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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房差遣小厮到望海堂回给了新月。

    新月知道宋青葙没有娘家人,正疑惑着这个大伯母是哪号人物,就看到秦镇自内间走了出来。

    秦镇冷冷地说:“夫人没有伯母,不见!告诉门房,要是那人再来纠缠就打出去。”

    新月瞧着秦镇阴冷的神情暗自庆幸,幸好没贸然往里通传,否则少不了吃挂落。

    门房得了指令,朝林氏拱了拱手,“这位太太怕是找错门了,我家夫人根本没这头亲戚,您请回去,别处再找找。”

    林氏灰头土脸地回到自己家,看着破败的小院,拥挤的房间,儿子在书桌前装模作样地看书,宋大老爷躺在床上哼哼着装病,小妾们在厢房唧唧喳喳地说闲话,还有三个只等着张嘴吃饭的庶子庶女。

    林氏不由悲从中来,坐在门槛上嚎啕大哭。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她刚嫁到宋家的时候。

    那会也是,老太太是婆婆,什么都不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得让杜妈妈伺候着。家里三个大老爷们有两个埋头读书,啥都不会,剩下老二借口做生意,整天在外面混。

    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压在她肩上。

    她整天洗衣做饭,洒扫庭院,稍有差错,老太太就冷着脸,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好容易,二弟娶了付氏,家里用上了丫头,老太太把视线都集中到付氏身上了,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没想到,二十几年过去,她这日子竟然又走回原点了。

    林氏觉得不公平,这一大家子人都不着急不上火的,该玩玩,该笑笑,就自己从早忙到晚,还落得里外不讨好。

    宋大老爷嫌她不温柔娴淑,儿子嫌她丢人现眼,闺女嫌她没本事,这都是哪门子的腌臜事?

    林氏一边哭一边数落,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想出个主意,顿时擦干眼泪,头也没梳,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没多久,林氏打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人牙子。

    林氏“腾”一脚踹开西厢房,指着两个小妾道:“就是这两个,每人十五两银子,不过有句话说在前头,不许卖在京都,要卖就往远了卖,越远远好。”

    人牙子上下打量一番小妾,两人虽然年纪大了点,都是二、三十岁,可风韵犹存,一个清秀一个艳丽,当即点头成交。

    小妾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个闹着让宋大老爷作主,另一个哭着喊自己的孩子,乱成一团。

    人牙子很有经验,颠颠到门口喊了声,外面就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婆子手里还拿着麻绳破布。两人架着小妾的左右胳膊,一人往她嘴里塞块破布,还有一人则熟练地用麻绳捆上了。

    小妾心不甘,拼命地挣扎。

    林氏畅快地看着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小妾,恶狠狠地说:“挣吧,挣吧,挣跑了拿你闺女顶数。”

    小妾顿时瘫倒在地上,被婆子麻利地架了出去。

    外面的鸡飞狗跳声传到正房,宋大老爷探身看了看,终是懒得管,悄没声地又躺下了。

    卖完了两个小妾又卖四个丫鬟,终于家里清静了。

    宋宁远写好卖身契给了人牙子,林氏手里掂着几个银元宝对三个庶子女说:“以后洗衣做饭打扫屋子的事都归你们干,有谁不愿意的趁早说出来,人牙子还没走远。”

    庶子女中最大的也才十岁,小的刚六岁,三人蜷在一起不住地点头。

    林氏腰杆挺得很直,终于能理直气壮地做回当家主母了,可见人必须得强,她强悍起来,宋大老爷不也没吭声么?

    领悟到人生精神的林氏先后又到清平侯府去了好几趟,开头门房看在她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份上,好言劝她离开,没想到林氏竟似豁出去一般,不但不走,反而坐在门口泼妇般又喊又叫。

    门房便不客气了,叫出两个小厮,将林氏架到胡同口,手一松,将人扔在地上。

    再后来,只要林氏在胡同里露面,小厮就跳出来赶人,丝毫不留情面。

    林氏又蔫了,她在家里可以撒泼,说一不二,可在清平侯府,人家根本不理她,连小厮都能把她推来推去。

    宋青葙对门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正守着冰盆吃西瓜,看炕桌前的秦镇研墨。

    墨研好了,秦镇问:“都写什么?”

    宋青葙嗔他一眼,“就跟平常说话一样,你想什么就写什么。”

    秦镇将笔往笔架上一放,“我没话说。”任性的孩子般。

    宋青葙就笑,“好,好,我说,你写。”一边拿着银叉挑了块西瓜送到秦镇嘴边。

    秦镇张口吃了,看看她手中琉璃碟子已经见底的西瓜,温声地劝,“冰镇过的还是凉,少吃点。”

    宋青葙听话地放下碟子,推到秦镇面前,“我够了,这些给你吃。”温温柔柔地朝他一笑,秦镇的心便如盘子底的冰块,尽数化成了水。

    怀孕中的宋青葙跟以前很是不同,以前的她不管大事小事,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什么都要问个清楚明白,一天到晚不闲着。

    现在倒是想得开了,有人来回事她就听着,没人来,她也不过问。就连秦钰的嫁妆,她交给陈姨娘后就再也没管过。

    每天就琢磨着哪样东西好吃,哪样东西好玩,然后跟秦镇说点悄悄话,日子过得比神仙都逍遥。

    相比之下秦镇就辛苦了许多,可他乐在其中,本来嘛,男人就该养着女人,女人就该靠着男人。而且,看着宋青葙的小脸一天比一天圆润,看着她的腰身一天比一天丰腴,秦镇觉得很幸福,很有成就感。

    秦镇三口两口吃完西瓜,摊开一张澄心纸,用玛瑙镇纸压着,提笔蘸了墨,“说吧。”

    宋青葙凑到他身边,笑了笑,“……昨儿吃得红烧鲤鱼,是世子爷亲自在月湖钓的,才养了半年,就有一斤多重了,还有两条鲫鱼,留着炖豆腐。”

    秦镇停笔,迟疑着问:“这些琐碎的小事也写?一天到晚这么多事得写几页?”

    宋青葙反问道:“驿站送一封信的费用,跟信是厚是薄有关系吗?”

    秦镇想一想,答道:“这倒不是,都是同样的费用,不过这也写得太啰嗦了,不如拣着要紧的写上?”

    宋青葙娇嗔地掐他一下,“让你写,你说没话说。我来写,你又嫌啰嗦,真难伺候。算了,我不管了。”撅着嘴佯装生气。

    秦镇拿笔杆点点她的鼻头,软语哄她,“好,是我不好,我听你的,你接着说。”

    宋青葙徐徐地道:“……早晨喝了一大碗油茶,西兰煮的,我现在习惯喝油茶了,不过,西兰说这里的油茶味道不正,不如贵州那边的好。娘回来的时候,带点正宗的油茶过来吧?”

    秦镇笔尖一顿,纸上留了个小小的墨点。

    “你说娘会回来吗?”秦镇放下笔问。

    宋青葙犹豫半天,摇了摇头,“我心里没底……娘将近三十年才回去一次,肯定要多住些日子,而且贵州不是还有外祖父跟外祖母,总得在膝下孝敬几年。”

    秦镇蓦地叹口气,“我有种预感,老觉得这次娘回去就不打算回来了。”

    宋青葙也是这样认为,尤其想起送别那天,白香从秦镇手里夺过马鞭,头也不回地离开……白香是个决绝的人,打定了主意就很难再更改。

    可这话,她不想对秦镇说。

    秦镇外表粗犷,行为粗放,可他的心,并不粗。若他知道白香再不回来,还不知会怎么难受。

    ————

    遥远的土家寨。

    白香对着油灯铺开信纸,轻轻地念,“……太医说月份还小,要等到四五个月时,才能看出是男还是女。我想头胎最好是个男孩,这样以后就没压力了,可世子爷喜欢女儿。父亲倒无所谓,说不管男孙还是女孙,都是秦家的后人。娘喜欢要个孙子还是孙女……”

    白香娘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含混道:“是镇儿的信?有孩子了?”

    白香笑笑,“字是镇儿的,不过应该是镇儿媳妇说的,他写的。镇儿媳妇有了身子,六月初怀上的,这会不到三个月。差不多明年三月才能生。”

    白香娘扳着手指头数,“嗯,得三月中,三月挺好,天不冷不热,坐月子不受罪。”顿了顿,又问,“他们催你回去了?要是那边事多,你就回吧,到时看着镇儿媳妇生产,你在,她也有个主心骨。”

    白香沉默片刻,才道:“娘不用担心,镇儿媳妇有主见,生产的事肯定安排得滴水不漏。我想在家多陪陪你们,一时半会儿不走。”

    白香娘就问:“你是不是跟镇儿他爹吵架了?当初我们没看好这个人,觉着汉人跟咱们土家人不同,吃的穿的,脑子里想得都不一样,可你死活非得跟着去,只能依着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个铁石心肠,一封信没往家里写,都是镇儿他爹每年写信,时不时还捎点东西。我跟你爹说,这个姑爷,咱就是不悦意也得认了。”

    白香梗住,生活有时候就这么捉弄人。当初爹娘不愿意,她却爱得要死要活;如今,她要放弃了,可爹娘却说认了。

    默默地叹口气,白香答道:“我们没吵架,就像娘说得那样,汉人跟咱们的习俗不同,我们两人的想法不一样。我回来就是想看看爹娘,而且,京都地方小人太多,住着憋屈,连撒着欢儿骑马都不行。”

    白香娘“呵呵”地笑,“都快当祖母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没出阁的女儿家,整天惦记着骑马。”

    白香笑道:“就是当了祖母也是您的闺女,您可不能把我赶出去。”

    白香娘瞪着她叹气,“你这脾气上来……我赶,你就走了?宠着你顺着你大半辈子了,也不在乎多顺着你几年,你随便住,住得几时都行。可得有一条,时不时往京都家里写封信,别跟以前似的,一走就没了音讯。”

    白香点点头,把信纸沿着折痕仔细地叠好,走了出去。

    月色正好,圆盘似的银月高高地挂在墨蓝色的天际,洒下清辉无数。

    白香习惯性地走到马厩,将马牵出来,刚走几步,前面老树的黑影里闪出一人,挡在她的面前,“白香姐。”

    又是贵根!

    这阵子,她已经好几次有意无意地“偶遇”他了。

    白香皱眉,淡淡地问道:“有事?”

    “有几句话想说给白香姐听。”贵根直视着她。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眼窝凹陷,鼻梁挺直,他的黑眸映着明月,光彩莹然。

    白香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静静地站在原地,满脸无奈。

    贵根目光烁烁,声音却有些颤抖,“听说白香姐是大归回来的?”

    已出嫁的女子回到娘家后不再回夫家了,叫做大归。

    白香极快地否认,“不是,”牵着马想绕过他身边。

    贵根身子一转,再度拦在她面前,“不管白香姐是不是大归,我想以后跟白香姐一起生活。”

    白香双眼微闭了下,抬头冷冷地看着他,“我有夫君有儿子,过几个月就当祖母了,怎么可能跟你一起生活?记得当年我出嫁时,贵根刚十一二岁,什么都不懂……贵根别是一时糊涂了,寨子里没出阁的女子多得是,听说仰慕贵根品行的就有好几个,贵根找她们去吧。”

    说罢,翻身上马,右手扬鞭,飞奔在崎岖的山路上。

    贵根呆呆地看着那道矫健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月色里,不由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