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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九是个苦命的孩子。因为墨九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墨九住在言府一个偏僻的小院落里,虽然简陋,却打扫的很干净。
墨九不会琴棋也不会书画,寥寥识得几个字还是一直照顾她的张妈教给她的。墨九不聪明,却是早熟又懂事的。她知道言府好大好大,有漂亮的屋子漂亮的亭子,弯弯曲曲的河高高壮壮的树,她也知道自己是有很多兄弟姐妹的。
但她从未见过他们,也从未见过她的爹。张妈是言府的老妈子了,在墨九长大会提问题的时候告诉墨九,她的娘在生下她后落了病根,就这么去了。
“那爹呢?有没有来看过娘?为什么不来看墨九?”傻孩子,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张妈这样想着,于是偏过头只有叹息。
看到张妈难言的样子,墨九从此之后再也没有问过她的爹。反正她从不知道有爹娘是什么个滋味,她的生活里只有对她好的张妈,和她一起长大张妈的女儿丹儿,还有那方小小的院落。墨九觉得,这样很好,这样就够了,墨九今年十五岁了,十五年里从未让张妈操过心。
可一个孩子总是有孩子心性的时候。自打被丹儿带着偷溜出院落过一次,墨九便三不五时乘着张妈不在出去“散心”
有时蹲在花园里看看花草,有时和丹儿一起趴在桥栏边看小湖里的鲤鱼,墨九最喜欢的便是湖边小亭后的一颗大槐树。又高又粗的树干,哼哧哼哧爬上去,在枝丫间坐下,一眼便能瞧见言府的全貌。
茂密的树叶遮去了些阳光,吸一口气,有泥土的味道,槐花开时,还能闻见清甜的香,墨九就喜欢一动不动的窝着。
看着下面人来人往,丫鬟,下人,孩子,女人,有时一坐就忘了时辰。这几天,张妈好像特别的忙碌,连带着丹儿也不见人影。午后的言府安静极了,墨九百无聊赖,想了想,还是独个儿摸溜着出了院落的门。
府里的路已是熟悉了许多,一路上也没遇着人,墨九猫着腰窜到槐树下,四下看了看拍手便蹭上了树。墨九爬的欢快,爬呀爬呀却陡然僵硬了,本来属于自己的“宝地”上正靠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一身黑衣,乌发垂肩,轮廓清俊,侧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点点光亮穿过树叶映照在他的瞳仁里,墨九本能的感觉到,此人目光有些不善。
墨九抱着树干与他长久的对视,这个人是谁啊?有些可怕的样子好像没见过。男人抿着嘴,两人沉默对视了好久好久,久到墨九的背后开始出汗。手好酸,脚也好酸,不行了。
她支持不住了才想着,手脚一软松脱开来,墨九连声闷哼都没有,只紧紧的闭上眼,等待可怜的屁股落地开花。
墨九听见风声在耳边吹过“呼”啊“呼”啊的。咦?屁股不疼,手脚不疼,浑身都不疼。墨九慢慢的睁开眼,却吓了一大跳。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陌生的脸。自己没有掉下去么?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稍一低头,只见自己的腰上正握着一只大手,在往下看,自己的屁股下面坐着的是大腿?墨九再次僵硬了,头也不敢抬,大片红潮从脖颈一直爬上了头顶。
“你是偷溜进来的?”一个平平的声音响起。墨九没有回答,张妈教育过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丫鬟?”平平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墨九犹豫的咬着嘴儿,终于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是侍妾?”这话里带着明显的犹疑。墨九抖了好大一下,抬起了头拼命的摇。男子打量着墨九身上简朴的衣料,总不会是“言府的小姐?”墨九默默的垂下了头。男子的眼中闪过了然,大户人家,一干妻妾,儿女成群,总有得宠的和不得宠的。
“原来你是言家小姐。”墨九转着眼珠,偷偷瞄了瞄。男子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讥讽,没有难以置信,只是平静,平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言家小姐。是啊,有时候连自己都忘了,原来自己是言家的小姐。
墨九捏着衣角,犹豫了再三,终于正视眼前这个清俊的男子:“谢谢你方才救了我。”男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墨九却似乎觉得他没那么可怕了:“我我叫墨九。”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红扑扑的,细长的柳叶眉舒展开,几缕发微微汗湿粘在额角,男子看着她没有说话。墨九有些手足无措了,只能再次垂下了头,却听到他突兀的问:“你多大了?”
墨九眨巴眨巴眼,想着该不该回答呢,可嘴上却已经老老实实的应了:“今年刚及笄。”男子问完了又不说话了。
腰上的手一直没有收回,时不时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男一女素不相识共处一树,自己屁股下还有一根素不相识的大腿,墨九越想越不自在。说放开自己?
不妥不妥,说的好像他故意轻薄似的,他是方才自己掉下去的时候救了自己的恩人呐,不是坏人,可是救都救完了,自己也道过谢了,他怎么还不放开墨九的脑子里有些乱,斟酌了再三,鼓足了勇气,抬头憋出一句:“那那个我要走了你放手”
男子眼里一点光亮,似有笑意一闪而过。墨九见对方没有反应,脸上憋得快喷火,突然,腰上一紧,眼前一花,再一看,自己已是稳稳的站在了树下。
男子退开了两步,墨九大大的松了口气,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头也不回的跑了,一直跑出了很远,墨九捂着胸口停下,往回一看,槐树下隐约一个模糊人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墨九转头迈开了脚步,一路跑回了院落。
隔天的午后,院落里又只剩墨九一人,无事可做又习惯性的想要出去“散心”昨天的事,她没有告诉张妈丹儿,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在言府里做什么,心里有些顾虑,万一今天又遇上他了怎么办?
墨九站在门口磨蹭斗争,远处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正向院落走来。奇了,这里还不曾有过访客。墨九狐疑的看了半天。
看着看着,慢慢的睁大了眼。这个人自己从未见过,躲在树上的时候却是见过许多次。张妈和丹儿没有告诉过她,可打从第一眼她就知道。
人是呆住了,嘴巴却自发有了动作:“爹。”高大的男子在三步之外停下,虽已过不惑之年,却依旧轩昂。听到这一声爹,打量了墨九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是芍儿的女儿。”墨九知道,芍儿,是娘的闺名。
这是她的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可她听不出来这是疑问,还是肯定,她只能愣愣的点头。“你叫什么?”她的爹在问她。
“墨九我叫墨九。”言家老爷点了点头:“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言家的男子都是好模样,言家的女人们又怎会差,皆是一朵朵娇艳的花。
在众多儿女里,眼前这个不特别,不出众,可以说是平凡不起眼。芍儿是江南女子,她和他的女儿似乎只继承了一部分来自她娘亲的灵秀。
小小的鹅蛋脸,白瓷般得皮肤,一弯柳叶眉,一方小小的嘴。眼睛略长,乌黑的瞳仁清澈的似水,身量不高,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纤瘦中却奇异的带着一丝柔婉。
“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墨九睁大着眼,爹她的爹她的爹终于来看她了么?在槐树上,她窥见到他身边伴着不同的美丽女子,她看到他对她的姐妹兄弟的温情怜爱,可自己呢?
言家的墨九,他早已经忘记了,娘死的时候,她长大的这十五年,他从未出现过。现在,他突然来了,他好高大,也好威严,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说原来你已经长大,他是她的爹
墨九茫然的站在原地,她该说些什么吗?心里有些闷,这种感觉太陌生,说不清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滋味。“我记得是张妈一直在照顾你?”墨九沉默了一会,轻轻答:“是。”“今年多大了?”
“十五了。”言老爷再次打量了墨九一番,才道:“两日后的这个时辰,到角阁来。待张妈回来,与她说一声。”
墨九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虽然心里惊讶疑惑,却也还是点了点头。一时之间,这父女二人也是无话,言老爷再站了片刻,就转身走了。
墨九看着那离去的高大背影,久久的回不了神,也不知是怎么回的房,在凳上一坐就坐到了黄昏。张妈回来,弄好了饭菜端去墨九房里,一进门便见到墨九魂不守舍的样子。待墨九一五一十的说与她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