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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梦想,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我高中时的同学李慕云。那个潇洒而帅气,多情而有才气,浪漫而痴狂的大男孩。
慕云的家庭很贫困,他从小失去父亲,是靠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多病的母亲,艰难地将他和弟弟养大成人的。慕云从小就喜爱文学,作文写的相当出色,上高中时,他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念。这就无形中养成了慕云心高气傲的个性,他梦想成名成家,梦想写出不朽的作品流芳于世。记得高考结束后,我们几个同学到老校长的办公室告别,当时老校长不在,在等待的间隙,不知是谁提到了大家都喜爱的文学话题,慕云竟口无遮拦地向大家宣布:
“三年后,我一定拿下矛盾文学奖!”
一语既出,惊的我们几个目瞪口呆,继而夸张地大笑起来。慕云却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不要笑,我说的是真的,不相信,咱们三年后见。”
我说:“别,别,李慕云同志,我们还是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吧,给你八年时间,听你的好消息,行吗?”
慕云固执地说:“八年时间太长了,我只要三年时间就行了。”
这时,菊插话说:“别争了,咱们折衷一下吧,慕云,给你五年时间,怎么样?五年后的今天,我们还在这个地方见面,等你成功的好消息。”
慕云说:“好,五年就五年,五年后的今天在此相会。”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了,慕云由于偏科太严重而落榜了,我们也各自跨入了自己理想或不理想的校门,开始了人生的又一轮拼搏。再后来,毕业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忙的焦头烂额,逐渐将许多事情淡忘了,包括慕云的誓言,包括五年后的约定,统统都抛于脑后。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空闲时刻,还会重温一下儿时的梦想,慕云的誓言也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打扰一下思路,继而自己苦涩地一笑了之。我知道,那只是慕云的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想。
记得是九八年夏季的一天,老公打电话告诉我,有一个叫李政权的人要申报一个项目,中午吃饭时会把材料送到家里来。我当时就在心里嘀咕:什么人呀,这么大的野心?果然,一点钟的时候有人敲门,打开门后,来人惊讶地说:“是你呀?”我吃惊地看了半天,迟疑地问:“是你吗,李慕云?”
他很不自然地点头称是,目光是躲闪的。我把他让进屋,仔细打量着他,十四年不见,他老多了,简直有点小老头的味道了。再看那张曾经神采飞扬的脸,刻满了条条皱纹,那皱纹不是因为自然衰老形成的,而是在那富有弹性的肌肉上,像刀刻一样划出的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就像博物馆曾经展出的一副木板画脸一样。不用问就能猜出他经历了怎样的沧桑和磨难。
见我打量他,慕云幽幽地说:“你还是这样年轻,养尊处优呀!”
我说:“慕云,别说我,谈谈你的经历吧。”
于是,从断断续续的问答式的谈话中,我了解了他这些年的生活经历:高考落榜后,慕云的家庭已不允许他去复读,他就回到了家,用他稚嫩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靠几亩薄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生活。但是,不安分的慕云多想让自己的家富裕起来,让爷爷奶奶和妈妈过上舒心的日子,让弟弟安心地上学读书。他要改变家庭的命运,也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这样,李政权这个名字诞生了,取代了李慕云。
首先,他东挪西借办起了一个小型养鸡场。在他的精心照料下,鸡场初具规模,慕云也小有积蓄。就在他信心百倍准备大展宏图时,一场鸡瘟让他全军覆没,一下子又回到了起点。
缓过劲来的慕云,不甘心失败的心又蠢蠢欲动了,他开始琢磨承包村边的大水塘养鱼。经过一番周折,他投资十几万元的鱼塘终于建成了,看着一天天长大的鱼苗,慕云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舒心的口哨也吹响了。然而,秋天的一场暴雨,把慕云的希望冲的稀里哗啦。由于鱼塘的排水问题考虑不周,下大雨时,村子里的积水全部涌入了鱼塘,一下子将鱼塘灌的满满的,水直往外漫,鱼儿顺水四散流走。慕云站在鱼塘边的大路上绝望地叫喊:“我的鱼,我的鱼,快来救救我的鱼!”然而,喊声被狂风暴雨无情地吞没。暴雨过后,鱼塘一片狼籍,鱼苗所剩无几。慕云三天不吃不喝,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不屈的胸膛里始终跳动着一颗拼搏的雄心,昂起的头颅仍然在审视改变命运的契机。经历了种种磨难的慕云,这次准备和省农科院合作,办一个特种珍禽养殖场,这不,正在申报材料呢。
我问:“慕云,还写作吗?”
慕云说:“那是你们清闲人的精神享受,我早就不做那梦了。”
我说:“慕云,你的经历就是一本很好的小说,把你的奋斗过程写出来,就是一部耐人寻味的小说呀。”
“一部失败的奋斗史,也值得炫耀吗?”慕云调侃地说。
“慕云,你变了。”我说。
“是的,为了生存而改变自己,你觉得很可悲是吗?但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现实,你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慕云很激动。
从此,慕云没有再走进我的家。我知道,他在躲避,躲避着他的梦想,躲避着他的约定。
后来,陆陆续续从老公那里听到一些有关慕云的消息:养殖场通过了审批和立项,已投入运营,已初具规模,已初见成效等等。我在心里为慕云高兴,祈祷他的事业越干越大,越干越成功。
那天,老公回家后轻轻对我说:“李政权走了。”
“什么?”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大声问老公。
“李慕云走了,是心脏病突发,累倒在他的办公室里,等发现时已经不行了。”老公尽量拣一些不刺耳的话告诉我。
“走了,走了”我默默自语。
参加完慕云的葬礼,他的妻子,那个并没有多少文化,表情木纳的小女人对我们说:“他心里一直没有忘记你们那个约定,只是他太苦太累了,没有实现那个梦。”我们再次落泪。
回来后,一直想为他写点东西,可几次动笔,几次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好搁笔。打开音乐,听听歌曲,在歌声中沉静自己,在歌声中回首往事,想他的音容笑貌,想他的豪情壮志,想他的艰难困苦,相他的百折不挠。
慕云,你走了,你卸下了沉重的生活包袱,带着你的不愿和不甘走了。天堂里不会再有生活的重压了吧?你在那里可以继续你的梦想了吧?那里是否也有文学大奖在等着你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