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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许穆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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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楚国伐许,迫使许侯肉袒谢罪,小人难忍楚人骄狂,听闻晋国强盛,有富强之资,因此前来投效,奈何无人赏识,蹉跎至今,及至国君下令招贤,许穆不才,愿为国君效犬马之劳。”

    许国,乃是姜姓诸侯国,以许为氏,只是其强域位于河南中部的许昌一带,虽然富庶,但一直饱受郑、楚两国的欺凌,由于国力弱小,只能委曲求全。

    许穆本来在许国也只是一个受排挤的下大夫,因为遭受楚军恣意呼喝仿如仆从,许穆不堪受辱,愤而出走。

    “寡人昨日听闻先生之言,认为晋国大兴可期,只是寡人初登大位,有心作为却不知如何施展,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奚齐沉声道。许穆很紧张,因为今天这场面试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是从此青云直上还是继续泯然众人,全看自己的应对了。

    “许穆以为,方今天下,唯晋国可具霸主之基,齐国虽强,然而局促东方,虽有盐利,可惜却是因人成事,不足以久恃,观其国土,南近东夷,北接夷狄,西有宋、鲁、郑等强国,东临大海,伸张不易,难有开强辟土之利,亦无雄关险地足以镇守。”

    许穆可谓一针见血,将齐国的关键点了出来,虽然有海盐之利,但以齐国的地理状况,却是不利于四处扩张,而且无险可守,之所以如今兴盛,不过是靠了管仲主政而已。

    “郑国内乱数十年,虽仍居强国之列,但其势已颓,无复当年郑庄公之盛,宋国新君继位,一味求仁,且与齐鲁相邻,不利发展,有称雄之心而无霸主之资。

    秦国霸于西戎,励精图治,奈何关中沃土久受戎族盘踞,昔日之繁华西岐,如今已是民生凋敝,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纵然君明臣贤,目前亦只是一养马地矣。”许穆侃侃而谈。这个时代的中原诸侯虽然众多。

    但称得上强国的,也只有齐、晋、楚、郑、宋、鲁、秦几国,鲁国已经开始衰弱,而秦国位于西陲,原本非常弱小,只是因为这一代的秦穆公嬴任好继位以来大力发展,屡败戎狄,这才能跻入强国之列。

    然而终究底蕴太薄,没有几十年的经营,是不可能成为霸主的。“楚国偏远,又为蛮夷,虽然兵盛,但素为中原诸侯所厌,举国虽然强域广大,但膏腴肥沃之地,多为几大氏族把持,因此楚君行事,多有掣肘,然而楚国地广物丰,拥有带甲十万之众,能与之逞雄者,唯晋而已。”

    “晋国自武公、献公征伐兴军以来,强域辽阔,已可与齐国比肩,带甲之士数万,兵车千乘,民庶殷实,北与赤狄为界,南据崤函天险,西及河西,东逼虎牢,内有沃土,外有关险,进退皆可自如,此乃霸主之资。”

    “只是国君虽已诛尽犯上权臣,威权初立,但却仍有隐忧。”许穆小心翼翼地看了奚齐一眼,不过奚齐脸上却是看不出喜怒。“先生尽可直言,但说无妨。”奚齐眼神幽深,让人看不出心中想法。

    “国君请恕小人直言,许穆以为,国君当务之急,首在实君!”许穆语出惊人。“哦,先生此言,似乎在隐喻寡人名不副实?”奚齐似笑非笑。

    “请恕许穆大胆,自古君主,皆有生杀予夺之权,号令之下,生民景从,许穆窃以为国君如今乃是虚君,空有晋侯之名,并无晋侯之实,因此当务之急,不在霸业,而在实君。”

    许穆字字诛心,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不过他这一番话传了出去,绝对会被卿大夫们喷死,虽然奚齐被架空,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有些事就是这样,能做不能说,许穆这样揭露出来。

    便等若是和大多数卿大夫们站到了对立面上,不过为了得到奚齐重视,完全值得许穆冒险,而且这里乃是奚齐的书房,若是居然也会人尽皆知,连这点秘密也保不住,那奚齐这个国君也太过失败了。

    “有名无实,此乃取祸之道。”若是普通人,恐怕都会沉醉在诛灭里克的假象中,以为从此无忧,多半会对许穆嗤之以鼻,觉得他危言耸听,许穆也是在赌,赌这个少年国君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能够发现朝堂上下的暗流。

    “那么先生认为,寡人如今应该怎样做呢?”奚齐也是惊讶于许穆的大胆,这些话,就算是荀息也未必敢说出口,更何况许穆这个外人了,不过许穆此人果然有些见地,现在骊姬一党都以为里克伏诛之后从此高枕无忧,形势一片大好,什么重耳、夷吾都是流亡国外,再也掀不起风浪。

    但实际上,咬人的狗不叫,不表现出来的威胁才是最大的威胁。奚齐也是熟知历史,这才不敢掉以轻心。“国君威权,一在钱粮调度,二在职权任免,但卿大夫把持朝政,国君想要名副其实,唯有另辟蹊径。”

    许穆看向奚齐,观察着他的神色。“还请先生教我。”奚齐正色道,他确实是想要听听这个许穆有什么方法能够解开他目前的困局。

    虽然骊姬一党是拥立奚齐的支持者,但却未必会无条件地服从奚齐的所有命令,即便是荀息,也有属于他的一套政治主张,连自己的支持者都不能和自己保持一致,就更不要说其他的卿大夫们了。

    归根到底,始终还是因为奚齐年少,而且坐上国君之位也有争议,又没有建立起独属于己的班底,自然而然就会被大臣们架空。

    当年献公诛尽桓庄二族,以自己的班底取而代之,建立威权,但奚齐却不可能效仿,因为重耳、夷吾都在国外虎视眈眈,奚齐杀的越多,士大夫们就越会怀念起重耳以前的好,到时重耳一旦归国,必然一呼百应。

    虽然奚齐也可以通过一场战争的胜利来巩固威望,但上下二军态度不明,奚齐不敢轻信,而要等到中军成军,最快也要半年以上,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发生许多事了。

    “许穆以为,国君应当修渠。汾水、涑水乃是大河,若能修建渠道引水灌溉,既可防旱,亦可便于农时。”奚齐本来满怀期待,但许穆的话,却是让他面色一黑。“不知国君可曾听过大禹治水?”许穆悠悠开口。

    先是莫名其妙地提议修渠,现在又扯上了大禹治水,奚齐很想吼一句,这和抓权有个毛线的关系啊?不过尽管有些不耐烦,但奚齐也按捺住性子没有发作。

    “昔之虞舜在位时,天下大水泛滥几成泽国。他流放忠于唐尧而不服自己的四大重臣,共工流放到幽州,欢兜流放到崇山,三苗驱逐到三危,鲧流放到羽山。

    后来又找个藉口杀了他,四罪而天下服,但这大水却成了他坐稳江山的一个考验,要让天下臣民心服,他必须治水,而治水,只有出身水利世家的大禹才擅长,舜帝迫不得已只得起用了他。”

    “大禹的父亲鲧死在舜帝手中,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舜帝杀人父用人子,也怕大禹会起了反心,大禹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治水时甚至三过家门而不入。舜帝虽防着大禹。

    可是水患太大,人民几成鱼鳖,治水成为第一要务,于是一连多年,所有的财力、物力、人力都投到治水之上。

    大禹便利用这天授的莫大机会,掌控了人力财物各项大权,待他党羽渐众,又诛杀防风氏以立威,使得各部族俯身听命,最终禅得天子位。”奚齐眼睛越听越亮,许穆虽然说得婉转。

    但他却是听明白了,原来修渠竟然可以揽权!是了,修渠挖河,可不是派几个人,用三五天就能完工的事情,这可是需要征发数以万计的民夫的大事,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奚齐完全可以借着这个修渠的机会,牢牢握住钱粮大权。

    而且这个时代兵农合一,民即是兵,掌握了这些服役之民,也就等于掌握了晋国的军队。最重要的是,卿大夫们很难发现其中的真实目的,等到有所察觉,估计奚齐早就已经大权在握,无可撼动了,这个许穆,虽然相貌一般,名不见经传。

    不过还真是一个大才,竟然可以想出如此另辟蹊径的收权之法,假如给他一个合适的舞台,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一代名人。

    蓦然间,奚齐想起了后世的郑国渠,难怪吕不韦一介商贾可以权倾朝野十余年,也难怪秦王嬴政亲政之后,因为吕不韦垮台而停工的郑国渠反而被嬴政下令复工,原来奥妙竟然是在这里。可笑韩国还以为诱使秦国修建郑国渠可以耗其国力。

    但其实却是正中对方下怀,为他人徒作嫁衣。“修渠一事事关重大,需要有才能卓绝者主持此事,不知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奚齐试探着问道。“此事自有国君决断,许穆不敢妄议。”虽然打算重用许穆。

    不过此人的心性还有待观望,若是许穆自荐,那么此人则是野心极大,奚齐可不会留着他了,以免养出一个不受控制的权臣,反正自己已经知道了修渠揽权之策,不过许穆的应对让奚齐很满意。

    “先生的计策妙极,真乃治国经世之大才,寡人德薄,愿委以仓廪令之职,不知先生可肯屈就?”奚齐很有诚意,而且仓廪令可是中大夫,也算是位高权高了“国君厚爱,许穆惶恐。

    可是许穆仅仅只是流落晋国的一介落魄贵族而已,毫无资历,假如骤登高位,恐怕会引来非议,招致众人不满,许穆不才,愿为国君身边一名下大夫足矣。”许穆推辞道。仓廪令之位,他固然心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