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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连恒无限震惊地看着素来温柔贤淑的二娘,既惊讶于人性的自私,又伤心于女人之间无聊无谓的纷争。
若为“情”而争,一切,都是为了男人;一切,都是男人的错,为何要残害同类?
若为“钱”而争,就更加无谓了。连家的财产不可计数,自己一个女儿,又会拿多少呢?退一万步,就算真的分不到家产,光是每月净得三十两月银,也足够防老花销了,何必花费重金掀起这血雨腥风?
“啪!”
韩文清重重地一拍桌子,震破了公堂上的寂静:
“苏氏,你说!莫笑天除了和你是老乡,还有什么关系?他为何如此卖力帮你?”
苏彩云霍然抬头,咬牙道:“大人莫要胡言乱语!我和莫笑天除了老乡关系,没有其他。曾经,他住在我家隔壁,有过数面之缘。他为人重义气,仅此而已。大人可以到池州去查!”
“本官自会遣人去查!苏氏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地位和财产,但如此伤天害理,你觉得值得吗?”
“是!我承认,我心狠手辣!我不算好人!我不甘心一辈子像个多余的人一样活在连家!可是,老爷最疼的是三房,最敬的是大房,我夹在中间算什么?!我年纪一天天大了,也没机会生出一男半女,以后怎么办?等着年纪大了遭人厌弃被赶出来吗?如今,我根本不稀罕老爷多么爱我,我只想坐上正妻之位,掌管家中所有的钱财,这样我才能安心、才能满足!”
“二娘……”连恒恻然,忍不住出声。
苏彩云定定看着她,面色渐渐和缓下来,她幽幽叹口气:“阿恒,我知道你是个好闺女,我也知道你以后不会虐待我,可是三房肚里有了孩子了,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我能不怕么?不管你信不信,我要解释一下,那次推你到河里,不是我的主意,是玉钟这个成事不足的蠢货自作聪明!她想伤害你陷害三房。我不待见的,其实是三房肚子里的孩子!”
“二娘,其实三娘也不坏……”连恒哀戚地望着昔日慈祥的苏彩云,心痛不已。
苏彩云蓦然色变,圆圆的大眼里满是怨毒:“哼!这狐媚子牙尖嘴利的,总是针对我!青楼里出来的,有几个好货?!”
狄纭闻言,紧抿双唇、紧握双拳,显然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苏彩云又走到于落英面前,哈哈大笑:“于落英,你以为,我愿意一辈子做你的跟班吗?曾经我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若非我父亲生意失败散了家财,我怎么会来家里做小?你对我是不错,但我始终是你的影子,我不乐意啊!哈哈哈!换你,你乐意么?”
她见于落英面色如雪,嘴唇轻颤,不由笑得更加疯狂。
笑罢,她摇摇头,转身看向那个误她终身的男人,目光充满怨怼:
“连正!你娶我,就是为了给你传宗接代对么?你根本没有对我动过真感情!可是,我爹怎么败家的,我最近才知道,也有你的功劳呢!是你和你的朋友挤垮了我家的生意!所以我更有理由掌管连家的财产,这——本该属于我!”
连正原本一直呆立一边,惊愕地看着苏彩云倾吐心声。此刻,看她终于恶狠狠地把矛头指向自己,他急忙解释:“彩云,你误会了!做生意本就是有风险、有竞争,你怎么认为我挤垮你爹呢?那时你爹资金不足,没力量接下那笔买卖,我和我朋友是正当竞争,你这都是哪听来的谣言?”
“哈哈哈!你当然不承认了!”苏彩云心中认定了事实,也不听他解释,又转身一步一步走到狄纭面前。
“若不是你,我就不会被抓来这里!”她上上下下打量狄纭半晌,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为何,三房突然冒出你这么个侄儿?你,从哪里来?真的——是她侄儿?”
“千真万确。”狄纭看着这个狂乱的女人,既憎恨,又怜悯。
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
苏彩云承认了所有的罪行。知县韩文清按律判处苏氏十日后问斩。
“大人不可!”狄纭、连恒、连正三人异口同声地反对。
“大人,苏氏虽然罪责难逃,但其情可悯,可否从轻量刑?”狄纭跪下恳求。
连恒惊奇地看他一眼,迅速拉住于落英和连正,一起跪下求情:“恳请大人从轻量刑!”
连正有些心酸地看了一眼苏彩云,抬头恳求韩文清:“大人!连某平日对彩云多有疏忽,致使她心生不满,酿成恶果!我愿送小葛家人纹银千两,再出纹银千两捐助官学,只求大人您能法外施恩,饶恕彩云一命!”
“请大人饶恕彩云一命!”于落英也哀声求情。
苏彩云看着地上跪着的四个人,无声冷笑,眼角,却缓缓滑出泪来。
最终,苏彩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判处终身监禁,三日后送往五十里外的黑石甸服役。
天域雅阁被查封,贩卖毒药、禁药的幕后老板莫笑天被通缉,几名从犯按罪状轻重被判相应的刑罚。
帮凶玉钟,没入官窑,终身不得赎身。玉钟闻听自己不必服苦役,一直茫然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她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手忙脚乱地理了理乱蓬蓬的鬓发和衣衫,扭腰随老鸨离去。
一场波澜迭起的妻妾争斗宣告落幕。争斗中,大房中毒咳血,落下肺虚遗症;二房苦心布局,难逃天网恢恢;三房痛失爱子,负气离家出走;是非不分的糊涂丫环小葛,是最最可悲的牺牲品。
出了县衙大门,连恒心情沉重,忍不住抱怨连正:“父亲大人!你没事干什么娶那么多老婆?”
连正一愣,继而尴尬不已:“我……”
正好,连家的马车过来了,连正如释重负,忙拍拍连恒的肩,温言哄道:“阿恒乖,先上车,回家再说,啊?”
于落英看着丈夫焦头烂额的样子,叹息一声,默默拉连恒上了车。
“连正!!!”
半路忽然杀出一个俊挺的少年男子挡在马车前。
连正定睛一看,来人一袭青衣,一身正气,一脸严肃——可不正是新鲜出炉的当红神捕狄纭?顿时,额前浮现数道黑线。
“连正!你可知,男人顶天立地,是要有责任感的!今日的恶果,你敢说与你毫无关联么?”狄纭目光冰冷,义正词严。
“阿纭,你莫在路边吵,好么?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姨母,我、我也正到处派人找她……”连正心知陆巧巧是蒙冤出走,对狄纭是满心歉疚。
狄纭正色道:“我没有吵。我姨母我自去找,不劳你费心。我只想对你说:一切罪孽,皆因你而起。你不仅负了我姨母,同样负了连夫人,负了苏彩云!望你以后不要再拈花惹草,和妻女好生度日!”
说罢,他绷着脸,转身离去。
连正摇摇头,闷闷上了车,讪讪对妻女道:“这小子……”
却见连恒挑开马车的窗帘,看着狄纭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
三日后。
苏彩云和狱里另几个女犯,将被押解到黑石甸服役。
连恒着男装,带着扮成书童的小枫,随连正一起送苏彩云一程。虽然乔震南驾着车,但三人都是陪着苏彩云步行,只让车远远跟着。
收了连正银子的衙差,不仅允许连家众人跟着走,而且对苏彩云和颜悦色,颇为照顾。
不知不觉,已到城外。
秋风起,木叶落,孤雁南飞;露凝霜,草茎黄,乌栖寒枝。
一路沉默的苏彩云,忽然停下脚步,抬头对连恒道:“阿恒,你们回去吧!不管送到哪,终有一别。”
一个龅牙衙差连忙道:“是啊,老爷,小姐,你们回去吧!二夫人我们会好生照看的!”
连恒点点头,又命小枫给了龅牙一锭银子:“路上各位官爷打酒喝。”龅牙乐滋滋地收下。
连正心绪复杂地看着套着枷锁的苏彩云,低低道:“黑石甸那边我也打点好了。你……保重!”
苏彩云垂眸望着地上的落叶,沉默不语。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十年来两人并不亲近,但连正一直把苏氏视作自己的家人,并无离弃之意。如今落到如斯境地,连正心里也是千般惆怅、万般唏嘘。他长叹一声,涩然道:“那,我们走了。”
苏彩云还是不做声。
连恒过去握住她的手,有点哽咽:“二娘,你永远是我的二娘。我一定会想法子为你缩减刑期。”
苏彩云眼圈不由红了,她掰开连恒的手,低声道:“上车去吧!起风了,你身子弱……”
说罢,毅然转身,快步往前走去。
衙差们跟连正点点头,押着人犯上路了。
连恒心酸地看着苏彩云渐行渐远的身影,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蓦然,远处传来一阵马嘶,伴着滚滚尘烟,十来个灰衣人骑着马疾驰而来。
领头的一个身形健硕,戴着斗笠,蒙着脸,看不清面目。他手持一把大弓,“嗖”地一箭射向最前面的一个衙差。
紧接着,后面的人又“嗖嗖”飞来几箭。
本来押解的是女犯,路程不远人数又少,县里只派了四个武艺平平的衙役。这下子忽然平地冒出来这么一帮人,顿时场面一片混乱。几个衙差全部受伤,女犯们尖叫着四处逃窜。
领头的蒙面人骑马来到苏彩云面前,一把把她抓上马。
连正看到情势不对,赶紧命乔震南去救苏彩云。
灰衣人们见乔震南飞身出来,立刻对着他连射数箭。乔震南挥舞长剑,和那群人纠缠打斗在了一起。
蒙面首领对着那群打得起劲的灰衣人中的某人大喝道:“永富!赶紧把中间那个扮成小公子的丫头带走!”
一个灰衣青年立刻闪身跃出来,一把抓住连恒。
不会武功的连正大惊失色,慌忙喊道:“震南!救小姐!”
那几个灰衣人武艺高强,乔震南被团团围住,寡不敌众,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出来。
蒙面首领冷笑道:“连正!你做梦吧!这辈子你也别想看见你闺女了!永富,快随我走!”他左手揽住苏彩云,右手一扬马鞭,策马离去。
“笑天!是你吗?”苏彩云回头盯着首领蒙得严严实实的脸,急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