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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日的身子痊愈了,公事也办好了,依允禄的预定计画,原是再待几天就要回京,偏偏满儿就爱跟他唱反调。
“不要,我已答应吟霜,在舞袖和青枫的婚事没谈成之前,我不回去!”
允禄的脸黑了“满儿!”他怒吼。“我不回去!”满儿双手叉腰,仰起脸来吼得更大声。
“柳佳氏满儿”允禄的五官又开始扭曲。
“怎样?”满儿好像没看见某人的头顶上在冒烟。
“请暂停,暂停!”金日心惊肉跳的岔进去。
当阿玛连名带姓叫额娘时,后果通常都不太美妙,额娘多半会有好几天没有办法坐下来因为小屁屁会痛痛,基于安全起见,这边最好稍微退让一下。
“阿玛,我已经把这件事儿交给岳锺琪,要他客串媒人去跟赵总兵提这件亲事,赵总兵若是别扭不肯答应,干脆跟他说了我是哪座府里的贝子,相信他也不敢不应承。我想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咱们再多等两天也无妨吧?”
允禄脸色铁青,下颚绷紧,咬了半晌牙,猛然转身走开。
金日不禁松了一大口气。“额娘,你真是不要命了,阿玛真格挫火儿了呢!”
满儿吐吐舌头,两眼偷觑背对他们的允禄。“我知道,不过没关系,待会儿我去安抚他一下就没事了。”
金日翻翻白眼。“阿玛真可怜!”
“满儿,”袁夫人担忧又歉然地低语。“其实你不需要”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满儿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家老爷子最疼我了,别看他凶狠得想吃人,其实他才舍不得让我受到半点委屈呢,不信你瞧!”她手指比在唇上暗示他们别出声,然后摆出一个起跑的姿势。
金日无声失笑,袁夫人、翠袖四姊妹和赵青枫、黄希尧满眼困惑,都不知道满儿想做什么,好奇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
冷不防地,满儿突然大叫一声“老爷子,我来了!”
旋即起跑冲向前飞跃到允禄背上,双臂钩住他的颈子,两脚圈住他腰际,像个小娃娃一样扒在他背上撒娇。
“老爷子,府后有株好高好高的梨树,人家都摘不到耶,背我去摘好不好?”
有片刻时间,允禄没有任何反应,但很快的,他两臂往后稳稳地托住满儿,半声未吭,默默背着她朝府后行去。
满儿回头对大家得意的笑一下,再满足地贴回允禄背上。
“老爷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众人看得傻眼,直到瞧不见他们的身影了,袁夫人才说得出话来。
“日儿,你阿玛真的很疼你额娘呢!”
“那可不,在内城里可有名了,不管是先皇或当今皇上,他们都爱拿这事取笑呢!”金日哈哈笑道。“无论阿玛有多狠,总是拿额娘没辙。”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满儿真是幸福”
“岳母大人请安心,小婿保证翠袖也”
“翠袖!”
金日正想拍胸脯保证做他的老婆更幸福美满,谁知半空猝然劈来一声骇人的尖叫,听得众人一阵哆嗦。
扁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叫?
“怎怎么了?”翠袖疑惧的望着狂奔到她面前的宋巧佳。
“那女人究竟是怎样?”宋巧佳怒气冲天的爆吼。翠袖呆了呆。“谁?”
“住在西跨院的女人!”宋巧佳两眼在喷火。“打从那晚开始,承先就天天跑去找她,我跟他吵,他居然说要跟我解除婚约去娶她!”
“不会吧?”翠袖失声道。
袁夫人眉宇紧皱。“日儿,你”“我知道,岳母大人,我会找机会跟王承先说话。”大眼睛瞥向黄希尧,咧咧小嘴儿。“咱们一道去。”
“我?”黄希尧顿时傻住。
必他什么事了?
由于一整日都见不着王承先与汪映蓝的影子,金日与黄希尧只好翌日一早上西跨院外去等着抓人。
“宋姑娘果然回松蕃镇了。”黄希尧喃喃自语。
“怎地,你早知道她要回去?”金日顺口问。
“也不能这么说,是”黄希尧犹豫一下。“今儿一大早,宋姑娘胞来左轩找王公子,他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我无法不听到他们的争执吵闹,最后还听见甩巴掌的声音,然后宋姑娘捂着脸颊,大哭着跑出来”
“是宋姑娘被打?”金日轻蔑的哼了哼。“男人打女人,真是卑劣!”
“那位王公子,我实在不喜欢。”
“同感。”金日懒洋洋的看了一下天色。“不过我们究竟是旁人,也不好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那倒是。”黄希尧双目忽凝。“啊,他们来了!”
王承先与汪映蓝甫自西跨院出来,眼前便是金日与黄希尧横成一排挡住他们,一人一个请他们个别谈话。
黄希尧对上了王承先。
“王公子,袁夫人说了,汪家住这儿她有责任,请王公子谨守礼教,别让她难做。”
“但我打算娶汪家小姐的。”王承先大声抗辩。
“即便如此,在婚事谈定之前,仍得慎行。”
王承先眼底闪过一丝阴诡。“倘若我不允呢?”
丙如金日所料!
“那么”黄希尧耸耸肩。“恐怕金公子就不得不写封信去问问王柔大人,他究竟是来打仗的,还是带孙子来相亲的?”
王承先不屑的低哼。“他敢!”
见他如此不在意,黄希尧先是一怔,随即想到王承先与宋巧佳都不知道金日是位固伦贝子,难怪会做出这种轻视的反应。
“那么倘若是袁总兵呢?”
“袁总兵怎样?”
“只要袁总兵到王柔大人面前,稍微提两句说王公子的任性而为使他家人颇为困扰,你想王大人会做何想呢?”
王承先窒住。
“打仗本就不该带上无关的人同行,偏你正事不做,老是追在女人后面跑,还为在战区效命的人带来困扰,”黄希尧慢条斯理地说。“即便是一品大臣的王显绪大人,他也不敢纵容这种事吧?”
王承先哑口无言。
别人不知,他可清楚得很,其实他爹爹并不真有多耿介,但爹爹为人行事格外谨慎倒是真的,好不容易晋升为督察院左右督御史,爹爹更是战战兢兢,绝不会自落把柄给人抓,若真要说开这件事,别想爹爹会偏袒他。
易言之,他最好乖乖的收敛一点,别太嚣张自找麻烦,否则最后倒霉的只有他自己!
好吧,这条路不行走,他不会换另一条路吗?
至于另一边
“汪姑娘,即便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找你做什么,”金日慢吞吞地说,不想费力掩饰对汪映蓝的厌恶。“既然寄人篱下,请别让我岳母大人为难,嗯?”
女人,他最憎厌的就是这种自诩清高脱俗的大小姐。
“汪家也曾帮过翠袖妹妹。”汪映蓝冷漠地反驳。
“但她不仅未曾为汪夫人带去任何麻烦,更保护你四处寻人帮忙,这点,她可比你懂事多了。更何况”金日的语气更冷森。“她在汪家住了两个多月,却陪着你到处奔波三、四个月,算起来,她已经不欠你们汪家什么了!”
汪映蓝脸色微变,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大概也能猜到你想做什么,不过”金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别再犯傻了,以王显绪的谨慎持戒,甭想让他为令尊在皇上面前说话,他没那资格,也没那么傻”
汪映蓝美眸轻垂,不语。
“你是个自私自傲的女人,但不蠢,不会想做白工吧?”眼带嘲讽之色,金日淡漠地道。“总之,你们在这儿生活得倍儿舒适,可比陪着令尊过苦日子好,请别再痴心妄想,反倒破坏了这份既有的安乐,明白了?”
因为他那种冷淡中透着高傲的命令语气,汪映蓝神色又变了。
“你又以为你是谁,竟敢对我如此说话!”
“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请问我哪里错了?”金日讥讪地反问。“记得那位算命先生曾对你言道,汪姑娘你压根儿没有任何值得自傲之处,如今看来,你并不曾反省”
“你也只不过是个闲散宗室,又有何了不起?”汪映蓝冰冷地还击。
双眉高扬,金日反而笑了,笑靥比幼儿更纯真“啧啧,可真被你抓到痛处了呢!”他夸张的说,倏又敛去笑容,目光严峻。“无论如何,你们一家子寄人篱下是事实,请自重,别让人说你们汪家人不知廉耻!”
最后一句指责委实太重,生性冷傲的汪映蓝怎能忍受。
“你放心,既然这里不能够尊重我们,我们也不想留在这里忍受侮辱!”
“尊重?”金日又吃吃地笑了。“尊重汪大小姐你到处勾引男人的企图吗?”
汪映蓝娇靥猛变。“放肆,竟敢如此污蔑我!”
金日无辜地眨了眨溜圆的大眼睛。“难道你不是在勾引王承先么?”
汪映蓝美眸怒睁,却否认不了事实,紧咬下唇说不出话来,愤而转身离去,那背脊却仍是挺得如此高傲。
懒得再理会那种傲慢自大的女人,金日转注黄希尧那边,王承先早已离去。
“如何?”
黄希尧莞尔“王公子相当畏惧他父亲呢!”下巴指指汪映蓝离去的方向。“你呢?”
“解决了。”
“那就没事了。”
“错。”
“呃?”
“还有一个大麻烦呢!”
汪夫人并不认为要求女儿去勾引男人是羞耻的行为,她是为了搭救丈夫而不计牺牲,多么伟大的行为,哪里错了?
因此,当汪映蓝向她提出要求,希望能尽快搬出袁家,免得被人家恶意编排说她们汪家人不知廉耻,汪夫人顿时火冒三丈的冲出西跨院,打算去找袁夫人当面兴师问罪。
被出身低微的女人批评指责她这位贵夫人,这才是最令人无法容忍的事。
这时,金日正在向额娘和岳母大人报告他处理“问题”的过程与结果,满儿直点头,袁夫人频频皱眉,冷不防一只火烧尾巴的老母牛狂奔入后厅里来,跳过打招呼、寒暄和理论,直接进入结论谩骂。
“你这个女人,竟敢”
这一阵破口大骂可真像狂牛过境般惊天动地,雷鸣轰隆轰隆乱响,狂风又暴雨,金日认真考虑要不要去拿把油纸伞来抵御口水攻击,满儿听得哈哈大笑,袁夫人只有打开嘴巴的时间,全然没有出声的机会,其它人也只有呆若木鸡的份。
哪里来的市井泼妇?
好半天后,满儿终于觉得重复过多的骂词听来实在无趣得很,这才懒懒散散的说了一句。
“小日儿,请汪夫人闭嘴听我说话。”
“是,额娘。”
金日笑吟吟的遥遥一指,在其它人尚未意会到满儿的话意之前,厅中便突然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汪夫人又骂了好几句才发现不对。
她的声音呢?
她惊恐的狂吼,但没有人听得见她在说什么,满儿笑咪咪的摆手请她坐下,她却只顾捂着喉咙拚命想挤出声音来,猛一眼看上去好像她想掐死自己。
“好吧,你不想坐就不用坐,不过话可不能不听。”满儿轻快地说,视线先在汪夫人后头的汪映蓝身上溜一圈,再回到汪夫人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别担心,等你听我说完话,自然会把声音还给你。”
汪夫人愤怒的指着满儿狂“骂”嘴巴开开阖阖,却没有半点声音出来,十分滑稽。
满儿不在意的微笑。“我要告诉你,无论你出身如何,眼下你也只不过是个罪臣之妻,你要是真明礼识大体,就该懂得谦逊自制,这儿不是你汪家,由不得你在这表现你的狂妄傲慢,倘若你再不知反省,不如请皇上下个旨意让你们一家五口在黑龙江团聚过活,这你就该满意了吧?”
汪夫人神情大变,说了一句话,满儿听不见,于是向金日使了个眼色,金日又遥遥点出一指。
一得回声音,汪夫人冲口而出“你凭什么?”
满儿笑笑“啊啊,说得是,我凭什么?想请皇上下旨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办到的事,不过呢”两眼朝身边的人瞄去。“信不信由你,对我家老爷子而言,大事不敢说,但这种小事,他只要跟皇上提一下便行,因为”
目光又移向金日。“他们父子俩都不是你所以为的闲散宗室喔!”
汪夫人面颊扭曲了一下。“我不信!”
“我就这么想。”满儿叹气摇摇头。“好吧,就算他们父子俩真的只是一对无权无势的闲散宗室,除了虚名之外,也没什么好夸耀的,然而对你们这些罪臣妻女而言,这也就够了”
“其实我们真不爱那种拘泥的俗礼,无聊透了,大家平等相待不很好吗?”她平静地说。“但倘若你坚持要论究身分的话,那么,宗室当面,竟敢不下跪拜见,出言更不逊,藐视皇室之罪,你担当得起吗?”
汪夫人幡然色变,终于明白自己的境况了。“我我”我了半天我不出下文来,额上冷汗跟破底的水盆一样哗啦啦的淌。
“至于你”深思的眼神又落到汪夫人身后的汪映蓝那儿,满儿与汪映蓝四目相对片刻。“汪姑娘,听说你认为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配得上你,那么我可否请教,你认为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你呢?”
汪映蓝有点意外的怔了一下,随即困扰的皱起黛眉来,显见她从未思索过这个问题,她沉默了好半晌。
“我不知道。”
满儿笑了。“那么,你只是尚未碰上那个人而已。当你碰上那个人之后,你才会知道,不管那人是圆或扁,是白痴或天人,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悄然地,她横过柔荑去缠住允禄的手。
“他揪住了你的心,死也不放,于是,你再也不在意他是什么样的人,更不在乎他是否配得上你,你心坎儿上无时不刻挂着他,你的生命也只为他燃烧,就算为他死了也情愿!”
她轻轻叹息,是激撼的,也是满足的。
“无论男女,每个人终会碰上那么一个人,汪姑娘,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没有人是真正无情的,只问你爱上了没有,男女之间也没有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只问你爱得够不够深。所以”
深深地,她注视着汪映蓝。
“请记住,骄傲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丑陋,倘若你无法修正这一点,那么,当有一天你碰上那个人时,他也不会爱上你这种丑陋得令人难以忍受的女人,于是,你的一片痴心将得不到回报,你的生命将会成为一场痛苦的折磨,届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浪费了这么多口水,她是诚心诚意以女人的身分去劝导另一个女人。
可惜汪映蓝太自负、太自命清高,以至于根本不以为自己是高傲的,至少,她的傲并不过分,而是恰如其分。
恰如其分的傲是自信、是自爱、是自尊自重,她这么认为。
“或许夫人是好意,但”娇靥上一片漠然,汪映蓝冷淡地回绝满儿的“多事。”“夫人可曾想过,我之所以认为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配得上我,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期待男女之间的情爱吗?”
一句话就够了,满儿顿时明白汪映蓝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这种女人,对她说再多都是白扯。
“那就算了,你好自为之吧!”语毕,她瞄向金日。
金日会意地微微颔首,旋即望住汪夫人“汪夫人,倘若你们仍要住在这里,请莫要再为他人带来无谓的困扰。另外”再转向甫出现在厅口的王承先。“既然你来川境并无要事,那就带宋姑娘回京去准备婚礼吧,甭在这儿招是揽非惹人嫌了!”
“但我不想要巧佳了,我要带映蓝回京!”王承先脱口道。
金日眯了一下眼。“宋姑娘是你的未婚妻,怎可说不要她就不要她!”
“我要解除婚约!”王承先毫不迟疑地把睡过的女人踢出门。
“是么?”金日冷哼。“随便你,那也是你自个儿的事,不过只要汪姑娘母女住在袁府一天,就由不得你任性妄为的把汪姑娘带走,真要有心,请人来提亲吧,照规炬来,懂么?”
王承先沉着脸没吱声,也不晓得他是没听懂,还是根本没听进金日的话。
不过当天过午后,汪家四口子就搬出了袁府,这么一来,袁夫人就管不着她们的事了。
隔天,王承先带着汪家四口子启程回京了。
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补葯,翠袖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房,正好金日睡午觉醒来,一眼瞧见她手中的葯碗,马上哭起稚嫩的脸儿,想蒙头再躲回被子里。
“天爷!”他呻吟。“你真把我当葯罐子了是不?”
“又不是三餐喝,一天才一碗而已嘛!”翠袖先把葯碗放桌上待凉,再到床边去服侍金日更衣穿靴。“等你长回我们刚认识时那样白白胖胖的,我就不再勉强你喝了,好不好?”
灵巧的手指忙着锁上马褂的扣儿,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抚在她微凸的小肮上。
“白白胖胖的?”小嘴儿覆下,在她耳傍游移。“你当我奶娃儿不成?”
“真的很像耶!”翠袖噗哧笑。“不过你只有这张脸像,身材可不像。”
“身子像了还行,要真像了,这”覆在她小肮上的手指轻轻抚挲着。“哪儿来的?”
粉颊泛红了“讨厌!”拍开他的手,她退开一步,继续为他锁扣儿。
见她红脸,金日不禁莞尔。“阿玛、额娘呢?”
“过泸山那头村庄有人抢亲,他们看热闹去了。”
“我猜三位小姨子也都跟去了吧?”
“娘都去了!”
“可恶,又不叫上我!”
“你睡得好熟嘛!”翠袖蹲下去为他穿靴。“我希望你能多睡、多休息。”
“还睡、还休息?”大眼儿俯下去看她,金日不可思议的咕哝。“胡大夫早说我已痊愈了不是?我自个儿也觉得倍儿精神,多上劲儿,别再拿我当病人嘛!”
“没有啊!”翠袖否认。“我只是希望你能再养壮一点嘛!”
“你要养得我肥得噜儿的一身肉么?”
翠袖皱皱鼻子“你要真养得出一身肥肉才怪!”起身,过去把葯端给他,央求地瞅住他。“喝吗?”
金日轻叹。“好好好,我喝,等我跟猪似的痴肥,你可别嫌我一篓油!”
翠袖笑开了“不会、不会,最多我把你宰来吃了!”她按他坐下慢慢喝。
呼气吹开葯汤上的热雾,金日哼了哼。
“肉都还没长出来呢,你就要吃了我!”
翠袖不语,也在一旁坐下,两手托腮看他喝葯,神情若有所思。
他啜口葯,瞄她一眼。“怎么了?”
“我在想”翠袖慢吞吞的呢喃。“巧佳不知会怎样?”
“你担心。”
“当然担心啊!”翠袖垂下眸子盯住桌面的水渍。“他们都都”
“睡过了。”金日替她说出口。
翠袖从睫毛下瞅着他。“如果王公子坚持要解除婚约怎么办?”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看那位宋姑娘九成九会追上京里去,为免事情闹大难堪,王承先不能不娶她进门。”金日语气相当肯定地说。“我担心的是另一样。”
“哪一样?”
大眼儿瞥着她。“倘若我没记错,王承先早已有妻室,而宋姑娘似乎并不知道这点。”
翠袖怔了一下,眸子猛然瞪圆了。“他成过亲了?”
金日颔首。“成过亲了,还有一儿一女呢!”
翠袖呆了半天。
“也许也许巧佳早知道了”她呐呐道。
“希望如此,”金日的表情不怎么有信心。“不然可有得闹了。总之,宋姑娘终究只能嫁他作妾。”
翠袖沉默了会儿。
“娘说,夫君你是宗室贝子爷,早晚也会娶侧夫人,要我有心理准备”
“阿玛可没有,阿玛只有额娘一人。”金日打断她不清不楚的低喃。“至于我呢,瞧瞧额娘将阿玛整成什么样儿,我可不想再多来一个帮衬整我!”
“人家才没有整你呢!”翠袖娇嗔抗议。
伴下葯碗,金日探臂将她纳入怀里。“甭再想那些没的事了,我不会娶侧夫人,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你娶侧夫人之前,能不能先”
真是死脑筋!
“没什么好先不先的,”金日不耐烦的再度打断她的话。“总之,我发誓绝不会娶侧夫人!”
这句斩钉截铁的誓言,不久就受到严厉的考验。
赵总兵终于应允让赵青枫入赘到袁家了。
这是岳锺棋特地送来的消息,又说他是和袁总兵、赵总兵三人一起商谈这件事,最后决定交由两人的妻子处理细节。
不久,袁士弼果然寄来家书,嘱咐妻子安排这件亲事。
“我安排?”袁夫人无助低喃。“我可不懂如何办入赘的亲事啊!”“我来帮你!”满儿自告奋勇掺一卡。
“翠袖,你也别闲着,得开始整理你的行李了!”金日提醒小妻子。
“啊,对喔!”翠袖慌慌张张跑回房,一边扯嗓门求救。“红袖、蝶袖,快来帮我啊!”“天爷!”金日心惊胆战的追上去。“现在没人跟你赛跑,你别跑啊!”有满儿和金日的帮忙,亲事很快就定下来了,并说好在大小金川的仗打完之后就举行婚礼,让赵青枫入赘进袁家来。
而翠袖也在妹妹的协助之下,及时整理妥好几大箱行李。
“老爷子,咱们可以回京了。”满儿对允禄说。
“那么,明儿就起”
“请等一下!”
“等什么?”
“翠袖要跟咱们回去,你总得让她跟双亲道个别吧?”
允禄脸颊抽搐一下,忍耐。“弘普,去跟岳锺棋讲一声,让袁士弼尽快赶回来一趟!”
金日在偷笑。“是,阿玛。”
棒两天,袁士弼回来了。
“岳父大人,这条子上头有小婿的本名,还有小婿和阿玛在京里的住址,您要写信给翠袖,或者有空上京里玩儿,就照这条子上住址来准没错。”
金日递了张条子给袁士弼,后者才看一眼就差点掉出眼珠子。
“这这”袁士弼猛抬头,震惊地瞪住金日。“你你阿玛是”
“是金禄,出了京,阿玛就是金禄。”金日笑得纯真又无邪。“还有,请先不要告诉翠袖,小婿想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袁士弼明白了,当即硬吞下惊骇,不再多语。
于是,七月底,翠袖依依不舍的拜别双亲,又跟三个妹妹抱头大哭一顿,而后跟着金日启程了。
“等等、等等,等等我呀!”
翠袖回头望着策马急追而来的人,惊讶得眼睛眨巴个不停“巧佳?”
来骑勒缰停在翠袖的马旁。“你要跟你的夫婿回京?”
翠袖忐忑地吞了一下口水。“是。”
宋巧佳瞥一下金日,再看回翠袖,眼神有些古怪。
“既然期待你爹能提拔他,我还以为你会常住娘家呢,没想到再去找你,你娘却告诉我你要跟他们回京”顿一顿。“更没想到他们是从京城来的,是呈请人民籍迁居外省不被允许,只好再回去吗?”
“呃呃”她该如何回答才好呢?
翠袖支支吾吾的不敢随便乱说,她这种迟疑的态度,反倒使宋巧佳认为自己猜得没错。
“那也没办法,虽然事与愿违,但既然都成亲了,你也只好跟他们回去罗!”
“”她不说话比较好吧?
“好,那我跟你们一道进京。”宋巧佳的语气是命令式的强迫口吻。
金日既然是满人,必定住内城,这是朝廷的规定,旗人与汉人必须分开居住,在京城里是旗人居内城,汉人居外城,除了大臣,谁也别想捞过界,所以翠袖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内城,因为她是满人的眷属。
相反的,她只不过是王承先的未婚妻,没凭没证的根本进不去,非得让翠袖他们当行李挟带进内城不可。
翠袖朝金日看去,后者点点头,她才对宋巧佳绽开轻快的笑靥。“好啊。”
她们又等了一会儿,另一骑才赶到,是宋巧佳的婢女月桃,然后再一起上路。
这年闰七月,又因为翠袖怀着身孕,行进速度不好太快,当他们终于回到京里时,已是下旬时分,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