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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维祯终于回家了,叶眉这次有了做妻子的自觉,盛装打扮,早早的在二门迎了,和她一起站在门口迎的还有六七两个丫头并所有的哥儿姐儿,明姐儿和蓝哥儿站在离叶眉最远的地方,边上四个嬷嬷以母鸡护小鸡的姿势守护着这姐弟两。叶眉心中恶寒,心想我也没这用目光杀人的本事啊,用得着这么防我吗?
胡维祯的出现,仿佛是一道春光,叶眉就看到身边所有的人的目光都亮了,前几日在白露酒楼,离得远,叶眉其实没看清,这次看胡维祯迎面一步步走来,叶眉倒是觉得有一种被压迫的气场,与去年比,胡维祯更黑瘦了一些,但那种身材却反而把他雕琢的寒气逼人,如果去年,胡维祯看上去像个刚参加过军训的大学校草的话,那么今天,胡维祯给人的感觉,确确实实像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了。
叶眉一时觉得有些移不开眼,倒是胡维祯,见叶眉一直盯着他看,心中一暖,又见叶眉穿着大红刻丝的袄子,在阳光下显得肌肤胜雪,与去年比,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两分娇媚,心中又是一痒,走近叶眉身边时,就冲她一笑。叶眉下意识的低了头,旁边李嬷嬷喜的在心里念了八遍观世音菩萨。
这次胡维祯回家,颇有荣归故里之感,又加上皇上给胡家复了爵,所以胡维祯这次回来,第一件事是要开祠堂祭祖,和祖宗汇报下他辛勤工作以及工作取得的成绩,再感谢下今日取得的成绩离不开祖宗的庇佑。
开了祠堂,依然是老太太先上了三炷香,只是这次主祭的人不再是蓝哥儿,还是胡维祯,胡维祯上前磕过头,洒过酒之后,叶眉紧随其后磕了三个头。看着祠堂里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摆着的排位,叶眉深感,第一代定远侯的子孙还是挺繁茂的。
今天聚在定远府的人比往常的要多很多辈,由于皇上要胡家自己议谁来承爵,所以除了老太太这边的一支之外,胡维祯祖父的兄弟、堂兄弟以及其他旁支的胡家人也都到了。
叶眉还第一次看到原来胡家宗族有那么多人,又想到平日里这些宗族来往的也不多,不禁觉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古今如此。
主次爵位继承讨论的是胡维祯的叔祖,胡维祯祖父的小弟弟,如今胡家一组,他的辈分最高。说是叔祖,其实看上去比胡远水大不了多少。
这边祭祖完毕,叔祖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说两句话。那边大太太却突然跪倒在地,哭唱起来。倒把叶眉吓了一跳。
说是哭唱,就有点越剧的唱腔,大太太哭得内容是这样的:“啊……侯爷呀……妾身终于熬出头了啊……妾身多想随你去啊……可是当时维祯去了边关啊啊……老太太病重啊啊啊……明姐儿蓝哥儿尚小啊啊啊啊……还有几个女儿未嫁啊啊啊啊啊啊……”
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叶眉就看叔祖同学感概的站在那里又清了两下嗓子,但见大家注意力都在大太太那,没人注意到他的嗓子,他只好默默的低了头。又觉得纳闷,大太太哭得那么哀切,怎么不见有人来拉。
叶眉早看出了端倪了,以大太太和大奶奶为核心,边上包围了一圈婆子以及面生的媳妇,看上去倒像是旁支的太太奶奶,叶眉便料定大太太早有谋划,索性就饶有兴趣的听她哭什么。
大太太这边还在继续哭唱,道:“啊……侯爷啊啊啊啊啊……维祯争气啊……立了大功啊……皇上封他为定远将军啊……已经官至从三品了啊……可怜维祝啊啊啊……年纪轻轻啊……就在地下陪你了啊…………”
叶眉想,正题来了。
谁知大太太刚要继续。那边老太太突然也跪下,只哭了一句道:“老侯爷,妾身终于可以闭眼了。”就昏了过去。
胡维祯赶忙拨开众人,把老太太扶了起来。叔祖同学也顾不得清嗓子了,吓得赶紧叫人过来帮忙。
胡维祯一把托起老太太,叶眉颠颠的跟在后头,一路往宁泊堂赶,这边叶眉正急的不知怎么办好呢,那边就看老太太突然对胡维祯眨了眨眼。叶眉就见胡维祯的嘴角绽开一丝微笑。
晕,原来是装的,老太太好计谋。
老太太病倒,皇上都尤为关注,太医来了三趟。这边爵位该谁继承,算是今天商议不成了。胡维祯带着两个兄长把族人都安置好了,女客叶眉留了晚饭,饭后也都送回家了。
倒把叶眉累的仰倒。好容易歇下了,叶眉就先洗了个热水澡,泡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出来。李嬷嬷却在外面想歪了,觉得四奶奶这番终于上进了,也不枉她在澡盆里放了一堆的玫瑰香露。
叶眉洗完澡出来,见胡维祯还没有回来,就穿了中衣,坐在贵妃榻上,由李嬷嬷给她通头发。李嬷嬷一边给叶眉细细的把头发擦干,一边在边上唠叨:“四奶奶,这回四爷的身份地位可不同往昔了,四奶奶可别任性和四爷吵嘴了。四爷这次回来也不知道能呆多久,四奶奶还是要小心的奉承,这次能一举的男才好。”
叶眉已经被李嬷嬷的一举得男念得有点耳朵起茧了,李嬷嬷又给叶眉按着头皮,手法不错,所以李嬷嬷这边在念叨,那边叶眉就昏昏欲睡了。李嬷嬷看到叶眉的上下眼皮黏在一起了,就又是心疼,又是着急道:“四奶奶,这次你可不能像去年那样任性睡着才是,老奴这就叫秦桑来,再给四奶奶打扮上。”
叶眉一听又要打扮,吓得瞌睡都行了,赶忙摆手道:“得得得,今天的打扮把我的头皮都锥的痛死了,好秦桑,你给我简单的梳个头,我不睡了。”
李嬷嬷一边站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秦桑刚给叶眉梳好头,胡维祯就回来了。胡维祯今天被大太太这么一闹,心中就有些郁气。晚上陪族人们一起吃了饭,几个多年没见的叔伯倒是殷勤的劝了他不少酒,也有对他表忠心的,做出爵位非他莫属,会力挺他,以后就跟随他的姿态的,也有替蓝哥儿说话的,说他本来就是长房嫡孙,若不是胡维祝短命,这爵位也轮不到胡维祯他。
胡维祯倒是宠辱不惊,任由他们在边上各自演说,只是劝酒。嘉峪关寒冷,冬天少不了喝酒暖身,胡维祯的酒量自然是不差的,又在军中混了多年,劝酒伎俩自是不错的。几轮下来,原本想要把胡维祯灌醉,套点话的,都趴在桌上起不来了,丑态百出。
胡维祯嘱咐两个哥哥安顿好他们,就出门散了散。不知怎得,就想起小时候,有一年大雪。祖父带着他站在雪地里,一招一式的教他枪法。嘉峪关的冬天,向来是滴水成冰的,但那一年却不知为何特别的寒冷,胡维祯站在雪地里,冻得哆嗦,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捧着手炉,穿着裘皮大衣,懒洋洋得靠在太师椅上看窗外的雪景的大哥。一时就走了神,被祖父一枪正中背心,疼的痛彻心扉。
胡维祯那时不过七八岁,一时吃痛,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祖父却严厉的骂:“把眼泪憋回去,好男儿流血不流泪!你记住,你是胡家人,胡家的前程,要靠你的一刀一枪挣出来,守护住!”
胡维祯那时也不知是吃了豹子胆还是怎么的,见祖父又说这话,就冲口而出道:“为什么不是大哥去挣,他才是嫡长孙,大家都知道的,祖父的爵位会传给父亲,父亲会传给大哥的!”
胡维祯一开始说的时候,气势很足,但越往后,就越失去了底气,因为他看到祖父的脸色越来越青。果然祖父拂袖而去,留他在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后来又让他对着嘉峪关跪了一夜。
胡维祯跪完,两条腿先是麻,后来又针扎般的疼。祖父亲自带了药酒给他擦着,一边揉一边和他说了一句话,胡维祯铭记至今:“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好容易族人都安排了住处,胡维祯正打算往秋水苑走,却被周嬷嬷叫到了大太太房里。大太太房里毫无意外的齐姨娘也在。胡维祯突然觉得连看都懒得看齐姨娘一眼。
他原以为母亲会要和他多说些什么,可母亲却只是问了他在蒙古的情况,那几个月自然是如修罗地狱一般,可胡维祯并不愿多讲,只是简略的说了几句,母亲还是不住的落泪。
胡维祯觉得很压抑,他在想也许母亲如果赤裸裸和他说,让他把爵位让给蓝哥儿,他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可是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神中的那种沉重让他压的喘不过气来。他几乎是匆忙的逃离了荣喜居。
可是当他吹了吹外头的风,走到秋水苑的正房,看到那里昏黄温暖的灯光,再看到刚刚输完头,穿着月白中衣的叶眉,表情中的宁静和恬淡,胡维祯觉得,自己得心中的浮躁,也一点点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