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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正值江南一带的梅雨季节,看起来永无休止的绵绵细雨让人的心情都变得糟糕起来。
舒云展也是,H市的交通本来就堵,一碰上下雨,高峰时候马路简直就变成了露天的停车场,远远地看去,一溜儿的刹车灯,简直让人有种砸车的冲动。
平时由于工作时差的关系,每天他离开公司刚好晚高峰结束,可今天临时舒云逸打了电话来,说是让他替他去出席一个招商洽谈晚宴,他不得不一头扎进了这场晚高峰中。
百公里加速五秒的R8全无用武之地,混在车海中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偶尔可以看到电瓶车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车窗外飞过。
舒云展打开了音响,一个干净清透的声音从喇叭中响起。
没有你的世界,荒芜一片,
思念静静蔓延,
任再狂的风雪也不能熄灭曾经如火的缠绵;
失去你的世界,荒芜一片,
悔恨静静蔓延,
……
他仿佛被什么触到了一般,一下子便按了按键,电台迅速地便调到了另一个频道,里面一大一小两个DJ在互相调侃,颇为轻松有趣。
舒云展舒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儿,前面的车终于动了起来,他挂档松刹车,车子刚刚往前行了几米,忽然,前面有个身影落进了他的眼里。
甩动的马尾辫、休闲的运动衣,背影青春而活泼,细密的雨中,她没有撑伞,只是双手插在衣服的兜兜里,踮着脚尖,走在人行道绿化带突起的地砖上。
几乎是下意识地,舒云展立刻便打开车门,疾步朝着那个背影走了几步,却被旁边开过的车挡住了去路,四周喇叭声一片,好几个驾驶员都探出头来骂骂咧咧的。
舒云展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却卡在他的喉咙,怎么也喊不出来。许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那个背影回过头来,诧异地朝这里看了过来。
刹那之间,舒云展全身的血液急速地上涌,只是不到一秒钟,那血液迅速回落,让人一阵晕眩。
这两年来,他想起何沫言的日子不多,可以,每次想起来都让他十分狼狈。浅浅的雨雾中,他面无表情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协警呼喝着走了过来,他才大步地回到自己的车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深呼吸了几次,车子又驶入了茫茫车海之中。
晚宴是省府举行的一个招商引资会的重头戏,政府的几个头脑都出席了,国内的商界名流基本都在这里出现,还有许多国际性的大公司。舒云展不太喜欢这种正式的应酬,实在拒绝不了,才勉强来露个脸。
不过今晚他是代替舒氏集团出席,舒氏集团和凌云不一样,和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进了酒店,舒云展和几个省府领导打了声招呼,其中一个是他的大伯,他和舒定安两兄弟,一个从政,一个从商,走了不同的路,不过感情却一直亲厚。大伯从小就很喜欢他,十分自豪地向一旁的朋友介绍:“我侄子,知道凌云吗?白手起家的典范,小子很有魄力,敢和他老爸对着干。”
舒云展有些汗颜,寒暄了几句,大伯把他拖到一旁问:“云逸怎么了?他和小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舒云展有些头痛,含糊其辞地说:“吵架了。”
“云逸这么忙,这么大的一个集团公司要操心,小冉真不懂事。”大伯的语气略带责备,“你好好劝劝小冉。”
舒云展只有苦笑着点了点头。走到角落里,他给舒云逸打了个电话:“哥,找到小冉了没有?”
“找到了。”舒云逸简短地说,“在酒店里。”
“你打算怎么办?好好和小冉说,别板着一张脸,好像她欠你一样。”舒云展忧心忡忡地说。
电话里一阵沉默,半晌,舒云逸才缓缓地说:“我天生就是这样,她不喜欢,为什么要嫁给我?”
舒云展看着挂断的手机,忍不住摇头:哥,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有时候需要哄的吗?
不远处,商品轩挽着一个女人,冲着他招了招手,商家对这种活动一向来很热衷,尤其是商家老大,三不五时地就能看到他在各式讲座、晚会上的身影,被顾祺文说起来就是特别喜欢立牌坊的那种。商品轩虽然高调,不过比起他大哥好多了。
“你怎么又是一个人?准备出家了?”商品轩不可思议地说。
“公司里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有心情像你这样左拥右抱的。”舒云展淡淡地笑着。
“你别这么拼命啊,才这么两年,你的网站能有这规模,已经很让我们惊叹了,别把大家的饭碗都抢光了。”商品轩半调侃地说。
收购案失败以后,舒云展成立了凌云文学分公司,经过两年的经营,已经颇具规模,在诸多文学网站中牢牢占据了前十强的位置,其中有数篇小说经过公司的全方位运作,即将拍成电视剧,成为最近的大热话题。
而反观悦品文学,自从收购读天下后,便再无新的动作,龙头老大的位置岌岌可危,让人跌破了眼镜。
舒云展耸了耸肩:“谁让我跌了一跤,自然要爬得辛苦一些。”
商品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有些奇特,欲言又止。
“品轩和云展都在这里?看来我没白来啊,过一阵子就是我们慈善总会一年一度的晚会,不知道二位能否赏光莅临?”
一个矜持的声音响了起来,舒云展回头一看,是年过半百,但仍风韵犹存的田绮莉。
“那当然要参加,回馈社会是我们企业应尽的义务嘛。”商品轩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慈善这东西,捐是捐了,但如要真的回馈社会,你还不如站在大街上,一人去发一百元大钞。
“更何况,是田姨的邀约,一定美女如云,我们当然要到场。”舒云展笑着说。
田绮莉笑得花枝乱颤,显然十分受用:“那说好了,你们可都要亲自到场,不许随便派个代表来,云展你怎么又是单身一人,等到时候田姨帮你物色个好的。”
“田姨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商品轩笑着说,惹得臂弯上的女子一阵娇嗔,他这才笑嘻嘻地安抚了几句。
“你看看,有女朋友多麻烦,被拴得牢牢的,像我一个人,多清闲自在。”舒云展笑了笑。
商品轩好像想到了什么,凑到舒云展的耳边,有些振奋地说:“这一阵子我认识了一个女的,很活泼可爱,正话心思在追呢,下次带来给你们瞧瞧。”
“那这个呢?”
“逢场作戏嘛,难免的。”
舒云展忍不住捶了他一拳:“行了,你哪一次不是说逢场作戏,怪不得我没女人,原来都被你逢场作戏走了。”
说笑了一阵,田绮莉和商品轩走了,舒云展找了个安静点的角落,斜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场内喧闹的人群,不知怎的,从下午开始盘踞在心底的那种焦躁经过梅雨的渲染越发厉害了,挥之不去。
有个打扮入时的女人走了过来,举起手里的红酒杯朝他笑了笑,娇媚地问道:“能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吗?”
舒云展瞟了一眼,只见她姣好的身材裹在紧身的晚礼服中,修长的大腿隐约可见,眉目艳丽,算得上一个美人。他懒洋洋地问:“怎么,需要我把位置让给你吗?”
那女人的神情一滞,悻悻地说:“多谢,不过这里看起来太冷清了,我还是到前面去吧。”
女人的背影袅娜,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看起来相谈甚欢,舒云展的耳边不时飘过来畅快的欢笑声。
舒云展自嘲地笑了笑,喝了一口手中的红酒,四下看了看,会场里的人要么就是成双成对,要么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谈天论地,像他这样落单的,还真是很少。
一种孤寂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从心头泛起,一瞬间,他有那么一点点的落寞,或者,像老头子说的那样,是到了该找个合适的女人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这样,他那空落落的感觉是不是会好一点?
忽然,一个人疾步流星地从走廊上走了过来,一手拿着手机,边走边说:“我在,放心,他向来不会参加这种活动,进门左转有个大柱子,我就在那后头,我等你,有好吃的,还会有个惊喜送给你。”
说话间,他收了手机,舒云展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皮肤白皙,面庞隽秀,颇有时下时兴的白面小生的感觉,唯有那双眼睛透着精光,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幸会,杜如言。”舒云展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扬声打了个招呼,虽然十多年没见了,可媒体偶尔的曝光,让他想不认出这个对头都难,尤其在那一次失败的收购案以后。
杜如言愣了一下,一见舒云展,顿时愣了一下,四下瞧了瞧,眉头紧皱了起来。
“不会不认识了吧?两年前蒙你赐教,十分感激。”舒云展站了起来,朝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原来是你。”杜如言微微一笑,只是眼中带了几分厌憎,“舒总怎么也不能免俗,参加这种无趣的晚宴了。”
舒云展微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说:“无趣还是有趣,各花入各眼,就不牢你操心了。”
杜如言的眼神闪烁,忽然哈哈大笑着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舒云展,其实我倒是觉得你是个人才,不如这样,我们悦品和你们凌云一起谈个合约,把凌云并入悦品怎样?省得你撑得这么累。”
这话带着明显的恶意,一股怒意冲上舒云展的胸口,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说:“如果悦品想并入凌云,我倒是可以优先考虑。”
“舒云展,看来虎父无犬子啊,伯父的胃口大,你的胃口也不小。”杜如言轻蔑地说。
“你什么意思?”舒云展终于被撩拨得有了几分怒意。
“没什么意思,聊聊家常嘛,你要是看着我碍眼,请自便。”杜如言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说。
舒云展心中一动,这样咄咄逼人的杜如言,好像完全没有了那种笑面狐的感觉,他这是在赶他走吗?
他站了起来,耸了耸肩:“的确,我们两看两相厌,你喜欢这里,就让给你吧。”
说着,他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红酒,大步离开了这个转角,从会场后面绕了一圈,慢慢地又踱到了走廊边上。
转角依然很清净,偶尔有几个服务生走过,杜如言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神态亲密,从舒云展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个女人的侧影:齐肩削过的直发微微外翘,挺直而小巧的鼻尖,睫毛微微上翘,一双手挽着杜如言轻晃着,好像在娇嗔着……
这和想象中的重逢场景大相径庭。舒云展有些晕眩,闭了闭眼睛,又迅速地睁开,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似笑非笑地开了口:“沫言,原来杜总等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