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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章绣茹收了一张平日里一起玩的姑娘的帖子,请示过了章夫人之后,带了人出门去了。
平安无事地回来。
正是桂子飘香的时候,章绣锦也免不了到处去玩。有时候会带上章绣妍,有时候也只有自己。
只是和章绣茹却一直都不曾一同出门过。
有时候有人问起她和庶姐的关系,她也只是浅笑,说章绣茹只有另外的花宴要赴。
一来二去,就再没有人当着她的面问起章绣茹了。
后来章绣锦不经意听到有几个常跟着嫡女出来交际的庶女在私下里说章绣锦心胸狭窄,见不得庶出姐姐比自己好,所以出来玩从来不带她。她听了也不生气,等到人走了之后,才问一句春纤:“我心胸狭窄?”
不等春纤回答,她就自己笑起来:“确实挺狭窄的,容不得一点儿看不过眼的。”
春纤无奈地叫了一声姑娘,扶了章绣锦离了偷听的花丛。
十月底的时候,章家收到了何家的信,何家人再过上十来天,就要入京了。
章夫人脸上也有了淡淡的喜色,张罗着让人先做些准备。
如果当真要下定,章家也是要忙一些时日的。
整个章家喜气洋洋,唯有章绣茹心神不宁。
她这些日子与何皓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有过几次见面,大概是接受了事实,何皓对她还算得上和蔼。
况且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豆蔻梢头的青嫩美丽,见得多了,何皓渐渐地对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起来。
只有章绣茹心有不甘。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十一月初三,邱大奶奶章绣瑛回了一趟娘家。自从生了孩子,她圆润了许多,但是肤如凝脂,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过得必定是不错的。
章夫人困惑又喜悦地迎了她进门,问起她的来意。
章绣瑛立刻就露出了为难之意。刚刚进门的章绣锦扫了一眼,静悄悄地在边上坐了下来。
章夫人立刻就知道,章绣瑛是当真有事要对自己说的,只是这事不好开口。
“你这孩子,还对我摆出这副为难架势干什么,”章夫人说,“我是你娘,有什么不能说的。”
章绣瑛脸颊微红,看向了章绣锦:“妹妹出去走走?”
章绣锦却上前了一步,坐到了邱大奶奶身边去。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
“是二姐吗?”她问,“是不是她,又闹出什么事了?”
章绣瑛的表情活似见了鬼,片刻之后,方才浅浅一笑:“妹妹在说什么,我还真听不懂。”
章夫人立刻就完全明白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薄怒,不等章绣锦离开,就问邱大奶奶:“当真是她做了什么?”
“娘,绣锦还在!”章绣瑛急道,有些嗔怪。章夫人发现章绣锦坐在边上不动声色,心中渐渐涌出一股自豪。“你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她说,“有些事,她也懂的。”
“可是……”章绣瑛有些犹豫,“绣锦毕竟是个未嫁的姑娘……”
章绣锦就笑了笑:“让姐姐你为难的,也是一个未嫁的姑娘。她既然敢做,我为什么不敢听。”
章绣瑛看着章绣锦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妹妹比自己小了八岁,从小她都将对方当做一个小孩。如今,这个小孩猛然间在她的印象当中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好一阵,她才勉强笑道:“我倒是不知道,绣锦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章夫人慈和地注视两人,握住邱大奶奶的手:“绣瑛,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你妹妹,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好歹,也是你妹妹。”
邱大奶奶的耳尖红了,低了头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她轻轻从袖子中抽出两封信,交到了章夫人手上。
“这是妹妹写给我家夫君的。”她说,“若不是夫君心志坚定,又不欲让章家出丑将这东西交给了我,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自己的妹妹看上了自己的男人,章绣瑛确实是很难过的。
章绣锦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不要哭。”她说。
原本不想哭的章绣瑛眼圈立刻就红了。握住章绣锦的手,她摸着眼泪说:“我自认对二妹妹并无半点儿怠慢,却不知她为何做出这等事情来。”
“和你无关,”章绣锦说,“是她太贪心。做错的不是你,你什么都没有错。”
有时候别人伤害你,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
章绣锦这样想,对章绣瑛露出温柔的笑脸来:“姐姐,这件事,就交给娘。姐夫诚恳待你,你也要对姐夫真诚以待才是。”
这是整件事情中唯一的万幸,章绣瑛想到这里,心上也泛上淡淡的甜。
“这件事,多亏了女婿了。”章夫人将信件看完,叹道,随后温柔地注视章绣瑛,“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必定让这种事发生的。”
章绣瑛低下头去,轻声说一声谢谢。
她是当真想不明白,章绣茹即将与江南何家定亲的消息她早早地就知道了,在她看来,何皓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她想不明白,已经有了如此的归宿,为什么章绣茹还对自己的夫婿动了这样的心思。
邱家与章家已经是姻亲,章家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考虑,都不会再将章绣茹送入邱家。就算送入了邱家,也只能是做妾。
不,这种可能完全不存在。
章家不会允许一个做妾的女儿。
除非对方是皇帝,强权压下,不得不从。
章绣瑛将这件事告诉了章夫人,看着对方皱眉露出凝重的神色,心中一面觉得煎熬,一面又露出一点儿喜悦来。
章绣锦送她出门的时候,正碰上章绣茹。
见到章绣茹,已经平静了下来的章绣瑛露出了浅浅的,温柔的笑意:“二妹妹。”
章绣茹凝视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同样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大姐姐。”
两个人擦肩而过,章绣锦落后半步,脚步越发轻了。
当天晚上,章大人怒气冲冲地去了章绣茹的院子。一阵让所有人都心惊的吵闹过后,章绣茹当天晚上就病了。
章绣锦的心渐渐地沉下去,最后只剩一声徒然的叹息。
自己这个二姐姐,当真是……
蠢到家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地,章绣锦这样给章绣茹下了定义。
章绣茹的病一天天地重了起来,何家人入京的时候,已经到了起不了床的地步了。
这其中的奥妙,章绣锦也能猜到几分。想着章夫人后来特意给自己说的事情,章绣锦也觉得,章绣茹实在是自己找死。
什么真爱,什么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这种话,哪里是能够轻易说的。
只是,章绣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姑娘,从哪里听了这么些话来还深信不疑?章绣锦有点琢磨不透。
章大人却是知道这些话章绣茹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些话无一例外,都是刘姨娘曾经说过的。只是当时刘姨娘对着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温暖人心,如今这些话就有多么冰寒刺骨,将他的心都剖开来。
想起那些已经随着时光流逝被埋葬的陈年往事,章大人终于明白,当年刘姨娘对着章夫人说起真爱与成全的时候,章夫人嘴角的笑意为何那么古怪。
自己与刘姨娘当初的情不自禁其实不过是无媒苟合,那之后自己娶了她,自己宠着她,她的日子顺心如意。这让她生出了错觉以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了。
只要有真爱,那就有幸福。
她将这番话告诉她的女儿,小小年纪的孩童哪里又懂得什么真假,自然深信不疑。
这样才造就了今日的章绣茹。
“这真是……报应。”章大人这样喃喃自语,坐在书房内默默无言。
有人在一路吵吵闹闹地向着这边逼近,最后书房门被推开,守门的桐明毫不犹豫地下跪请罪:“还请老爷恕罪,小的没拦住二少爷。”
章汌的脸出现在门口,涨红着,目光中闪着火焰。
“爹,为什么……姐姐她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他说着,眼圈开始泛红。
章大人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挥手让桐明下去,关上了门。他招手叫来章汌,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尚未开口,又叹了一声。
“你二姐……”
最后章汌出门的时候,是撞撞跌跌出去的,在门槛上磕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而桐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让他站稳了。
然后,他进了后院,去了章绣茹的屋子。
昔日楚楚动人的少女,如今躺在床上,闭着眼,脸色苍白。
越发楚楚动人。
可是章汌知道,只要她睁开眼,带给这个家的就会是灾难。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指尖,微微地凉。
章绣茹睁开了眼,隐约看到床前站立的人,她微微地笑:“弟弟,是你吗?”
从回家开始一直没有落下来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章汌伏在章绣茹的床头,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