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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风至并没有把在乐水县的种种详细跟皇帝禀明,原因是,在回龙都的路上,小庄曾跟他达成了一个协议。
其实小庄半是要挟半是许诺,——她要温风至把在乐水的所有,包括跟成祥的相识……全部抹去。
小庄早知道回京之后刘泰堂召见温风至,会询问他过程如何,她的要求就是:让温风至绝口不提成祥此人,包括跟他发生的种种。
这……隐隐地有点儿欺君的意思。
起初温风至自然是无法答应,但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却发现自己不管如何,只能答应。
试想一下,若是真的要全盘托出,该怎么描述此事?
如果事无巨细说罢之后,一来对小庄名声有损,二来,甚是疼爱小庄的皇帝跟太后,难道会对此事的发生,置之不理,当没发生过?
倘若真的知道了小庄曾给人肆无忌惮地叫“娘子”,藏于家中许多日……恐怕他温风至,这一路拼命护送的功劳荡然无存不说,反倒会成为第一个送死之人。
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后,都绝对不会允许有关小庄的不好传闻……自然容不得温风至这知情人。
所以事情若抖出来,倒霉的绝不仅仅是成祥。
身为翼都温家的人,又在军中历练许久,自也不是一张白纸,深懂其中利害。
温风至从自我考量,便跟小庄约定:回京之后,只说是小庄主动找的他,除此之外,绝口不提“闲杂”。
因此当温风至跪在御前的时候,他的感觉,便是左手青云路,右手断头台。
然而,开弓自然没有回头箭,横竖已经赌上了,就把定生死当成开大小罢了!
温风至垂头,沉声道:“回皇上,微臣并未见过此物。”
此后又过两日,小庄的腿伤已经痊愈,只剩下疤痕仍在。
期间,解家丞相夫人请旨进宫,也探了小庄一回,且面见太后,恳请让小庄回府休养,太后只以小庄才刚回来不宜轻易移动地方,先给拒绝了。
是夜,小庄已准备就寝,太后却忽然来了,也没叫人通传。
小庄有些意外,方要整衣见礼,太后已经坐了,握着她的手道:“别起来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是跟你一块儿睡得,也不用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两人坐在床边儿,太后叹了口气:“说到你小时候,现在……倒恨不得你永远也不用长大,自也不必嫁人了,那就可以永远都在本宫身边儿了。”
小庄闻言,心念转动,便道:“太后……我就算嫁人了,也可以永远都在您的身边儿。”
太后看她一眼,笑道:“什么胡话?你嫁了人,自要陪你的夫君了。”
小庄勉强一笑,太后察觉不对,便道:“锦懿,你有心事?”
小庄沉默,太后望着她微蹙的眉尖,叹息道:“你的身子本就虚,才好了点儿,有什么心事别憋在心里,生生就把自己的身子糟践坏了。”
小庄道:“太后……”
小庄犹豫片刻,终于道:“太后,前几日少卿来的时候,我……跟他一言不合,我说……”
太后望着她,道:“你说什么了?”
小庄道:“我说,要跟他和离。”
太后倒是没太大惊讶,只问道:“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小庄点了点头:“说出去的话,也是泼出去的水。”
太后笑了笑,在她手上拍了拍:“为什么会这么说,是给他气急了?还是……”
小庄垂眸:“少卿心里无我,我……想到太后身边,永远伺/候您。”
太后一怔之下,却又忍俊不禁,把小庄抱入怀中,抚着她的长发:“你这孩子,犯什么傻呢?他心中怎么无你了?这两年,解廷毓不是没有亲近过别的女子么?除了……”太后说到这里,忽然眼神一变。
当初,小庄下嫁解家,小庄身边儿的宫女,是一直以来从小伺候她的,深得太后信任不说,私底下……更跟小庄情同姐妹,可谓最可靠的人选。
可……却正是那个人,竟用不入流的手段,跟解廷毓有染!
太后想到此事,怕触动小庄心中痛处,忙停口。
小庄却仿佛没听到那个“除了”,只是软软地缩在她怀中。
就仿佛小时候靠在太后怀里,当她是自个儿亲生母亲一般,那种熟悉的可以依赖的味道,充满了被宠爱的感觉。
小庄闭上眼睛,喃喃道:“太后……我真的不想嫁做他人妇,就让我跟他和离,让我回到您身边儿好不好,就当个宫女服侍您一辈子我也乐意。”
太后垂眸看向小庄,眼中的杀气荡然无存,慢慢地涌出温柔之色:“说你是傻孩子,你还真是……这是什么傻话?传出去……说懿公主一辈子不嫁,岂不是成了天底下人的笑话?有那些居心叵测的,恐怕还当是我刻薄亏待你呢。”
小庄心头一梗,太后微微一笑,道:“你说解廷毓心中无你……却是怎么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虽不怎么明白你跟他之间……但,你跟他成亲两年,不管他是忌惮宫中也好,家中有训也好……就凭他没有纳妾,也没有……多余的在外拈花惹草,难道不能说明他心中是有你的?”
小庄怔然:“太后,我不懂。”
太后沉吟片刻,道:“解廷毓那个人,我知道一点,他跟他爹解丞相不同,这个孩子,有些……你可知道?你失踪那夜,你阿泰哥哥把他叫进来,动了手呢。”
小庄一惊:“动手?”
太后道:“可不是么,你阿泰哥哥以为是他们家亏待了你,才导致你莫名落水……兜胸踹了一脚,你猜解廷毓是怎么应对的?”
小庄愣神儿:“我不知道。”
太后叹道:“你自是不知道的,他竟然顶撞了你阿泰哥哥……唉,若非我叫皇后以太子为借口前去相请,恐怕要闹出事端来。”
小庄想了想,也是一阵后怕,复又想到前日解廷毓临去之前那句话,心中……
太后柔声道:“我说他跟解丞相的脾气不同,便在此了,你可懂吗?他毕竟是年青……气盛了些,可如此性情的人,跟你成亲后,却除了那贱/人外,不曾再染指任何人……你要他如何才算是心中有你啊?”
小庄心头一抽,埋首不语。
太后徐徐又道:“解廷毓若再历练两年,性子未必不会改……而夫妻相处,也是一样的,起初如胶似漆的,指不定隔年便劳燕分飞,起初淡若止水的,以后……或许却是苦尽甘来呢?”
小庄摇头,索性抱住太后的腰,闷声道:“可我……不想什么苦尽甘来,我……我只想跟着太后……”
太后心头一软,刘泰堂跟小庄小的时候,两个人经常会一左一右,依偎她身旁,十分逗趣,也叫太后满心欣慰欢喜。
可渐渐地两人大了,刘泰堂再怎么,也是一国之君,也是个堂堂男子,自不会再做如此小儿女状,能够任性依偎她身旁的……也只有小庄了。
太后搂着小庄,瞬间也有些动容:“我又何尝不想,孩子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陪在我身边儿呢……可是……我的锦懿,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是要长大的……必然要发生一些事情,其实想当初,我也曾想过把你留在宫中,让你跟你阿泰哥哥……可是,你阿泰哥哥注定要三宫六院,你没有试过,你不懂得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感觉……那其中的明争暗斗,钩心斗角……正因为我尝过那种刻骨铭心的滋味,经历过那些生不如死……所以我不想让你也像是我一样……乖孩子,你可明白么……”
太后眼中泪光闪烁,低头将脸贴在锦懿的头发上,哽咽着,竟再也说不下去。
小庄把头窝在太后怀中,泪也无声无息地湿了太后的衣裳。
小庄张口,却无声:“太后,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第一楼”的店小二正如野兔子一般穿梭来酒桌之间,猛地一眼瞧见门外晃来的两位身影,便忍不住笑了:“我说成爷,您怎么又来了啊?今儿我仍是没看见人,不用问啦!”
成祥站在门口,嘻嘻一笑:“这万一你见着了呢,好歹你们这儿也算是龙都最大的酒楼,消息灵通……我多问一遍总是好的,我说你真没见着啊,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别是敷衍我呢!”
成祥在这儿问店小二,猛子便左顾右盼,仰头掀动鼻子:“我闻到了叫花鸡的味儿……还有葱爆海参……”
店小二白了一眼:“猛爷,你属狗的么?那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赶紧擦擦吧。”回过头来,便跟成祥利落地说道:“成爷您想找个像是天仙儿一样的姑娘,叫小庄,右腿上受了伤,大概腿脚不利落,身边儿估摸着还有个小白脸儿陪着……是不是?”
成祥笑道:“哟,你的记性果然没错儿!”
店小二叉腰:“那是……不然掌柜的早把我开了。”
店掌柜在旁冷眼看着,便吼道:“还不去干活!楼上的客人在叫了!”
店小二搬了个鬼脸:“成爷,我不能跟您说了,横竖等我见着人,我会告诉您的。”一溜烟儿跑了。
成祥叹了口气:“这跑的跟屁/股上着火了似的。”无奈,转身拉着猛子要走。
谁知猛子站着不动,哀求:“祥哥,你让我吸一口……再吸一口……这好像是糖醋的味儿……我忽然很想吃糖醋鲤鱼了……真好闻啊!”
成祥哭笑不得:“瞧你这点儿出息!”
正一个拉一个赖着不动,便见有几个人欲进门,一人悻悻道:“没想到那姓温的果真出息了……前日我们真的不该跟卓主事胡闹,白白得罪了一位新贵不是?”
另一人也摇头:“也不知这姓温的究竟立了什么汗马功劳,忽然就从芝麻绿豆的副将成了正五品兵部给事中,皇上跟前的红人儿……”
成祥听到一个“温”字,那头立刻转了过去,那几个人边走边说,声儿其实不算太大,奈何成祥正留意着,听到最后一句,整个人一激灵,松开猛子便大步冲了过去。
那几人正要上楼,眼前人影一花,就看到有个身形挺拔的汉子不偏不倚地站在了楼梯口,挡住了去路。
几人面面相觑:“干吗呢?”
成祥双手抱在胸前,瞅着几人,冷飕飕地开口:“几位,方才说的那位‘姓温的’,大名儿是不是叫做温风至啊?”
这几个,正是之前跟卓主事在楼上挑衅温风至的……方才不合议论几句,竟给成祥听去。
几人记得前日的教训,不敢造次,其中一个便问道:“你是何人?问这个做什么?”
另一人道:“你是姓温的……咳!跟温大人有何关系?”
成祥见几个都文质彬彬,一副待宰羔羊般的柔弱模样,很不耐烦,便上前一步,揪住一个人衣领,瞪眼低吼:“老子是他债主,找他讨债来的!少说废话,温风至现在在哪儿呢?”
几位文官哪见过这般杀气腾腾的人物,尽数腿软:“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温风至自上回御书房见驾后,便被擢升为正五品的兵部给事中,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负责兵部上下的监察职责,也算是个要务。
温风至一路至此,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立刻到兵部走马上任,见了官长同僚……一切应酬完毕后,带着两名随从自兵部出来。
正春风得意地要翻身上马,却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来:“温大人,好久不见了啊,你可把我想死了!”
温风至听了这个声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