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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宝贝自然不知道已经有人看她眼红,一见应昭仪她们走远了,她便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卧房,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首饰盒子翻了过来,果然,底下那硬硬的是张纸条。她打开来一瞧,上面写着:赏花宴见。
程宝贝的嘴角咧了开来,一个人傻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了起来,刚放进了枕头下面,想想不对,又拿了出来,放到了贴身的小袄里。
她自有记忆以来,接触的人除了师父,便是程府的那几个人,从来没有交到过朋友,这凭空而来的厉行风,让她感到温暖、新鲜而又神秘。
红倚推门进来,便看到了这样一个程宝贝:傻呵呵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直乐,那个首饰盒歪倒在梳妆台前,那个碧玉玲珑簪可怜巴巴地露出了一个尾巴。
她三步并做两步,把那碧玉玲珑簪取了出来,在程宝贝头上比划了一下,高兴地说:“主子,这个簪子很衬你,一看就是很有贵气的样子,和她们都不一样。”
程宝贝瞧了一下铜镜中的自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主子,快出去看看陛下赏的绫罗绸缎,那料子好滑啊,赶紧请尚服局的司衣麽麽来做几件漂亮裙袄。”红倚看起来十分兴奋。
“后儿就是赏花宴了,来不及了,”程宝贝却浑不在意,“我这几件裙子都挺好的,那些料子就赏给你们吧,别浪费了。”
红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还从来没见过不喜欢绫罗绸缎、首饰脂粉的女人,就连贵如应昭仪,看到刚才的赏赐都脸含艳慕,可程宝贝居然会视如无物?
她还想再劝,程宝贝却兴致勃勃地说:“别折腾那些料子了,红倚你还是赶紧想几个新鲜的点心,后儿我带到赏花宴上去。”
“带这个去干吗?”红倚奇道,“赏花宴上还能短了我们的吃的?”
“这……这不是要谢谢小平子公公嘛,我们又没什么好东西,只有那我们红倚的好手艺去孝敬啦。”程宝贝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说。
“这个包在奴婢身上!”红倚拍着胸脯说,“保管让平公公吃了一次,还想着到我们秀奕阁来吃一次。”
太后的赏花宴是整个上翊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事,除了宫中的嫔妃,还有京城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王孙贵族的家眷都有资格入宫,这若是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姑娘,必然竭尽全力,力求在赏花宴上力压群芳,可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为自己今后能嫁个好人家添些筹码。
一过巳时,程宝贝便跟着应昭仪往太平宫赶去,应昭仪今天一身绿草百褶襦裙,一条白色夹杂浅绿的轻纱搭在臂间,衬着她的皓腕,显得十分清新动人。
只是跟在她身后的程宝贝虽然一身简单的水红色罗裙,可那雪白的肌肤,还有脸颊上带着自然的红晕,衬着她的水红色罗裙一看就有种粉糯软酥的感觉,让人恨不得捏着她的脸蛋咬上一口。
这两人一走在一起,应昭仪的清新顿时成了地上的一根青草,而程宝贝的粉嫩却依然让人挪不开眼。
太平宫里已经有好些个人了,四周早已搭好了各式轻纱围成的帐子,好些个相熟的人家已经坐在了轻纱中攀谈了起来,四处可听见轻言细语声,偶尔有胆大的女子发出咯咯的笑声,引得人们一阵张望。
主位上是一排轻纱帐,最中间的自然是太后的位置,另外两旁是几个王爷、世子、嫔妃的位置,而程宝贝自然排在离太后最远的角落里。
这是程宝贝第二次看到太后,远远地,只见那太后富贵雍容,凤目薄唇,若不是眼角额头上的皱纹泄露了她的年纪,还真看不出来,她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了。只是不知怎的,程宝贝总觉得这太后眉目间竟然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赏花宴自然缺不了花,正中间摆着数十盆牡丹,争妍斗艳,红的紫的白的黑的蓝底,那重重叠叠的花瓣看起来富贵逼人,不愧是天下第一富贵花;更娇艳的当然是赏花的莺莺燕燕,有的秀丽,有的清雅,有的俏皮,有的脱俗,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花比人艳,还是人比花娇。
程宝贝头一次见到这样盛放的牡丹,东看看西看看,一脸的稀奇,一时之间,都怀疑这花是不是假的,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摸摸那花瓣,顿时,一旁有人叫道:“程妹妹,这可万万摸不得。”
程宝贝飞快地缩回了手,一看是说话的人正是封蓉蓉,慌忙呐呐地问:“封姐姐,为什么摸不得啊?以前我们看到好看的花,都喜欢得想要摘下来。”
封蓉蓉笑着说:“妹妹你可真是有趣,这些牡丹是太后娘娘精心培育,都通了灵性了,若被俗人都这样摸上一下,只怕明儿个就凋谢了。”
程宝贝吐了吐舌头:“原来这些花都是要人伺候的,我还以为,这些花是给人消遣的呢。”
“焚琴煮鹤,夏虫不可语于冰。”远远的,柳盈云轻哼了一声,冷冷地说。
一旁好几个女子听了都咯咯地掩嘴笑了起来,眉目间带着几分轻蔑,连封蓉蓉都掩嘴笑出声来。
跟在旁边的红倚急了,她知道那柳盈云在讥讽自己的主子,可她只是个下人,又听不懂柳盈云的话,不知道怎样反驳,只能干着急,只是扶着程宝贝的手抓的紧紧的,脸涨得通红,都快哭了出来。
程宝贝见红倚这幅模样,心疼了起来,脑中依稀闪过一丝片段,便展颜一笑,脱口而出:“柳姐姐的话好生奇怪,世间万物皆为化相,何必拘泥于形式?你非牡丹,又焉知我摘下这牡丹它会不喜?或者它其实宁愿在它盛放的时候凋谢于我的手中,也不愿枯萎零落成泥?”
柳盈云愕然看着她,显然是有点不敢相信,素来傻呵呵的程宝贝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只见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再说了,古人伯牙为钟子期破琴绝弦,谁敢说伯牙乃焚琴煮鹤之辈?说不定,那古琴还在说,多谢伯牙破琴,省得被俗人所奏所闻,姐姐你说是吗?”程宝贝的话简直不假思索地就从嘴中吐出,言辞犀利,语带暗讽,话一说完,她便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那里一阵抽痛。
一旁响起了“啪啪啪”的击掌声,众人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含笑看着程宝贝,缓步走到她面前,一下子便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粉色牡丹插到了程宝贝的发髻,赞道:“说的好!”
程宝贝顿时傻了,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慌忙地想要把花摘下来,急急地分辩说:“不是我摘的!我就这么一说而已,不关我事,是他摘的。”
那个男子乐了:“我还当你真的敢把这片牡丹都碾落成泥呢,原来是个纸老虎啊。”
说着,他冲着程宝贝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旋即便冲着主位上的太后扬声说:“母后,儿臣手痒,摘了一朵花,不妨事吧?”
顿时,围在主位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太后笑着说:“你自小摘我的花还少吗?怎么从来不见你象今日一样来说上一声?只是你赠花的那位是谁?小心被人打了,哀家可不来救你。”
一旁有人在太后耳边耳语了两句,太后顿时愣了一下,半晌才想了起来:“你不就是那个秀女吗?来,过来让哀家瞧瞧。”
程宝贝立刻乖巧地走了过去,在太后面前行了个大礼:“才人程……程韵之见过太后娘娘。”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瞧着模样,倒是挺富态的。”
程宝贝应言抬起头来,那张红扑扑的脸蛋不施脂粉,好像苹果一样,十分可爱;她的头上本来就没什么首饰,那朵牡丹一戴,一点儿也不突兀,人面鲜花相映红,更显秀色。
太后看了十分欣喜,冲着她招了招手,程宝贝走了过去,跪在了太后的腿旁,咧开嘴笑道:“太后娘娘,其实我觉得今天这花看是好看,只不过都比不上一个人。”
“谁?居然能比得上我这满园的牡丹?”太后佯做生气地问道。
“当然就是太后您啊!”程宝贝瞪大眼睛看着太后,“别说太后娘娘年轻时候的模样了,就是现在,谁也比不上您的雍容华贵,威严天成,只怕牡丹见了您也只能乖乖地听话。”
这拍马奉承的话,程宝贝在当乞丐的时候便学会了,张嘴就来,要不然可要不到吃的和铜板。
一旁的嫔妃到底是出身名门,拍马奉承也要讲究点水平,哪里见过这样直白赤裸的马屁,一时都回不过神来,半晌才纷纷应声点头。
“你这孩子,说话也不怕被人笑,哀家老了。”太后听了嘴角微抿,显然心里也十分高兴。
“母后哪里老了,依儿臣看,一点儿也不老。”那个男子也跟了过来,笑嘻嘻地说。
“你少让我操心我就不会老了。”太后嗔怪地看着他,想来是十分疼爱这个儿子。
“皇兄呢?这么美的景色,这么美的人,皇兄若是还在批改奏折,这可实在是太浪费了。”男子啧啧地叹息着,眼睛瞟了过去,盯着程宝贝看了好一会儿。
正说着,远处小平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身后跟了好几个太监,手里捧着一大摞东西。
“太后娘娘,陛下适才想出了一个妙法,每年的赏花宴都是如此,太过单调,这次不如换个花样,大家都戴上面具掩面,打乱座次,互相赏花品鉴,待才艺表演之后,让人猜猜都是谁家的姑娘,届时再撤下面具,岂不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