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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夜空一碧如洗,蓝蓝的,月光把整个世界都净化了。
澜心沐浴过后,斜靠在榻上,微眯着眼睛,任由着青荷替她绞干头发。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她那白瓷般的脸上,散发着柔和的光。孝期已满,接下来该想想如何让玉家兴盛起来的事情了。
“姑娘,柳妈妈和薛管事过来了。”迷迷糊糊中,衣挑帘进来禀报道。“嗯,我知道了。让他们在厅里稍等一会儿。”澜心闭着眼睛吩咐道。
薛奎和玉柳没有等多久,澜心就从内室出来了,身穿米色家常服,一头秀发只用一支簪子松松地别在脑后。随意中透着慵懒,可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她笑盈盈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说道:“劳奎叔和柳妈妈久等了。”
两个人一齐欠身道“不敢!”玉柳把手里的账本和一只檀盒子放在澜心旁边的桌子上,躬身说道:“这些是咱们府上几个铺子的账本,及府上开销的册子。盒子里是账上余下的银钱,请姑娘过目。”
“这是庄子上的收益和开支,请姑娘过目。”薛奎也把手里的一摞账册和一只盒子放到了桌子上。
澜心随手拿起柳妈妈递过来的账册,见账册上字迹清晰,账目明确,没有丝毫的敷衍和不耐。澜心边看,心里边暗自点头,觉得眼前的两个人还是值得信任的。盒子里的银票也没有问题,她大略看了一下,大概有两万多两吧。
澜心合上账目后,微笑着道谢:“这些年,辛苦奎叔和柳妈妈了。如今我回到玉家,自然有担负起玉家的责任。虽然不敢保证让玉家达到爹爹在世时的兴盛,但也绝不会辱没了爹爹的名头。我还有许多疑问需要二位替我解惑,今夜的话会很长,还请二位坐下来,我们一起细细地说说吧。”
二人对视一眼,欠身坐到锦杌上,青荷和衣上茶后,都悄声退了出去。澜心抿了几口茶,笑着问道:“柳妈妈是玉家的家生子吗?”
“不是。”玉柳笑着摇头说道,“老奴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当年,老奴家里遭灾,逃出来后就被云英未嫁的夫人救了。因为夫人是在一棵柳树下遇到老奴的,所以就给老奴取了个柳字,顺着玉枝的名字,叫玉柳。待夫人嫁到玉家之时,老爷还直叹和夫人的缘分是上天早就注定好的。”说到这里,玉柳的眼圈不由地红了。一切往事皆历历在目,犹如昨天发生的一般,而如今却天人相隔了。
“玉家的事情,官府可有什么解释?”澜心的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她声音低沉地问道。
薛奎红着眼圈,点头说道:“新皇登基,天下大定后。官府里名榜昭告天下,湖州的几桩惨案都是大皇子所为。大皇子想要谋反,急需银两,便对湖州的大户下手。”
澜心叹息地点点头,官府给出这样的结果,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也只能接受了。“我们玉家一直在湖州发展,爹爹为何要来江州买想宅子?”
“这个宅子不是老爷买下的。”薛奎开口说道,“这个宅子是玉家的一个客户,从老爷手里拿货,没有现银付账,就用这套宅子抵账了。老爷过来看这套宅子的时候,一眼便看中了城外的一个庄子,就顺手买下了。只是庄子还没有过户,老爷和夫人就出事了。后来老奴过来收拾宅子的时候,有人把庄子的地契送给了老奴。不过,那地契和老爷当年买下的庄子不符。官府里的人说,他们衙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谁买下那个庄子,就顺便把附近的那片荒山一起加到里面。”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澜心也是诧异不已,好奇地问道,“那片荒山有多大?”
薛奎回答道:“那片荒山足有三百八十多亩。其实说是荒山,也不尽然。只是因为有一面山谷的水常年都是热的,周围无法播种庄家,所以大家都认为那里是荒山。老奴当年随着老爷出海时,曾看到过有人是如何利用那样的汤泉,只是现在那片荒山还闲置着。”只是玉家现在势单力薄,不好太打眼。
“奎叔顾虑的是。”澜心赞成他的谨慎,“只要东西在我们的手里,慢慢经营便是了。对了,出事后,我们在湖州的产业如何了?是仍在我们的名下,还是已经归公于官府了?”
“唉!”薛奎惆怅地叹了口气,“其实,临出事前,老爷已经把湖州玉家名下的所有产业都转出去了。”
“这是为何?难道爹爹早就预感不成,或是他有另外的打算?”澜心皱着眉头问道。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薛奎看了一眼同样是一脸迷茫的玉柳,斟酌地说道:“在出事的前一个月,老爷回府的路上救了两个受伤的人,并嘱咐奴才不可以声张。回到府后,老爷就悄悄地把那两个人安排到了西边小院里。”
“就是离大街最近的那个平时都没有人去的西边小院儿?”玉柳忍不住疑惑地问道。
薛奎抬眼,见澜心面色如常,并无恼怒之色,才点头说道:“对,就是那个小院子。也没有安排人过去伺候。除了请了几回郎中,就是玉枝定时地过去送饭。
那段时间,老爷面上与平常无异,心里却是非常紧张,府里也是外松内紧。正好府里要忙着大姑娘的百日宴,所以老爷经常早出晚归,也没有引人怀疑。也就是在那些日子了,老爷暗中把玉家的产业都抵押出去,换成了银票。”
“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夫人知道吗?他到底有没有同夫人商量啊?!”虽然同是玉家的下人,但玉柳在内心里还是向着夫人的。听到产业被老爷转走了,她便替夫人鸣不平。
“奎叔可还记的爹爹所救之人的长相?”澜心若有所思地问道,她和玉柳关注的重点不同。
“不知道。”薛奎摇头说道,“因为接触的不多,再加上老爷的特意叮嘱,老奴不敢多加窥探。只知道那两个人是一老一少。老的大概五六十岁,那个少的怎么也有二十多岁,不到三十。”薛奎皱着眉头回忆道。
“那爹爹安排奎叔送他们出城的时候,可交待过什么?”澜心继续问道。
“不曾。”薛奎摇头说道,“老爷只吩咐把装着日需品和一些药材的包袱,交给他们二人。别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玉家这边就着火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一阵揪心的痛。
澜心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杯口,她觉得她已经摸到当年事情的脉络了。爹娘出事那年正好是景帝四十六年,那年据说先帝病重,密诏当时的三皇子,如今圣上。而三皇子身边不离左右的就是他的恩师方义山,方大人。爹爹带回来的人正好就是一老一少,再有方家这几年对自己那暧昧不明的态度。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唉,澜心无奈地叹息,当年那样的情况下,无论救或是不救,都是有风险的。可惜,爹娘没能躲过那场风雨。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澜心带着青荷、衣,在薛奎和冬秀的陪同下,沿着江州城里的那条最繁华的主街溜达着。她们先去了玉家的木器行。木器行的佟大川佟掌柜是以前是跟着玉老爷身边造船、修船的,玉老爷不在了,他们一家跟着薛奎来到了江州。
也不能坐吃山空,就带着几个擅长木器的人,开了这家木器行。因为木器行的规模不是很大,所以平时只接一些简单的桌椅或是小巧的摆件儿。接的单子虽然不是很多,但每个月都有单子,也算是挺好的。
都说树倒猢狲散,可是玉家这棵大树倒了,这些人不但没有离开玉家,却是一如既往地守护在这里。而且,澜心听说冒家曾多次过来请佟掌柜的,以及庄子上那几个经验丰富的舵手。面对那样优渥的条件,他们竟然也没有动心。
澜心从心里对他们感激,并在心里暗想:只要他们将来不背叛玉家,就一定会善待他们及他们的家人。
接着,她们便去了杂货铺。针头线脑、布匹手帕,零零碎碎的,什么都有。铺子打理地井井有条,铺子里的掌柜和几个活计、丫头也都是很灵活、有眼力价的。
澜心同样是逛了一圈就出来了,对铺子的经营上不是很满意。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也不会贸然去改动。
铺子逛完了,她们就顺着主街随心所欲地逛着。都是第一次来江州,对什么都好奇,这个摊子停停,那个铺子看看。零零碎碎的也买了不少的东西。
看着“醉仙居”三个大字,主仆几人都挪不动步了。澜心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三个大字。明月楼是近几年发展迅速的一个组织,它的分舵几乎遍及大宗朝的各个州。没有人知道它的总舵在哪儿,也没有人知道它背后站得是谁。
有人说它是一个江湖组织,也有人说它是京城里的一股势力。明月楼的人手段毒辣,无人敢惹。却偏偏讲诚信、守道义,很多人都愿意与它合作。而“醉仙居”则是明月楼的标志,如果有人要和明月楼合作,到这里留话就好了。当然也没有人知道除了醉仙居,明月楼还有那些其他的产业。
澜心嘴角微微翘起,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这几年,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偏偏有这样一个组织迅速窜起,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恐怕也没有谁能做到的。至于这些猜测对不对,还要继续去验证的。
几个人刚走进大厅里,一个中等个儿,挺着大肚子,头戴四方巾,身穿褐色绸缎对襟长袍的人迎了过来。对着薛奎拱手道:“哎呦,这不是薛老弟吗?今天怎么有空来小店坐坐?”
薛奎看着眼前的人,先是一愣,随即拱手还礼,“原来是刘兄。我今天是陪着我们家姑娘过来的。”薛奎指着澜心说道。
刘掌柜抬眼打量了澜心一眼,笑容可掬地躬身行礼道:“原来是玉家少主,失敬失敬。”刘掌柜平静的语气中流露着无法忽略的恭敬。
澜心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这个刘掌柜的态度还真是耐人寻味呀!她微笑着还礼,笑吟吟地说道:“刘掌柜客气了,澜心初到江州,有许多地方还不熟悉。恐怕有许多地方要麻烦刘掌柜,还请刘掌柜多关照。”
“姑娘抬举了。”刘掌柜顿了一下说道,一时分不清澜心只是客气,还是真的有事,也不敢胡乱答话。
澜心笑着问道:“我听说站在醉仙居的顶层楼上,可以把整个江州城的美景尽收眼底。不知道今日的楼上可还有空桌?”
“自然是有的。”刘掌柜不愧是商场上老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微笑着说道,“既然姑娘上去了,今天就不再安排其他客人了,以免扰了姑娘的雅兴。”
“那就多谢刘掌柜了。”澜心微笑着道谢,“麻烦刘掌柜给我们指个人带路,我们就不耽误您了。”
“正好眼下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就亲自送姑娘上去好了。”刘掌柜笑呵呵地说道。
“那有劳刘掌柜了。”澜心微笑着欠身行礼道谢。刘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澜心一行人去楼。刘掌柜边走,边暗自打量着澜心:此人举止端庄优雅,做事又是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不容小觑。最主要的是,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一时间竟然看不懂这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想到这里,心下不由得更加小心了。
澜心嘴角含笑,分心打量着刘掌柜,发觉他态度上那微妙的变化,心里的猜测又多了几分。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大意。现在她可不是一个人,一个不好,就是把整个玉家都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