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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旋依言坐下,也不多问,只等着靖安侯问话。
过了片刻,只听靖安侯问道:“上次在岳宁掳劫你的人可是西泯国主司徒无恤?”
归旋一惊,司徒无恤当上西泯国主了吗?那么说此次带兵侵入大魏的人是他了?
归旋按下心中惊疑,点头道:“是。”
“你落在他手中应有四日?”
“……是。”
“那四日之内可曾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归旋顿了顿,抬起头平静地说:“不曾。”
靖安侯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徐徐道:“好,你回去吧。”
归旋行了行礼,躬身退出。
走出书斋她后背尽湿。
忽然之间,她想明白一个问题,她与西泯国主生死同命,她死了,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为了这个,有多少人想置她于死地?!
归旋回头看了紧闭的书斋大门一眼,吸了口气转身离开,却发现湛霄正行色匆匆朝这边赶来。
他看见归旋眸光一亮,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问:“你有没有告诉父亲……”
“没有。”
湛霄眉间骤然一松,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
夜里,靖安侯凝神观看灯下的地图,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过了一刻,将棋子放在图中的某个位置。
这时廖夫人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披上一见件外衣。
他回头对妻子一笑,和声道:“你先去睡吧,莫要凉了。”
廖夫人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靖安侯心中了然,问:“可是要说归旋的事?”
廖夫人顿了顿,道:“是的。其实上次她被掳之事我已经问过她了,那些匪人绑她是为了湛儿,所以不曾对她无礼。”
靖安侯轻轻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介怀这个?我也不是那般迂腐古板之人,她被人掳劫,即便当真身不由己失了贞洁,我也不会责备于她。只是,她贞洁可失,湛霄却断断不能因她而失了清明,大魏更不能因她而失了天下!”
廖夫人目瞪口呆,呐了半响方道:“怎么会?不……不会的。”
靖安侯略微嘲讽地一笑,“我也希望不会,但愿吧。”
想起儿子之前为这女子做下的诸多荒唐行径他便怒火中烧。
他欺瞒父母娶了这么个身有恶疾难以生育的女子便罢了,他为了她欺君罔上荒唐肆意也罢了,不过这个楚归旋与司徒无恤之间必定还有什么事情!
此事事关社稷,却由不得他们再欺瞒下去了!
廖夫人见丈夫面色沉怒不由暗暗心惊。慕涤生一向便喜怒不形于色,成亲数十载她从没看过他这般脸色。
“涤生……”她忍不住唤道。
慕涤生抬头看见妻子惊慌含泪的眼神心中暗暗后悔,脸上旋即又露出温柔舒缓的笑意,“无需担心,你早些歇息吧。”
“涤生。”她站着未动却欲言又止,唯有跳动的烛火映照着她眼中隐隐的泪光。
慕涤生叹了口气,缓缓起身看着她道:“我知晓了,你与湛儿皆视她甚重,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轻举妄动。”
***
流言止不住地暗暗传开,有一些也传到归旋耳朵里。大军肯定不日就要开拔,她与湛霄相处的时间却很少,离情别绪根本没有时间诉说,那些流言蜚语就更加没有时间计较。
人们总爱把战争的起因归咎于一些祸国的传奇,归旋知道现在京城里沸沸扬扬传言着此次西泯王入侵中原全为了靖南侯绝色佳人的妻子,而至于她与西泯王的相识更有各个或浪漫或离奇或风流冶艳的版本。
人言最是难堵,何况某些故意放出来的流言,归旋懒得去管,可有人却很介意。单是在这侯府之内一向性格温厚的婆母便狠狠惩治了好几个偷偷嚼舌根子的丫鬟婆子,可人更是义愤填膺地在大街上听见人议论就能冲上去吵架。
让归旋忧心的反倒是可人这个丫头,她与铭剑两情相悦,原本准备着再过几个月她及笄了便把婚事定下来,却不曾想铭剑竟要上战场了。
归旋心知肚明,这一次的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艰难凶险。
西泯人励精图治准备了几代,此次长刀出鞘自然是锋锐无比。这些倒还是其次,作为臣子,湛霄不能不顾及西泯人手中的人质,他不顾旧主拥立新君本已是惊世骇俗,如若太上皇还在这场战争中有个什么不测,那么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害死先皇的罪名。
而在这个时候,秦无恤放出那些爱慕自己的话显然是为了动摇湛霄的威望和民心。
一场卫国之战、一片报国之心便这样全部染上了暧昧不明的私情私心。
归旋整理好湛霄的行装,抬起头却见铜镜中的女子愁容甚锁目光黯淡,她对着镜子笑了笑。
可不能让湛霄看到她方才那个样子。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她以为是湛霄,回头一看却是可人。
只见可人和往常一样结着双挂髻,发上压着两只轻盈灵动的玉蝶钗,一身杏子红的衣衫将她衬得更加俏丽娇美,只是两个眼眶儿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怎么了?谁敢欺负咱们的可人姑娘?”归旋笑着问。
可人用力咬了咬红润的嘴唇,下定决心似的地说:“夫人,你把我许给铭剑吧!”
归旋一怔,“现在?”
可人点了点头,“对,就现在,我要马上和他成亲!他明日就要走了。”
归旋沉默片刻,盯着可人问:“你可考虑好了?”
可人毫不犹豫地说:“我考虑好了。”
归旋又沉吟了片刻,起身扬声喊道:“来人,去湛明阁把侯爷和铭剑请过来。”
***
不多时,湛霄和铭剑过来。
铭剑向归旋行礼道:“夫人。”
归旋微微一笑,道:“都先坐下说话吧。”
湛霄、铭剑坐下,可人脸色微红地垂头站在归旋身后。
湛霄看见这个架势心中已经了然,眼里露出无奈的笑意看了妻子一眼。这个丫头真是会赶时间、凑热闹。
归旋只当没看见,颇有主母风仪地对着铭剑说:“铭剑,你以前说过愿娶可人,今日我便将她许配给你。”
铭剑一惊,骤然抬头看向归旋身后的可人。
可人的小脸红得像要烧起来,头垂得更加低。
归旋继续说道:“因为事情紧急,你们的喜堂只能从简布置,也不能大宴宾客,我和侯爷便当你们的证婚人。虽然一切从简,但你切不可怠慢可人,她也是我的妹子,待日后你们凯旋归来了,我再为你们好好操办一场婚礼……”
归旋的话一句句传向铭剑耳边,声音却变得越来越遥远。他怔怔看着归旋身后那个躲在阴影里的女孩,那个女孩平日里总是那么理直气壮,可现在却那么那么羞怯……
“我不同意。”铭剑道。
归旋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可人猛地抬起头紧紧瞪着他,通红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
铭剑垂下眼眸,低声却坚定地说:“我现在不能娶可人。”
室内安静了片刻,可人突然转身跑了出去。
“你!”归旋一下子站起来,盯着铭剑气得说不出话来。
湛霄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道:“阿旋,这些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铭剑跪倒在地,对着归旋湛霄缓缓磕了一个头,“多谢侯爷、多谢夫人。”
言罢,他起身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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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花园里,他追上可人并从后面拉住了她,“可人,你等等。”
可人使劲挣脱不开,索性站住了板着脸问:“你要说什么?说啊!”
铭剑怔怔看着她愣了老半天,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递给她,低声道:“我以前在街上看着好看,送给你。”
可人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抓起那个盒子狠狠砸在地上,“谁稀罕你这些破玩意,滚,你给我滚!”
说着,她又扭头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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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明阁内,月晏抱拳说道:“侯爷,明日之事还是让我代铭剑去吧。他有婚约在身,我来去没有牵挂,还是我去吧。”
湛霄摇了摇头,“独来独往铭剑不及你,带兵打仗你却不及他,况且,我还另有一项要紧的事情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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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旋走进仓促布置的喜堂,看着头顶和四周红色的幔帐,那红色很美也很绚烂,就像天边即将走向落日的晚霞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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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哭了半宿才迷糊睡去,第二日醒来天已经亮了,阳光从雕花窗格中洒进来,窗檐上放在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正是昨日她扔了的那个。
她走过去打开,只见里面放在一对碧色如洗剔透可爱的翡翠耳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