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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澈的婚礼在三日之后。而就在当天,突然开始下雨了。
今年的天气很反常,明明春天已到,却一直无雨,接连两个多月都是晴天,便就是刚刚过去的冬日里,也不过下了一两场雪而已。这突然而来的雨下得又大又急,仿如天空破了个大洞,天河之水全部似瀑一样地倾泻下来。不过一会儿,京城里的许多街道就积水成河,水流卷着一个个漩涡,从地势高处向低处奔腾而去。
雨几乎都没停过,就这样哗哗地下了两天,就是到了第三日,石澈婚礼的那一日,它也没停,只不过势头小了很多,变为了与往年一样,很正常的三月小雨。
柳雁飞就在这淅沥沥的小雨中,去往隶属于南离卫的离山千户所检查卫防。南离卫设在离山边上,而离山千户所则自然设在离山之上。离山是京城南边不远处的一座山,山脚下就是进京的一条重要大道之一。很显然,这个卫所之所以驻扎在这里,就是为了守卫这条通京大道。
柳雁飞离京的时候,想必石澈早已去迎娶他的新娘了。因有着职务在身,这拜堂大礼,柳雁飞和王宗放,常青,自然都是无法亲见了,不过,待他们下职,便可去参加那喜宴。
柳雁飞去往南离千户所的时候,还想着,这么久都没有见到石澈,再见面时却要在他的婚礼上,到时候还真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柳雁飞心里挺忐忑的,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石澈,若不是她这么多年来的迟钝,石澈应不会对她用情至此,或许早已找到意中人也不定,更不至于现在这样匆忙地被逼着结婚了。
在喜宴上该如何面对石澈,该如何给他敬酒,该怎样为他祝福,柳雁飞在脑中演练了无数遍。但令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演练最终却是豪无意义的:途中意外事件的发生,使她根本没办法去吃石澈的喜酒。
柳雁飞在离山里遇上了山体滑坡!
其时小雨不断,山中云雾缭绕,水汽满布在空气里,几乎蒙了大家的双眼。柳雁飞之所以在这样的天气里前来离山千户所检查卫防,就是昨日有人通报说,离山千户所设在离山山腰的某个哨所因为塌方几乎毁坏殆尽,而其余几处恐也会遭到同样的灾祸。毕竟几个月来大晴无雨,山中土壤里的水分锐减,土地松动,而这三日却突降暴雨,松软的土地一被雨水冲涮,很容易就形成塌方之类的灾祸。于是,这一日,柳雁飞便带上一队人马亲自前往查看。
这次的进山路线,是经过认真考量之后,才定下来的。毕竟,都报上来出现严重塌方事故了,难不保其余地方不会出现山体滑坡什么的。于是,经验老道,对离山万分熟悉的离山千户所的某一百户长,主动请缨,定下了进山路线,并且拍胸保证,说此路绝对安全,他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但是,偏偏就在他选定的这条路上出问题了。
马匹飞奔在山道之上,正是拐弯之时,轰隆一声巨响,扑天的山土和山石就这样暗无天日地临头压了下来!
十人小队,一人一骑,前后相距大概两米,柳雁飞排在第三,前两位是开路的老兵。那两位老兵才奔出没多远,他们的后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二人被那声巨响吓到,连忙嘘停了马,调转过头。而柳雁飞,骑着烈风,正是飞奔之时,连个反应都没有,就觉得脑袋上方一暗,似如天穹就要压下来一样。幸而烈风速度惊人,且这滑坡范围并不算特大,柳雁飞才同死神擦肩而过。
她才一奔出,那倾泻而下的山土和滚滚的山石,就把她后方的路段全部掩埋。
这前后不过一秒!
如此惊险,任是柳雁飞这样经过十年战争洗礼的战士,都不免后怕起来。但是她还尚好,只是心跳加剧,脸上还不显什么,而那早几秒通过这段路的两位老兵,全是脸色苍白如纸了。
此次山体滑坡,滑坡范围五米之宽,柳雁飞一行十人,死了四个,包括那个用项上人头保证此路绝对安全的百户长。
柳雁飞当天就留在了离山千户所里。因为道路受阻,更不确定其余路段是否安全,傍晚赶回京城已经不现实了——便就是她想,为了她的安全,也会有人死劝她留下的。于是,石澈的喜宴,她就这样错过了,她自然也没能在当日见到那许久未见的石澈。
柳雁飞直到两日后雨停了,且天空完全放晴,才回去京城。这两日里,她公事公办,把离山千户所的防卫部署重做了安排,并实地考察了一下驻守在这里的士兵们。
回去京城后,先到京卫指挥使司里,向顶头上司指挥使赵大人详尽讲述了这两日的情况。赵大人认真听完她的报告,然后便放她的假了。而待到她从赵大人的办公之处走出来后,常青和王宗放就围了过来。
“将军,”王宗放道,“你知不知道两天前你那信函一送回来,整个司里都翻天了!他娘的!那群王八龟孙子!”
柳雁飞没说什么,像是对这个话题不敢兴趣。
而常青则没提这个,却是道:“石老弟在喜宴上没看到你,特地问了你怎么没来。”
柳雁飞这才认真了起来似的,看向了常青。
“我们没敢说。”常青道。
柳雁飞便垂下眉眼,深深吸了口气,接着一甩袖子,大踏步地向外走去了。
她不用想都知道,她两日前命人将山体滑坡这件事的消息送回京城后,这个消息定当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估计所有人都在想:“终于开始了!皇太孙殿下终于开始克他的未婚妻柳雁飞了!”
“那些赌徒估计都开始狂欢了吧!”柳雁飞嗤笑着心道。
雨过天晴的空气,总是弥漫着一股清新无比的味道,这种味道可以让人心旷神怡。但是,柳雁飞可没觉得有多舒服。早上巳时,她皱着眉头回到了鲁国公府。
才一进门,柳小五就扑了过来,他呜咽着:“二小姐,你可总算回来了!前两日我在公门外等你,哪知等来的居然是那样的消息,我差点就吓死了……”
柳雁飞抬脚作势要踹他:“我死了吗?哭什么哭!”
柳小五抹了一把眼泪:“我这不是担心您吗?还有,知道消息后,哭的可不止我一个,老太爷可一边捶桌子,一边哭一边喊‘我命苦的雁飞’呢!对了,老太爷叫您一回来就去书房找他!”
“……”柳雁飞嘴角不免就抽了起来,有点头大地解了披风,扔给柳小五,然后大步向鲁国公老爷子的书房走去。
“我的雁飞啊——”果不其然,柳雁飞才一脚踏进老爷子的书房,老爷子就疯了似地扑了过来,让她抬手动脚什么的,细细检查她身体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爷爷!”柳雁飞烦得想砍人,“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鲁国公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离婚期就只有两个月了,你说,怎么就在这节骨眼上……”
“停!”柳雁飞忍无可忍,“我还活着呢!”
鲁国公却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像是自语一样:“这次躲过了,可万一还有下次呢?”
“爷爷!你咒我不成!”柳雁飞揉着太阳穴,“没事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鲁国公老爷子叫住了她,“我这不是心里头堵得慌,要找人说一说嘛!”
“所以就特地找我这个当事人来说?”柳雁飞唇角抖了抖,接着一行礼,“爷爷,我先行告退了!”随即头也不回准备走人。
鲁国公赶忙嚷道:“诶,有正事!正事!”却是说着,那悲愤居然不言于表,然后未语他先嚎,“他这是想弄死我们家雁飞不成!我家雁飞真要出了什么事,啊呸呸呸呸!我看谁去给他当孙媳妇!”
柳雁飞眉头皱了起来:“爷爷,到底什么事?!”这听起来,还是皇帝老儿那的要求。
于是,鲁国公的面容便变得凄苦无比。“我可怜的雁飞啊……”他拉起柳雁飞的手,哀嚎道,“皇上命你协同皇太孙殿下,一起招待那即将到来的西姜国使团!”
“……”柳雁飞呆了呆。她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问道,“这不是礼部的事吗?”
“没错!”鲁国公老爷子吼了起来,“本来就是礼部的事!”他气得死命跳脚,但很快就沮丧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柳雁飞,道,“可那位命令你们去做这件事,你们敢不应吗?”
“……明白了。”柳雁飞便就告退了,留下老爷子一个人在书房里嚎叫去。
“所以,又要见到皇太孙了么?”柳雁飞心想,却是不知不觉地嘴角就扬了起来,笑道,“在我几乎死于意外之后见到我,不知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这个皇太孙……虽然嘴里从未承认,但是,其实对这个很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