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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都是上了年纪的妖怪。对于这一辈的人来说,都是其名都未闻的人物。
“不要勉强,像那王半闲和王紫尘,两个王姓的老家伙,说不准是我们这一批人里最晚进棺材板的,一个堪舆玩的精通,一个丹道悟的有成,论修身养性度日光阴他们比我们看的来也过得开呐。”黄青鸾落了一子,轻声说道,“他们信缘,所以你撞上王紫尘是缘也是他的劫,因为他欠牛二郎一个人情,既然无法还给牛二,自然得还给你。所以你姑且可以把王紫尘当作一个机遇,真的万不得已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那便去千岛湖碰碰运气。丹道学不了,水上漂的能耐学不得,那一手劈挂拳若是学上一些,吃不准黄凤图唯有用那左手刀才能占你便宜。”
齐武夫深知自己刀法略逊,难登大堂,落子如飞,进攻之意趋势鲜明,黄青鸾微笑不语,齐武夫的棋风是他一路看过来的。没有一个固定的套路,或沉稳,或激进,或刁钻,或帷幄。只能说齐武夫在一直下,也在一直进步同时在找寻适合自己的棋风。
有大家之气,可黄青鸾心里只希望齐武夫对于下棋点到即止,人生不可选择太多的追求和目标,舍弃一二得之三四,象棋不过是提高齐武夫心性的一门爱好罢了。
三局下了两个多小时,相比以前一下午快了许多,即便齐武夫依旧未胜一局,黄青鸾却不曾从齐武夫神色之中看到气馁沮丧,大多是随遇而安的豁达,每每这时候黄青鸾都会替齐二牛高兴,用近乎奇葩的放养法子养了一个脾性古怪却也生来耐得住一切与寂寞有关联的狠犊子。
十一连的成员逐渐减少,现今只有十来人聊天打屁,因为黄青鸾与他们彻底脱节,黄兴海也整天窝在屋子里看看电视虚度光阴,一群犊子也乐得在寝室里玩玩游戏看看动作文艺片。谈不上死气沉沉,却也没有多少以往的热腾场面。
每每齐武夫路过操场去射击场时,都是空空如也,倒不是他有多悲秋伤春,只是时光缓缓流逝,有些东西终究会在潜移默化里变得不同以往。
握着触感良好的64式,枪枪打靶,都是水准线上的发挥,最差的也不过距离靶心一分距离,对他而言自己在枪法的进步微乎其微,犹如老黄牛。而在外人看来,这厮不算玩枪的天才,不能说是天生玩枪的料,可射点精准便意味着自己能在同一时间杀死更多的人,做到这点便也足够了。
对齐武夫而言,他不过把自己能想到的技能或是对自己有所帮助的能力努力学会掌握,做不到随心所欲也要拿得上台面。而在黄青鸾,黄兴海这些不曾开口却看在眼里的家伙,齐武夫像块被太阳彻底晒干的海绵,膨胀着,疯狂地吸取水分。
于是齐武夫跟着黄青鸾吃完晚饭,他便跑去隔壁屋子找黄兴海。本是吊儿郎当带着朦胧睡意看电视的黄兴海听见齐武夫要跟他学车不知为何抖擞精神,神韵之间夹杂着一些怀念与兴奋,像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无端躁动。
齐武夫很少见黄兴海开过车,见到的时候也大多是在晚上慢跑之际看见黄兴海开车往山上行驶,一度纳闷大晚上的黄兴海是要兜风解闷还是去较为遥远的地方办些事情。
而今日坐在副驾驶席上的齐武夫才彻底明白黄兴海骨子里的热血,这辆三菱EVO9像头吃油的野兽,犹如魔神一往无前,他也不曾知道在这个末梢的十一连后,还有一个适合飚车玩刺激的山坡。
齐武夫没有看过头文字D,他不知道漂移是什么概念,只是觉得黄兴海在驾驭三菱上了山顶再度开下来的那种驾驭力是赵檀远远没有的,甚至转弯的贴着内道一路滑行,是一种很畅快又让人觉得一个弯过的淋漓尽致的奇妙感觉。
下山耗时不过三五分钟,山道不算崎岖,多为直路,可还是有部分急弯拐路的。齐武夫同样不知道,国内的山道少之又少,这么一个贴近十一连的山道还是黄兴海自个花了大价钱喊人开出来的路。
齐武夫看在眼里,黄兴海的每一个动作,换挡踩油门,方向盘的掌控以及一些细致入微的动作。至于黄兴海习惯性地抽烟挖鼻屎则被齐武夫自动忽略。
来回两次,黄兴海只是在一些普通细节上给齐武夫说明,又说了一些油门刹车的位置以免齐武夫踩错。黄兴海留了一些心思,故意没有告诉齐武夫换挡的最佳时间,只是建议齐武夫先从国道上试着练起来,毕竟他一个初学者就走山路难免把黄兴海这个师傅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
齐武夫不去托大,在十一连外那条几公里长的没有弯路的国道上缓缓行驶,稳扎稳打,没有甩尾之流新人容易犯的错误。提档的时间也算中规中矩,黄兴海抽烟的同时会时不注意,几个不明显的挑眉也没逃过齐武夫的眼睛。
两个大老爷们彼此不打破各自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一路无言。
三个小时风轻云淡,已是大半夜,黄兴海拖着倦意回去,齐武夫也将简单的倒车逆向转弯掌握好,至于细微的停车技巧还生疏的紧,于是很随意地将车停在大操场上的,用以往慢跑近乎一倍的速度冲向东坝郊野,游了一个畅快的泳,回到寝室已经深夜一点多,犹豫一番还是没有翻阅两本让他头疼的书,沉沉睡去。
人生大多平淡无奇,高潮占据的部分永远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琐碎的日常的重复的动作构成的生活。齐武夫也是如此,推手,晨跑,游泳,练拳,站桩,扎马,下棋,射击,看书,学车。充实又满足。与其躺上一个舒服的下午,齐武夫更喜欢不停地运作自己。
夜色里的山坡上,三菱EVO9的车身急速掠过,风驰电掣,绕弯急速,出弯之后的漂亮甩尾拖着暗红色的车灯划过一条平白无故的红线。映入眼帘,妖异魑魅。
黄兴海驾驭着,肆无忌惮地踩着油门。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齐武夫从黄兴海口中了解许多车子的驾驭方式与知识。也知道了黄兴海几年前对于车子的热爱到了一个近乎疯狂的程度。那是一个可以因为一个女人和人用车玩命的狂热分子,从北京四环启程,一路开往东北辽宁,不顾交警追逐,不顾生死碰撞,缝隙中求存。即便胜利之后得到的是一个欺骗,只不过成为了他人堵钱的一个棋子。
于是自那以后黄兴海便把许多东西都看得淡了,像个闲云野鹤,终日游手好闲让黄青鸾没了树人的心思。
三菱EVO9停在山坡底下,黄兴海靠着车盖,缓缓抽烟,不知心血来潮还是缅怀过去,给齐武夫说了许多东西,长篇大论的大多都是他那个年代的故事,并不十分精彩,却也是沉淀积累下来的辛酸感动。
“其实我打小就喜欢黄青蛇这个婊子,知道她死的消息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很高兴,可最后还是哭了。可能都是没有原因的吧,说恨她,那是必然的,可爱还是存在。”黄兴海吞云吐雾,目光透着一股苍凉,“打她和我兄弟好上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她的心思了,也没想到她那么耐得住性子,等了五年才下手,也在下手以后彻底控制住了整个上海的局面,上马做了沪一代的第一个竹叶青黑寡妇,十年风风雨雨逐渐壮大,我还是个不务正业的废物。”
齐武夫缄默着,没有插嘴的意思。
黄兴海自嘲一笑:“这不,我爹总说善有善报这种老俗套,事实俗套不是没有道理。这女人不还是死在那浙江山沟里跑出来的年轻人手上。”
像在讲述自传,不温不火,齐武夫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他会想到黄兴海处处刁难黄青蛇的模样,也会想到黄青蛇心有愧疚地驳回的怒颜。
一个大老爷们絮絮叨叨大半天,等黄兴海意识到自己说太多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三点,见齐武夫还是精神奕奕地甘于做一个倾听者心头微酸,坐回车里发动车子回了十一连。都是藏在肚子里的故事,说出来会好受一些,整个人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将车子停好便也不搭理齐武夫回屋子睡了,期间进屋的时候吵醒了黄青鸾,挨了几声训笑哈哈地睡觉了。
齐武夫免不了晚跑一圈,在淡水湖里游泳的时候一阵痛快,光着身子在草地上打了几套八极拳,跑回寝室翻来覆去几分钟便沉沉睡去。
这个道貌岸然的巨大金字塔,不论顶端运筹帷幄的大亨,抑或是底端苟延残喘的贫瘠人口。凡是活了大半辈子的,总该经历一些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沉淀一些自己特有的气质和积淀。教儿育女,做牛做马的可能教出一个凤凰男,龙凤得子的反而可能是个钻地洞的老鼠废物。都该有些故事,有些背景,有些辛酸,放在肚子里,让那么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知道,又或者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让时间来证明做错的其实是对的,做对的其实错了大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