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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金兔知道,这竹屋里不光是霍西游与她。
在主屋旁其实还有两户小一些的竹屋,一户是搁置各式药材与炼丹药用的,另一户所住的,是早些年前受霍西游所救之后,从此自愿留守竹屋,为霍西游效力,担任服侍、清洁维护与守护药园工作的哑仆夫妇。
后来,金兔知道他们落脚的所在是霍西游的秘密基地。
这是位于奇莱谷再过一个山头的山坳处,人烟少至,霍西游少年时意外发现此处后,从此筑屋而居,每年春秋或是不顺心时,便会躲到这儿修身养性,顺便看看他植栽的各式珍稀药草。
既然知道了些什么,不回报点什么好似有些不公平。
所以金兔很不好意思的跟他分享了她的逃家秘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件,只是想在还有能力作梦的时候,在这些梦想被完完全全绑死、消失之前,能亲眼见识见识游记上所描写的山川景色,体会一下自由自在的感受。
她说的那时候,霍西游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后就再没追问什么,这跟她家里那个事事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哥哥完、全、不、一、样!
但金兔却是开始有些理解了
这就是他!
耐性不是挺足,脾气不是顶好,有时说话只能用难听来形容,但真有什么事情,就算再怎么不高兴,臭着脸也是会默默的做。
对人给予无条件的尊重;当然,这一方面也可以说是因为没耐性、懒得去管其他人的事。可总的来说,只要对方不主动说的事就不追问,这是让人觉得很窝心的习惯。
这样的性格,也许不是什么温情感性路线的人士,不是个秉烛谈心的好对象,但绝对是可靠的、值得人寄予信赖的朋友,这就是霍西游。
到了后来的后来,金兔知道为了寻药的关系,霍西游很熟悉野外求生的各种技能,可以说是个中好手,当下让她对他的景仰一发不可收拾,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起来,忍不住想找机会偷师,向他求教各种可能会遇到的突发状况,以及该怎么面对与解决的方法。
而,在这偷师的交流之中,再加上吃了人家不少奇珍妙药,连豢养的家禽也吃得七七八八,习惯察言观色的金兔终于慢慢、慢慢的摸清了那刀子嘴、豆腐心的个性,从此过起如鱼得水的惬意山居生活。
钓鱼,她要学。
采野菜,她要学。
装置捕兽的陷阱,她要学。
没错,眼下她确实是只剩一只不太俐索的左手可以用,但她很用心的在观摩学习,很努力的把它们记忆下来。
至于实际操作的部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的。
等手伤痊愈,大江南北任她闯荡时,还怕没有实际练习的机会吗?
眼下,是有什么能学,就赶紧先学起来再说,所以像出门采药这种事,就当是备而不用也好,她也照样要跟最初的答案当然是不行!
就跟其他事情一样,不行!不行!通通不行!
但既然摸清他刀子嘴、豆腐心的个性,对付他的方式不用多,只要很可怜很可怜的看他一眼,然后可怜兮兮的低下头,故作落寞,接着,他便会凶巴巴的自行改口。
就好比眼下——
“我只是到附近绕绕,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可运用,你跟去做什么?”霍西游几乎是瞪着她在说。
金兔没说话,像只青蛙那样鼓着面颊,可怜兮兮的盯着脚尖前的地面。
“爱跟就跟!”霍西游很不爽的撂话。“到时在山里走累了,别指望我会帮忙背你回来。”
金兔没敢露出喜色,只能赶紧点点头,表示明白,接着欢天喜地暗爽在心的背着哑婶帮她缝制的万用布袋,喜孜孜的紧跟上。
是不?这头纸老虎,就是这么好搞定的呀!
闲话休说,快跟上去玩。
拿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大概是霍西游唯一的感觉。
他个人一定要强调一下,挟持这只小兔子用以报复金平,让那个恋妹成性的人吃个大苦头,这是他唯一的本意,绝对的!再无其他!
就好比震怒的当下,惊觉这样的兄妹感情会害了这对兄与妹,一定要想办法分开他们像这种念头,他是严正的、坚决不会去承认它们曾经出现过。
报复!
他一切都是为了要激怒金平、报复金平的无脑指控,才会挟持金平最心爱的妹妹,真的!就只是这样子!
但
一阵时日过去,霍西游有时都忍不住要自我怀疑,他挟持回来的,其实是一只猴子吧?
她明明是个重伤过后的病人啊,怎么会?怎么会活泼好动成这个样子?
钓鱼,她要跟。
采野菜,她要跟。
问她这有什么好跟兼好看的?
她说待在屋里头无聊,出门走走总强过待在屋中躺着发呆好。
他认同了,这样说也是有理他要再一次坚决否认,这绝对不是因为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于心不忍。
也绝对不是因为他联想到以金平的行径,她以前在金家是怎生被压抑过活,还因为这样而兴起什么鬼同情心。
他只是以一个大夫的医学专业角度,想她多出门走走,训练一下体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才会首肯。
但话说回来,装置捕兽陷阱,她也要跟,到底是在跟什么跟呀?
这应该不是他个人的刻板印象,就理论上来说,较之一般男孩儿,女孩子家,不都是乖巧文静、害羞又内向的吗?
回想过去以前金平夸起这妹妹时,秀外慧中、宜家宜室、贴心可人等等等,什么天花乱坠的赞美都有,就是没听过好奇心旺盛,体力过人的这一部分。
就先不提她是个女孩儿家好了,要知道,她现在仍是一个养伤中的病人,断手的筋骨还在休养等复原,那日从高处落下而震得大乱的血气也还在调养。
即便有他在,有他开的药方在为她理气养身,但总也不是仙丹。
看着她用单手捡柴枝、枯叶,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就为了烤番薯,或是看着她吃力的用左手挖啊挖的,抓出一只又一只的小虫准备钓鱼
姑且不论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么一点也不怕脏或是虫子好了。
是哪来的体力?
想想这些日子里,什么都想玩玩、碰碰的她,跟着他满山遍野的四处乱跑,在在都让霍西游忍不住感到纳闷
是猴子吗?
要不,是哪来的活力?
金平的宝贝妹妹当然不会是只猴子!
既然是个人,还是个养伤中的病人,问题又绕回了源头——她在金家,到底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啊?
亲眼见识金平的蛮不讲理后,霍西游已经不知道怎么去想像这一部分。
但他将这阵子的一切全看在眼里,看着她出门像条龙,入门像条虫这不,闹着要跟他出门采药,说要多学习学习的人,这会儿入屋不久,他才刚要帮她看看断臂复原的情况,她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所以,猴儿样之下的她,其实还是累的嘛!
如果她的体力全由那份新鲜感做为支撑,足可知她以往闷在金家当千金小姐的日子,应该不是多顺心如意的生活。
物极必反。
在这些时日里,霍西游多少捉摸出,她该是被闷到一个极限了,才会断然的包袱收收离开金家,只是一连串的阴错阳差,让她这会儿得在他这儿窝下养伤。
那么,她何时要走?
霍西游知道她一定会走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当然,他要再一次否认,他绝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对她的了解,全是因为事情明摆在那边,让人一眼瞧了就明白。
也就是因为明眼人一瞧就明白,所以他才会断定她离开的必然,猜想会发生在何时。
这绝不是因为他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家只身在外,到时要怎么照顾自己,或是真有什么问题,他怎么跟金家交代的那些事,真的!这绝对不是!
“啊!我睡着了吗?”某只打盹中的小兔子忽地惊醒。
“疼?”解下布条,正在测试她手臂伸展功能的霍西游冷淡问。
金兔看着被包吊在身前足足有一个多月、如今整个呈现不自然细瘦模样的右臂,试着自行伸直手臂,说道:“是有一点噢!”
不只是有一点点!
已经僵化的肌肉不但没什么气力,硬要伸直的话,会有一种让人想问候他人娘亲的疼,那可不是一点点就能交代过去的。
“这是正常的。”霍西游也知她不适,说明道:“先前为了让伤口养肉,让断骨顺利接回复原,一条手给固定这么久的时间,筋肉都僵死了,不痛才怪。”
“”是这样的吗?金兔有些些怀疑。
“试着动动手指头。”霍西游下指令。
金兔听话的动动五只指头;有些使不上力,但勉强还行。
“握拳。”霍西游再次下令。
这次要用上的气力又大些,但还难不倒金兔。
“成了。”霍西游宣布:“接下来只要花时间活络僵死的肌肉跟关节活动力,经过一段时间复健,你这条手臂就是保住了。”
那她是不是要回一句“谢主隆恩”?
金兔想了想,最后只能点点头,应了声:“喔。”
霍西游也没说什么。
要他说的话,他一定会强调一下,他这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毕竟事关他的专业,怎么说都是他接的手骨,起了个头,他就会负责到底,他可是有他的医疗品质跟名声要兼顾的。
所以,他绝不是为了金家或是其他什么见鬼理由在拖延时间,也绝没有因为有这完美的理由留人而松了一口气。
真的,他没有。
左右为难,管三国正彻底体会什么叫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这件事。
金平初初登门求救的时候,他一得知金兔妹妹遭到匪徒挟持,当下虽然没办法达到感同身受的地步,但基于兄弟情谊,加上跟金兔本就投缘,他确实也同感义愤填膺直到他得知挟持的人是霍西游。
这怎么可能?!
管三国第一个念头就觉得不可能。
特别是金平悲愤交加的指控他们的兄弟霍西游是怎么狼子野心,为了拐走他家可爱的小兔妹妹又是怎样的心计毒辣,最后还使出小人步数,利用金平的弱点,成功挟持走了怎生百般无助的小兔妹妹,然后又是如何如此的歹毒形容语句下接一百零八句。
拜托!
现在说的是霍西游,是他们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兄弟霍西游耶!
打小互相认识也二十多个年头了,兄弟们除了年少时习艺而各自东西,其余时间皆玩在一块、厮混在一块儿的,别人不了解就算了,但他们自家兄弟,还会不了解彼此吗?
西游这人,除了所学的医学强项,对以外的事务确实是较没耐性一些,脾气似乎也不是顶好。
虽然模样生得极好,可惜却不是个常笑的人,加上说话的语气内容往往不是很好听,就外人来看,似乎真是个不好亲近的人,但实际上只要相熟一些就晓得,被美喻为桐城四少的他们四个兄弟里,最心软重情的人就是他。
这样的一个人,管三国不管是怎么想,都不信金平口中说的万恶罪人会是他们那个兄弟霍西游。
而且只要再想想金平对小兔妹妹不正常的宠溺与关爱,对于那些骇人听闻的指控,管三国很自动自发的打了折再打了折,不是很想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