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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宁一步跨入屋中,表情平静,萧衍看着,便有些难过,她对亲眷们惯来宽容。可是终究要走到这一步。
“妹妹,在这里待的可舒适?”她给浅碧使了一个眼色,浅碧连忙上前将谢长蕴扶了起来。
“谢长宁,你装什么蒜!都是你,都是你逼我到这一步的。”谢长蕴向前迈了一步,双目愤恨,她不明白,为何偏偏谢长宁就是事事如意,她却什么也得不到。
“我逼你?”谢长宁默默握紧了拳头,“是我逼你楚楚可怜去博取别人同情?是我逼你对江阳王世子投怀送抱?是我逼你与三皇子狼狈为奸构害自己家族?”她一声声逼问,谢长蕴一步步后退。
“是你……都是你!”谢长蕴双目通红,“如果不是你是嫡长女,你饱读诗书,你聪慧稳重,在外人眼里,谢家女只有一个你!我也不会想尽办法去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我只是想过得更好些!”
谢长宁沉默了,她知道谢长蕴虽然心思不简单,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但是她没有想到,会被如此怨恨,她原本想着,教导的稍微好点,就可以为她谋个好亲事,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这真的怨她怨谢家么?不,是谢长蕴自己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地位。
“你本就只是庶女,只需要相夫教子就好,你当我活得就轻松么?长蕴,原本你心系戚洵,我寻思着等你乖巧些了,便与江阳王府议亲,世子侧妃总是可以的,偏偏你……”
“谢长宁!你少虚伪了!表哥一心都是你,我就算嫁到江阳王府,也只不过是你的替身!”谢长蕴又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谢长宁,依旧是咬牙切齿。
“谢长宁,你高高在上,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母女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谢长宁后退了一步,收起了不可置信,冷然道:“我不知道?谢长蕴,如果不是在谢家,你只会比现在还惨。”
“如今栽到了你手里,我无话可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娘的确是泼辣了一点,蛮不讲理,斤斤计较,重财重利,可是她从没起过坏心眼,我只求你能留下她一命。”谢长蕴凄然道,她无法想像,自己若是不在了,娘该怎么办。
“不可能。”谢长宁不假思索道,原本她就是太放纵谢长蕴,才有了今日,李姨娘如今没有什么心思,以后却不一定,若是今后为了给谢长蕴报仇,与外人勾结在一起谋害谢家,那便得不偿失了。
“谢长宁!你好恶毒!”谢长蕴瞪着谢长宁,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怒极。
“你没有理由让我不恶毒。”
谢长宁话音刚落,谢长蕴忽然冲到了桌子边,举起一个茶壶磕在桌脚,捏着碎片就冲着谢长宁冲了过来。
“贱人!我和你拼了!”
事发太过突然,谢长宁完全没有料到原本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会突然起意行凶,呼吸停滞了一瞬,她还没反应过来,旁侧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大力握住了谢长蕴的手腕,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她松了一口气,差点忘记了,萧衍还在旁边。
将谢长蕴手中的碎片抢了下来,凌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讨好般地递到了萧衍的面前。萧衍却使了一个眼色,凌云了然,又双手捧着那小小一个纸包送到了谢长宁面前。
谢长宁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她颤抖着手,将纸包拿了起来,蓦然打开,最普通不过的白色粉末。将白色粉末聚在一起,凌云已经配合地捏开了谢长蕴的嘴巴。
谢长蕴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想要摇头,却被固定地动弹不得。
谢长宁手有些抖,缓缓地凑到了谢长蕴的嘴边。忽然眼一闭,心一狠,将粉末尽数倒入谢长蕴嘴中,而后向后退了一步,手无力垂下。浅碧连忙将一杯水灌进了谢长蕴嘴里,看着她将水咽了下去。
谢长宁恍然醒悟了过来,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谢长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萧衍示意浅碧和凌云留下,自己跟了出去,不由担心,他刚刚让她亲自动手,是不是狠心了些。
“宁儿。”萧衍跟着谢长宁到了一处水榭,她就站在亭子的最外围,看着一池湖水发呆,背影落寞。萧衍看在眼里更是心疼。
谢长宁怔怔回头,双目已经闪起了泪光:“我……我杀了她……”
萧衍抿唇,握住了她的手,她其实很容易心软,这一双手上从未沾过人命,更何况是自己亲人的。可是,如果不学习着心狠一点,迟早都要为这性子所累。
“宁儿,乖,你身边一直有我。”萧衍叹了一口气。
谢长宁咬了咬唇,一头扎进萧衍的怀里,身形颤抖,萧衍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到了极致。
许久,谢长宁才平复下来,缓缓抬头,有些迟疑:“她……应该不会很痛苦吧。”想起前世那一杯毒酒,五脏六腑都是剧痛,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不会痛,慢慢的,就会没了声息。”萧衍将她的头按回怀里,她那样的目光,真是让人难受。
“那就好,那就好……”谢长宁甚至想,晚上做梦,谢长蕴会不会过来索命。下意识拽紧了萧衍的衣服,惴惴不安。萧衍将呼吸都放轻,就怕惊扰了她。
天牢,昏暗一团。司马言端坐其中,满面正派,倒半点不像犯了滔天大罪的人。一有今日,他早已料算在心,区区牢狱之灾,比起最后那伸头一下,倒也算不得什么了,只是,他还有心事未了,不肯就这样伏诛。
一名狱卒窸窸窣窣地走了过来,凑在牢门前,压低声音道:“司马大人,三皇子交代,让您放心,定尽力保你。”
保?司马言掩下嘲讽,从把司马家退出来的那时起,三皇子就没有想过要保司马家,世家大族,是三皇子心中的一根刺,更何况他如今所犯之罪已不是贪墨这般简单,那账本顺藤摸瓜便能定下他谋害太后的罪名。现今,只是想先稳住他罢了。如今,只希望颖儿能明白,千万不要再寄希望于萧正琦的身上。
“我要见颖儿。”司马言看都不看那狱卒一眼,全然闭目养神的状态,好似这牢中实在惬意。
那狱卒仔细咀嚼了这句话,才消化掉,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司马大人,且不说牢中守卫森严,就是司马小姐也被看管了起来,要见,您还是等脱罪了再见吧。”他仔细劝道。
司马言仿若未闻:“我要见颖儿。”他一字不差地重复道,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这……”狱卒犹豫了下,似乎在思索着从那边下手比较方便,久久,才回道,“事关重大,小的还需先禀告三皇子殿下。”
司马言不再开口,一切回归平静。狱卒张了张嘴,将原本要说的话尽数吞了回去,也罢,反正也活不长了,就让着他些吧。草草行了一礼,又缓慢地向外面走去。许久,司马言才缓缓睁开眼睛,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角,他这一生错处太多,最遗憾的便是没能让女儿如一般的大家闺秀一般,无忧长大。最得意的便是有一个心性能力无一不输男子的女儿,虽然,他再也不能看着她长大了。
若终有一死,他唯有一愿,女儿一生安乐顺遂。
牢中无昼夜,当狱卒第四次送餐的时候,他见到了司马颖,小姑娘穿着狱卒的衣服,蹭了一脸的土,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他恍然忆起她的母亲病重之时,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还用尽力气一字一句地咬着:“司马言,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坚强、骄傲,一如既往,她像她的母亲。
“颖儿。”司马言叹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她。
闻言,司马颖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开口,面色依旧平静,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可是从小到大,她对他从来没有敬意和畏惧,是他害得母亲郁结于胸,早早就缠绵病榻,她不能如其他的小姐一样与母亲腻在一起撒娇,不能穿上母亲亲手做的漂亮衣裳,不能与母亲说着小女儿的心事。如果这样,她宁愿如同谢长宁一样早早就没了爹。
“司马家这次真的结束了。”司马言不知该从何开口,最终只是先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司马颖忽而冷笑:“那还不是结束在你的手里,与我何干?更何况,言之过早。”
“萧正琦不会保司马家,”司马言站了起来,“你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痛恨世家大族,就算司马家侥幸逃过一难,将来也会被他推入火坑。”
“不可能!”司马颖倔强反驳道。
司马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不是,你比我更清楚。”
司马颖沉默,三皇子的母妃出身寒门,当今圣上本想在其诞下皇子后就抬为贵妃,以制衡后宫,没想,却遭到了大世家的反对,那可怜女子在后宫之中也是颇受苦楚,哪怕此事被压了下去,最后也是莫名而终,似乎死于一场陷害,圣上明知真相却无动于衷。三皇子五岁便失去了娘亲,心里的恨必然不比她少,既是如此,又怎会放过将他母妃逼到那番田地的世家大族呢。
司马言将一封信放到了她的手上,他小心地贴身而放,是以,信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他的体温:“小心收好,看完销毁。”他压低了声音,仅有两人能够听到,而牢中太过昏暗,两人的小动作,外面的狱卒也没有看到。
司马颖沉默地收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动摇,许是因为死亡就在面前,父亲依旧这样心平气和与她说话,以往的仇恨都变得不值一提:“你……保重……”而后,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司马言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两行清泪缓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