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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陆炳下朝之后就去觐见皇上了。
朱厚熜在屋里听到陆炳来了,赶忙将他宣了进来,问道:“邵元节的事查清了吗?”
他都等了一个多月了,都快没耐心了。
陆炳比他还急,每天盯着邵元节神神叨叨的念经、修道、作法,没发现邵元节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却是整个人都快不好了,一时间还有些怀疑皇上是不是又疑心病发作了,致一真人明明没问题啊。还想着自己日后要更加谨慎一些呢,连致一真人都会被皇上疑心,自己要以此为鉴啊。
在监视了邵元节一个多月之后,有一天拿着下面盯着他的人交来的他每日日常查看的时候,陆炳将几张纸全部摆在桌子上,细细对比,这才发现一个小问题。
邵元节是每日都要进宫的,无论皇上那一日是不是要去道室修道,他都要随时在宫中专门为他备的道室中呆着,直到下钥前才能回去。
陆斌发现的事情其实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就是邵元节每日隔一个时辰必要喝一次茶,原本这事没什么不同寻常的,难道在宫中还不能喝水了?
但是几张纸放到一起之后就觉得太巧了,差不多都是同一时段,谁每日喝个水还定时定量的。
此时陆炳都还没怀疑什么,只是想把小太监叫过来问问这些送茶的他们知道的致一真人的情况。
结果就是找小太监的时候发现了不同寻常,送茶的一直是同一个小太监。
因为皇上宠幸这位真人,是以给他配了四位太监每日在道室外听他吩咐,怎么就永远都是这个一个小太监给他送水呢,按照之前查的情况来看,明明每日近身伺候他的并不是这一位。
当下陆炳就叫人拿了那个小太监过来。
陆炳干这种审人的差事都有十年了,一看见这小太监显得慌乱的脸色就知道有问题,也不准备跟他磨工夫了,直接上刑。
夹棍刚上上来,还没往他手上弄呢,他就叫了起来:“是何公公,何公公让奴婢做的。”
接着陆炳问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地回答。
颇为遗憾的是这小太监也不知道什么机密的事,就是每日里每隔一个时辰会有人给他报颜色,之前给了他几条手串:一串红玛瑙的,一串木珠的,一串黑玛瑙的和一串玉的,报了哪种颜色,他就带那种色的手串。
除此之外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炳让人搜了他的身,果然看见手上戴了一串玉的珠子,衣服里还夹了三串呢。
将人放了下去,交代了不得露出任何异样,该怎样继续怎样。
命人跟了他,又拿下了跟他接头的太监。
就这么一层一层的查了大半天,陆炳差不多已经知道了整件事从乾清宫一直到司礼监都牵扯了进来。
将邵元节和他身边的人全都抓起来之后,陆炳犯起了难,要是就这样报上去,黄锦肯定会出事。
他是皇上的近身大太监,又是司礼监的头头,这两个地方都有问题,皇上第一个就要拿他是问。
陆炳是肯定不希望让黄锦出事的,他俩一个管东厂一个管锦衣卫,向来和和气气的,因着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又都是一心为皇上办事的,不存在那么个争宠的问题。
要是黄锦出了事,换个人管东厂,两个职能有些重合组织必然会要争个高低,到时候自己要时时防着被人暗算,哪有现在这么自在。而且黄锦每日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皇上有时心情不好他也会提点自己一二,换个御前太监自己可能就没这待遇了。
想来想去,陆炳马上就去寻了黄锦。
“可是有什么急事?”因为皇上在午休,黄锦才得了一会儿休息的时间,就被人通知陆都督找,急冲冲的就将陆炳带到了一间小耳房。
陆炳将事情给他讲了:“邵元节和他的徒弟还有伺候他的小太监都已经被我拿了,司礼监的第三执笔我不好轻易带走。”
黄锦听完之后马上吩咐下去,让东厂将司礼监和乾清宫牵扯进来的太监都拿了,这才有功夫担忧自己,和陆炳一样,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完了。
陆炳看了他这样,说了自己之前想的法子:“将李太监他们全交由锦衣卫审理,东厂不要干预,你也不要参与,等我拿了口供证词,你与此事没有半分关系,想来皇上应当有所体谅,你最多也就是失察,谁又知晓他们竟然这般胆大包天呢。”
黄锦也是身居高位之人,迅速冷静下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一个失察之过自己定当是跑不掉的,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定好了陆炳查清之后先通知黄锦,他再找一个皇上心情不错的时候通知陆炳,将这事上报。
商定之后,陆炳立即回去,黄锦也命人直接将李太监一众送去锦衣卫那边。
这日陆炳就是得了黄锦的暗示,才一下朝就去觐见皇上。
“可是审出了什么?”朱厚熜之前就已经得了邵元节已经被拿下的消息。
“启禀皇上,已经查明此人与宫中一些内侍往来甚密,且互通有无来揣测圣意。”说罢陆炳就将已经整理好的口供双手捧着呈上。
朱厚熜让黄锦将卷宗拿上来,黄锦是十分紧张的,朱厚熜看了他一眼,接过卷宗翻开起来。
看到上面所写,他们通过不同颜色的手串来通知邵元节自己心情之时就已经想将这册东西狠狠砸出去了。
呵,红色代表自己愤怒,黑色代表哀伤,木制的是烦心,玉质的是舒畅喜悦,刚好每个时辰通知一次,差不多就是自己上完朝,看完票签,接见完朝臣之后,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开心想来应该也能推测出来了。
朱厚熜想到此处,没忍住顺手操起桌上的砚台给狠狠砸了出去。
后面看到利用建道院贪墨银子之时止不住的冷笑,原来自己潜心信道拨出的修建道院的银子都落到这帮人手中了。
再到了后来看见假传神谕之时,朱厚熜的心情已经不是单纯愤怒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向来只有他玩弄别人的份,从前朝到后宫,向来是他掌控别人的喜怒哀乐,现在竟然有人反过来操纵自己!
朱厚熜气得额头都冒起了青筋,呼吸也粗重了起来,手有些抖的拿着卷宗,因为事关重要,屋里其他的内侍早就被命令出去了,此时房里只有黄锦和陆炳,两人一看他这情况不对,黄锦马上就冲出去让人喊王太医过来。
陆炳也顾不上请罪,两个跨步就上了前帮他顺气,黄锦回来赶快递了杯茶给他,朱厚熜一挥手,整杯茶都飞了出去,好在黄锦兑的是温茶,这才被泼了一身也没事。
黄锦从脸到胸口全都湿了,也顾不上擦立即跪下:“皇上息怒,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失察,请皇上责罚。”
朱厚熜将整个卷宗砸向他,黄锦跪爬在地上被厚厚的册子砸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却松了一口气,皇上还对着自己发火,命算是保住了。
要是皇上这会儿真的什么表示都没有,那自己才是命不久矣。
这一会儿的功夫,王太医就赶过来了。
朱厚熜向来惜命,知道自己这会儿情况不对,也没拧着,老老实实的就了诊。
王太医来之前已经知道皇上是被气狠了,带着降火减压的药丸来的,给他吃了一颗,开了方子让小徒弟去煎药,又帮他拿着药油按摩了半响,朱厚熜这才慢慢的恢复了些许。
王太医能稳坐朱厚熜御医的一把手之位,也是有些能力的,邵元节被抓一事,整个朝堂之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此时看见只有陆炳和黄锦两人在这,皇上又气成了这副模样,心中有了些成算。
于是在朱厚熜恢复了一些之后,跪下一脸郑重的说道:“臣观陛下脉象,阳火过旺,肝阴亏虚,乃是肾水亏损之兆。”说罢看了一眼皇上面色十分阴沉,继续道:“臣斗胆进谏,望皇上停止服食致一真人所进丹药。”
事实上朱厚熜宠信邵元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子嗣不丰,邵元节便研习炼丹之术,于前年开始给他进一些自己炼制的求子丹药。
就真那么巧,他服用了之后当时的丽嫔现在的丽妃就怀孕了。
于是朱厚熜就越发的相信邵元节了。
王太医作为他的近身太医当然清楚此事,还专门帮他找了人试药,此时讲出此话,就是要掐断邵元节最后一点生还的希望了。
果然,朱厚熜听到此话,刚刚平复了一些的怒火又升了起来。
屋里的三人都磕头劝着:“皇上息怒。”
王太医看情况不对,又上去为他治疗了一番,一会儿汤药煎好送了进来,朱厚熜喝了药,睡了过去,一直看着他的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黄锦还是爬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王太医伺候在旁边,防备着他再有什么不对,陆炳因为皇上气过了头还没发话怎么惩治这些人,于是也在旁边候着。
朱厚熜因为药力的关系,一觉睡到下午才醒,虽然还是怒火中烧,却没有之前那种伤及身体的样子了。
吩咐了陆炳将所有人都处以极刑,又命令将邵元节全家老小都拿下等到秋后发落。
朱厚熜望了望还跪着的黄锦,半响,才沉声说道:“自己下去领二十板子吧。”
黄锦激动的谢了恩,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还是陆炳看不过请了旨将他扶下去的。
朱厚熜看着已经收拾好的房间,有些自嘲原来自己也会有被愚弄的时候,第一次正视修道这件事,发现自己也是有弱点的。
心情烦闷,不想看票签,只让几个内侍跟着想去外面转转。
因为离得实在是近,于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万安宫门口。
曹洛莹正在玩骰子呢,就听见外面的唱和,整了整衣服迎了皇上进来。
朱厚熜没什么表情的坐在宝座上,曹洛莹看他今天心情似乎很不好的样子,觉得原来住的离皇上近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皇上有时候心情不好出去走走路,一不留神就容易走到自己这来啊。
曹洛莹正在绞尽脑汁想想要跟他说什么呢,旁边春华十分着急,炕桌上还放着骰子呢像什么话。
朱厚熜也看到桌子上的东西了,于是说道:“爱妃在玩骰子?不如陪朕玩几把吧?”
曹洛莹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说话了,刚刚那样真吓人。
点点头笑着问道:“皇上先还是婢妾先?”
朱厚熜扬扬下巴,让她先来。
半个时辰之后,曹洛莹都快哭出来了。
望着皇上面前堆着的一堆银子,还不如刚刚那样干坐着呢,自己这一会儿的时间都输干净了。
朱厚熜看着她越来越哭丧着的脸还有不时望向自己忧郁的小眼神儿,憋闷的心情瞬时通畅了不少,将所有的银子装起来,故意放慢了动作,看着曹洛莹越来越忧桑的脸色和那种“皇上,你居然真要把我银子拿走”的眼神,将荷包挂在了自己的腰间,捏了捏她的脸道:“今日时间不早了,明日朕再陪爱妃玩骰子。”
并不需要好吗!
朱厚熜赢了一袋子银子回去看起了票签。
曹洛莹半死不活的爬在炕桌上,她再也不想玩骰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