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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醒酒汤往前面的手里一送,想了想,再凑近了附耳低语:“你自己小心着些。我暂且不睡,如果有什么事你再叫我。”墨九的脸顿时垮了。
山儿安抚般得捏捏她的手,转身出去了,墨九盯着手里端着的碗,碗里微微冒着热气却又不烫,想来入口是正好。闻着香喷喷的,还有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乌家的大少爷,连一碗醒酒汤也是极尽周到的。
可她没什么心思去赞叹了,捧着这醒酒汤,就像捧了个大麻烦。麻烦么?是很麻烦。夜深了,她本来该是窝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也许还能做几个美梦,谁想到,美梦没还来得及开始做,连床榻都被人占了。
占她床榻的,还是个她不欢迎的人。每一次他出现在她面前,结果她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伤,现在她还要端茶送水的去照顾这不欢迎的人,她是极不情愿的。唉她怎么就那么倒霉的?边想着,边无奈的迈开了步子。
里屋里,男子四仰八叉的躺着,她的床对他来说大概是有些小了,男子手脚的一部分悬空伸在了床外,他的身形他整个人怎么看都与这间女子闺房格格不入,乍一眼下去,就有那么些的滑稽。
许是男子也觉得不怎么舒服,所以他紧紧皱着眉。墨九盯着男子脸上的红晕,不声不响的站了许久,终是慢慢的走上前,轻声道:“大少爷,醒酒汤来了。”
床上横着的人没什么反应,墨九只好再唤:“大少爷?”那一双剑眉皱的更紧了,嘴唇劈啪的掀动着。靠近了些,墨九就依稀的听到“滚啊酒啊”几个字。
喝醉了还在骂人,他怎么那么坏。墨九暗自腹诽。叫又叫不醒,只好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大少爷,我是墨九。醒酒汤来了。”
这次男子有了反应,眼帘细微的掀开来,目光飘忽着移到床边女子的脸上,失焦般的定定的看。墨九端着碗,小心的在床边坐下,以为他是醒了。
便继续低声道:“大少爷,先起来喝醒酒汤吧。”男子一脸的木然,没有说话,手脚迟缓的动了动,看样子是想要坐起。墨九赶紧腾出一只手去扶,待他支着手肘,半撑起了身,却又继续木然的看她,墨九有些莫名所以。
只见那双黑眸眯了眯,听到他沙哑的开口:“哼混账东西总有一天”他是在说什么?墨九一怔,被这语气里的森冷吓到,端着碗的手抖了抖。看不出他究竟是否清醒,一声“大少爷”犹豫着还未叫出口,男子突然伸手一挥,墨九的手里瞬间空了。
醒酒汤连碗被他打落在地,药汁和瓷器碎片碎的碎,洒的洒,在安静的房内,回荡出好大的声响。所幸醒酒汤是温的,手上没有烫到,可被他大力扫到,手背顿时红了,火辣辣的疼。墨九僵住了。
坐在床沿愣愣的看着一地的碎片汤汁,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他是不是又要发疯了,她就知道,与他共处一室,只有危险,绝无侥幸。
耳边传来沉沉的喘息声,让她更是心惊肉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这番动作来的突然,让她在下一刻反而失了反应。她有些想哭了,老伯伯作什么要把他送来?送来就走,还留她独自面对现在放声叫,山儿会不会听到?
赶不赶的来救她?如果现在就逃,还来不来得及?心里正慌乱着,腰上突然一紧,男子的气息掺杂着浓浓酒味猛的袭上来,吓得墨九差点失声尖叫。
“娘。”娘娘?上一秒,她差点以为他根本就是清醒,说不定是在想着什么新的法子折磨她,下一秒却被这声“娘”惊的又是无法动弹。腰上被一股大力箍得紧紧,后腰处感觉到一片温热,墨九瞪大了眼睛,喘着气僵直了许久许久。
“娘”再次听到男子的声音,墨九犹疑的眨了眨眼,慢慢的低下头。自己的腰腹处环绕着一双手臂,再偏过去一些,就看到一颗黑色的头颅。他扑过来抱住自己叫自己娘?“娘你别走”
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和平日里有些不同,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他话中带着的暗哑,无端叫人听的心颤。
“娘你怎么那么狠心。”墨九的脑子钝钝的转动着,突然想起来,乌家两位少爷,十岁的时候,没了爹,也没了娘。“你不要正儿了么?风儿你也不要了?”男子的声音里带着迷茫,带着无措。
小心翼翼的问着,像个被遗弃的孩子,那么脆弱,那么害怕,又那么痛。墨九的心登时软了一块。她也是没有娘的。可不一样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娘。
不是不会想念,不是没有渴望,只是她不知从何想念,该拿什么去想念。“娘为什么扔下我们为什么”
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这样就可以留住她不让她离去,堂堂八尺男儿,却蜷缩在她的腰际,束发乱了,衣服皱了,上面还沾着深深浅浅的酒渍。
这样的他,似乎是有些狼狈的。她未见过他的狼狈。她见过他的霸道,他的暴戾,他的残忍这样的他,深夜倾吐酒后喃语,字字句句,说的也许是心中最深的隐痛,这样的他,她未见过,这样的他,她是第一次见到。墨九想起了江夫人说的话,她说乌家两兄弟,其实心中有苦,其实都是不易。
她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只是面对至亲离世,却又无能为力,痛失了生父接下来又痛失生母,承受着这般的打击,一定很难吧
午夜梦回,又岂能不想念?男子还在声声低唤,声声的问着为什么。墨九心里有些发酸,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忘记了害怕,忘记了之前还欲逃离,想说些什么,想安慰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沉默了许久,犹豫着伸手,触上那颗黑色的头颅,一遍一遍的,缓缓的轻抚。男子似乎是轻颤了一下,接下来,收紧了双臂,将她环抱的更紧。那么的用力,勒得她都有些疼了,可她不忍开口要他放开,也不忍将他推开,手下不停,重复着动作,重复着一下下的轻抚。
也许是感受到抚触带着的安定气息,也许是汲取到女子身上的温暖。不知什么时候起,男子躇起的眉心松了下来,停止了喃喃呓语。夜渐渐的深了,女子一动不动的坐着,任一双手臂抱着她的腰际,她依旧轻轻抚摸着男子的头顶,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
之后再变得绵长。曙光初现,这个时候的乌府安静祥和,只听得零星的鸟声啾啾。乌少正就在这片安静祥和中醒来,只是醒来时的心情就不那么的安宁祥和了,因为他的头很痛,手臂很酸,脚有些麻,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所以他挣扎着醒来,一睁眼,便是全然的陌生。这显然不是他的房间。腿一伸就踢到了床板,让他不爽的皱起了眉。这是哪里?昨晚有些喝多了,他记得,乌伯一直在旁,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怎样入睡的,他是全无印象。
手臂有些酸疼,他这是怎么了?是打过架了么?极其不爽的缩起脚撑起身,一脸阴郁的按着太阳穴,转过头这才发现,床脚的外侧,蜷着一团“东西”
从他这边看过去就看到一片灰不拉几皱巴巴,还在微微起伏。疑惑的盯了那团东西许久,还是慢慢掀开了被子,探了头过去。哦,原来是她。她散着头发,面朝外熟睡着,手和脚都蜷在一起,乍一看就像是块面团。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这里?乌少正的眼珠一转,环顾四周,有些明白了,这里大概是这“丑东西”的“闺房”
只是,自己怎么会在她的房里,她的床上?这房间半旧不新,摆设简单,床又小又窄,床板太硬,被褥也不够软,难怪他睡的浑身不对劲。
她倒是很好,以这怪异姿态,还能睡得那么香。目光转到床边,那里有一地的碎片残渣,乌少正再度疑惑的皱了皱眉,这时“面团”微微动了动,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稀奇,她怎么穿着外衣睡觉?目光移到那张鹅蛋脸上,发现她双颊泛白,没什么血色,再看这缩手缩脚的样子难怪她睡姿奇异,大约是觉得冷了,怎么那么笨,睡觉是不会盖被子的么?
摸到身上盖着的被褥,心里突然一动。这被子不算大,却将他的手脚都裹得好好,乌少正的眼光闪了闪,阴沉的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
轻手轻脚的靠近,也未多想,只是下意识的。她睡的很熟,鼻息很沈,黑发散在身上,有几缕垂在了鼻前,随着她的呼吸,发尾在调皮的轻颤。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在眼睛下面落下了阴影。
两片浅粉色的唇微微开启,时不时的还会砸吧两下,孩子气得很。一双小手握成了两只小拳头,抵在脸侧。一张素净的脸,看不见毛孔,清透得仿佛能反出光。她的睡颜天真无邪,不设防。
她蜷缩在那里,睡得香甜,一呼一吸,连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温暖安谧。温暖么他好像有一些的印象,昨晚,有一种温热,传递在他身体,驱散了他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