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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更阑,竹间小道。
一行模糊的人影默不作声地穿梭在密竹之间,蓦然,走在前方的小小人影刹住了脚。
“师兄,怎么……”
一个手势示意噤声,那为首的小人影冷冷道,“有动静。”说罢紧握剑柄,环视四周。
窸窸窣窣,似有人低语。
一行人尽皆全神贯注,森然戒备。
不知何处一块小石滚落,“嗵”的一声仿佛落到了水洼里,那人影神色一惊。
却道电光火石之间,剑光赫赫!朝那小人影斜刺而去。
剑光后,照映了一张风华绝代的女子之脸。
“是你?”小人影心下松了口气,扬了扬手止住了身后欲要冲杀过来的其余人等,一脸狐疑地盯着面色亦微微有些吃惊的女子。
“你怎么也在这?”那女子反问说,身旁倏尔闪出了又几个人,忙向跟前一行人影作揖。
“卢师叔好!”
“秦二师叔好。”
“秦三师叔好……”
…………
原来这一行人就是卢有鱼等人。话说他们经地牢一事后本要回千竹客栈暂作休整,忽然听到一片打斗之声,循声追踪,竟没由来地被困在了竹林里。说来也怪,那卢有鱼一气之下御剑而行,怎料竹林上方围绕着重重迷雾,甚是诡异。现下不甘心地跋涉在林间,偶遇莫同忆等人,烦躁的心思倒有些轻松了,只听卢有鱼嘀咕了一句,“老婆娘……乱上加乱。”
莫同忆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强忍住气道,“师兄差我来帮你,你可有我徒弟的消息了?”
卢有鱼摇了摇头,耸肩道,“我看那小姑娘啊,被抓来抓去的,怕是一条小命都去了七七八八了。”
“啊!!!”
失声惊呼的,是莫同忆身旁的莫承才,他随即吃了莫同忆一记脑壳,懊恼地咕哝道,“师父!你别老当着其他师叔的面儿打我啊……”多不好意思啊!!
卢有鱼嗤笑一声,指了指莫承才,又指了指莫同忆,深叹了口气,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见女子的眼神像要吃了他似的,咽了咽口水,干咳了几声把后面的话一字不漏地吞回了肚子里。
“赵平你抓到了?”莫同忆一副看笑话的表情,嘴角淡扬。
卢有鱼冷哼了一声,辩解道,“赵平那厮不知使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法术,方圆几十里,楞是没有一个人见过。”
莫同忆眼底滑过一丝鄙夷,道,“你正大光明地抓赵平,怎么可能抓得到?你在明,他在暗,更何况,你怎么知道赵平现在还叫赵平呢?说不定他易容了呢,说不定他根本就不用自己出面呢?……”
“得得得……”卢有鱼赶忙打断莫同忆一番极为有理的分析,这些他又不是没想过。但几千张通缉令总不能打水漂了吧?!接着说,“我猜啊,像赵平这种人人喊打的蟑螂鼠辈,要是背地里没有几个人帮他,他的狐狸尾巴早露出来了,还用等我抓?你以为我们一群人在抓赵平?笑话,是一群人,在抓另一群人哪!!”
莫同忆身躯一震,狐疑道,“当真一点痕迹都没有?人蛊呢?顺着人蛊往下查呀!”
卢有鱼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哼道,“你可知伤了心月的那个人蛊是谁?”
莫同忆柳眉紧皱,满脸写着不解。
“索、命、书、生!!”
此语一出,眼前的女子几乎大惊失色,结巴道,“怎么,怎么可能!那索命书生不是赵平最得力的心腹吗!!”
卢有鱼苦笑,轻摇了摇头,虽未言语,但更胜言语。连自己亲如兄弟的心腹都可以拿来炼蛊,果然丧心病狂!
“咦……”莫同忆眼眸精光一闪,问道,“魏师兄烧了那个人蛊,你又从何辨别那人蛊是索命书生的?”
“剑。”卢有鱼淡淡道。
瘦弱书生,索命长剑,当年叱咤一时,谁人不晓?
一阵静默。
莫承才的一句话却打破了这份静默,“师父,我刚刚路上遇到了好多死鸟,头部迸裂,像是撞击重物而死,会不会……”心说会不会是什么不祥天灾的预兆……
卢有鱼两眼放光,忙问,“哪个方向?!”
一指。
冷月光,黑衣人。
小小竹屋。
一袭血红青衣。
无忧慌张地跪在那一袭青衣旁,双手死死地捂住剑下伤口,喃喃自语道,“竹,竹大哥……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粘稠而炙热的暖流渐渐地染了她满手。
浓重的血腥味儿。
躺倒在地上的人儿蓦然绽开了一丝笑,脸色惨白,说道,“我无门无派,练得是祖传武功,如今家破人亡,独剩我一个,这一身武功,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倒是不要也罢……”
“竹大哥,你不是还有喜欢的人吗,你们好好在一起……”无忧鼻子一酸,一股热泪已然翻滚在眼眶。
一声苦笑,极微小,如同暗夜蚊蝇。
她急得满头大汗,瞳孔里尽是地上青衣放大的身影。
语气淡淡的,却又带着一丝不经意的黯然神伤,他望着星空满天,倏尔两行清泪,道,“我负了她。”仿佛在被永无边际的悔恨一点一点地吞噬。
“竹大哥,”无忧忽地粲然一笑,安慰道,“你教教我怎么救你,只要你还活着,什么都可以重头来过。”充满希望的眼神,一动不动的捂住伤口的小小双手。
“重头来过?”又是一声苦笑,“人都死了……”
无忧神色一震,但闻竹佚接着问道,“你还不肯做我徒弟吗?要是先祖知我们竹家功法在我这一代被生生斩断,恐怕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也得受竹家世世代代的唾弃……”
心如乱麻。
女孩失神思索的片刻,手底一阵温热再度袭来,茫然看向那张剧烈咳嗽的脸,苍白如纸,连忙点头答应说,“竹大哥,我肯,我肯,只要你活着,说什么都行!”
“好,”他难得开心地笑了一下,气若游丝道,“你帮我把剑拔出来吧。”
无忧一脸惊愕,结巴道,“拔,拔剑?怎么,可是,拔了你就……”
“你这个小徒弟,师父让你拔你就拔,哪来那么多废话?!”竹佚几乎用尽浑身力气喝道,额边青筋分外清晰,说罢却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连连喘息,道,“你师父我还,我还没死呢……”
无忧强自定了定心神,一刹松开了双手握住剑柄,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几滴鲜血从她掌心滴落,一股溪流般汇聚在明晃晃的剑身。
屏息。
闭眼。
咬牙。
拔剑!
而后血溅如莲。
一点子腥甜滋味顿时剥夺了她的味蕾。
不待无忧反应过来,眼前青衣早已盘坐在地,自己亦是不知何时盘坐在他身前。
若隐若现的热气和一团寒光大盛。
那一袭血红青衣,那一张眉目如画却惨白至极的脸,和那如同远古歌谣一般呢喃婉转、摄人心魂的口诀。
一丝冰寒,入骨。
无忧竟不自觉地冷得浑身发抖,饶是如此,她仍专心盘坐,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冷一热,一阴一阳,争斗、冲撞、环绕、交缠……
倏尔睁眼,如觉醒狮虎,眸光时而暗似深渊,时而亮似浩瀚星河!
无忧仰天大喝,胸腔内融为一体的两股气流霎时间迸发。
像压抑已久的愤怒,像蓄谋已久的不甘,这一喝响彻云霄,直要震裂山河!
须臾,声落,光落,女孩筋疲力竭地晕倒一旁陷入混沌黑暗。
身后人眉头深锁,怔了怔,径直隐入了深林里。
隔天晌午,千竹客栈。
店内喧闹如常。
二楼某厢房外,是一美貌妇人和一小个子男子。
“死的那几个黑衣人,你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妇人柳眉微皱,思索良久后问道。
“和普通人无异,除了手中兵器。”男子亦是眉头微皱道,接着说,“据我所知,不夜城也没有几家使斧使戟的啊……每个人的手持兵器大都不一样,不夜城有容纳百家的帮派吗?”说罢疑惑不已,倒像是刻意为之……
不约而同地,二人几乎同时精光一闪,男子斜睨了一眼,懒懒道,“你先说。”
妇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几个黑衣人明显是为了掩饰自己修炼的功法,那一堆兵器啊,不过就是个幌子。”
男子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转念道,“你那个伶牙俐齿的徒弟啊,有没有什么异样?”
有没有什么异样?短短一问,二人心知肚明。
妇人迟疑地摇了摇头,说,“手腕上有很多伤疤,其他的,倒是挺正常。”
“手腕?”男子反问道,“放血?!”
妇人神色一惊,喃喃道,“我刚才还奇怪就算跟黑衣人打斗怎么可能伤到手腕……照师兄昨晚说的,小忧手腕上那些伤应该是在地牢里得的了?”
“你难道就不奇怪,你这个小徒弟为什么完好无损地躺在一堆黑衣死尸中间?”男子表情有些戏谑。
“你的意思说小忧杀了他们?”妇人说罢摇了摇头,笑说,“根本不可能,我连基本的入门心法都没教她。”
男子不赞同地摆了摆手,颇有意味地说,“你的猜想,只是其一。要么你徒弟杀了他们,要么有人帮你徒弟杀了他们,要么……”
妇人眼神颤了颤,听道,“要么从被掳,被关,被救,到被发现……都是某些人精心谋划的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