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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千岁会喜欢这寡淡无味的鱼汤吗!”
“千岁这些日子天天陪本公主吃这些,你连千岁是什么口味都不知道,还好意思伺候千岁!”
公主精致的尖下巴抬起,眉梢上翘的厉眸锋芒雪亮,令人不寒而栗。
公主一边意往宫容身边靠,宫容如遇洪流猛兽般,毫不留情的挪向央姬,与央姬紧挨。
央姬望向他的侧脸,他明显瘦了好多,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从下巴到凸起的喉结还有领口里若隐若现的锁骨,格外清冷料峭。脸上毫无血色,眼皮下一片青色。
他过的不好,这些日子一定没好好吃饭。
她有多久没哄他吃饭了?
央姬心疼的不行,哪还顾得上朝宥公主的挑衅?
央姬素手端起鲑鱼汤,舀了一勺,递到嘴边尝了下,然后再呈到宫容发白的唇边。
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人。做的顺理成章毫不违和。
足以让殿中的人都瞠目结舌。宫容素有怪癖,不喜人接触。
她低声哄道:“千岁,央儿瞧着这汤鲜而不腻,入口极好,千岁不妨尝尝看,若是不喜,央儿再换。”
宫容顺着她的意尽数饮下。她这才安心,甜甜的莞尔一笑。
央姬还未舀第二勺,就被他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宫容瞧着,央姑娘这汤,远不及公主这一盘有滋味。”他平淡陈述。
公主乐了,用刀戳进一盘血淋淋的是央姬瞧不出来的动物肉,挑衅的望着央姬,那意思便是“瞧吧,还是本公主最得千岁心意”。
宫容下一句,垮掉公主脸上的笑意。
“宫容用央姑娘的汤,只觉什么汤都不及央姑娘秀色可餐,这汤自然就逊色多了。然,宫容陪公主用膳,宫容倒觉得公主比起这一盘鲜血淋漓还要面目可憎。”
宫容的能耐便是他说什么都是客观有理,颇有种风不动、云不动是听者心动的意思。
长公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何止是面目可憎?
宫容不介意让她雪上加霜。
“宫容体恤公主大龄难嫁之苦,然,宫容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宫容爱妻在此,可不想让自个的妻子误解了去,公主以为呢?”
宫容端的是云淡风轻。公主忍无可忍。
公主跋扈道:“宫大人倒是贵人多忘事,这日日相伴倒是说翻脸就翻脸。”
宫容轻笑,就是这种笑容,让公主目眩神迷。
宫容懒洋洋道:“公主也说了,这日日相伴的是宫大人,宫大人奉陛下之命好好招待公主,这是宫大人职责所在罢了。然,宫容在爱妻面前,就只是宫容。宫容不曾陪过公主,以前不曾,现在不会,以后更不可能。”
宫容无意多说,起身欲走。央姬赶紧站了起身。
公主怒不可遏,厉眸阴冷,拍案而起,口不择言:“你这个臭太监!要不是看你貌美,本公主才不会看你一眼!”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
宫容头也不回,“那宫容可不可以理解为,公主饥不择食到一个太监都不放过……”
央姬紧随宫容身后,就要出大殿的时候,宫容顿住,在央姬身上从上瞧到下。
央姬还未从“爱妻”两字中回神过来,面上羞红,垂首之态格外端庄。
宫容蹙眉,“这身宫装委实不适合央姑娘。”
央姬费解,低声道:“姬门里妈妈说央儿是穿什么都好看。”
央姬的目光格外诚恳,就等着他来夸。
宫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近乎叹息:“本就很呆了,再穿这般呆板的衣裳,更显得呆了。”
她何止很呆?这般守着他一人,不是呆是什么?钻心一样的痛感扩散到四肢。
央姬委屈了,扯了扯他的袖口。
宫容这才想起。“央姑娘累了?走不动了?”
央姬摇头。
宫容又道:“这一个月来央姑娘跌了五次,脚踝扭伤三次,两次是左脚,一次是右脚,最近的一次是三天前,现在脚疼么?”
她早就忘了脚疼了,看不到他时,她哪儿都疼。等看到了,哪儿都不疼了,除了心疼。
她乖巧的摇头。
宫容又道:“前晚央姑娘还落枕了,现在脖子还疼么?”
她还是摇头。
宫容继续道:“央姑娘今个白天做玉兰饼时还说腰酸手疼。现在一定还疼吧。”
宫容的意思很简单,她腰疼、她手疼,而且是必须疼。
宫容的目光不给她说不的余地。她自然没有违背。
见她点头,宫容总算松了口气。
宫容理所当然道:“这出宫还要走不少路,央姑娘腰酸,肯定走不了那么远。看来,宫容只能勉为其难了。”
言罢,一手穿进她膝盖下的胫骨结节,一手揽起她的香背,将她拦腰抱起!
宫灯起,花在香,树在摇,丝竹随风,雕栏玉砌,好景难逢。
央姬窝在他怀里,只觉整个庄严华丽冰冷的皇宫因他而温暖璀璨。
空气里是两人的低言侬语。
“千岁,都到宫门了,央儿可以自己下来走。”
“宫容手麻了,动不了了,央姑娘乖些,再动宫容的手可要断了。”
“那千岁放央儿下来……”
“央姑娘这耳朵是白长了,这手麻了还怎么动?手动不了还怎么放?”
“千岁可以停下来,央儿自个跳下来。”
“宫容瞧着央姑娘的腿都麻了,央姑娘腿都麻了,不怕把腿给摔断了……”
一路从皇宫抱出,又沿着京城马路抱到宫府,直到抱回央姬的院子,最后停在青鸾牡丹木雕花高塌上。
宫容把她搁在塌沿。她一把抓住宫容的袖子。
苦涩和甜蜜来回翻涌,一层浪来更一层。
央姬没有哭,她浅笑盈盈:“千岁今晚只喝了些汤,一定饿着吧。央儿去熬粥给千岁喝,可好?”
他一身冷气,她死抓不放,眉头蹙了又蹙,还是忍不住,握上了他的手心。
他的手心干燥而且冰冷。
宫容没有做声。央姬以为他不信,解释道:“央儿真的会生火起灶熬粥。千岁不信的话,央儿可以做给你看。”
宫容哭笑不得:“央姑娘这粥熬起来颇为不易。”
“其一,央姑娘本意是做米饭,水少了火大了煮成一锅锅巴。”
“宫容就不取笑姑娘的花猫脸了,其二,央姑娘总算聪明了一些,这次水放多了,火大也不碍事,结果煮成一锅饭不饭粥不粥的东西。”
“其三么,央姑娘都不敢用大火了,小火慢熬,一熬就是一个时辰,水放的也够多,煮出来的嘛,说是粥,更像是糊。”
宫容总结道:“央姑娘确定现在要去熬糊给宫容吃?”
央姬垂首,脸是红一半白一半,不知所措。
鎏银屏画明灯照的帐影阑珊。坐在塌边的宫装女子温婉恬静,如水中央的守候。
宫容深吸一口气,不顾她的恳求,伸手把她的五指一根接一根的掰开。
她看不到背对着她的宫容,那张苍白的脸上愈加苍白,眸中泪意斑斓。
他每一步都走的凄冷而且惶惶。
他想要个家。家里有个叫央儿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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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宫容去了哪里。其实也没人知道宫容这些日子来都在哪里过夜。
夜色愈深,宫府灯笼稀稀疏疏,在风中清冷。
央姬不欲再等。她要把他的千岁找回来。
她是他的妻子,要喊他回家。
央姬让海棠安排马车去储府。
海棠冷峭的眉眼敛了一下,意味不明道:“海棠还是奉劝央姑娘莫去的好,储公公喜怒无常,何况时下……”
“时下什么?”她心急如焚,哪受得住海棠的欲言又止。
海棠忽然明白,央姬是不同的。看似温婉干净,看似一个静态的花瓶,实则不同。
海棠继续规劝:“千岁这个月来过的很不好,储公公最是心疼千岁,海棠以为央姬莫去自找麻烦的好。”
央姬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若不是那夜,她非要一个答案。若不是她缠着他生孩子。
她介意的不是能不能,而是他愿不愿意。
他定是伤透了心了。
央姬没有忘记,那夜他无法宣泄的悲痛。
“都说虎毒不食子……”
“果然还是最毒妇人心……”
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明明健全又碰不了女人,以至于留下“不是宦臣,胜似宦臣”的名声?
央姬需要的不是答案。她需要的是如何把他追回来。
央姬冷淡的发号施令,这个模样倒是像极了宫容。“千岁让海棠姐姐伺候央姬,可不是让海棠姐姐来训诫的,央姬心意已决,海棠姐姐速去安排。”
储府。檀香袅袅。偌大一个储府只有几盏灯,在葱茏中宛如鬼火漂浮。
央姬是怕独自面对储升的,毕竟那次染指事件留下了不大不小的阴影。
婢女遣退海棠,手执灯笼给央姬引路。
又是书房,婢女道:“公公就在里面,央姬请进。”
央姬进去,门啪的一声关上。一炷檀香直上。储升双手拢袖,端坐在主座上,烛火灼灼,火光在他的脸上倒映。
央姬恭敬福身道:“央姬见过义父。”
储升这次一点都不淡定,开门见山:“央姬既然来了,便说说看月前央姬怎么地我儿了?”
央姬的心沉入谷底。海棠、储升都知道宫容这个月过的不好,他究竟有多不好,累大家牵挂至此?
央姬跪了下来,目光澄澈:“都是央姬的错,央姬今日前来一为请罪,二为寻回千岁。还望义父成全。”
储升没有出声。央姬将生孩子一事捡关键处说了一下。
储升脸色顿变,拍案而起,右手起袖,恨不得一手掌上她的脸。
储升怒极:“难怪我儿如此,你这个祸水,早知当初本公公就不该留你一命!生孩子?哈哈,好个生孩子……”
央姬瑟瑟颤抖,心如刀割:“义父,央姬千错万错,还望义父怜央姬爱慕千岁之心,指点一下央姬该如何去做。”
两人僵持了晌久。
最后,储升妥协。
储升怅然道:“央姬,我儿虽说健全,然这名声也不是空穴来风,不是宦臣,胜似宦臣。我儿这样过了多少年……”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而且还是他说不得的故事。
储升道:“我儿留了命根子,心却残了。你是他第一个碰的女人。本公公其实也是欢喜的,他若碰了你留了子嗣,本公公就不信连个孩子本公公都保不住?然,他或许这辈子都碰不了你了。”
储升揉了揉发疼的额头:“罢了,你来找本公公也没用。我儿是宁可天下人负他也不负天下人,这一关他或许一辈子都过不去。”
央姬叩拜:“央姬明白了,不管千岁过不过得去,央儿都……”
她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央姬只想知道,千岁现在在哪儿?”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储升意味不明的冷笑:“我儿每夜都在府里,央姬以为我儿会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