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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守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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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央姬搀着虚弱的十皇子在葱茏精巧的园中散步。十皇子才走上几步便累的不行,英气浓眉很是放松,脸上有一丝难得的腼腆。

    十皇子可不能教她小看了!

    他故作吩咐道:“央姬,本殿下要看你蹴鞠,你不是说还有别的花样么?呶,我就坐在这里,看你有多大能耐!”实则是体虚走不动了。

    央姬的眉眼掠过心疼,顺了他的意。央姬给他的腿上盖了毯子。十皇子用的毯子和被子什么的上面都是菩萨金绣,格外华丽,据说这都是庆元帝吩咐的,怜他体弱佑他平安的。

    十皇子软软的缩在毯子里,阳光下脖颈上的蓝色血管都根根清晰。

    央姬蹲身,接过婢女呈过来的药膳,耐心哄道:“殿下这次受了大苦,可得补补。殿下瞧她们多细致啊,怕殿下吃药苦了特地备了药膳。殿下闻闻看,还有一丝甜味呢。”

    央姬很自然的舀了一勺,顺到嘴边尝了下,见药膳尚算可口就是偏热,又吹了吹,这才呈到十皇子的嘴边。

    央姬脸颊发热,到了咽喉的“千岁”二字硬生生的被吞了下去。

    她怎地如此糊涂了?这个时候居然想着千岁?

    也罢,哄千岁吃药可比哄孩子难多了,偏生她就是乐此不疲。

    十皇子自是对她的体贴满心欢喜,一口咽下,脆生生道:“本殿下才不怕苦呢。”

    殊不知她这个动作被跟在庆元帝身后的宫容看的明明白白!

    宫容双手攥起,整个人茕茕孑立。

    他一直以为她只疼他一人,殊不知,她不疼他了……

    宫容脚步一滞,储升用手肘碰了碰他。宫容这才回过神,面上已然风平浪静。

    庆元帝威严笑道:“珩儿身子可大好了?看来这个姬女倒是机灵,珩儿用的可顺手?”

    央姬这才注意到庆元帝一行,就要搁碗跪拜,庆元帝倒是免了她的礼,“行了,不必多礼,好生伺候珩儿才是大事。”

    央姬诺诺称是。只觉一道光线直直的射上她的后背。十皇子还等着她来喂,“央姬,本殿下还要像刚才那样喂。”

    众目睽睽之下,央姬一脸煞白。硬着头皮,动作格外机械。

    十皇子昨日上吐下泻的事岂能瞒得住?庄皇后问清楚只是吃坏肚子便没出面了,因着斋戒,在佛堂里抄经文为十皇子祈福。而庆元帝和太子、七皇子一行倒是都过来了。

    庆元帝厉声道:“你们这些奴婢们是怎么做事的?还有御膳房是怎么回事?此事必要彻查!”

    十皇子的贴身婢女都瑟瑟的跪了下来,她们可是受命保证过什么都不能说的。十皇子主动告罪道:“父皇,是儿臣贪嘴,想吃冰镇莲子羹,与她们无关。儿臣已无大碍,父皇还请息怒。父皇要是不放心儿臣,可差方太医前来再给儿臣看看。”

    庆元帝这才脸色稍霁,难得温和道:“珩儿且好生将养身子,这万寿节将至,朕可是有个大礼要送给珩儿。”

    十皇子乖巧道:“万寿节是父皇寿辰,实该儿臣送礼物给父皇,儿臣年幼愚笨,不像皇兄们通诗达赋,儿臣还未想好送什么礼给父皇呢。”

    庆元帝像是极喜爱这个儿子的,听此一言只觉开怀的很。庆元帝道:“珩儿便是上天送给朕最好的礼物,可惜兰昭仪不在了……”庆元帝话语里都是情深怅惘。

    太子和七皇子脸色不动,心里的小九九可是七上八下了。

    庆元帝问道:“宫卿许久未回封地了吧。”

    宫容心里已经落了谱,恭敬道:“回陛下,臣就一个闲人,管不得事,这回与不回都是一回事儿。”

    庆元帝赞许:“这些年教宫卿管封地辛苦了,眼下朕的珩儿也到了懂事的年纪了……”

    宫容跪下应和道:“是臣有愧,臣闲散惯了,有负圣恩。”

    庆元帝做了决定:“待万寿节,朕就封珩儿为储政王,以后宫卿也不用管封地了,物归原主。珩儿虽年幼,却聪敏懂事,朕心甚慰,甚慰啊!”

    十皇子跪下谢恩。

    收回宫容的封地给了十皇子,实则是连京卫兵权给一并给了。

    想当初,“京卫兵不好养活,不赐个万亩封地的话,宫卿拿什么来养?”

    册封十皇子为储政王,分明暗含储君之意。

    帝王之心不可测。

    央姬只觉这灼热的日头一路烧尽心肝脾肺。

    宫容若没了这京卫兵权,宦臣一行还拿什么立命?

    十皇子朝不保夕,担得起储君之任吗?

    ****

    晌午之时,日头格外强盛。

    十皇子午睡之际,央姬坐马车匆匆回了宫府。下马车之时,央姬已被闷出一身是汗。

    海棠规规矩矩的在府外迎接,肃立不动。央姬猛然恼极海棠这张韶颜粉泽,尤其是这两条连娟长眉,真是比毛毛虫还要令人作呕!

    央姬抿唇,脸色不霁,大步向自己的院子里走去。海棠紧随其后。

    直到坐在主座上,央姬遣走了所有下人,只留下海棠,接过海棠递来的一盏茶,忿恨的一手把茶盏摔到海棠脚边。

    一地狼藉。

    央姬手指微微痉挛,揉着疼的不行的额头,斥责道:“好你个海棠,本姬叮嘱你亲手做饼亲手送去不得假手于人不得给任何人可趁之机,你就是这样做事的么?若是十皇子有个三长两短,错是在我,主使便是千岁,届时你置千岁于何地?”

    海棠倒是对央姬刮目相看了,“央姑娘确定是在指责海棠么?”

    海棠向前三步,眸如利剑,阴影肃杀,料峭孑然,“央姑娘无凭无据,海棠就是认了又如何?不认又当如何?”

    海棠向来孤傲,亦有孤傲的资本。她像一个背剑前行的独行者,比剑还直,比剑还锐。

    央姬就知道,就知道自个胜算不大。央姬无所谓胜负,她只要结果。

    央姬双手拢袖,手心手背都是汗,闷的喘不过气来。“海棠,眼下我没心思奉陪你,我是直接的人。我相信你对千岁的忠心,从不怀疑。海棠,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是千岁的人。生不会变,死亦不会。”

    央姬葱指一伸:“而你海棠,堂堂宫府无所不能的管事,武艺超群面面俱到,连玉兰饼里被人下了药都不知么?海棠,你这是自打自个耳光么?”

    海棠总算折服,“你既然心里明白,还问我作甚?”

    央姬口吐五个字:“说,是谁下毒?”

    “初紫。”

    果然。央姬月眸狭敛,下巴一点,示意海棠继续。

    海棠冷淡陈述:“前晚我做好玉兰饼胚,就等着煎了,有人来唤,说是下人起了争执。我作为一府管事,自然要去看看。我走的匆忙却没忘记让人守着。后来怕耽搁送饼的时辰,便关了门认真煎饼,央姑娘也知道,要煎个半生不熟对海棠而言实在不是个容易的差事,海棠煎了很久什么也没顾上就匆匆忙忙进宫送饼。海棠也是昨儿得了消息才知道其中蹊跷,守门的下人说只有初紫进来过,初紫是央姑娘的人,下人也未怀疑,想来只有初紫能动得了手脚。”

    央姬站了起身,一脚踩在摔碎的杯盏上,狠狠的碾了一下,完全不顾脚心被磕疼。

    央姬逼近她,“海棠,别给我说话说一半。”

    海棠不屈:“央姑娘不信的话,海棠差那个下人来问问便知。”

    央姬负手,在杯盏碎片上来回踱步。

    咯嚓,咯嚓。

    央姬分析道:“其一,初紫下毒,我信。然下的毒绝对可置十皇子于死地。

    其二,十皇子上吐下泻一剂药下去便好很多,像是服用少量巴豆,即使不是巴豆也是中毒不深。

    其三,千岁告诉过我,海棠医毒并通最是谨慎,能在海棠眼皮底下下毒的可能微乎其微。

    其四,海棠能做宫府管事因着最擅明哲保身。海棠就是下毒也会找好替罪羊。”

    “所以呢?央姑娘想说什么?”海棠不为所动。

    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央姬冷笑开了:“初紫下的是致命的毒,海棠识破了,便偷梁换柱换了巴豆之类。届时东窗事发也好明哲保身。不是么?”

    海棠鼓掌:“央姑娘不愧是姬门出来的。”

    海棠敢作敢为,坦荡承认。央姬唯一不解:“海棠你为何要这么做?”

    海棠狞笑:“为什么?你是问我为什么么?我有没有告诉你,我钟情千岁……”

    海棠韶颜生辉,瞳孔火光簇簇:“我早算好,下个小毒略施小惩,以十皇子对姑娘的喜爱,定是将此事掩了去。然,千岁还会相信姑娘么?”

    海棠失控,瞳孔里是满满的倔强和不惜一切的狂热,“海棠想做的,无人可以拦得住!你区区一个姬女罢了,凭什么与我争?你可知道,我跟了千岁多少年?连海棠的名字,都是千岁给取的!我定要教千岁知道,只有海棠,只有海棠最是忠心。”

    央姬摆手,“海棠,你下去吧,把初紫叫来。”

    央姬转身,暗影尽是萧瑟。精巧的肩头又窄又薄。

    海棠油然不忍,在她背后道:“初紫出去给姑娘置办夏天的衣裳了。”

    十皇子午睡之前,是千叮嘱万叮嘱,醒来的第一眼就要看到央姬,甚至以不吃药来威胁她。所以央姬的时间是不多的,央姬身上的汗经风一吹,冷的彻骨。

    央姬这又要往宫里赶。

    有句话海棠不得不说:“姑娘好自为之,十皇子陈年旧疾,方太医预言十皇子怕是活不到今年的万寿节了。”

    央姬一脸厉色:“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既知道他活不久了,为何偏偏在这时候给他下药累他受苦?海棠,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央姬弯腰捂住腹部,不,不,疼的不是这里,疼的是心跳的位置。

    “他真的活不过万寿节么?”

    “央姑娘,十皇子心脉疲弱,又多年浸染醒脑香,身子愈虚,精神气儿愈是活跃。不出意外,十皇子会死于癫狂之状,不知情的只会以为他是被人气死的。总而言之,央姑娘,你随伴十皇子,到时必脱不了干系。”海棠面无表情,只是陈述。

    央姬迎着阳光,阳光雪亮冰冷。

    央姬冷哼:“多谢海棠提醒。央姬生死无惧,定不牵累千岁。”

    ****

    是夜。

    央姬服侍十皇子睡下后看了他良久,他呼吸清浅到几不可闻。

    央姬眉眼晦涩,捏了捏他的鼻子:“珩儿……珩儿……果真是好名字呢,以后你睡着了,我就这样叫你可好?”

    央姬回到外间的榻上时,已是亥时。

    她打开窗子,透过繁复的莲花雕镂窗棂,只觉窗外的月光格外小,小到塞不满一个镂格。

    她只着单衣,抱膝坐在榻上。

    靡红的灯火和清浅的月辉洒在她的娇容上,莹白干净,分外纯粹。

    她是个多么美好的女子。

    ——没有之一。

    一边往嘴里猛灌酒的宫容懒洋洋的靠在树桠上,一边如是想到。

    今夜的风格外大么?

    窗外的树枝格外飒飒。摇曳个不停,扰人清静。

    她这次走到窗边,是为了合窗。

    对面的大树她叫不出名字。只叫得出树上那个人的名字。

    如同折翅的白色鸟儿,守在她的窗外。

    “千岁,这么晚你守在我的窗外,是要偷香呢?还是偷香呢?”

    他定是偷香偷上了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