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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姑娘,这摸的人不同,被摸的感觉亦不同。这贞洁烈妇只有一条死胡同,这识时务的有多条路……”
“若让央姑娘从中择一,央姑娘会择哪条路?”
宫容抽回右手,在袖子里攥成拳。
宫容侧身面对她,白瓷侧脸上霞光浓墨重彩。没有波动的悬珠明眸是霞光也浸染不得的冷清。
宫容在等着她说。
她有些眩晕,觉得咫尺之间的薄唇仿若在等着她来亲。
她定了定神,回道:“央儿所见倒是不同,这识时务亦分此一时和彼一时。时下,攀附义父之人为识时务,殊不知十年以后或许便成了不识时务。辛肃一行,自恃清高,若是所托之人得了势,那攀的便是彼一时的时务。”
宫容似笑非笑:“央姑娘果真伶牙俐齿。这文人的气节到了央姑娘嘴里,倒像是在立牌坊了。”
央姬见他脸色如常,侃侃而谈:“央儿见识短,千岁觉得入耳便听听。央儿在姬门见识到百官丑态,甚感世风日下。殊不知若是追溯前朝,何尝不是如此?时下百姓安居,是谁执掌大局,又有何区别?”
央姬这番话倒像是表忠心了,宫容有些玩味,央姬继续道:“而我所了解的辛肃,不养高堂,不荫子嗣,家尚不齐,何谈为民治国?”
汤药里面的安眠之效阵袭而来,央姬有些疲惫的席地而坐在草地上。
宫容也随之坐了下来,这才回了央姬先前的问题:“这张员外呈的礼,正是太监最缺的那玩意,少说也割了近百个畜生,摆了满满一盒……”
难怪!
难怪!
央姬脸色煞白,很自然的往宫容身上蹭了蹭。
宫容揉了下她粉嫩的面颊,摘掉落在发髻上的茶梅瓣儿。
宫容道:“央姑娘这是在担心我?担心义父?义父已经习惯这太监命了。”
宫容又道:“自古不乏宦臣当政的前事,最后却也无善终的道理。这此一时的时务,非彼一时的时务,央姑娘既是通透之人,也好给自个谋个好出路。”
话里话外,都是劝诫她惜命。
央姬莞尔一笑,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将起来。
央姬随手一勾,勾了个门楼,轻声道:“每个人都想进了这门楼,偏生这楼设的矮,须弯腰才行。央儿倒是觉得义父取识时务者入仕是无错的,这文人有才,只需弯个腰便能得了功名为百姓造福。管这天下是谁的作甚,总归百姓是百姓。民生疾苦,与自个的气节比将起来,孰轻孰重?”
宫容更加玩味:“央姑娘这是表忠心吗?义父若是听着这奉承话,想必晦气尽消。”
央姬浅笑,月水清眸坚定不移,“千岁,央儿一介妇人。只知道过了这门楼便是千岁。央儿没有气节,拐不进死胡同,也不通时务,只知道有个千岁便行了。”
“这楼低了,央儿就弯腰过去,楼再低了,央儿就爬过去……”
“千岁莫想撵走央儿,想都崩想……”
“都说女子要矜持,央儿就一个厚脸皮儿的,赖定千岁了……”
央姬说的自然,眼皮也开始往下垂了,宫容托着她的脑袋,让她轻轻的倚靠着自己。
央姬闻着宫容身上的气息,只觉安心惬意。
央姬伸出手臂,无力的抱上他。
央姬猫儿般的喵呜:“千岁,一个月亲一次,一天抱一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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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夜间春雨悄然而至。
身着千草绿的对襟绡纱新衣,底下烟绿色水纹凌波裙裾拖曳于地,垂云髻上点青碧色翡翠双面花卉小簪,柳腰高束,娉娉婷婷。柳姬拎着裙裾匆匆向央姬的院子走来。
院中的春茶梅一晚被打残了些许,一层晶莹的雨粒儿覆在茶梅的娇容和柳姬的垂云髻上。
柳姬无心赏景,裙裾上是星星点点的泥渍。
屋内。
初紫给柳姬奉了茶,央姬昨日好梦,才刚起来还未洗漱。
柳叶眉蹙的很,唇色发白,柳姬道:“都这个时候了,央妹妹觉得姐姐喝的下去吗?”
央姬淡然应道:“柳姐姐,姬门缠足练舞十载,这样的苦处,妹妹也未见姐姐食不下咽过。如今,这雨打了一晚,姐姐怕是听了一晚看了一晚想了一晚,还未想明白吗?”
柳姬清泪两行,抽出帕子抹眼泪,“姐姐我,我怎么想的明白呢?”
央姬叹息:“那姐姐自个回去好生想想吧,等想明白了再来找妹妹。”
柳姬痛心:“妹妹好生无情!”
央姬眉头微蹙:“姐姐何出此言?”
柳姬敛了敛神,为着辛肃,她一定要打赢这场仗。
柳姬道:“眼下辛公子关押在大牢生死未卜,眼下只有妹妹能救辛公子了!妹妹怎能如此无情?”
央姬痛斥:“姐姐言语好生荒唐!辛公子于我无恩,我亦对他不薄,我自身难保,何以他顾?”
央姬恨铁不成钢:“姐姐好生想想!姐姐一腔真情,辛公子何曾怜惜过?辛公子家有高堂妻子,不事奉养,姐姐那么点月银都搭了进去,换来什么?换来辛公子流连烟花之地自恃清高……如今辛公子犯了这事,他自个不顾惜自个的命,怨得了别人吗?”
柳姬诺诺垂泪。
央姬一刀又一刀的割过去:“姐姐接济辛公子,我何尝不是倾囊而助?不止是我,丽姐姐也搭了不少月银进去吧。姑且不说姬女不得为妾,辛公子怜过姐姐吗?”
柳姬拭干眼泪,“央妹妹,辛公子姐姐是救定了,那些知音相投不是假的,姐姐我怎能眼睁睁的看辛公子步入死路?”
央姬摇头叹息:“姐姐,你要知道辛公子犯了什么事儿,便知辛公子还救不救得了了!”
柳姬摇头不信:“辛公子能犯什么事,定是被人陷害!”
央姬缓缓道:“辛公子换了张员外的寿礼,寿礼里面全是……”
“全是什么?”
央姬只觉悲哀浇顶,涩的不行,“百来个禽畜的……姐姐你说,送一个太监这些过寿,这是君子之道吗!”
柳姬站了起身,往后一退。
柳姬喃喃:“这么说辛公子是死定了?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他死。央妹妹算我求你,如今小千岁在意你,你去求求小千岁……”
“柳姐姐,你且回去罢,我不会去做的。”
央姬坚决。
柳姬只得使出杀手锏。面色一凛。
柳姬冷峭道:“央妹妹今儿,是想救也得救,不想救也得救!”
央姬拂袖拍案,“姐姐打算如何逼我?”
柳姬芙蓉面一片狰狞扭曲,“央妹妹,辛公子你若不救,就别怪姐姐我手下无情!”
“我还真就不救了!”央姬不为所动。
柳姬冷哼:“央妹妹,或许姐姐我该称你一声:陆央!陆家大小姐,陆忠之女。你说九千岁若是知道你的身份,会留你一命吗?”
央姬心寒入百丈冰下。
央姬面色不显,反倒云淡风轻的笑道:“柳姐姐何出此言?无凭无据,可就是污蔑之罪哦……”
柳姬姿态泰然:“姬门十五年,无凭无据,本姬会信口雌黄吗?”
“那妹妹倒要洗耳恭听了!”
柳姬勾唇邪魅一笑:“陆央,你可记得之前赠了一块随身玉佩接济辛公子,那块玉佩辛公子再熟识不过,是陆忠的物什。陆央,辛公子可是你父亲的得意门生,你为着杀千岁报家仇而来,你与辛公子不谋而合,或许我们该一起合计合计,你觉得呢?”
央姬浑身一颤,当初要不是一时善心,岂会相赠这块玉佩?
玉上只有繁复图腾,看起来颇为名贵,若不是当初辛肃在楼阁伶人处惹了事端,若不是柳姬苦苦相求……
央姬无力的揉着额头:“姐姐请回吧,妹妹必保辛公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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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雨不休。
一盏烛火灼灼。身着靛蓝色太监服的储升巍然倚靠在锦座上。
一炷檀香。
一个黑影自黑暗中而出,屹立在储升眼前。
储升慵懒的婆娑着食指赤金嵌红珊瑚碎珠护甲,薄面冠玉,褶皱层层,沟壑狭长。
储升缓缓道:“央姬和镇国将军密谋了什么?”
黑影道:“回九千岁,天罗地网杀千岁。”
储升细长白腻的长指拍上案几,一声钝响。
储升道:“好个央姬!我就不该留她一命!哼,好个镇国将军,当真是布了一个好棋子啊!”
黑影道:“九千岁打算如何做?公子下了命令,央姬碰不得。九千岁当知道,公子要保的人,谁都撼动不得。”
储升的狭长伏犀眼深深的敛起,一把握住青花杯盏,杯盏应声而碎。
储升恨声道:“宫容一向如此!先是君公子这个孽种,如今又出一个央姬。他能护住君公子,我倒要瞧瞧他拿什么护住央姬?”
黑影犹豫:“公子有命……”
“君公子,央姬,都是来取宫容命的!我绝不容,绝不容!”
黑影未再吱声。
就在此时。
敲门声传来。
门外一个婢女道:“九千岁,央姬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