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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蔡邕在《琴操》中写道:“昔伏羲氏做琴,所以御邪僻、防心淫,以修身理性,反其天真也。”琴韵能陶冶弹琴人的情操,抚琴须有端庄大方的琴容,不论快弹慢弹,跌宕起伏,始终要保持着放松从容的姿态,中正平和、静远淡逸。
连恒的琴艺,是在古代学来的。幼时,连正即为独女延请名师执教,连恒悟性又好,浸淫多年,琴艺不凡。此刻,她左手吟猱,右手勾剔,开始弹奏魏晋南北朝时的名曲《梅花引》。
她努力不去想帘外的人,自始至终心神专注,意存丹田,琴息相融。
一曲终了,众人喝彩不绝。于是,又演奏了一首宋元时代的《潇湘水云》,琴声悠扬,琴艺妙绝,让连正自豪不已。
琴音入心,令人心旷神怡,云紫星灵魂出窍般微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帘中人,如痴如醉。在他的徽州地区美女名册中,从来没有连恒。此番见她盛装之下,容貌竟不在任何莺莺燕燕之下,更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脱俗风华,让人移不开视线,不由暗叹:“女别三日,亦当刮目相看!”
“不是说连小姐像无盐女么?”玲珑悄悄跑到云紫星身边问。
云紫星却仍是傻呆呆地看着水晶帘后的人,根本没注意听玲珑的话。
玲珑恼恨地瞪他一眼,感觉到他的心已经游离,却偏偏挤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冷漠的冰山少年雷奔同学,则一直蹙着眉,深沉地盯着连恒,从头至尾作认真聆听状。那样子,仿佛很内行很内行,又仿佛存着微微的挑剔。
唯有狄纭,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淡淡望着璀璨的水晶帘,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
这日,午宴之后即主动离席者有二人:狄纭和雷奔;宴毕被迫离席者有一人:云紫星。
雷奔有事在身,吃完饭就必须离开。狄纭便随他走了。
这连府,狄纭太过熟悉。曾经,她带着他走遍了府中每个角落,四处搜寻蛛丝马迹,从此,她就藏在了他的心里。如今,两个月的距离,让思念长成了枝蔓繁复的参天大树。此刻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回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情景,触景伤怀,心碎神迷,不如离去。
而风流倜傥的紫星公子,很想继续留下来。因为主人又安排了戏班子来表演时下最红的戏文,但玲珑却软语相求他送她回去。云心楼的头牌姑娘出口相求,却之不恭。何况,云紫星曾经那么迷恋过她,于是只好陪她离去。
余下众人品着香茗,看着表演,及至日暮,宾主尽欢,方才全数散去。
下午,连管家和王嫂把所有的生日礼物分门别类整理好,随同那登记的簿册,一起送到了连恒闺楼的书房里。
其中,狄纭送的“魅影”,精美别致又实用,最得她的喜爱。可是,她还是把它装入了匣子,准备锁进柜子。
越是叫自己不去想他,越忍不住会想到他。想着湖畔草地上的激吻,想着冰冷湖水中的拥抱,想着旷野榕树下的爱抚……无人之时,夜深之际,那有过交集的一幕一幕,放电影般在脑海中交替闪现。他的隐忍、他的冲动、他的克制、他的火热,以及后来西山重逢时的落寞,都让她无法忘记。
他为何竟不恼她,还继续对她这般关心呢?不说那从天而降的万朵玫瑰,就只是这价值不菲的镯子,也饱含着他的良苦用心。
狄纭,狄纭,这t县,这徽州,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御风公子,你真的不必再为我浪费精力。
她抚摸着装“魅影”的古朴木匣,心中满是酸楚之意。
生日宴会非常成功,连正老爷开心不已。一家三口吃晚饭时,就听他一个劲在陶醉、回味。
“那些年轻人,看着我们家阿恒,眼睛都直了!哈哈!”
“我们小姐那可是千里挑一的!”在旁伺候的罗妈插话道。
“是啊,小姐今天打扮得比那画上的九天仙女还漂亮!”端菜来的王嫂也忍不住赞美。
连正得意道:“那还用说!我闺女,怎会差!”于落英也笑着点头,满脸骄傲之情。
“爹啊,你别说了,还让不让我吃饭啊!再说我就回房去了。”赞美的炮火太猛烈,再坐下去会严重消化不良。
“好!好!不夸了不夸了!哈哈哈!”连正大笑,笑罢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阿恒,今日席间那么多青年,可有你中意的?”
叹口气,连恒放下筷子:“爹,你是想把我泼出去了是么?女儿还小呢!”
“什么泼出去啊!你已经不小啦!你娘像你这么大,都和我成亲啦!爹是舍不得你离开,否则去年就给你物色了。”
“女儿,真的不想嫁人。”她表明态度。
连正却以为她在害羞,径自道:“要说家世,我看中两个。一个是你表姑家的文武,他爹陈大贵有钱有势,文武人长得也周正;一个是雷总镇家的公子,你怎么看他们?”
连恒没好气道:“我对陈文武没印象。至于雷公子,他那样冷傲,女儿并不喜欢。爹,你就这么急着赶走阿恒么?”
“又胡说!”连正笑,“其实爹更想给你招个上门女婿!你说,狄纭怎么样?”
“狄纭?”她愕然。怎么忽然又扯到他身上?
“上次你被掳走,他对你有救命之恩。而且你们还……如果,你看中他,爹也不反对。他没有什么家世财产,固然美中不足,但正好入赘嘛!连家家业也后继有人啊!”
原来,爹也想促成她和他。
抬眼看向娘亲,娘亲竟也挂着赞同的笑容。
心中,起了微微的波澜,深呼吸一口,她正色道:“女儿,不曾看中狄纭。”
于落英看女儿一眼,笑道:“听丫头们说,今天有人为了祝贺你的生辰,在后面荒地上放了一万朵丝绢制成的花,拼成了一句祝福的话?”
“哦?还有这种事?”连正一整天忙里忙外,一点也不知道这事,“那么多花,可值不少银子呢!阿恒快告诉爹:是哪家少年这么有心?”
“我真的不知道啊!”连恒一笑,心中却浮起他的身影。
直觉告诉她,是他。
记得中了“十度春风”那天,她穿的白裙下摆上,就缀着自己缝制的玫瑰。
如果花是他送的,那么,在她被玉钟推落水后,漫天飘飞的纸灯也是他送的了。
但,可能吗?
于落英深深看女儿一眼,柔声道:“阿恒,女孩子一生最重要的,就算觅得知心良人。爹娘就你一个女儿,断不会让你委屈。若你有了中意的,可千万别不好意思说出来。不管你是喜欢那豪门贵族子弟,还是寒门士子,只要品性端正,爹娘都不会反对!”
连恒回过神来,微笑道:“阿恒还想再陪伴娘亲几年!”
于落英点头道:“娘其实也舍不得你。这事也不急,以后再说吧。”顿了顿,她转身道,“天色已晚,屋后那些花若夜里被风吹雨淋了就不好看了。罗妈你和连管家找人把那些花移进来吧,”
“是!”连管家领命而去。
很快,七个超大的方形木制花盆被一帮仆佣艰难地搬回来,放置到了院子两侧长长的回廊下。
“祝连恒平安开心。”
永不凋谢的丝玫瑰,表达着奢华而又朴素的祝福,植根在了连府,植根在了连恒的心里。
二八年华,正是出阁的黄金年龄。
生日一到,仿佛一切都有了不同。原本一直住在闺房外间的乳娘罗妈,从此迁到了楼下小卧室。楼上,成了连大小姐一个人的天地。
十六岁的第一夜,连恒心潮起伏,竟是辗转难眠。
夜半,北窗外,传来悠扬的笛声,声声回肠荡气,如怨如慕。
何人深宵吹玉笛?声声似忆故时情。
此时闻者堪头白,况是多愁少睡人。
连恒在床上翻来覆去,犹豫再三,还是披衣下床,推开窗户。
初春的夜空蓝得深邃,银白的月亮散发着冷冷的清辉。微寒的夜风伴着笛声扑面而来,让她的心莫名一颤。
俯身望去,但见朦胧的月色下,一个挺拔的人影立在空地上,手持玉笛,专注地吹奏;瑟瑟风中,衣袂飘然,宛如遗世独立。
是他。
真的,是他!
吹完一曲《梅花引》,他放下笛子,仰起头来,深深望着她。眸光,比夜空的星子还璀璨。
难以言说的情绪纠结在彼此缠绕的目光里,夜的空气中,弥漫着无边的深情。
她的心异样的柔软,眼睛酸酸的,有了泪意。
他若有所觉,低下头,再次吹起笛子。
是那曲——《潇湘水云》。
两支曲子,都改编自连恒日间弹奏的古琴曲。那么亲切,那么缠绵,那么熟悉。
一曲终了,他收起笛子,再次抬眸望向她。
彼此,静默。因为,很多事,已经不需要言语。
他仿佛看到了她眼角的那滴泪,幽黑的星眸凝望着她很久很久,带着了悟,带着怜惜,带着痴迷……然后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转身离去。
万朵玫瑰,夜半闻笛。痴痴看着他的背影,她好不容易变硬的心,又一次软得如棉,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