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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雷神父的管家领凯蒂进入他的办公室,他以客气的保留态度欢迎她,等她坐下来后,他也坐在书桌后面。
凯蒂试着看他冷静的表情。“瑞蒙说,你觉得我不够温顺、服从和尊重权威。”
“我的确说过,”他靠向椅背。“你不同意吗?”
凯蒂慢慢摇头微笑。“一点也不。事实上,我认为那是一大恭维。”他的表情并未因而改变,她迟疑一下,然后继续说:“显然你并不同意,你告诉瑞蒙那是你不想为我们证婚的原因。”
“你比较喜欢我告诉他主要的原因吗——也就是,他爱的女人并不爱他?”
凯蒂的纤纤十指握进手掌里。“我并没有说——”
“柯小姐!”他以低沉冷静的语气打断她。“我不想浪费时间绕圈子,那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你在寻找方法避免结这次婚姻,而我正在提供你方法。”
凯蒂很惊讶。“你怎么可以那么说?”
“因为那是事实,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出来了。当我问及你认识瑞蒙有多久,你告诉我‘只有’两个星期。你故意让我觉得你是那种常去酒吧,以便认识男人的女人,你让他们公开在停车场跟你亲热。其实你并不是那种人,小姐,而且我们知道。”
他举起一只手止住凯蒂即将爆发的情绪。“现在说那些已经太晚。还有其他原因让我相信我所做的并没有错:我告诉过你,如果你原因说你爱瑞蒙,我们便可以将结婚的计划决定下来。如果你真的想嫁给他,不管是不是真的,你都会说你爱他,这样一来,我就会同意主持婚礼。”
“然而在我告诉你,如果你愿意当瑞蒙的好妻子我就接受你的请求时,你的脸变得和纸一样白。十秒后你爆跳起来,指控我是想要你保证尊重他的权威并且服从他。”
凯蒂的眼光垂到腿部,她潮湿的手掌搓着膝盖。“我说什么都无法证明你说的不对,不是吗?”
“你根本不想证明我是错的,小姐。在你心里,你想避免这桩婚姻。”他摘下眼镜,疲累地搓着鼻梁。“也许你害怕承认,害怕付出你的爱,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知道这件事——在瑞蒙知道你只能给他身体,而不是你的心时,他不会满足。任何一个有自尊的男人都不会让他自己继续深爱一个不爱他的人。瑞蒙对你的爱会枯萎死亡,因为他一定会让它发生,他会亲手杀死这份爱。那种情况一旦发生,他一定可以在找到另一个女人结婚。知道这一切后,我不能也不会用‘神圣婚姻不可分离’的教条把他的一生绑在你的身上。”
凯蒂的眼睛因拒绝流出的眼泪而灼热,她的喉中卡着一块石头大的东西。他接着说:“如果你马上回到美国,对你们两人都好。如果你缺乏勇气和风度去做它,那就和他在罪恶中生活,或是和他举行一般婚礼。我不能阻止你。我已经给你一个解决办法,我希望你也给瑞蒙一个出路——不要在这间教堂把他绑在你身上。”
凯蒂僵硬地站起来。“这就是你最后的决定?”
雷神父久久才站起身来。“如果你坚持要那么说,是的。那时我最后的决定,我会让你去告诉瑞蒙。”他的蓝眼几乎是带着同情的。“不要因为你不爱他而感到罪恶,小姐。瑞蒙是很能吸引女人的男人。许多女人爱过他,将来会有更多人爱上他,而且更想当他的妻子。”
凯蒂的头盎然直立,但是她的眼睛充满泪水。“我不觉的愧疚,我觉得生气!”她举步走向门边。
雷神父的声音听来出奇地悲哀。“小姐”
凯蒂一直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她哭而感到满足。“什么事?”
“上帝祝福你。”
泪水梗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回答。她打开门走出去。
凯蒂开车到小屋,眼睛因羞辱和恐惧之泪而模糊。雷神父是对的。她一直在找一个出路——不,不是出路,而是拖延时间的方法。“去你的,大卫!”她频频低语,她生命中的一团糟都是他造成的。他虽然死了,阴魂还是不散,一直在骚扰她。因为他,她无法克服这沉重的痛苦,这可能让她重蹈覆辙的痛苦。
她曾经嫁给一个表里不一的人,虽然她的本能已警告过她。现在她想再嫁,感觉和上次一样,她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个感觉。
她在童话般的小屋前停车,走进屋里发现瑞蒙不在那里,才安心起来。她不想解释她为何一脸痛苦。她要怎么说?她怎么可以说,你的一些事情令我害怕,瑞蒙。
凯蒂走进厨房,机械般地把咖啡倒在她买来的新咖啡壶里。泡好之后,她倒一些在马克杯里,然后端到餐桌上。她双手握着热热的杯子,向外看着分向两边延伸的山丘,让这雄伟的景致抚平她凌乱的情绪。
她回想她和大卫结婚前她对他的看法。某种直觉,某种本能警告她,康大卫不是他要她相信的那种人,她应该相信自己的。
现在她想跟瑞蒙结婚而她拥有的每一项本能都在告诉她,他也不是他要她相信的那种人。
凯蒂用指尖揉着太阳穴。她从未觉得如此害怕而困惑。已经没剩多少时间可以拖延了。不是忽略本能的恐惧嫁给瑞蒙,就是回美国。
一想到离开他,她的身体就好像病了一样。她深爱他!
她爱他的黑眼和令人晕旋的笑容,他线条分明的脸有令人安心的力量,以及存在他下巴上的不言而威之感。他魁梧结实,高达六英尺三英寸,对她却是百般温柔。他的高大时她五英尺六英寸的身高也变得娇小,和他在一起,让她有被呵护之感,而非受威胁及渺小的感觉。
在本性上,他是有主见、成熟自信的男人,而她却是顽固而独立。她本应对他想限制她专心当家庭主妇而感到憎恨,但是她并不,成为他的妻子的想法事她充满快乐。
一想到要为他生孩子,她就很兴奋。她很乐意为他扫地煮饭,以换取在夜晚被他强而有力的臂弯所拥抱。
他要她接受一种相互约束的形式,将她的身体和生命交给他。相对地,他会是她的情人、赚钱养家的人和他们的孩子的父亲。凯蒂害羞地对自己承认,那也是她所想要的。虽然那也许不太美国式,而且不算开放,但是看来却很正确,令人很有充实感,至少对她是如此。
凯蒂望着她无力地躺在膝上的手。瑞蒙是她想要的一切,一个聪明、细心、性感、而又爱她的男人。
只除了他不是真的。
他不是他要她相信的人。她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或是有什么事不对,但是这种感觉一直不肯消失。
瑞蒙把拉斐的车开到那家杂货店前面,然后下车。艾迪也打开车门。“我和你一起进去,碧莉叫我买一些牛奶。”
“什么?”瑞蒙心不在焉的问。
“我说——”艾迪烦躁地甩甩头“算了,我一早上讲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结婚影响了你的听力,我的朋友。”
“我不结婚了。”瑞蒙冷酷地说,然后推门走进店里,留下艾迪瞠目结舌地呆望他。比起外面的酷热,这家拥挤的商店十分凉快。瑞蒙不管艾迪茫然的目光,以及用强烈好奇心看着他的十来个顾客,选了几支雪茄。然后走到柜台前,有两个售货员在为客人服务。
艾迪把一盒牛奶放在瑞蒙的雪茄旁边,低声地说:“你在开玩笑吗?”
瑞蒙看着他。“我不是在说笑。”
一位漂亮的波多黎各小女孩正在为一个想换围裙的胖女人服务。当她看到瑞蒙时,她的脸为之一亮。在拜托另一个中年男店员帮她处理退款事宜后,她走到瑞蒙和艾迪站着的队伍边。“葛先生,”她愉快地以西班牙文说。“你还认得我吗?我是玛丽。我小时候绑着马尾,你经常拉着它,还告诉我说,我长大后会很漂亮。”
“我没说错。”瑞蒙勉强挤出微笑说。
“我现在和胡安订婚了。”她说着,一边笑着伸手到柜台下,拿出一大包用白纸包起来的东西。“这是柯小姐为你定购的毛巾,你要带走吗?”
“好,”瑞蒙简短地点个头,他伸手向背后的裤袋掏出皮包,一边看着账单。“你只打上雪茄的价钱,玛丽。毛巾要多少钱?”
“柯小姐已经用信用卡付了帐。”她对他说。
瑞蒙试着用他认为还算平稳的语气说:“一定搞错了。”
“搞错?”玛丽回答。“我觉得没有啊!不过我会看看。”她剪断绳索,撕开白纸,一堆后棉的红、黑毛巾摊在柜台上。瑞蒙觉得他四周的村人悄悄地逼近他,想看清楚包裹里是什么。“这是赊账单,这些是收据存根。”玛丽从两条毛巾中拉出那两张单子说:“不,一点也没错。柯小姐在用信用卡付这些毛巾的钱时,也付清了她上星期拿去的东西。看,全都在收据存根上,在这张总数五百美元的单子上。她付了烤面包机、咖啡壶、碟子、锅盘,各式的玻璃杯、搅拌器、旋转搅拌器、厨房用具以及这些其它项品。”
站在瑞蒙身边的老人用手指狡猾地戳戳他的肋骨说:“你是个幸运的男人,瑞蒙。你的未婚妻要你拥有最好的。她不但漂亮,而且慷慨,不是吗?”
“把这些毛巾包起来。”瑞蒙以低沉粗暴地语气对玛丽说。
玛莉看到他的表情,一张脸苍白起来,而且开始笨拙急切地把纸拉拢过来。“这里——这里是柯小姐的两张账单,一半款项一张。”她结结巴巴地说,在交给他单子时,眼睛不敢看瑞蒙杀气腾腾的脸而畏缩着。“碧莉夫人,”当她说出艾迪太太的名字时,她不安地看着艾迪发怒的脸。“她解释说,柯小姐付现金时我不必这样准备账单,但是我——我还是做了。”
她把包裹推向瑞蒙,好像它很烫似的。她的声音变成了惊慌的低语。“那样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了。”
瑞蒙的语调冰冷。“我相信柯小姐会感激你的帮忙,玛丽。”在他以盛怒的步伐大步踱出店外时,每个人急忙退出一条路。
十一个村人看着瑞蒙甩门而出,然后是艾迪。他们不约而同地互相瞪视,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满意不一而足。只有一个人遗忘了刚刚所发生的事——一个不懂西班牙语的英国人。他客气地清清喉咙,把他要买的东西抱在手臂上,但是没人注意他。
玛丽头一个开口。她环视每个人,温柔的棕眼在她低语时显得大而惊恐。“我做错了什么事?”
另一个中年男售货员嘲弄地看着她说:“玛丽,你刚刚给柯小姐帮了一个很大的忙,我想。”
曾对瑞蒙挪揄他的未婚妻很慷慨的老人,拍起大腿呵呵大笑说:“我早就告诉你们,葛瑞蒙不知道那女孩在做什么。我早就告诉你们了!”他在看周围的人时,风干的脸皱成一个得意的笑容。“告诉你们,即使他快饿死,他也不想靠女人过活。”他沾沾自喜地补充说:“他会找她算账!”
“我会再回来买那件围裙。”胖女人走向门口时说。
“你要去哪里,罗啥?”她的朋友在背后叫她。
“去教堂祷告。”
“为了那个美国女孩?”另外一个女人笑着说。
“不,为了碧莉。”
“有人也会找她算账。”老人宣布。
当凯蒂听到瑞蒙进门的声音,她站着假装在整理餐桌上的刀叉垫子。只因听到他叫她的声音,她的精神就飞扬起来,真是疯狂。
“这是你定购的其它的毛巾,”他说着将包裹随意的丢到桌上。“店里的那个女孩说,钱已经付过了。咖啡还热着吗?”他走过去,倒一些倒咖啡杯时问。
凯蒂侧身向他点头微笑,把束起来的餐巾拉出来开始重新折。
“我仍然无法想象,你怎么能用我给你的钱买到这么多东西。”他说。
“我告诉过你,”凯蒂高兴地说。“我是杀价高手。”
“而且你还是个骗子!”
凯蒂猛然回头,一阵恐惧的刺痛,在看他的那一刻升高成为惊恐。相对于他声音的死寂,他的脸是残暴愤怒的面具。
“你用了自己多少钱?”
凯蒂的嘴开始干起来。“很少。一——一百块。”
他的眼睛象刀片一样划开她。“我问你多少!”他用可怕的语气重复说。
“两——两百块。”
“再骗我一次,”他轻声地警告。“我会让你觉得你的第一任丈夫象个圣人。”
这项恐吓让凯蒂几乎惊骇的想吐。“大概三千美金。”
下一个问题象一根鞭子一样抽打她。“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觉得我有义务嫁给你。”
在他整个身体变得僵硬,想抵抗剧烈的痛苦前,痛苦已经把他的面具撕裂了。“嘉西会在明天下午两点送你去机场,他会带一张支票,还你所花掉的钱。你不必对碧莉和艾迪解释,他们都已经知道你要离开。”
凯蒂的呼吸变得急促,象要窒息。“你真的要把我送回去,只因为我为这个家买了一些东西?”
“因为我告诉过你不要这么做。”他毫不留情地纠正她说。
“只是——只是因为那样?只是因为——我反抗你?”凯蒂感觉好像身体遭受痛打一样。她心里似乎无法接受这个惊吓。他一定疯了,这个她觉得永远、永远不会做这种事的男人,不会因这么一件小事而如此的男人。
她开始用麻痹的双脚慢慢走向门边。在她经过瑞蒙时,她看着他,眼睛因痛苦和幻灭而黯淡。“只因为这样,”她喃喃自语、麻木地摇着头。“不要!”在他的双手把她拉转过身,将她摔进自己的胸前时,她惊叫出来。
他俯视着她,脸色愤怒而苍白。“你只是一个饥渴的肉体和空虚的心灵。”他狠狠地咬牙作响。“你以为我这么需要你,而会接受暂时的身体租借契约,并把它成为婚姻吗?”他把她从身上甩开,好像她是碰不得的毒蛇猛兽,然后大步走到门口,待他回头,他的声音杀气腾腾。“如果你在十四天内,不把嘉西给你的支票兑现,我会把屋里全部的东西搬到外面放火烧掉。”
凯蒂把最后一样东西放进行李箱,啪地一声关上锁,把它提到开着的卧室门口,和其他五件并排。今晚除了睡觉以外,没别的事可做了。
她在碧莉备用的床上坐下,无精打采地四处看。她曾想要争取多一些的时间——现在她有了。她有大半的余生等待她去猜测,她这样做是丢开了一个荣耀快乐的机会,还是逃离了另一个梦魇的婚姻。凯蒂抬头看镜子,镜中回看她的那张神情忧伤的脸,是她内在情感的完美反射。
碧莉睡觉了,艾迪晚饭后马上出去。凯蒂光是回忆那可怕的一餐就会发抖。爱迪生气的闷声吃饭,碧莉苍白的象死尸一般,在低低的鼻塞声中不断给凯蒂同情的悲惨微笑。吞不下喉间食物的凯蒂,小心地避开艾迪雷电般的眼光,而以无助的抱歉看着可怜的比例。在吃完晚饭后,艾迪推开他的椅子站起来,怒视着凯蒂。“恭喜你,”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已经成功地摧毁了一个非常伟大的男人,连他父亲企图这么做都没有成功的,但是你做到了。”然后转身大步走开。
凯蒂听到前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后,不自觉地看了床边的塑胶镜一眼。艾迪沉重的脚步声走向她的卧室,她急忙地用手指揩揩脸颊,然后抬头看见艾迪在门口出现。当他走到她坐着的床边时,她无力抵抗地抬起下巴。
他塞给她一本用皮索绑着的相簿,冷冷地说:“这是你把他羞辱到在村人的眼光中变成乞丐程度的男人。”
凯蒂麻木地接过相簿。
“打开它,”他断然地说。“这是拉斐夫妇的,他们希望你在离开前看看它。”
凯蒂吞下一口口水。“瑞蒙和他们在一起吗?”
“没有。”艾迪简短地说。
在他走后,凯蒂打开相簿。里面没有很多大头照,而是成堆成堆的从杂志报纸上剪下来的文章。她的眼光集中在第一章,她翻过塑胶套好的一页后,手开始剧烈的颤抖。那是瑞蒙在瑞士日内瓦举行的世界商业会议中演讲,站在十几只麦克风前被摄下的报纸照片。“哦,老天,”她低呼“哦,我的天。”
一大队照片从她手上飞落:上百张不同姿态的瑞蒙照片攻击着她的感觉神经。瑞蒙,他在阿拉伯石油酋长的会议演说,英俊的脸庞相当严肃;瑞蒙,在与国际商业领袖举行的会议里,靠坐在他的会议椅上;瑞蒙,手上提着公事包,搭乘一架印有“葛氏国际公司”之名的喷气客机。
凯蒂试着想读文章,但是她头昏脑胀的只看到一些片断:“葛瑞蒙素以其协商的天才闻名,举世公认他将葛氏国际公司的地位提高到金融帝国精通西语、法语、意语、英语及德语哈佛大学毕业企管硕士全球首要之购并公司厌恶新闻界干扰其私生活”
还有一些瑞蒙身穿西装,在蒙迪卡洛赌场赌博的照片,旁边还站了一位艳光照人的金发美女,深情款款地看他。还有一张瑞蒙靠在其巨大游艇栏杆,头发被微风吹乱的照片。
其它许多照片,都证明了据称他拒绝让媒体闯进其私生活的报道,因为那些照片既不清楚,而且显然是用一些特别的镜头从远距离拍摄而成的。
全都在那本相簿里面,包括结束的开始。里面有一些在芝加哥和圣路意进行一半工程的大厦照片,附带一些公司在伊朗蒙受巨额财务损失的报道。
凯蒂合上相簿,用手环抱着它,把它抓着护在她胸口上。她用脸颊贴住相簿侧边,身体因剧烈的啜泣而颤动。“哦,亲爱的,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她抽抽噎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