。”
玄正不敢否定安兰这句话,因为他亲见安兰挥鞭声的威力,她的马术之精,玄正自叹不如。
几个人对于天马集尚家都十份焦虑,玄正就担心尚家姑娘——那位二门不出的大闺女,她怎么能受得风火岛上的苦刑。
这时候,丁怡心才忧愁地问尚家二管事,道:“我丈夫只怕活不成了?”
尚二管事道:“丁姑娘,也算成公子幸运呀!”
于怡心道:“怎么说?”
尚二管事道:“成公子伤势稳住以后,你要去找仇人,第二天,丁大夫便把成公子接到他的住处,为的是就近医治方便些,可也逃过一劫。”
丁怡心闭目喘了一口气。
她也摇摇头,而玄正心中的滋味就难说了。
方传甲重重地道:“但愿他经过几次死里逃生之后,认真地祛除心中私心,好生对待丁姑娘。”
丁怡心忽然张开眼睛来,她直视着玄正,半晌,才幽幽地道:“我好苦!”
玄正道:“我们都苦。”
丁怡心道:“找姓关的事重要,但千业更需人照应”
玄正点头,道:“我早就叫你别来,姓关的魔头我自会去找。”
丁怡心道:“阿正哥,此生无缘,但求来生,我们欠你的太多了。”
玄正道:“如果有来生,我们会团聚的。”
丁怡心露齿苦笑了,他再对方传甲施礼,道:“方爷,我回天马集了,我要同千业回故乡了。”
方传甲黯然地挥挥手,大伙看着丁怡心而去,没有阻拦。
玄正在仙岩石疗伤,他心中可焦急得不得了,因为他虽然未与尚家姑娘订过亲,可也答应报仇之后回天马集当尚可的养老女婿,如今出了这种事,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这叫他如何不心急?
方传甲问玄正,道:“孩子,你去快活坝,也挨了那姓关的火铳子,可知道那姓关的来历?”
玄正叹口气,道:“关山红这魔头,他好像处处都神秘,他在各地还开大烟馆,叫人摸不透他是什么来路,当年我怎么没有注意这一点,真糊涂。”
方传甲道:“当年你的年纪小,谁对你好你便听谁的,这很正常,只不过,关山红这种人能驾驭那么厉害的杀手,他一定不简单。”
玄正道:“我仍然摸不透他的出身来历。”
方传甲道:“我们慢慢地打听,总会摸清楚的。”
玄正道:“有一件事情我已知道了。”
方传甲道:“什么事情,快说。”
玄正道:“风火岛上的事情关山红也知道。”
方传甲吃惊地道:“怎么会呢?风火岛上的人听说是一批有功蒙古人,可算是官家的人,难道与关山红有关?”
玄正道:“详细情形我就不知道了。”
这其间也许有着极大的阴谋存在,玄正当然不会知道,风火岛上的人其实也有来历的,此是后活。
风火岛只有死刑犯,官家把死囚送上风火岛,至于以后的事情,官府是绝不会过问的。
也许有人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在当时清军平反乱的期间,对于那些违法纪的人,处在荒凉的塞外,并未有监狱设置,风火岛上有古堡,便改建成临时监牢,于是就把东方大奶奶他们分配在风火岛掌管囚牢,这件事已有许多年了。
“风火岛”的真正名字也有叫“额尔北岛”自从有了囚犯以后,被人们称做“风火岛”也是水深火热的意思。
人被送上风火岛,就等于下了地狱。
如今尚家大小满门被送入风火岛,这件事玄正可急坏了,当然,方传甲老爷子比他更急。
又是三天过去了。
玄正与方传甲几经商量,但觉人手实在不够,如果想同上一回一样摸进风火岛上劫狱,成功的比率只有二成,如此低的希望,无异是自投罗网。
安梅却提醒玄正,道:“相公尽管放宽心,我以为尚家的老小一时间免不了吃些苦头,却是死不了。”
方传甲道:“风火岛上的日子,比死都不如。”
安梅道:“也许风火岛上的人以尚家的人为饵,想诱你们去上当,也说不定。”
方传甲重重地点头,道:“还是安梅心细,这真是一诱中的,我们可得好生商量了。”
安梅道:“不如我们先回到天马集去,也许在那里能探听些什么。”
方传甲同意安梅的话,老爷子这几天被安梅侍候得舒服极了,如今安梅怎么说,他便立刻同意。
玄正的伤也好了,方传甲也精神奕奕,一行人离开仙岩石的时候,方传甲就撂下狠话,这次出山,一定要找那个关山红比个高低。
尚二管事绝不相信什么火铳子。
他只相信武功,姓关的再是狠,他仍然是个人。
是的,关山红只不过是个恶人,而这个恶人的心底太深了。
这世上的人如果有心机,这种人就不简单,江湖上有许多心机深沉的人,令人胆颤!
关山红就是这种人,如果把关山红当成平常人,那是很危险的事。
方传甲不把关山红放在眼里,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只不过,方传甲也很有自信心。
天马集很静,已经半个月未再有骡马在此赶集了。
塞北的贩马也叫赶集,每个月有五次,只不过自从天马集尚家出事以后,已经半个月这儿是冷清的。
现在,玄正与方传甲一行缓缓地来了。
尚家二管事只一进入天马集,便立刻往家门跑。
他站在大门边未进去,大门是关着的,里面很乱,自从风火岛上的人来过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玄正与方传甲刚下得马来,天马集的三个铁匠便跑过来了。
玄正对三人点点头。
有个大胡子铁匠指着尚家大门内,叹口气,道:“真惨呐,那根本就是强盗。”
玄正面色很难看,他冷冷道:“各位放心,我玄正不是回来了吗?”
果然,丁大夫也来了,丁大夫指着南方道:“丁小姐与成千业早走一天了。”他好像自言自语的又道:“只有你们两个,行吗?”
方传甲也知道很难,但他又能表示什么?
他与玄正听了丁大夫的话,只点点头于是
他们大步走进尚家大院,只见到处散乱着破的碎的家具,后院还有一处被火烧的屋子,尚家的存粮与马匹也被掠一空,没有一间房子的门是关上的。
方传甲忿怒地咒骂:“畜牲,这哪是官家干的事。”
玄正咬呀切齿跺脚,道:“我饶不了那个老女人,她简直是强盗。”
便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如雷轰动。
这声音听起来远在五里外,但玄正已贴耳地下,他很仔细地听着。
他听惊地道:“是西北方。”
方传甲灰发抖动,他举首大门外。
他的嘴巴在嚅动着,灰苍苍的胡子便也翘起来了。
“难道我们刚到天马集,风火岛上的人就得到消息追上来了?”
玄正咬牙,道:“叫他们来吧,不也正是我们下手的最佳机会?”
他拔出腰间插的三节亮银枪,忿忿然又道:“我们出手要狠,不容他们有喘息机会。”
安梅已抖甩着手中皮鞭,道:“请丁大夫躲一躲,我姐妹可不是孬种,动手打仗还难不倒我们。”
安兰的皮鞭虚空抽得叭叭响,笑对玄正,道:“我的马上功夫你是见过的,怎么样,还能对付吧?”
玄正是见过安兰的马上功夫,那直是无懈可击,便他自己也自叹弗如。
他重重地点着头,道:“不错,你的马上功夫一等一的高明,只不过来的是一群凶残的大男人,你如果被他们揪下马,可就惨了。”
安兰一笑,道:“我怎么会叫他们得手?我拍马疾驰,挥鞭狂抽,我不容他们近身,他们拿我没办法。”
但在这时候,雷声似的马蹄声,已卷住天马集来,遥望过去,只见尘土飞场,滚沙走石,宛如灰云中飘来一片怒马飞腾。
安梅的眼力真好,她已拍手笑起来了。
安兰也欢叫起来。
这姐妹二人立刻拍马迎上前去。
安兰边驰边叫:“爹,爹!”
安梅更是大笑,道:“我可爱的老爹,几天不见,你又领着你的兄弟贩马来了。”
是的,这批人马不是来自风火岛。
风火岛上根本没马,除了在尚家抢走的马匹以外,风火岛上是用不着马匹的。
安大海来了。
马贩子安大海自离开天马集,也离开他的两个女儿以后,便真的又去找他的胖大妹子了。
还真“守节”那胖女人竟然还为安大海守着那骡马栈房,安大海的突然出现,便立刻引得那胖女人三天合不拢肥大嘴巴,当然,栈房也归由安大海管了。
安大海带着六七十匹马往天马集,为的是想叫天马集的人知道他安大海仍然是个有办法的人。
只不过他的人手少了些,算一算连他自己也不过二十七八个人。
安大海一马冲进天马集,只一下马,便立刻拉住两个宝贝女儿大笑。
安家姐妹也笑,好像这一笑,什么样思念也没有了。
安大海拉着两个女儿走向玄正,他仍然那么粗狂与开朗。
安大海重重地拍着玄正的肩头,道:“我亲爱的女婿,你们什么时候才叫我抱外孙?”
玄正苦笑,这叫他怎么回答?
安梅抿嘴笑道:“还未结婚怎么有孩子?”
安兰也笑道:“爹,我们不急,你急什么?”
安大海不以为然地道:“结婚?男女生活一起,不就是结过婚了?你看看你们的胖姨,谁敢说她不是我安大海的老婆。”
安梅道:“那是你,我们可要拜花堂,要不然”
安大海一拍头,道:“真麻烦,好吧,今天给你们拜花堂。”
安梅摇头,道:“就要去拼命了,还有时候拜花堂,爹,这儿出事了呀!”
安大海见一边的方传甲在叹气,玄正又是急得冒汗珠子,他也立刻觉得不对劲。
他低声问玄正,道:“出了什么事?”
玄正指着尚家大宅子,道:“是尚家出事了。”
安大海抖着粗胡碴子,道:“尚老哥是个大好人,谁会欺侮他?”
玄正道:“就为了我们几个人逃出风火岛,风火岛上的人马探出我们曾住在这里,他们来了几十人,便也抄了尚老爷的家,尚家一家人全被关入风火岛上。”
安大海闻言跳起脚来骂:“他娘的老臭屁,打不着老虎打小猫,官家干起强盗了,今天安大爷赶回来了,揭她的皮,这就去给他们那群王八蛋改改姓,收拾他们回去。”
他领来人马二十七,一个个都是马上能手,这些人长年在塞外奔驰,什么样的场面都经历过。
要知道,西北马贩子中间也有不少干过马贼,水里火里一样不俱,自从安大海逃出风火岛以后,风闻而赶去迎接的人还真不少,如今跟在安大海身边的二十七个大汉,也可以称得上是安大海的好哥们,当然也是死士,如果安大海领着他们去拼命,可也真的合了他们的胃口。
安大海想起风火岛,他就一肚皮的怒火,他在风火岛上被囚的时候,如果不是两个女儿动脑筋,他怕是早就发疯了,那真比地狱还地狱——没水喝,但黄河的水声却又传进耳朵里,每天一个干不拉叽的窝窝头,像吃石头似的,半天才能咽下一口。
安大海对他的人马高声吼:“兄弟们,咱们不贩马匹了,咱们去风火岛上救人,他妈的,谁不去谁是孬种,怕死的早些滚!”
他这几句话,使方传甲也觉得刺耳。
玄正当然更是不以为然。
但安梅与安兰在偷笑。
别看安大海这么一声吼,还真管用,骑在马上的二十七个大汉,全都仰天哈哈狂笑起来
别看他们是马贩子,每个人腰里都插着一把刀,皮鞭更是不会少,一个个抽得叭叭响,就好像放花炮。
别以为他们乱抽鞭,这也是他们这一行的行规。
如果他们同意头儿的作为,支持头儿的一切,便以抽打皮鞭做为回答。
如今二十七条皮鞭虚空抽,叭叭响中,安大海可乐了,他仰天大笑也抽鞭,他还大声道:“真是我安大海好哥们,咱们干了。”
“干了。”
这声音在鞭声中传出来,可也真的感动人。
玄正看着这情形,对方传甲道:“师祖,我们能带这些血性汉子去玩命吗?”
玄正以为,攻打风火岛,不但要有勇气,重要的是要有武功,这些人如果武功不懂,单会抽鞭子是没有用的。
他不能叫这些人白白去送死。
方传甲道:“且问一问安大海。”
他走到安大海面前,低声道:“安兄,你的这些人肯为你卖命,真令人感动,只不过”
安大海拍着胸脯,道:“方老哥,你放心,我的人都是好样的。”
方传甲道:“我知道他们够义气,只是上阵打仗,那得要武功才行,你的人”
安大海大笑,道:“方老哥,我的武功怎么样?”
那夜安大海力战马老七,他也逼得几个大汉不能近身,他是受了伤,可也砸伤砸伤不少敌人。
安传甲点点头,道:“你的武功没话说。”
安大海指着马上二十七条大汉,道:“他们之中就有几个人的武功同我的差不多,方老哥,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咱们这是去拼命,风火岛上能有几个人抗得了的?”
方传甲看看马上大汉们,他点点头,道:“安老兄,你叫他们下马吧,吃饱喝足了尽量睡大觉,攻打风火岛,我们还得仔细商量。”
安大海道:“别商量了,干吧。”
方传甲道:“总得先找船吧?攻打的时间也要选一选,明着去送死不成?”
安大海眨动大眼睛,道:“也好,我的人马等你的命令了,可是我的女儿”
安梅立刻道:“爹,我们也去。”
安大海道:“不可以,我不放心。”
安兰道:“我们也不放心。”
安大海道:“你们不放心谁?”
安兰指着玄正,道:“我们不放心相公呀!”
安大海叹口气,道:“完了,还以为你二人不放心你们老爹呢,还没拜堂就心向外人,唉!”
安梅立刻笑道:“当然更不放心老爹了。”
安大海哈哈大笑了。
安大海带来二十七个马贩子,这些人都听安大海指使,就在尚二管事的带领下,立刻把尚家宅加以整理,金银珠宝抢光了没关系,尚可还有的是不动产,后院的粮食几十担,尚二管事又在天马集是有面子的管事,只一声招呼下,一应使用的东西全有了。
那安大海与玄正面对面坐下来。
他呵呵笑着抚摸着胡碴子,道:“我可亲的养老女婿,我怎么看你,就觉着你对了眼,我是越瞧你越好看,你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同我两个女儿进洞房?”
玄正叹口气。
他还直摇头,因为他实在不便扫安大海的兴。
安大海一掌拍在大腿上,道:“别叹气呀,别人想也想不到的好事情,你却直叹气,为什么?”
玄正道:“安老伯”
“怎么叫我老伯,不像话,改口,改口。”
玄正无可奈何地又摇头,道:“还未成亲”
安大海瞪眼翘嘴,道:“我的心中你已经是我安大海的女婿了,换个称呼叫我。”
玄正颐左右而言他地道:“我这次真苦,差点”
安大海沉声,道:“别打岔,你还未曾叫我一声好听的,快叫。”
玄正想到刚来尚可家中时候,他在困难中受到尚家细心照顾,也在无家可归之下,答应报了仇以后回天马集与尚家姑娘成亲,那时候的心中很单纯,因为丁怡心已是成千业的人了,自己只图有个容身之地,退出官场也退出江湖,做一个平凡之人,然而
然而事实却瞬间变化,令人难以适应。
玄正已经苦恼如何来面对尚家了,如今又面临安大海的盼望。
安家姐妹实在讨人喜欢,方传甲的心早心偏向她姐妹二人了。
“岳父大人。”
玄正无可奈何地,也是“含羞答答”地低声叫了安大海一声“岳父大人”
“哎!”
这一声回应像马叫,安大海的声音吓人一跳,还以为他老兄怎么样了。
只见,安大海大笑着站起来,他走到院子里面大声叫:“我的女婿叫我了,你们听见没有?”
谁也没听见,只因为玄正叫得声音低极了。
可是一群贩马好嘻笑,立刻起哄起好来了。
便在这时候,方传甲走来了。
方传甲对玄正道:“孩子,姻缘前生定,你早就应该叫一声岳父大人了。”
玄正苦笑了。
安梅与安兰双双走近玄正,二人的面上一片娇艳欲滴还带红。
这光景看得安大海捧腹大笑起来了。
高兴啊!
安大海虽然是个马贩子,但他却很有领导才能,一个有领导才华的人,永远是不甘寂寞的。
安大海就是为了发展自己才华,他当年才投入官场上当一名驿官。
然而,安大海的作风却不是做官的材料,官场上的那一套与他贩马的一套全然不对路数,于是他老兄误了军机坐了牢,差一点死在风火岛上。
安大海大彻大悟了,他仍然干他的老本行,只不过现在他却又有表现才华的机会了。
大厅上的圆桌共三张,上面摆满了各样的佳肴,这是叫大伙饱餐一顿,因为,安大海的人马就要出征了。
他们在安大海的设计下,决定偷袭风火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