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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皇太孙江桥,就不得不提那两个多月前的清江一事。两个多月前,江桥在清江遇险失踪,幸而柳雁飞及时赶到,将其寻回,否则难保会有什么恶劣的事情发生。对此,皇上震怒,在江桥回京后的第二日,就下令将整个清江府暂时羁押,把官员们一个个都细查了过去,最后,将目标锁在了清江同知的身上。而后,经过一个月的调查,清江同知贪墨受贿,在事情即将败露之前狗急跳墙,妄图刺杀皇太孙一事被曝光了出来,满朝文武震惊。此后,清江同知被满门抄斩。
关于清江一事,官方的处理结果就是这样,至于一些可疑之处——比如这清江同知,不过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而已,如何就有这样的胆量去雇人行刺一国的皇储,他又是雇佣谁去进行刺杀活动的,这些,全部都没有定论。
而皇太孙江桥,因为在清江骨折了,这两个多月来,完全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人们只知,他一心一意地呆在东宫里养伤。
骨折一般来说至少要三个月才能痊愈,因此,今日,这皇太孙江桥突然出现在柳雁飞他们面前,着实让人惊讶,当然,这似乎不是重点,重点是,江桥作为堂堂的一国储君,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这样来到鲁国公府里,并来到了这处不算大的庶子的院子里。
柳雁飞他们愕然地看着江桥,一时之间连行礼都忘了。
江桥慢慢地走进屋子,他的脚还未痊愈,走起路来颇为小心翼翼,虽没有一瘸一拐,但显得有点迟钝。
柳雁飞便就开口了:“殿下,你怎么来了?你的腿……”她看向了他那处患腿。
江桥笑道:“不碍事,都养了这么多日,好得差不多了。”接着他就解释起来:“今日天气大好,皇爷爷命我来给鲁国公拜年,听闻这里聚集了不少人,我便过来看看。”
江桥这话,前半句或许为真,可这后半句,也忒假了点。他的话音刚落,常青和柳青荣便就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柳雁飞,而那石澈,一张脸立时就黑了下来,接着低垂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江桥分明就是来看柳雁飞的。
常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那柳青荣满眼全是戏谑。
柳雁飞倒是一愣,后“呵呵”地笑了两声,让出椅子,请那江桥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大家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地向他行礼请安。江桥笑着让大家免礼。他的笑很温和,令他如邻家大哥般亲切和蔼,作为一个皇储,他那高高在上的气势骤然全无。但是,虽说如此,他的身份还是摆在那里。常青和柳青荣没有了方才他初出现时的讶然,此刻也就不敢再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常青还好,柳青荣已经不自觉地把头低下了,与他而言,这般面对面地见到皇太孙殿下,可真是从未想过的事,确切来说,是想都没敢想过。而石澈,早已将目光移了开去,看上去似乎在神游起来。
江桥坐定,一时之间,满屋子都是沉默。
江桥就像是在微服私访,也不知他是如何嘱咐接待他的鲁国公府的人,在这偌大的鲁国公府里,楞是没有弄出一点骚动。好似他就是这鲁国公府的常客,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人们完全没有必要去隆重接待他。
柳雁飞很疑惑,江桥说他奉了皇命来到他们府上给鲁国公拜年,但若他真见过了鲁国公老爷子,老爷子他怎会让江桥和她见面?柳雁飞心道:“怎么爷爷没把他给看住,反而让他给找了过来?”
却是思索间,就听见江桥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似是自语地道:“怎料今日鲁国公恰好不在,皇爷爷给的任务完不成了!”
江桥的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他的这句话并未在一开始就说出,反而在这个时候漫不经心地提起,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方才那句“皇爷爷命我来给鲁国公拜年”,就像一个笑话,根本就是假的。
本不敢直视他的常青和柳青荣盯向了他,两人的嘴角都不觉的一个抽搐。石澈的那张脸则变得更黑了。柳雁飞却有点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相信,其实皇太孙的潜台词是,“皇爷爷命我以‘给鲁国公拜年’为借口,来这鲁国公府里见柳将军一面。”
果然,只见江桥瞧着柳雁飞,笑得极其好看,只是眼中明摆着写着那么几个字:“你猜中了。”
柳雁飞“呵呵”干笑了两声。她严重怀疑是不是皇帝老儿知晓今日鲁国公会出门,而特地把皇太孙给派遣过来的,甚至,这鲁国公的出门也是皇帝老儿搞的鬼。柳雁飞半晌才道:“我还真不知今日爷爷会出门……”
果然,只见江桥一手握拳放至嘴边轻轻地干咳了两下。于是,柳雁飞便扶额了。果是那皇帝老儿!倒是这江桥,就不知他是事先知道皇帝老儿会将鲁国公老爷子引开,还是到了鲁国公府后,发现老爷子不在,自己猜出来的。
柳雁飞脑中自动蹦出了她的爷爷知晓皇太孙来找她后,一边跳脚,一边狂嚎的样子,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而恰恰这时,面色始终不大好看,站在边上一动不动就像一块石头的石澈开口了,却是说道:“我们出去喝两盅吧!”
“啊?”众人一愣。
石澈建议出去喝酒,其余人等都看向了江桥,想不到江桥瞧着石澈,居然连思考的功夫都不用,就直接点头同意了。很快的,他们便带上了伺候的小厮和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往了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在那里找了一家富丽堂皇的专门接待权贵的酒楼。
这酒楼临街而立,统共两层。楼畔几株花树,虽冬日叶已落尽,但晨光斜照,透过枝丫,映在这红砖青瓦的酒楼之上,闪烁金光,倒也显得颇有一番情趣。酒楼檐下高挂几串大红灯笼,随风轻曳,洋溢着新春佳节浓浓的节日气息。
毕竟是在节日里,酒楼虽在营业,但客人不多。一个闲坐在柜台边上的小二,一见到柳雁飞他们一行人进来,眼睛立马一亮,挂着职业的笑容就迎了上来。
他们要了个雅间,将小厮和侍卫们留在外头,五个人进了去,点了些酒菜,很快就觥筹交错地喝了起来。
石澈喝得最为凶猛,他疯了似得不停向江桥敬酒,江桥竟也全部接下。令大家意外的是,看上去颇为温雅的江桥,酒量居然不错,石澈都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了,他竟一点醉意都没有,只是一张脸上微微泛红而已。
“殿下,来,我再敬你一杯!”石澈醉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连自称都不用“微臣”二字了。
常青有点紧张,肌肉绷得紧紧的,一直盯着石澈,唯恐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口中蹦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随时准备救场的样子。
江桥优雅地举杯,对着石澈点头为敬,然后一口干下。却是眼角不时地瞥向柳雁飞,脸上始终带着云淡风轻似的笑。
柳雁飞坐在江桥身边,一手托着腮帮,一手转着手中小巧的酒杯,看起来好像完全忽略了正在拼酒的石澈和江桥,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但仔细一瞧,便可发现,她的眼睛正斜斜地瞅着那柳青荣呢。
柳青荣本不想来的,说他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白丁,怎好意思随皇太孙殿下出去吃酒,却是被那柳雁飞一声厉喝:“都叫你今日跟着我了,难不成你想让我成为食言之人?!”柳青荣一个哆嗦,便就不敢吭声了。
此时此刻,他坐在角落里,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一脸焦虑,还时不时地微微立起身子,偷偷地向窗外探去。
柳雁飞嘴角微微勾起,双眼微眯,如同一只发现猎物的小猫,玩心之浓,并未一下扑向猎物,而是悄悄地等待,等待猎物一点一点地上钩。
喝酒谈天,时间过得倒也极快。一下子将近两个时辰就过去了。在这期间,石澈终是撑不住,彻底喝醉了过去,突然间凄厉无比地唱起了边关岁月里常常吼叫的军歌,一首万人齐哮,足以让人壮志凌云的军歌,被石澈唱得如同鬼哭狼嚎。柳雁飞忍无可忍,一掌将他拍晕了去。
江桥也醉了,虽然他的酒量比石澈好,但也架不住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喝。他的酒品比起石澈来是好上了不少,但相对来说,真的不及那王宗放,人家王宗放是一醉就倒,一倒就睡,可是江桥呢,醉了之后,话就多了起来,问题也多了。
“我喜好作画,你呢?”
“桂花糕味道极好,你可有喜好的吃食?”
“我自幼东宫长大,并无什么好友,这位常大人是你的好友吧?”
……
醉了酒的江桥,说起话来声音都是柔柔的,就像山林里的微风,吹在人耳边,引得人心痒不已。
柳雁飞:“……”
终于,在问过了柳雁飞的业余爱好,柳雁飞的吃食喜好,柳雁飞的家人朋友后,他竟然直接叫起柳雁飞的名来了。“雁飞。”这两个字被江桥含在了口中,待他开启双唇将其吐出的时候,竟好听得好似空灵回声。
柳雁飞嘴角抽了又抽。
常青一手堵住耳朵,道:“我先下去了。”说着,架起被拍晕在地,可怜兮兮的石澈,大步就出了门去。
柳青荣突然一个激灵,马上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啊,我也先下去了!”他如释重负,就差没高呼“我终于解放了”。柳青荣一扫颓废,容光焕发地跟在常青后面,屁颠屁颠地也想出去。
“下去哪里?”柳雁飞冷冰冰的话语在他身后响起。
柳青荣一个寒战,僵硬着身子一点一点转过身来。他指了指明显醉了,正一手托腮,一手拿着酒杯,但视线却不在酒杯之上,而是双眸微醺,侧着脑袋瞧着柳雁飞,脸上带着浅笑,眼中俨然只有柳雁飞的皇太孙江桥,然后又指了指已经背着石澈大步出去的常青。
柳雁飞挑了挑眉,盯着柳青荣。意思是那又如何?与你何干?
出了门去的常青将门给掩上了,柳青荣张大嘴巴看着那扇漂亮的门在眼前徐徐关上。就好像本可出得监狱,却被那无情关上的大门给突然打破希望一样,柳青荣猛地抓狂,却是转过身来想要发飙的时候,赫然对上柳雁飞那双几乎可以将一切冰冻掉的眼睛。如同一盆水淋头泼下,柳青荣满身的火全被熄灭了,他哭丧着脸,一步一步,挪回了他原本的位置,缓缓地坐下,然后耷拉下脑袋,郁闷地垂头丧气起来。
柳雁飞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接着就把注意力都放到了江桥身上了。
“殿下,你喝醉了。”她说道。
“嗯。”江桥的嘴角扬起。从窗外泻入的阳光照在他好看的侧脸上,那一丝丝的光线勾勒着他长长的睫毛,挺立的鼻子,令他恍如神话般迷人。
柳雁飞离他很近,近到好像连他脸上细小的汗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桥的笑如同微风拂过静水,温柔得很轻易就可以在人心中荡起涟漪。
柳雁飞不免就愣了愣。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了:“殿下你知道自己喝醉了啊。”
“嗯。”江桥依旧微笑,这个时候,他却一改之前话多问题多的样子,只脸颊绯红,双眼迷离,看着柳雁飞,嘴角浮着微笑。
柳雁飞便就哑然,面对这样突然乖乖好似宠物一般的江桥,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却是江桥突然笑眯了双眼。接着,他轻轻晃了晃身子,就像高雅却慵懒的波斯猫一样,用那有着修长手指的漂亮的手扶住了额头,迷离的双眼凝视着柳雁飞,嘴角微笑不变,道,“雁飞,送我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