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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绣锦觉得,似乎总有人在背后看自己。
等到看过去,却又发现不了那个人。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她笑着拉过章绣妍说了几句话,后者立刻跑到章绣茹身边,撺掇着她换了一个位置:“我要向这位姐姐请教姐姐说的好吃的东西呢。”
章绣茹有些恼怒,也不疑有他。
章绣妍平日里对吃食的爱好,整个章家都是知道的。
她一动,所有人都顺势换了个位置,章绣锦立刻就混在了女眷当中,感受不到那灼灼的视线了。
她对换位置之后坐到自己身边来的刘家三姑娘笑了笑,含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你了。”
刘家三姑娘是个天生妩媚的,斜斜一眼瞟过来,都有一种别样风情。
章绣锦以前不喜欢这样的样貌,后来却觉得,这样的样貌也有自己天生的好处。事实上上辈子到最后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从任何一个人身上找出好的地方来。
自己能够利用的地方来。
“不过是被拘在家里头学功课罢了,”刘三姑娘说,“你不也一样?”
章绣锦笑了笑,指着那边男人们问:“看起来有些眼生,你家的亲戚?”刘三姑娘看了那边一眼,随口答道:“不过是我哥的几个狐朋狗友罢了。我娘非要觉得我像是嫁不出去一样,要我跟着出来玩。要不是当真好长时间没出来,我才不会……”
停了一停,她问:“章家今年送了女儿入宫,为什么不是你那个庶女二姐?”贴着章绣锦的耳朵,她笑得轻轻的,“我以为她很很乐意。”
章绣锦低下头,轻笑了一下,道:“我娘已经在帮我二姐相看女婿了。”
刘三姑娘轻轻挑眉,露出了然的笑意。
说到这里,她悄悄拉了章绣锦一把,示意了一下男人那边,轻声道:“听我哥的意思,那里面有好几个穷书生,不如,和你家嫂子说一声,让她向你娘提一句。”
“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嫁给寒门书生,正好不过。”
被章绣锦斜了一眼,她也只是眯起眼笑,趁着章绣锦不注意,又凑了过去,“我敢说,你娘说不定就是这样的打算。”
章绣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章绣茹嫁给什么样的人,对她来说当真是无所谓。
日子终究是自己过出来的,就算一时困顿,也未必没有翻身的时候,嫁给上大夫,也可能有沦为阶下囚的一天。
如果章绣茹看不明白,她就始终越不过自己去。
章绣锦抿了一口清茶,垂下了眼帘。
沈君梓的目光从女眷那边一扫而过,最后终于强迫自己不再往那边看了。
事实上从位置调换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怎么看得见今年看上去依旧是个小孩的帝师章氏章绣锦了。但是对历史人物的好奇,让他依旧忍不住想往那边看。
作为一个学历史的,他怎么都记得这个堂堂正正和女帝们记载在同一本史书上的奇女子。
一开始认识章源,还只是有一点怀疑,后来偷听到女眷们当中有人叫出了名字,他立刻就毫不犹豫地确定了。
往前一百年,往后一百年,都只有这一个章绣锦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这一刻,他有一种参与了历史的伟大感。
如果是自己的室友穿越了,这个时侯见到还是萌萝莉一枚的章绣锦,只怕就要动心思玩什么幼驯染,但是沈君梓却绝对不敢。
单单只是看章绣锦若无其事投过来一眼,随后女眷们的位置就换了,他半点都不相信,这是偶然的。
这样的人物,就算自己比她多出来十几年的见识又如何,绝对会被她玩得死死的好吗!
沈君梓只是有一点好奇,现在的帝师还是个萝莉,那帝师将来那个悲惨的老公,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啊。
说起来,那人叫什么来着,何,何……
小人物就是容易被忘记啊。想不起来的他这样感叹着,完全不曾注意到,章源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变得越来越危险起来。
明明已经警告过了,还贼心不死,这个叫做沈君梓的书生……
真该受点教训。
于是,接下来的谈话中,沈君梓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躺着也中枪的机会多了很多,时不时就被拉出来和人对比一下。
又一次论道完毕坐下来,他隐蔽地摸了摸额头的冷汗。
今天是怎么了?如果不是自己融合这个人的记忆融合得好,丢丑是肯定的。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也确确实实没有心思再往章绣锦那边看了。
章绣锦陪着刘三姑娘说了好久的话,双方都约好了等桂花开的时候,就相互写帖子请对方去玩,随后就都有些无趣了。
女眷们这边除了几个久别重逢的妇人还在继续聊着,姑娘们都有些百无聊赖。
章绣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明目张胆地在发呆。她身边的那位姑娘嫌恶地挪动了一下座位,让自己和她隔得远了一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的姑娘聊天。
章大奶奶王氏掐好了时间起身,让下人去那边和男人们说一声,时间不早,该回城了。不多时就听见那边脚步散乱,人群也散了。
姑娘夫人们立刻松了一口气一般,说说笑笑往素心观走。
一行人走到门口,忽地听到一阵喧闹,仿佛有人在大声呼喝着什么。众人好奇心皆起,加上那里也是必经之路,于是都走了过去。
很快章绣锦就看到,门口有人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正在磕头求救。
章绣锦皱了皱眉,心中颇为不喜。素心观说到底也只是道观,若是当真求救,病了去医馆,凡事了去衙门,实在不行还有各家高门大户,怎么都轮不到城外山上的道观里来。
她凝神看了看那个磕头求救的少年和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女,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道道伤痕,加上少年颠三倒四的求救之语,倒也让章绣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两个青梅竹马,一个两个都穷得叮当响,少女被家里人卖入了青楼,少年拼了命将她抢了出来,却发现自己抢出来也救不了她,不知道从何处听来城外道观常有官宦子弟出入,求到了这里来。
章绣锦心中暗叹。
虽说少女命途多舛,但是时也命也,不管是青楼还是她的父母,都没有做错什么。唯一错的就是少年了。既然入了贱籍,这样抢出来也是毫无用处的。
何况,入了贱籍,日后就算是脱籍,也是依旧是低人一等,更不用说本朝对贱籍的管理格外严格,等闲不能脱籍。
自本朝建立以来,到自己死去,成功从青楼脱籍的人似乎也不过寥寥千人,彼时本朝传承已有两百多年。
章绣锦站在人群当中,走神地开始想起这些资料来。
少年这个时侯已经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了这群走过来的人,似乎是病急乱投医般地磕头不止,连额头都渗出血印来。
一群人纷纷皱眉,转过头去不搭理。
偏生此时有人不识好歹地开口道:“他求得这般辛苦,你们却无动于衷,当真铁石心肠。”
看向说话人的方向,章绣锦有些愣神,这个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片刻之后,她恍然,前不久远远地见过一次,和章绣茹说话的那个人——对了,还是自己的前世夫君。
她盯了他一眼,开始皱眉苦思,自己的夫君,到底叫什么?
当初大儿子不成器自己教训他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说的?
“……你父亲虽说是何家百年来最不成器的后代,也不曾堕了何家的威名,让人指点着笑骂那个何家……”
对了,是何皓!
章绣锦终于想起来早就被自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的夫君的名字。
抬头看去,何皓正站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似乎要为这个少年出头了。
章源在人群当中算得上年长,听到何皓的话,他只是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拱手道:“敢问书生姓名?”
“江南何家正房第四子,何皓,字明昭。”
果然是叫做何皓的,章绣锦想。
“既然何公子觉得对方令人同情,不如何公子出手帮一把?”章源脸上似乎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何家也是江南世家,在京中多人为官,想必为一个青楼女子脱籍这件事,做来是轻而易举。在下不才,如今仅仅只在六部做了个书吏,帮不得这位少年了。”
他又放低了声音,柔声去劝那少年:“兀那少年,你身边这位何公子也是有身份之人,又热心助你,快些去求了他,也好帮你救人。”
他说完,看何皓一眼,抖一抖袖子,转头对站在门口面色不渝的观主道:“仙姑,虽说素心观不问来处,但是若是当真收留了青楼出身的贱籍,日后我家可不敢再让女眷登门,只怕坏了女眷的名声。”
观主道一声无量天尊,对那少年道:“少年人,本观难处你也明白。若是收留了这位姑娘,只怕本观顷刻之间就要塌覆,也庇护不了这位姑娘的。素心观的名声只是因为夫人太太们赏脸,若是收了这位姑娘……”
少年狠狠地瞪了观主一眼,又瞪了章源一眼,随后却又将哀求的目光看向了何皓。
“这位公子……求你,救盈盈一命,我将来必定会报答于你。”
章源身后的人群中,有人低低地笑了起来。少年充耳不闻,何皓却立刻就涨红了脸。
“那少年说得是,”有人从章源身后站出来,扬声说,“何公子宅心仁厚,必定不会看着人受苦受难。可怜我如今连功名都没有,有心而无力啊。”
停了一停,他忽地又道:“那少年,还不快求求何公子?”
章绣锦莞尔,孰料身边章绣茹忽地排众而出,拉了拉章源的袖子:“哥哥,何公子也不是无心的,还请哥哥给他留一线。”
何皓立刻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转向章源的时候,又僵硬地转为了怒气。
章源看了章绣茹一眼,勾了勾唇角,根本就没有搭理她,当先就迈步往观里行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了上去,眼看章绣茹就要被落在后面,春柔在她身边低声地哀求着,她涨红了脸,急急地跟了上去。
人群中沈君梓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慢慢地皱起了眉。
虽然刚开始没想起来,但是等到那个所谓何公子自曝名号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起来了,这位就是章绣锦未来的夫君。
那位被所有懂历史的人不知道鄙视了多少回的男人。
但是,为什么出来帮他出头的会是章绣锦的二姐?历史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和这么一段吗?
要是何皓和这个章绣茹勾搭上了,那章绣锦以后又是怎么嫁的何皓?
想着这些事,沈君梓觉得头都大了一整圈。
历史背后的迷雾,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