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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柳惊慌失措,抖着双手喊:“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秦镇抱着宋青葙轻轻放到床上,伸手掐上她的人中,沉声吩咐碧柳,“找人请太医,快!”
碧柳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秦镇看着宋青葙,心里七上八下,她虽然看着怯弱,可身体底子还好,平常连头疼脑热都很少有,怎么突然晕厥了?
以后,再不能让她如此劳累。
秦镇脑子乱哄哄的,手下越发用力。
宋青葙悠悠醒转过来,皱了皱眉头,又要起身。
秦镇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双手打横,将她抱到了净房。
宋青葙羞愧难当。
虽然说,他们已经无数次裸裎相对,早已熟悉了彼此的身体。可小解时被他看到,还是让她觉得颜面尽失,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秦镇把她放回床上,取帕子帮她净了手。
宋青葙侧过头,不想面对他。
秦镇知其心意,俯身轻声道:“阿青,我们夫妻一体,这算什么。如果哪天我动弹不得,不也得仰仗你照顾?”
宋青葙勉力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
秦镇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顿了顿,柔声问:“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好不好?”
宋青葙闭了下眼睛,轻轻点点头。
新月自陈姨娘处回来后,怕屋里使唤人,不敢远离,就在次间的门旁站着,听到秦镇的话,忙去厨房端了碗香米粥还有两碟小菜。
秦镇亲自捧着碗,一勺一勺地喂她。
新月知道秦镇跟宋青葙恩爱,可极少见到两人独处的情形。如今见到秦镇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样子,心里直感慨,原来平常面凶心冷的世子爷竟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宋青葙只吃了小半碗就觉得胃里翻滚得难受,不想再吃。
秦镇亦不勉强,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她的唇角,仍在守在床边看着她。
少顷,远山引了太医过来,碧柳连忙迎出去。新月则放下帐帘,只留一只手伸在帐外,上面搭了条素绢帕子。
秦家人身体都很强健,极少生病,跟太医院的太医并不相熟。
尤其清平侯为了避嫌,也不结交太医。
这次太医院就指派了一个很年轻的姓李的太医过来。
李太医入选太医院没多久,以前只给不受宠位分低妃嫔看过病,这次到公侯之家却是头一遭。
他先跟秦镇行了个礼,问了些日常饮食起居等事,而后端坐在床前的杌子上准备切脉。
秦镇心里紧张,凌厉的气势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李太医原本见到秦镇就有些忐忑,怕诊不好挨揍。此时受到这强大气势的压迫,额角慢慢沁出层薄汗,一时半会竟没切准脉。
秦镇见李太医面带踌躇,只以为是不好,越发焦急,“噌”地站起来,问道:“怎么了,脉象不好?”
李太医手一抖,覆在宋青葙腕间的帕子滑落在地。他更是惊恐,哆嗦着道:“不是,还没找好脉。”
新月忙把帕子重新盖上。
李太医颤抖着伸出食指、中指与无名指,忖度着尺、寸、关脉的位置,按在帕子上。
宋青葙躺在帐子里,感觉到李太医的手指不停地抖动,又想起秦镇板起脸来骇人的模样,低声道:“要不世子爷先到外面等等,容太医诊完脉再问不迟。”
秦镇“哼”一声,没出去,却是站的远了些。
李太医觉得周身的压力顿减,凝神切脉。
年纪轻轻能入选太医院本就是医术了得,而且宋青葙的脉象又极常见。
李太医稍沉吟,开口道:“脉动圆滑如按滚珠,十之八~九是喜脉。”
喜脉?
秦镇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傻了,猛地冲到前边,盯着李太医问:“你可看准了?”
李太医被他一问,原先的八九成把握不自觉地打了个折扣,支支吾吾地说:“没有十分把握,现下刚上身,过几天就更明显。”
宋青葙在帐内是又惊又喜。
她三月初一那天停的避子丸,记得以前白香说过,停药之后也得有三五个月的缓冲期,才能受孕,没想到这才六月中,竟然就有了。
秦镇已经二十六岁,早就是当爹的年纪了。
此时听太医说不太真切,她又有几分患得患失,遂开口道:“要不,太医再诊一次试试?”
声音低缓柔和,有种让人心静的力量。
李太医对着帐帘拱拱手,“如此,在下就再试一次。”静下心,三根手指沉稳地搭在宋青葙腕间,片刻,确定道,“是喜脉。”
话音刚落紧跟着又补充一句,“若世子爷不放心,就换别人再来诊。”
秦镇一颗心早系到宋青葙身上了,根本没听到李太医的话。
倒是新月看着李太医满头大汗的样子,于心不忍,忙招呼他到外间喝茶。
李太医头一次出诊就遇到秦镇,寻思着能囫囵个儿出来很不容易,便想早点告辞。
新月跟碧柳都是黄花闺女,没遇到过这种事,根本不懂。
好在郑婆子经过,唤住李太医问了些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又让他写了几个保胎安胎还有开胃止吐的方子留着备用。
新月极大方地给了他二十两银子的诊金。
宋青葙有喜的消息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清平侯府的每个角落,自然也传到千玉的耳朵里。
千玉正在记账,运笔的手稍滞,账本上留下一团墨迹。
他沉下心将账做好,想了片刻,让小厮将新月请来。
这还是千玉第一次主动找她,新月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有隐隐的期盼,却又不敢抱希望,跟碧柳知会一声后,取过对牌到了春然阁。
春然阁是三间屋子打通而成,很敞亮。正对门是副沧海孤舟的水墨画,画下方是黑漆木的大方桌,两边各一把太师椅。左边屋子靠窗放着张大书案,书案旁边是博古架,上面放着数十本账簿。
千玉正伏案写着什么,神情专注,气度优雅,朝着新月的半边面孔精致如玉。
那一刻,新月想起幼时读过的诗经里的句子,“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由咬唇,轻叹了声。
千玉放下笔,缓缓转身,看着新月淡淡地说:“夫人如今有孕在身,世子爷忙着照顾夫人,望海堂的事你得多费点心。眼下有几处紧要的地方需叮嘱你一声。”
果然又是夫人的事!
新月心里有小小的失望与惆怅,低声道:“林管家请吩咐。”
“首要的是夫人的吃食,务必要处处经心,只让秀橘一人做就好,别人不得插手;其二是夫人身边服侍的,往常是你跟碧柳,碧柳十月份成亲,眼下想必也分不开身,你跟夫人提一下,问问能否将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拨一个过去,其它地方的不放心;其三,望海堂要管得严谨起来,尤其是正房,不能阿猫阿狗都随便放进去,望海堂上下的事能不惊动夫人就别去惊动;其四,告诉郑妈妈,抽空去打探打探哪里有妥当放心的稳婆,另外乳娘也得预先备着……”
新月听得目瞪口呆,夫人的孩子刚上身,这般林管家就开始预备稳婆,这也太早了。
千玉看出她的心思,温声解释,“夫人没有娘家亲戚,府里也没有能够帮得上忙的长辈,夫人又是头一胎,做下人的不事先打算好,难道要夫人挺着大肚子四下访听?”
新月低着头。她的确没想那么远,她只知道以后夫人的饮食要经心,贴身伺候的人要经心,至于其它,她真的没想到。
她也没想到,林管家竟会如此细心,如此用心。
千玉确实是用心的。
自打他来到秦府,每天夜里入睡前都会想想宋青葙交待的事情有哪些,该怎样完成,完成后能达到什么目的。
假如他处在宋青葙的位置,面对这样的局面,该从何处入手,下一步要整顿何处。
所以,他一听说宋青葙有孕,立刻设身处地地想了一遍,甚至还想到洗三礼如何操办,满月礼如何操办。
这段时间下来,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地按照宋青葙的思维来考虑。
新月停了片刻,见千玉沉默着不再说话,便微微曲了曲膝,“没其它事,我便回去了。”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浅淡的声音,“年前你送过去的鞋,是你做的吧?”
新月骤然停住,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年底,夫人吩咐,府里当差的下人,除去工钱外,还额外给点年节礼,比如茶叶、白糖之类。
望海堂的小厮则每人给了一双鞋,都是浆洗上的婆子们做的。
千玉的那双却被新月换成了她自己做的,同样的白底黑面,只是她额外在黑色缎面上绣了几片青翠的竹叶。
时隔这么久,她以为千玉并没留意此事,却没想到他竟在这空当问出来。
他定会以为自己轻浮不检点……新月羞愧得满脸通红。
只听那声音又道,“鞋很合脚,很舒服。”
他是什么意思?
新月愕然回头,对上千玉深沉的眼眸。
千玉看着她,坦然地说:“我出身戏班子,打小学唱戏,后来投奔了世子爷,能有现在,完全是世子爷跟夫人的抬举。”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起他的过去?
他不是一向都躲着自己,避着自己么?
新月隐约明白了什么,咬咬牙,低声道:“我爹本是教书先生,我娘去世后,他续弦娶了个继母,后来我爹生病也走了,继母便将我卖了……眼下,眼下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声音愈来愈低,到最后,竟有些不可耳闻,可脸上的红晕却越来越深。
到底是年纪小,内心的情意尽数表现在脸上,一览无遗。
千玉唇角慢慢绽出了笑意。
他想起初次看到宋青葙时的惊诧,那年宋青葙也是十四岁,脸上一片纯真,可眼眸却像千年石潭,沉静幽深,吸引着他情不自禁地想探清楚潭底的风光。
而新月,她的双眼就像山涧中流淌的小溪,清澈见底。
记得宋青葙说过,有这样一双清澈眼眸的人,应该能够信得过。
千玉不由放柔了声音,“你回去做事吧,好好伺候夫人。等你再大些,跟夫人求个恩典……咱们成亲。”
新月愣住原地,半天没有说话,好容易反应过来,“呀”一声,提着裙角快步走了。
隔着窗棂,千玉瞧见她袅袅远去的身影,笑容慢慢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