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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落日。
夕阳下鲜艳如火的光辉成为了天地间最灿烂的色彩,高楼耸立的都市沐浴在这火红的辉煌中,呈现着俗世繁华的幻影。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城市中才有着少见的喧嚣后的静谧。
秋叶市,百年老城,依山傍水,风景颇佳。城外之山,山名栖仙。
这是一间青灰色的石室,四面无窗,成稀有的正圆形。沿着整齐的青石砌就的墙壁上挂着十二颗青色的小珠,散发着的细密的光芒笼罩着整个石室。石室中央却有一尊七尺雕像,似道非道,似佛非佛,周身雕刻手法细腻,惟独面目是不清的。
那人头戴朝天冠,额前垂发,身上却是一件宽大的僧袍,颈挂佛珠。在他的左手上,持着一朵青色石莲,莲心无籽,置于腹下。右手却是平放胸前,倒持一柄三尺长剑,剑尖正垂在石莲上方。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石莲上供奉的一颗拇指指甲盖大的红珠,放出靡丽的光晕。
珠光如水在空气中扩散,将四周照明青珠的光华通通迫散开来,映得石像大半个身躯尽是微红之色,隐隐散发出几分可怖的血腥之气。而在石像下却有三个蒲团,亦是青色。中央的蒲团上坐着一个六旬老人,头上烧有戒疤,腰间灰色的僧袍下却是一柄拂尘,同那非道非佛的雕塑如出一辙。老人历尽沧桑的脸庞上全是皱纹,象挤在一起,将佛门弟子那种慈悲之色挤得凌乱不堪。红珠血芒也映在他苍老的躯干上,渐渐弥散。
室内极静,仿佛一种毫无生气的死寂,青红二色光芒也如同凝固,漫长的时光过去却没有丝毫变化。这里连时间也仿佛是静止的,除去老人脸上那日复一日加深的纹路。老人没有诵经念佛,也没有炼丹求仙。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盘膝坐着,似死了一般,双手无骨样垂在身侧。但就是那轻触地面的枯瘦指间,竟给人一种根本无力打破这静默的压迫。他的骨节极细,手指弯曲得象低垂结茧的五条长虫。
突然,石像上那小小红珠的光芒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一下,旋及静止。
那一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动的水波,荡漾如四周一片青光之中。死寂的老人目光微抬,看了那绯红的珠光一眼,似有一丝讶意,眼神却又在刹那见游离开了。血珠的光散开的同时似乎失去了力量,渐渐暗淡了。
老人身处的石室,本在群山洞穴的最深处,在他身后有一道暗门,暗门外是长长的甬道。而在此刻,甬道的另一端却有人疯狂般地奔入。他踏进的第一步,便震破了多年未变的静谧。
“师叔祖,师叔祖!”石室暗门在一阵急雨似的足音后轰然开启,冲入的却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黑色风衣。男子身形颇瘦,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中却有一种坚毅色。踏入室内的刹那,他却向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上,立即停了下来,继而重重喘息。
老人没有回头,目光定在那几近消失的珠光之上。血光消去,室内便溢满了青色的辉光,寂静中仅余黑衣男子的喘气声。
许久,老人低低地叹了口气,打破了室内的沉默,开口道:“是剑冢出事了么?”
老人的声音有些嘶哑,象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一样。然而那话音听在男子耳中,却如一声炸雷。他周身随之一颤,仿佛明白了什么,呼吸声迅速平静了下去。
“是。”中年男子低头向老人行了一礼,道:“今晨打扫墓地的几个弟子发现墓前邪皇像失踪,而且墓门大开,立即来通知我。我和小姐进去后才发现剑冢内各种禁治全被破了,最糟的是葬剑锁上锁闭的魔剑已经失踪了。”
“是么?”老人的表情竟似漠然。他头也不回的道:“葬剑锁上两柄魔剑被锁已有千年了,非其主绝不可动。上面两柄剑是全失了,还是只失去了一柄?”
中年男子怔了怔,似没有想到老人是如此说法,顿了一下才道:“只丢了一柄‘封翼’,那柄‘将魔’还在葬剑锁上。就是因为这样才奇怪。我已经重设了墓地里的禁治,也派了几个修为较高的弟子带队搜查了剑冢四周只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发现。”
老人脸上现出一种了然的神情,低声道:“既然如此,你可有告知其他几派同道?或者说是怕弱了我葬剑谷的声名,仅仅来找我这个行将就木的活死人?”他微微动了一下,下垂的双臂微晃,竟是完全折断了一般拖在肩上。
中年男子脸上现出一分愧色,低头道:“师侄孙知错了。但师傅去世前交代过,一旦剑冢出现问题,立即来寻师叔祖解决,不可妄动。我不敢耽搁,连夜御剑八百里赶来”
老人唇角一动,皱纹中似出现一丝笑意,道:“你既然说这样的话,可见你心中仍为名利所困”
中年男子当下默然,许久才道:“师叔祖。我这也是情势所迫。而今的江湖,早已不是百年前的江湖了。且不说真正修行的人寥寥无几,就是武术也没落了。现在除了三大家族,另外的几派真正的实力也只有那几位隐居的宿老了,社会科技发展到如今地步,以我们人力根本难以抗衡。我自己也罢了,但门下的那些新入门的弟子谁又愿意终身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天道?他们又如何同现在千变万化的热武器为敌?现在的世界,早已不是冷兵器的时代了。”
“是已你的修为二十年来毫无进步?”老人脸上却并无不悦之色,反笑道“二十年前你师傅来见我,也曾说过同样的话。这个道理我是早已知晓的二十年前,你师傅对我说他要创办什么‘天下’公司,现在如何?”
中年男子怔了怔神,目光深处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答道:“公司发展良好,原本已到了全球前十位。但是前些日子内部出了点问题,好在现在平息下来了。师傅选的路没有错,现在的修真界,各派都是靠商业领域的收入来维持的。”说话的时候,他分明没有全盘托出。老人却象不以为异,双腿微颤,人已立起,他转身看了看男子,皱了一下眉。
“那你们也就不太在意剑冢了?这失窃之事除了你和蝉儿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老人望了望室内的石像,好象想起了什么,开口发问。中年男子轻轻摇了下头。
老人沉吟了一下,道:“你先回去吧。此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这些老而不死的也该松松筋骨了。葬剑锁上魔剑一出,天下必乱,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你和蝉儿万事都要小心。如果没有意外,七日后我会回葬剑谷。”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却是欲言又止的神色。老人看在眼中,道:“你在想什么?”
男子似惊顿了一下,微吸了口气道:“师侄孙有件事始终不明白。据我所知,当今天下功力最高者是黄山的秦海崖秦老爷子,其次便是师叔祖你。但魔剑却是千年前邪派第一人邪皇的本命魔器,非同小可。为何师叔祖你好象一点不关心,也没有丝毫紧张。莫非有什么一定能制衡它的法宝?”
老人看那石像,叹了一声道:“你既然问了也罢。魔剑乃绝情之物,要胜它唯有一个情字。你可知道,千年前为何我葬剑谷会凭空出现,而且会有剑冢的存在?为什么邪皇的本命魔剑会被我们封存?”
中年男子在葬剑谷半生,自然是知道的,忙道:“当年邪皇为害之时,我开派祖师天一真人身兼佛道两家之长,率领正道英雄与黄山飞来峰顶剑斩邪皇。后来因为邪皇本命魔剑上杀戮太重,所以才开创葬剑谷将它封存。‘葬剑’之名,是望魔剑永不出世。”
老人却是摇了摇头道:“当年邪皇降世之时,天地崩摧,星月斗转,山河倒流,那是何等的威势!当时九大派掌门联手尚且不是初生婴孩的对手,又怎么可能单凭天一祖师和一些井底之蛙胜他?若是如此,邪皇也不会被称为邪派第一人了。”
中年男子惊道:“邪派若如此强大,我们岂不是早被杀光了。”
老人看着他的神色,道:“那是因为邪皇也明白一个道理――正邪之间本就是缺一不可的平衡,一方破则两败俱伤。单论修为,邪皇的确是天下第一了,然而他终究胜不过情字和九大派的智计。九派之人耗费十七载光阴,尽数十绝顶高手之力造就了一个美绝天下、修为绝高的女子。正是那女子使得邪皇甘心就死,但即便是如此,九派仍杀不了邪皇。只能将其三魂七魄强行击散。你发现墓门前的邪皇像也失踪了吧。”
男子心中惊异万分,只点了下头,没有回话。老人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邪皇像中,便是邪皇当年的不死肉身。其中以九星连锁之力锁住了他体内仅余的一魂三魄。当年九派人就知道,那封印有松动的可能。失效这也是预料中事。”
中年男子呆了半晌,喃喃道:“纵使邪皇复生,他也未必挡的了现代化武器吧。”
“那就要看你师傅在世俗中做到哪一步了。”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会,目光中似有隐忧,却没有说出来,转身行入甬道。男子连忙跟上。甬道约有百米,百米后仍是一道暗门,开启后却是已经到了一处钟乳石洞中。洞内的钟乳石千奇百怪,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
正行间,中年男子突地想到某个问题,开口道:“师叔祖。既是九大派降伏了邪皇,为什么要将功劳推到天一祖师身上?天一祖师跟这件事”
“因为天一祖师是个女子。”老人的话在钟乳石笋间飘忽不定,令人心惊“她便是那个邪皇爱着的女人。当年九大派掌门败与邪皇手中时为了活命立下了血誓,永不与他为敌。他们已经是食言了,传出去如何在天下人面前抬得起头了?更何况他们还对天一祖师下过杀手,若非除了天一祖师没有人能控制失去主人的魔剑,现在也不会有葬剑谷你可知谷中那奇异的葬剑锁从何而来?”
中年男子自是摇头,心中却是有些不信,暗道:“邪皇这样的魔人,人人得而诛之,谈什么食言?”
老人仿佛自语了一句,继而一声叹息,道:“邪皇去时。天一祖师也为之殉情而死。剑冢内那葬剑之锁,便是她破碎之心化成啊”他的声音却是渐渐没有了回音,周身闪现一道黄色光芒,直冲天际,顷刻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