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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们早些来救她,如果他们料想到她的处境,如果他们顾及,如果他们担心,如果他们真的在乎如果种种如果,令她深受折磨。无所适从,唯有将自己封闭起来。
仿佛只有这样才稍能好过。可她毕竟是清醒,并非无知无觉,他们说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见。
之前,山儿开口清晰,她告诉她:大少爷受了伤。那一晚,在马车里,他用力的扑过来,她还听到箭矢刺入车壁的声音。
他中了箭怎么会这样的?他明明是好好的,他还与她说话,他还问她有没有事,怎么会他没有上药吗?没有叫大夫看一看吗?什么晕倒什么脓血什么割肉,直叫她听得心颤。他天天过来这里,没有人发现他受了伤。
不说,是因为不想引来担心?放着伤口不管,或者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忍下疼痛,可是因为放心不下?无需问,她想,兴许,她已有答案。
山儿劈头盖脸的扔下一番话,触动了点点从而生出了苦涩与酸楚。如果说,这一时未是理清,那么这一时,是否还能继续无动于衷?她做得到吗?她可以吗?
山儿没有再进房来,接下来,夜幕降临。黑暗中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抑或是不平难眠,便是不得知了。
天刚亮,墨九的房里就有了动静。自回来之后不曾动过一下的人,掀了被,坐起了身。穿上鞋袜,下了床,除了脚上略有些发软,她的身子已是无碍了,定了定神,走了几步,活动了关节,墨九穿上一旁挂着的外衫,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其实山儿睡的并不踏实,听到了声响却并未出声。穿好了衣裤,她悄悄跟了上去,直到看见前方的人影进了乌家大少爷的院门,她才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墨九走的不快,在乌少正的卧房外,正遇上了乌伯。乌伯未有言语,只朝她轻点了点头,接着便走开了,墨九抿着嘴,经过片刻犹豫,终是小心推开了手下的一扇门,抬脚迈过了门槛。
房里点着一支蜡烛,有一些暗。转入了里间,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桌上摆着纱布,剪子,药瓶,旁边还有只空了的瓷碗。床边一张四方矮几,上面放着个铜盆,铜盆后的架子上挂着一条白色面巾。床上,隆起个人形。厚被下的人,显然睡着未醒。
墨九将脚步放的既轻且慢,走到床边,眼也不眨的盯着那一张熟悉的脸,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他的脸色好差他瘦了,也憔悴了,为什么连睡着的时候他也是皱着眉的?是因为伤吗?他是在疼吗?可惜床被阻挡了视线,她看不到伤口究竟在哪里
脑中来回重复是那时一幕。高大的身体猛的压过来,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抱住她,紧绷的声音焦急迫切的问:无碍么?无事么?她很好,她没有受伤的,只是她不知道。
与此同时,箭矢已刺入了他的身。墨九怔怔的想得出神,她没有发现沉睡的男子倏地睁开了眼,虽然睡意未消,但这双眼中已带足了警觉与冰冷,在其中若隐若现的还有点点的杀意。
床边悄无声息的站了个人,待看清了,乌少正猛的坐起了身:“你”一双黑眸随之抬起,墨九不言不语,只是怔愣。冰冷抑或是杀意都迅速敛下,乌少正还以为自己是尚未清醒,同样是一脸怔愣:“你怎么”很快,黑眸里有水珠子滚了出来。
在小小的鹅蛋脸上划下湿润的痕迹。明明是安静,他却仿佛听到了极轻极细微的一声“啪”──那是眼泪滴落的声音。
无需细想,他已然开了口:“我无事的。”听了这句,泪水似乎流淌得更为肆意,墨九一下一下缓慢的摇起头,喉间像是堵着了,努力过后,只勉强吐出哑哑的几个字:“你受伤了。”
这个细细软软的声音,是隔了多久呢?多久未听到了?这里是他的住处,他的房间,而她出现在这里,就站在他的床边。兴许是觉不甚真实,兴许是因才刚转醒,惊与喜并着一同袭上,所以他有些局促,有些无措,甚至还有一些迟钝。
一边对着她,一边无法反应。一边看着她落泪,一边只能再度重复:“我无事的。”一个在床上略带僵硬的半坐着,一个在床前红着眼睛抿嘴站着。不远的距离,却没有人动一下。
目光悠悠绵绵,缠在一处,他们只在对视。两双眼睛,各自映着对方的影,一时间忘却了身周,直到丫鬟提着热水进来,才是打破了迷咒。房里突然多出一个人,丫鬟也是一惊,不过她是识眼色的,先向床上的男子福身,再对着墨九曲膝:“言小姐。”
墨九回神过来,飞快的一抹眼睛,侧身退了一步,接着,只听丫鬟在恭敬说道:“乌管事说,这会儿大少爷该是醒了,这便让奴婢进来伺候大少爷起身,为大少爷换药。”
乌少正视线不离那纤瘦的人,嘴里模糊“嗯”了声。墨九看着丫鬟将热水倒入铜盆,再转到桌前摆弄起药瓶纱布,脚下犹豫迈开,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主子与这言小姐之间有点什么事,府里的下人不是眼瞎耳聋,正在做事的丫鬟瞥了墨九一眼,心中了然,放下了手中忙碌,再屈了屈膝:“大少爷,药许是快好了,奴婢先去端来。”
乌少正又“嗯”了“嗯”也不知丫鬟的话倒底是听见了没。丫鬟走后,墨九走去铜盆前,取下面巾在热水里绞过,复回到床那边。
微俯下身,为其擦脸擦手,面巾绞了一遍遍,她做的仔细又认真。乌少正看着她的专注模样,任其动作,没有作声。取了桌上的东西,墨九咬了咬唇,仿佛是下了决心,下一刻就欲掀开被子一角。
大手按上她的手背,她抬起眼帘,睫毛颤颤,对上他的眸光深深。细碎的水光泛出她的坚定、坚持,再下一刻,他嘴上翕动,似乎是叹了口气。
大手慢慢的收回转而移到领口,于此同时,她手里一动,棉被之下便失去了遮掩。衣扣一颗颗的被解开,她下意识的摒息,视线掠过赤裸的强健胸膛,不带羞怯,一路向下。
他的腰上缠的厚厚,她小心剪开了结,再一圈一圈的解了开,最后薄薄的一层,上面沾着红黄液体,当那狰狞伤口袒露于眼前,她很用力很用力的吸了口气,拾起药瓶,手却在止不住的发颤。
下巴被轻柔的抬起,他皱着眉,低声对她说:“我说过,已是无碍了,听见了没?”伤口太过刺目,刺的她眼里生疼,让她忍不住的又开始掉泪:“不是的你骗人明明不是的”闻言,他的一双眉皱得更紧:“若非无碍,我又岂能与你这般的说话?”
“不过看着厉害罢了,我哪会骗你。”什么看着厉害,她不信,她一个字也不信。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哽咽着重复的问:“疼吗?”“疼不疼?”
“一定很疼很疼的对不对?”乌少正松开手,拨去墨九嘴角粘着的一丝发,毫不迟疑的摇头:“不疼。”
大夫取箭头的时候他已没了知觉,所以这也不算是说谎。墨九始终是不相信的,伤口横在那里,一边不忍看一边又控制不住的去看,小手畏畏缩缩,怕弄疼了他,想碰也是不敢。
“怎么会的这么严重怎么办怎么办呢”她一边在哭,一边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皮肤上,渗出点点温热,仿佛也将咸涩渗透进了乌少正的心底。他没有办法了,只得引开她的注意力:“大夫说,要按时上药,大夫还说为防感染,不能露着伤处。”
大夫的话最大,墨九立刻闭上嘴巴,瞬间振起精神,上药,包紮,要注意速度还得注意手中力道,好一阵的手忙脚乱。
这一时倒也顾不上流眼泪了,见目的达到,乌少正的嘴角微微有了勾起。她的手法是生疏的,药量的多少,包紮的对不对,有没有碰疼,他是不在乎的。
盯着那一颗低垂的黑色头颅,感觉着一双小手在身上摸索,她的呼吸就喷在胸前,还有她的味道,浓浓淡淡,充斥在鼻间。
其实心里有许多疑问,比如她怎会知自己受伤,她又怎会来的。再比如,她来,是否因为担心,而她的眼泪里可有着些许心疼。会么?看到自己受伤,她会心疼么?
或者,知道自己中了一箭,她只是内疚。无论如何,不为别的,她的一举一动,皆是因着自己么?她下了床,她出了房,她来了这里她还与自己说话。她问自己“疼不疼”她哭着说“怎么办”她给自己上药包紮这些,是否意味着她不是无动于衷?这些,是否说明她已从封闭中走出?
这些,是否代表了原谅?是的,他有许多疑问,安静是因为不愿打断这一时这一刻,安静还因为唯恐。唯恐追根究底,唯恐惊动,唯恐这一切是个短暂梦境,唯恐下一刻,面前所有终成泡影。
上好了药,待包紮完,墨九直起身,浅浅的呼出一口气。盯着男子腰间的这一抹白色,她又开始发愣。乌少正沉默不语,隔了片刻,他往旁挪了挪,空出了些位置:“过来。”
墨九怔怔的看他,脸上犹挂着泪。“陪我躺一会。”几下犹豫几下迟疑,她脱了鞋袜爬上了床,轻手轻脚的,唯恐碰着了他的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