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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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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大奶奶忙答应着,李燕语站起来,曲膝谢了,也不再回去坐下,垂手立着,看着邹夫人低声请求道:

    “母亲,从听到林姨娘落了孩子这事,我心里就难过的无法安宁,我想到寺里住一阵子,为母亲和周家祈福。”

    邹夫人满脸愕然的看着李燕语,郑大奶奶也呆怔住了,李燕语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邹夫人,仿佛已经横了一条心,直直的说道:

    “母亲,今天媳妇比往常走的早,正正碰巧没在院子里,若照着平常的时辰••••••姨娘在媳妇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媳妇再怎么说,都是难辞其咎,可这样的巧事,哪能次次都让媳妇赶上?媳妇人品粗陋,自知不堪驱使,但求个平安终老,不至横死罢了,求母亲恩准,让媳妇青灯古佛,为母亲、为周家祈福,就是媳妇的大福份了。”

    李燕语说完,连连磕着头,邹夫人脸上浮起层浓浓的难堪,抬手指着李燕语,一时却说不出话来,越橘打量着邹夫人的神情,急忙上前两步,扶着李燕语站起来,小心的瞄着邹夫人的脸色,又垂手退了下去。

    郑大奶奶惊愕的看着李燕语,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柔弱胆怯的二奶奶,竟也有这么刚强的一面,邹夫人阴着脸,紧紧抿着嘴,沉默了半晌,转头看着郑大奶奶,声音平缓里带着丝冷淡:

    “也好,她愿意去,就让她去!只是去寺里住着可不合规矩,咱们在抱朴庵边上的那个别院,你打发人去收拾了,让二奶奶住到那里去静一静心去。”

    邹夫人说着,转头看着李燕语,下意识的高抬着下巴,淡淡的说道:

    “那个院子,原是老太爷晚年清修的地方,也不算委屈了你。”

    李燕语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忙垂目曲膝道了谢,又半转过身,给郑大奶奶曲了曲膝,郑大奶奶怜悯中带着无奈,看着李燕语,一时也无话可说,这么大好的机会,让她这一求,全给求没了!

    李燕语告退出来,垂着头,带着小翎和小羽回到静心院,进了屋,长长的松了口气,把自己舒舒服服的摊在炕上,自顾自的笑着好一会儿,才坐起来,招手叫过小翎和小羽,示意两人坐到炕上,笑眯眯的说道:

    “好了,咱们过几天就能搬到城外别院住着去了,这回可算是能清静了,听说别院在抱朴庵边上,往后你们两个想要烧个香啊、拜个佛啊,可就方便的很了。”

    “这是二奶奶自己求的?”

    “嗯!”

    李燕语带着几分自得点着头,小翎叹了口气,

    “二奶奶,你真想好了?可别赌气!这一去,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我知道,我没打算回来。”

    李燕语神情淡然的说道,小羽拉了拉小翎,低声说道:

    “二奶奶自小就这脾气,你跟了二奶奶这些年,又不是不知道,我倒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看看李家那些姑娘,除了九小姐,哪有个好的?这周家上上下下,又没个真心待二奶奶的人,二奶奶这是自己心宽,这么想,这么过,我倒看着比什么都强,舒心多了,咱们侍候二奶奶,凡事就得跟二奶奶一个心思才是!”

    李燕语惊讶的看着小羽,小羽这个没嘴的葫芦,难得一口气说这许多话,更难得说得这样贴心明白!小翎脸色红涨着辩解道:

    “我怎么不跟二奶奶一个心思了?我也是为了二奶奶好。”

    “好了,吵什么?咱们三个一处这么些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争这个有什么意思,咱们要忙的事多着呢。”

    小翎忙住了口,李燕语转头看着小羽吩咐道:

    “去把大刘叔送进来的那本帐册子寻过来,我要细看看,往后咱们说不定就得支着这铺子贴补用度了。”

    小羽答应着,转身进去取帐册子了,李燕语转头看着小翎吩咐道:

    “晚上你一个个问问春杏她们几个,若不愿意跟过去,我跟替她们跟大奶奶去说就是。”

    小翎点头答应着,又叹了口气,站起来出去了。

    李燕语往后倒在炕上,贴着热热的炕,舒服的叹了口气,慢慢的盘算起往后的日子来。

    静心院安安静静的收拾着东西、安排着人手,春杏和小桃不愿意跟过去,文杏却是自己找了李燕语,跪着说愿意侍候二奶奶一辈子,小芳进静心院前,就没个地方肯要她,她爹娘好不容易给她打点了静心院这个不挑人的地方,断不肯让她丢了这份差使,自然是李燕语走到哪里,小芳就跟到哪里,就算没有月钱,好歹也有个吃饭穿衣的地方。

    小叶自己倒愿意跟过去,却被她娘奔过来,拎着耳朵领了回去。五个丫头,肯跟去的只有文杏和小芳两个,几个粗使婆子也各自托了人,到别的地方当差去了。

    李燕语也不在意,也不找大奶奶再补人来,别院本来就有几个看守打扫的婆子,自己还有这四个丫头,已经足够了。

    和静心院的寂静无声相比,林姨娘院子里这几天里生出的事,件件都是大事,先是周守信被父亲罚跪了半天祠堂,还动了家法,严令他恪守规矩,不得整宿宿于姨娘房中等等。

    接着周守信竟然撞见捧砚偷林姨娘的头面首饰,立时让人拿了交给了郑大奶奶,郑大奶奶连问也没问一句,就让人打了捧砚十几棍子,找了个人伢子立时卖了出去。

    接着邹夫人说二爷身边没个妥当人侍候,将身边的大丫头越橘开了脸,直接抬了姨娘给了周守信,和林姨娘一个院子住着,林姨娘已经占了正屋,越橘姨娘就住进了东厢,一应配置用度,两人色色都是一样的。

    周守信一句话没敢说,当晚就纳了越橘,林姨娘屋里的灯直亮了一夜。

    林姨娘小产后流血不止,直流了两三天,还没止住,周守信急的一天几趟的过去探视,一个劲的骂马大夫是个没用的骗子,想拿了父亲的帖子去请位太医过来看看,却不敢去和母亲说,只好求了郑大奶奶,郑大奶奶满脸的为难,勉强答应替他求求母亲,却再也没了下文。

    好在林姨娘渐渐止了流血,却又添了夜惊不寐的毛病,哀哀的哭求着周守信陪着她,没有周守信在身边,她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可周守信这会儿哪里敢再逆了父亲母亲和哥哥的严令,只白天一趟趟过来探望,陪着说话,夜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宿在林姨娘房里。

    林姨娘重病,郑大奶奶却吩咐了管事婆子,将院子里的小厨房撤了,这小厨房本就是因为林姨娘怀了孩子才设的,如今孩子没了,自然就得撤了去,周府可没有给姨娘院子设小厨房的理儿,再说,如今一个院子里挤着两位姨娘,哪还有地方再设小厨房的?!自然是撤了的好。

    满府的下人,都是眼明势力的聪明人,往常林姨娘但凡一声喷嚏,夫人、大奶奶一天都得过来看上好几趟,三两帖药不见好转,就得换大夫请太医,尽着折腾,如今病成这样,可一趟也没见夫人、大奶奶来过,来来往往,也就是马大夫一个大夫看着,如今天天早上熬了莲子茶给夫人送过去的,换成越橘姨娘了,大奶奶跟越橘姨娘说起话来,更是满面春风,爷对越橘姨娘,那叫一个和颜悦色••••••

    心怠事就怠,林姨娘这边,渐渐有了诸多不便,每天的燕窝粥没了,‘厨房说没有姨娘喝燕窝粥的例,又不是二奶奶’,每天的饭菜也不合口味了,‘厨房说了,这是大厨房,都照着各人的口味做,多少钱够吃的?就是二奶奶,也从没挑过口味’,连茶叶,领的也是隔年的陈茶,‘连二奶奶也是领的这茶,二奶奶都没说过半句!’••••••

    林姨娘恼怒的泣不成声,遣了个婆子去和郑大奶奶说,郑大奶奶特特过来了一趟,和林姨娘说了一通家里的艰难: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二爷爱个文房四宝,一个月光花在这上头的银子就不少,大爷前几天还发狠,说不准二爷再买那些个澄泥砚、澄心纸的,什么样的纸不好用,非得用好几两银子一张的澄心纸?还是我劝住了,二爷也就这么点子爱好,难不成还要委屈了他?也不过就是咱们紧一紧,先紧着他们爷们用度罢了,前儿我嫂子带着小侄子过来说话,那么小的孩子,想点新鲜点心吃,我都没敢白叫厨房送,现拿了五百个钱,让人去置办的,说起来,咱们这嫁妆,也就是贴补贴补这些,不至于委屈了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家里如今是出得多进得少,也只能这么省俭着,姨娘若想什么吃的用的,就拿了银子让人另外置办就是,别委屈了自己。”

    郑大奶奶站着夹七夹八的说了一通,就带着众丫头婆子昂然回去了,林姨娘堵了这口气,又没法子出来,只好拉着周守信,哀哀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