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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的艳阳天,夹杂着咸腥味的海风愉快的在充满原始气息的洁白沙滩上来回巡礼,棕榈树迎风摇曳,绵延的灌木丛生机盎然,轻快活泼的四弦琴引导着呼拉草裙舞,使男人看得目不转睛。
毫无疑问的,夏威夷是个热情的天堂,一个制造爱情的地方。
在这里,诗意是不必刻意营造便存在的气氛,浪漫是遍地可掬的心情,在令人目眩神迷的夕阳下来场梦幻婚礼,更是许多情侣最渴望的选择,无论是传统的、新潮的、滑稽的或异想天开的婚礼形式,只要你喜欢,任何方式由君选择。
譬如此刻,在风光旖旎的海滩上,正有一场当地原住民的婚礼在进行当中
不对,是在等待当中
也不对,是是
“小妹,天快黑了。”
“”“小妹,够了,不用再等了,我们回去吧!”
“”既然是原住民的婚礼,自然带有相当浓厚的地方色彩,弥漫着大海的气息。
当新人举行婚礼时,人们便一起到海边去载歌载舞欢庆一番,然后由男方挑出几名小伙子抬起新娘,女方也选出几位姑娘抬起新郎,一起把他们抛向蔚蓝色的大海,于是新郎和新娘一起挥臂斩浪,游向事先准备好的小船。
他们爬上船去,向岸上的亲友们躬身致谢和道别,婚礼在依依惜别中结束,小舟则载着新婚夫妇在碧波中驶向度蜜月的地方。
当然,即使是当地人,现代婚礼还是简化了许多麻烦的步骤,其一就是省略划舟的部分,不然一个不小心翻船了怎么办?大家先下海救人,再把他们扔回舟里重来一次?太可笑了!
但不管再如何简化、如何省略,最起码,一定得要有新郎吧?
“对对不起,温先生、温夫人,我我真的很惭愧,哈卡拉羞辱了你我两家人,我绝不会原谅他的!”
“找到他了?”
“他和玛努到本土去了。”
“玛努!”
“是的,显然他们早已约定好,哈卡拉拿了温先生给他开店的钱,和玛努今天一大早搭头班飞机到美国本土去了。”
落日余晖下,银白的浪花染上艳澄澄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甜美的鸡蛋花香味,棕榈树摇曳生姿,一群人聚集在这样的美景下,花花绿绿的夏威夷衫与鲜艳的纱笼裙展现出欢天喜地的画面,摆出来的却是张张苦瓜脸,别说一点欢乐的气氛都没有,还酝酿了不少愤怒的心情,特别是新娘的父母亲。
“太可恶了,那小子竟然”
“算了,总算他是在结婚前就让我们知道他是这种人,还算有点良心。”
“但是”
“不然你还想怎样?硬把他找回来和小妹结婚吗?”
“回去吧!”
新郎拐了一笔钱落跑了,还一跑就跑到美国本土去,身边又跟着一位不是新娘的女孩子,这种状况就算是再没脑筋的人也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
不就是骗婚嘛!
但是新娘子却茫然的对着父亲,清灵的脸容上写满了困惑,仿佛听不懂父亲的话,更无法明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两条腿动也不动,只用那双宛如秋水般的明眸望定父亲,期待他能解她的疑惑。
新娘子的父母看得好心疼,但在这种时候,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只好一人一边,把声音放到最轻最柔地挽着新娘的手臂往回走。
“小妹,走吧,回去吧!”
新娘在婚礼前被抛弃,这种事并不是头一回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种创伤也只能经由时间来疗治,或许不会很快,但,终有一天会痊愈的。
不然怎么办?
还有谁能帮得了她吗?
有,是有一个人帮得了她!
“圣诞老公公,请你让大家都尽快忘了那件事吧”
圣诞老公公,这是半虚构的人物,世上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小孩子不对,更正,除了三岁以下的小孩子。
换句话说,没有任何一个有脑筋、有智慧、有理性的大人会相信圣诞老公公确实是存在的,除非是那种依然活在童话世界中,单蠢的以为这世上只有白没有黑的笨蛋。
很不幸的,温婉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别问她为什么长到十八岁了居然还会相信这世上真有圣诞老公公,也别问她明明是血统纯正,不掺半丝杂质的中国人,为何会如此根深柢固的相信那种西方传说,反正她就是相信,要是人家一定要追出答案来,她还会反问你“你能证明没有吗?”
你不能,所以只好任由她继续相信这世上真有圣诞老公公。
因此,直到今天,每当圣诞节前夕,她依然会很虔诚的跪在床前祈祷,向圣诞老公公诉说她的渴望,期待圣诞老公公能实现她的心愿。
此刻,正是圣诞节前夕,温婉照样跪在床前向圣诞老公公祈愿。
以前说的是小女孩的心愿,譬如洋娃娃、漂亮的蕾丝洋装之类的;而现在,她说的是少女的心愿。
“虽然我们相爱了六年,他却在婚礼前抛弃我,和我最要好的朋友玛努一起私奔,但我不怪他,真的,我相信他一定是比爱我更爱她,不得已才对我做这种事,不过,如果他们能事先告诉我一声可能比较好”悄悄的,她抹去泪水,继续祈愿。
“而且而且妈妈说我对他只是一种习惯性的感情,并不是真的爱他;姊姊也认为我对他的感情十分幼稚,很快就会淡然了,她们最爱我,我相信她们不会骗我,事实上,我也不是真的那么难过,只是觉得很困惑而已,所以我想她们说的一定是真的,但但是”
抽抽鼻子,她努力不让泪水再掉下来。
“每天早上醒来,虽然我都会下定决心就从这天开始振作起来,可是只要一接触到大家那种不知该如何安慰我才好的眼神,我就忍不住又开始难过起来,然后泪水就自己掉出来”
她轻轻梗了一下,悄然几滴泪水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掉出来的”
自从一个多月前在婚礼上被抛弃之后,每个人一见到她就竭尽全力安慰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愈是安慰她,她反而更难过,更平息不了难受的心情,然后泪水就会像水龙头没关紧似的点点滴滴往下掉。
为什么大家不能当作没那件事呢?
“所以,圣诞老公公,请你让大家都尽快忘了那件事,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喔,对了,二哥说他要是敢回来,一定会替我揍他一顿,这实在没有必要,如果圣诞老公公不会觉得我太贪心的话,请你让二哥忘了要揍他一顿的事,谢谢你,圣诞快乐!”
然后,她爬上床,在泪水中徐徐坠入睡眠中。
往年,当她祈祷完之后,从不曾得到过任何回应,但这一回,在她完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刹那,她竟恍似听见悦耳的铃声──糜鹿颈项上的清脆铃铛声,由远而近迅速传来,然后,一个慈祥的,笑呵呵的老人语声注入她耳际。
会的,我会成全你的愿望,因为你总是相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存在,所以,放心吧,我一定会达成你的心愿,而且是用最愉快的方式让你达成心愿,好好期待明天吧,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里,你将会
可惜她没能听完全部,睡神攫去了她最后的意识。
这个美丽又温暖的夜,她睡得十分香甜。
翌日,圣诞节一大早,温婉精神奕奕的起床,洗脸更衣后,习惯性的把长及腰部的黑发绑成一条粗粗的发辫,再轻快的走出房间,经过装饰华丽的圣诞树,她对树梢顶端的小圣诞老公公吐了吐舌头,满心期待圣诞老公公已经完成她的心愿──大家都把那场婚礼忘了。
没有!
罢踏入餐厅,一见到爸爸那张小心翼翼的脸,妈妈那双怜惜的眼神,姊姊那副同情的表情,她顿时明白──圣诞老公公还没有空处理她的心愿,可能是她排队排得太后面了。
于是,阳光悄悄从窗外溜走,所有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精神,逐渐被不自在的气氛一口口吞噬殆尽,最后
呜呜呜,她又想掉眼泪了!
“小妹,准备好了吗?”福敦敦的温爸爸努力装出高兴的样子。
“其实也不需要准备什么,缺少什么到那边买就行了。”高雅的温妈妈转向温姊姊征求附议。“对吧?”
“没错,就算要潜水,那边也有潜水装出租。”美丽大方的温姊姊附和道。
她又不喜欢潜水!
“可是”无措的视线一一扫过餐桌上每个人“现在是旺季,一下子减少四个人,旅馆会忙不过来的呀!”温婉努力想让他们取消原订计划。
在夏威夷,几乎每个月份,各个岛屿都充满了欢乐,从岛屿式的节庆、文化节到音乐会和运动竞赛,一年四季不断,但依照假期而定,还是有淡旺季之分──夏冬是旺季,春秋是淡季。
而这点对温家是很重要的,因为温家开的是仰赖观光客而生存的旅馆。
“胡说,”温爸爸断然否认。“我们家开的又不是观光大饭店,而是公寓式旅馆,用不着服务生,住客要干什么都自己来,我们只提供一般日常用品和维修服务,这有什么好忙的?”
“既然没什么好忙的,为什么大哥、二哥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温婉咕哝。
温爸爸窒了一下。“他们他们又不是在忙什么,你大哥去确认机位,你二哥是去去”
去哪里?
一时想不出最美好的答案,温爸爸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温妈妈。
“去找他的女朋友,”温妈妈泰然自若地替丈夫接下去完成整个说词。“你知道,他一直想找他的女朋友一起去潜水。”
温妈妈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她说的本就是无懈可击的事实;但温婉明白,一切都是谎言,由于太疼爱她而编织的谎言。
从某人──天知道到底是谁──突然提出抱怨说好久没度假慰劳一下自己,于是铁了心在这个圣诞假期里非去度个假不可,之后,虽然她一个字也没吭,却莫名其妙被加入度假黑名单中,抗议无效,顺从有理,她不去就是不行。
如果他们不是这么宠爱她就好了!
温家有子女五人,大哥温文是温爸爸管理旅馆最得力的助手,二姊温雅美丽聪慧,正在攻读博士学位,豪迈爽朗的三哥温克是运动健将,奖杯拿到手软,只好扔到地下室去结蜘蛛网,老么温良诙谐幽默,心思却比谁都细腻体贴。
除了她以外,温家四个子女各有千秋,优点一箩筐,不管哪一个站出去都能替温爸爸、温妈妈挣足面子,让他们笑到看不见牙。
然而温家最得宠的,偏偏是她这个一无所长又笨拙迟钝的老四。
只不过因为她单纯又乖巧,清新灵秀的模样就像一尊精致娴雅的东方瓷娃娃,尤其是那双宛如小鹿般纯真善良的大眼睛,乌溜溜的格外惹人怜爱,仅仅是为了这种微不足道又毫无用处的理由,温家每个人都把她当宝贝,连温小弟也宛如疼爱妹妹一样的呵护她这个二姊。
甚至温家之所以会从台湾移民到夏威夷来也是为了她,因为她超怕冷。
其实台湾并不算冷,对有些人而言还嫌太热,但冬天时气温还是会掉到二十度以下,多数人照样穿短袖,小温婉却已像是被扔进冷冻库里的猫咪一样抖个不停,又打喷嚏又流鼻水。
要是再来个寒流凑热闹,让温度掉到十五度以下,小温婉就会开始发高烧,若是十度以下,那就完蛋了,小温婉注定要住到医院里去欢度冬天。
为了宝贝女儿的小命,温爸爸毅然卖掉前景看好的工厂,举家从台湾移民到夏威夷,原打算在拿到公民证之后再搬到更温暖的关岛,但不知为何,六岁的小温婉又哭又闹,打死不肯离开她的房间──也就是她现在住的房间,无奈,他们只好留在夏威夷。
奇怪的是,打从那年开始,温婉就不曾再生过病,甚至连打喷嚏也没有,虽然她仍然怕冷,但病魔再也不曾找上她了。
直至今日,她还是超怕冷,身体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健康,可是因为她不但超怕冷又爱哭,全家人依然视她为最脆弱的珍品,极尽怜惜与呵护之备至,总使她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更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解释才不会伤他们的心。
爱哭并不代表脆弱呀!
“要度假其实应该由爸妈去才对嘛!”温婉不甘心的嘟囔道。
“那就不必了!”温爸爸怕怕的双手乱摇。“让我闲闲没事躺在那边晒太阳,最多两天,你就会发现我身上生出铁锈来,刮都刮不掉!”
这的确是事实,可是
“爸可以”
“啊,都七点多了,快去看看老么怎么还没起来?”见温婉打算继续抗议,温妈妈急忙把话扯到另一头。“真是的,昨晚也不晓得和同学玩到什么时候才回来,忘了今天要出发了吗?”
听妈妈的口气,温婉知道自己已经失去诉请最高上诉的机会,只好叹着气走向温小弟的房间,谁知才走到一半,另一扇门却先行打开来,大家不由一怔。
温二哥已经出去了,会是谁在他房里?
再定睛一看,大家更有默契的一起倒抽了口气,然后下巴脱臼,眼珠子差点滚出来的呆住。
是个年轻男人,但不是温二哥。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人豪爽的温二哥最喜欢带一些猪朋狗友回家来借宿一晚,可能是他认识不久的朋友,也可能是才说过两句话,甚至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的路人甲,大家都早就习惯家里三不五时会突然冒出一、两个过路人来,反正吃过早餐后,彼此就熟悉了。
问题是,这个年轻人只穿着一件内裤,子弹型的,而且是鲜艳醒目的鹅黄色“包包”还特别大。
这就太过分了!
到人家家里居然这么随便,他以为是在他自己家的浴室里,只要拉下裤子就可以坐马桶了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穿这样,但这天气真***热!”
大家再抽气。
还讲三字经!
在温家,不准讲脏话的规矩是非常谨慎的,自家人说脏话要禁足一个星期,若是朋友,除非能保证不再讲脏话,否则不准再踏进温家半步,这条法律被严格执行,所有到温家来的朋友也都事先被警告过,但这家伙这家伙
温二哥忘了警告他吗?
仿佛在证实自己的话似的,那年轻人挥额抹去一把热汗,然后将视线移向最靠近他的温婉,上下打量一眼,又说话了,而这回他说的话更不是简单一个抽气就可以打发掉的。
“就是你吗?温老二提过的那个在婚礼上被抛弃的小妹妹?”
数声惊喘,温爸爸铁青着脸色虎跳起来。
“你这小子”
倘若不是年轻人又溜出另一句教人费疑猜的话来,温爸爸最拿手的街头拳击就会施展到现成的“沙包”上去,保证是世界杯重量级的招数,每一拳都可以打扁一只老虎。
“原来是这样真是,你老实告诉他们不就好了,干嘛这么辛苦呢?”
他说的话像天书里的字句一样,没有人听得懂,就连被问的温婉也茫然以对,满头问号,直到他又说了好几句之后,她才惊悟他在说什么。
“我说啊,有些事你不说出来人家是不会了解的,譬如你们一家人之所以会这么别扭不自在,不就是因为不了解吗?就算你担心说得不好会伤他们的心,那也只是一时,总比继续拖下去大家一起难受好吧?”
“你”温婉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怎么知道?”
年轻人耸耸肩“你这个人很单纯,心事都写在脸上,要解读并不难,任何一个知道那件事的人应该都可以猜到,但你的家人太关心你反而看不出来。”他慵懒的打了个呵欠。“说吧!”
但温婉迟疑地瞟一眼爸爸、妈妈,咬着下唇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翻了一下眼“还是说不出来?好吧,好吧,我帮你说好了!”目光溜向餐桌旁那三个满面狐疑的人。
“很简单,拜托你们快快忘了婚礼那件事,不要以为她有多娇弱,其实她是很坚强的,譬如婚礼那件事,她大哭一场后早已释怀了,偏偏你们不肯放过她,每次她想要回复以往的快活,但一见到你们那样战战兢兢的对待她,她就快活不起来,要我说实话,我会说这一个多月来她的泪水都是为你们而掉的”
视线悄然移转,他瞥向温婉。
“换句话说,她是为了你们的难过而难过,虽然她自己早已不伤心了,却因为不知如何让你们释怀而难过。所以说,如果你们真想让她快乐起来,请尽快忘了婚礼那件事,?”
不管他说什么,温爸爸都不打算相信,但温妈妈和温姊姊马上相信了,因为女人都比较细心,她俩都注意到温婉的表情,不是生气也不是难堪,而是讶异。
讶异那个陌生的年轻人为何能如此准确的说出她的心事?
“小妹,真是那样吗?”表情是意外的,眼神是惊讶的,温妈妈慢慢走向温婉,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你早就不难过了,却因为我们的在意而难过,真是这样吗?”
温婉犹豫一下,垂下眼睫毛,怯怯地点头。“我我知道这一个多月来大家都很不好受,而那都是因为我,一想到这,我我就觉得好抱歉好抱歉!”
她脑袋低垂,看不见表情,但听得出声音里浓浓的愧歉。
“我们家一向都很快乐的,如果不是我要结婚,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没有这种事发生,大家就不必经历这种心情,这一切”她愈说愈小声。“全都是我害的是我”
听到这里,温妈妈急忙抱住她,怜惜地拍抚着她的背。
“傻孩子,那怎能怪你呢?”
“就是说啊,错的是哈卡拉,又不是你!”温姊姊附和着大声道。“更何况,我们在意的是你的心情,并不是那件事,既然你已经不在意了,你早该告诉我们,只要你不再在意那件事,我们也不会在意了嘛!”
“没错,孩子,我们在意的是你的心情,并不是那件事呀!”
“怎么你已经不在意了吗?”温爸爸也嘟囔着。“唉,早说嘛,不然每次一想到你心里难过,爸爸也跟着难过起来了!”
她一直都想说啊,可是
“对对不起,”温婉嗫嚅道。“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你们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担心说不好的话,会让我们误以为你是在嫌我们太多事,甚至误会你在抱怨,”温姊姊柔声安抚道。“这实在没有必要,不过我们了解,真的!”
这个善良的小妹妹会顾虑些什么,不必用脑子想她就可以猜到了。
“是啊,自己家人嘛,有什么就说什么,没必要顾虑呀!”温爸爸大声道。
“不过,”温妈妈更用力抱紧她,语气里还是隐约有一分担忧。“你是真的不在意了吗?”
“真的,”温婉用力点头。“我真的不在意了!”
“想开了?”温姊姊轻轻问。
温婉想了想“不,并不算是想开,而是”她半垂下眼帘。“我想妈妈说得没错,我跟哈卡拉在一起虽然也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但其实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成熟,现在认真想起来,哈卡拉给我的感觉比较像是大哥给我的感觉,而他不像大哥那样忙碌,所以能够常常陪伴我,我就认为他会是个好丈夫。”
“好哥哥可不一定是好丈夫哟!”温妈妈软声提醒她。
有时候,那实在不太好分。
“现在我知道了。”温婉抬起赧然的笑。“所以我并不会很伤心,只是觉得有点失望,也有点困惑,我一直相信他是个很好的人,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以老实告诉我们的呀!”
温妈妈轻轻叹息。“我们也算是从小看他到大,也一直认为他是个忠厚老实的好孩子,才会答应让你们结婚,或许我们比你更失望吧!”
从当年温爸爸买下旅馆开始,哈卡拉一家人就在旅馆内工作直到今天,他们一家六口都是十分老实勤劳的原住民,温家的人也从不在意他们是原住民,哈卡拉一开口向温爸爸提出婚事,温爸爸马上同意了,没想到竟会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对不对?”温婉两眼充满期待地瞅住温妈妈。“我们都不会再挂意这件事了,对不对?”最好是,不然她又要掉眼泪了。
她也不想做个爱哭鬼嘛!
温妈妈笑着亲亲她的额头。“是的,已经过去了,我们都把他忘了吧!”
“太好了!”
自婚礼过后,温婉头一回绽开真正的笑颜,非常高兴的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心情;其他三人见状,不禁也欣慰的跟着笑开来,大家抱在一起相对莞尔,让温馨的气氲悄悄弥漫开来,温柔的扩散成一股暖暖的温情环抱着他们。
他们终于又找回一家和乐的气氛了。
就在这时,一个值得诗人大加歌功颂德一番的伟大时刻里,侧旁,某位一时被他们忘记的家伙,大概是不甘心做那种上台讲两句话就得鞠躬下台的配角,于是很不识相的硬是打岔进来,企图让自己提升为主角。
“我肚子***饿死了,有没有什么吃的?譬如早餐之类的?”
***?
笑声蓦然冻结,四双僵硬的眼同时转注同一个目标,大家终于想起来一旁还有个可疑人物──仅穿着一条内裤,这回他们都很认真的仔细端详,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非得这样满口三字经不可,然后,他们不约而同暗自惊叹。
好奇特的人!
闪亮的银发,闪亮的银眸,皮肤也格外白皙,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阿尔卑斯山上闪闪发亮的雪人,但这并不算什么,这世上长着一头银发的人多得是,银眸也不少,白皙的肌肤更是遍地皆有,随手捞一把就有好几个,没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是他那张脸,俊爽不凡,相当出色,但乍见之下,根本不会有人去注意他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因为
他的脸在笑。
不,不是他在笑,是他的脸在笑,请分清楚,不是人在笑,是脸在笑,这两者差别是很大的!
前者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在笑。
而后者呢,并不是说他的五官长得很滑稽,也不是说他刻意做出像小丑那样夸张诙谐的表情,事实上,他此时此刻根本没有笑。
但即使他不笑,脸也像是在笑。
就算他皱着眉头,嘴角往下掉,硬板起脸来用很严肃的声音说话,他的眼睛也在笑,不然就是眉毛在笑,或者鼻子在笑、耳朵在笑,甚至是头发在笑,总之,满满的笑意呈现在他那张奇特的脸上,使他不笑也像在笑,笑咪咪的、笑吟吟的、笑呵呵的。
奇特的长相,奇特的人。
温爸爸暗忖,仍在打量对方“首先,请记住,在我家不准讲脏话!”一边慢吞吞的把家规中最重要的一条拿出来丢到对方脸上去。“然后,请你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上帝,又是一个不准讲脏话的家庭,真无趣!”年轻人很夸张的呻吟,然后认命似的叹出一大口气。“我叫尼可,是温克带我来的──昨天半夜,他说我可以在旅馆内工作换取食宿。”
“果然是那小子,老是捡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温爸爸没好气的咕哝。“他为什么要你到我家来住?你家被你吃垮了吗?”
侧旁传来三声失笑。
尼可两手一摊,笑咪咪的。“我跷家,钱用光了。”
温爸爸皱起眉头来。“为什么跷家?你家被你吃垮了,打算把你卖掉吗?”
又是一阵笑声。
不过尼可真好脾气,他依然在笑。“因为我老爸硬要逼我接手他的工作,我只好逃了!”
这个理由温爸爸倒是很能理解,想当年由于不想留在家里种田种菜养猪,他还差点被阿爸拿锄头劈死,一路追杀到火车站,好不容易赶上末班车逃出生天,两年后回老家去看,阿爸居然已经卖掉田地闲闲做土财主了。
请问那个坚持“庄稼人嘛爱唔志气”的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那么你自己想做什么?”
“画家。”尼可毫不迟疑的说出他早已立定的志向。
“你是美术系的?”
“不不不,”尼可严肃的摇摇食指。“真正的画家是画来的,不是念来的。”
这个他不懂,不过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那咦?慢着,你”温爸爸错愕地霍然瞪大眼。“你在说中文!”
尼可哈哈一笑。“真迟钝,现在才发现!”
“可是你不是中国人!”温爸爸指控似的说。
尼可挑起一道银色的眉毛。“你也不是英国人,但你也会说英文!”
温爸爸顿时哑口。
“事实上,我会的不仅中文、英文,”尼可又说。“不过,我懂的语言愈多对工作愈有利,不是吗?”
有道理。
紧攒眉头考虑片刻后,温爸爸终于决定看在尼可帮了他们“一点小忙”的份上,同意接纳这位满嘴三字经,显然家教不太好的家伙到旅馆里来工作换取食宿,不过这小子最好不要再在他面前ㄌˋㄚ三字经,否则他就扣这小子薪水。
饿他一天不给他饭吃!
“好吧,你就留在这里工作,阁楼还有一间空房,虽然小一点,但还可以住。至于早餐”温爸爸往下扫一眼。“要吃可以,麻烦你先去套上短裤。”
“短裤?”尼可困惑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内裤。“我穿了啊!”看来这家伙不只家教不好,对基本事物的认知也不太好!
“年轻人,请分清楚,你现在穿的是内裤。”
“短短的裤子,一样啊!”“不一样!”温爸爸拿出最大的耐心来抓住一拳打翻年轻人的冲动,免得他一时按捺不下,冲动暴走,眼前的雪人就会被扁成一堆雪水。“内裤是穿在短裤里头的裤子!”
尼可不赞同的皱起银眉。“穿两件裤子?多热!”
“热?”温爸爸啼笑皆非。“穿两件短裤就热,你住哪里,北极?”
“咦?”尼可惊讶地睁大银眸。“你怎么知道?”
温爸爸愣了一下。“呃?”他知道?知道什么?
“我家在芬兰北部拉普兰省,”尼可勾起一弯顽皮的笑。“嘿嘿嘿,正好在北极圈内!”
他竟然真的住在北极!
温爸爸愕然呆住,温妈妈和温婉姊妹俩也面面相觑,头一次碰上从北极来的人,真令人吃惊。
难怪他那么怕热,恰好和怕冷的温婉相反。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温爸爸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不是姓温的男性只穿着一件内裤──子弹型的──在他家里到处游行。
“我不管你住南极、北极还是月球、天王星,总之,去给我套上短裤!”
“穿在内裤外面?”
“废话!”
“很热耶!”
“好,那我换个方式说。”
“请说。”
“你该死的不给我去套上短裤,就别想吃***早餐!”
“ㄏˋㄡ,你讲三字经!”
“我是老大,有权讲三字经!”
“原来是暴政当权!”
“暴政当权又怎样?不服气就给我滚蛋!”
“我去套短裤。”
所以说,恶人就要用恶人,不,恶语来制!
没有人特别提出什么意见,但度假取消了,因为旅馆真的很忙,相当缺人手。
虽然温家旅馆并不是什么豪华大饭店,不过物美价廉,最适于度长假或家庭式度假,又非常靠近国际商业中心──威基基的中心闹区,四十八间公寓式套房在旺季里几乎随时都客满。
既然太在意温婉的心情反而会带给她困扰,那么大家就不再挂念那场婚礼,很有默契的同时回复以往的生活。
果然,过去那个虽然很爱哭,但也不吝于展现甜蜜笑容的女孩子回来了,温婉照样在旅馆内帮忙,总是挂着甜甜的笑靥,温馨的向住客们问好,主动替客户陪伴小孩,结果她自己玩得更像个孩子。
“她好像真的不在意哈卡拉的事了。”
自窗帘后,温爸爸和温妈妈悄悄觑向儿童游乐区,温婉带领着住客的小孩在那里玩溜滑梯和吹肥皂泡泡,又替他们照相准备免费送给小孩的父母。
“应该是。”温妈妈悄声道。“我想那件事带给她唯一的影响是,经历了一场相当尴尬的场面,除此之外,她还悄悄跟我说,希望哈卡拉和玛努在美国本土能过得幸福,我想她是真心的。”
“那我就放心了!”温爸爸松了口气。
“我也是。”温妈妈同意地点点头。“说到这,我们实在不能不感谢尼可,如果不是他,我们到现在都还找不回正常生活呢!”
“啧,那小子!”一提到尼可,温爸爸就有气,却又忍不住笑出来。
从来到他们家第一天开始,尼可一直都是那样令人又气又好笑,三不五时就会冒出一、两句三字经,出门时会规规矩矩的穿上夏威夷衫和海滩裤,一旦回到位于旅馆后不远的温家,只要温爸爸不见人影,他还是会挂着一条色彩鲜艳的子弹型内裤到处晃,一听到温爸爸的声音,马上一溜烟逃回房里去套短裤。
几乎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哭笑不得。
但奇怪的是,愈是如此,他的人缘愈好,即使是温爸爸也没有办法真的对他生气,也可能是他那张不笑也笑的笑脸让人对他火不起来。
“你又把他调到哪里去了?”
“没再动他了,就在服务台。”
起初,温爸爸分派尼可去做杂工,就是那种任人使唤糟蹋的可怜虫,因为他主动招供说除了画画以外没有任何专长,事实上,他连开火煮一壶咖啡都不会,样样事都要人家教。
后来偶尔几次他被叫去旅馆服务台为住客翻译,于是温大哥干脆叫他待在服务台工作,起码他会写字作计算,而且尼可对交际很有一套,随便哈啦两句,再不高兴的住客也会被他哄出笑脸来,包括两、三岁的小表头,只要让他抱上手,包管笑到没牙,这招实在没人比得上。
“他到底会几种语言?”温妈妈随口好奇的问。
“这个嘛”温爸爸仔细想了一下。“据我所知,有日语、德语、瑞典语、义大利语、印度语、韩语、阿拉伯语、泰语、西班牙语、法语”
“不用再数下去了,我听得头都昏了!”温妈妈喃喃道。
温爸爸耸耸肩。“好吧,不说外国,光说夏威夷本地,你相不相信夏威夷各岛所有的土语他都会?”
“真的?”温妈妈吃惊地睁大眼。“不可思议!”
“我也这么觉得,但他就是会,甚至”温爸爸滑稽的咧咧嘴。“他还会跟路过的小猫打招呼。”
“嗄?”
“又向树上的鸟妈妈问候它的子女,请蚂蚁不要偷吃他的蛋糕,麻烦蜘蛛换个地方结蜘蛛网,还在两只有意将对方咬成碎片的杜宾犬中间劝架,而那两只杜宾犬果真听他的劝握手,不,握掌言和”
“够了,不要开这种玩笑!”温妈妈一个字也不信他。“总之,他会很多种语言,让他去接待住户正好发挥他的语言能力,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温爸爸叹了口气。“没错。”
装作没听到他的叹气,温妈妈又问:“他好像拿到不少小费,不知道都花到哪里去了?”
“买画纸、画笔。”
“咦?他开始画了吗?画得怎么样?”温妈妈兴致勃勃的再问。
“我又不懂画。”
这是温爸爸唯一的评语,天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最教人纳闷的是,明明在同一家旅馆工作,甚至住在阁楼相邻两间房,但除了共同进早餐之外,温婉与尼可却极少有机会谈两句,有也是迎面走来,随口一句“好久不见!”然后匆匆错身而过,这并不是有谁刻意回避对方,只是彼此都很忙,时间搭不上线。
直到旺季结束,春天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