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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县级第一医院,重症病房内。
一身长袍白褂医生站在病床前纪录着病人的情况,身后还站立着一对夫妻。他们分别是我的父亲沈烨和母亲萧兰。
“病人的内脏有出血的迹象,右腿外侧有一道伤痕,里面的玻璃碎片我们已经取出来了,还有一些就是外伤,据目前来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具体情况还是等我们做更深层次的检查才行。你们的女儿现在暂时还不能清醒,但已无大碍,剩下的你们就自己来陪陪病人吧,我还有其他事,先告辞了。”
医生做完笔录就走了,萧兰道了一声谢谢便送医生离开病房。沈烨神色凝重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萧兰送完医生就回到病房来。方才因为有外人在场的原因,她不方便说些什么,现在病房里只剩丈夫和躺在病床上的女儿,她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开始哗哗地往下流。
“老沈,你说我们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居然被人打成这样子,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打的,我定不饶过他!”萧兰泪流满面,原本保养尚佳的她竟一下子苍老了好多。沈烨也是如此,虽然他话不多,但眉头从未松开过。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萧兰的抽泣声以及挂瓶的点滴声。
我在病床上一共躺了好几天,终日在噩梦的世界中度过。黑暗的梦境里,我梦见了好多人。冷漠无情的唐弋,面目狰狞的林珂,难以磨灭的还是那个要对我施暴却未成功的未知名青年……梦境反复无止,一直不停地重复着那日傍晚发生的事情。我当时是真的害怕了,渺小的我根本无法抵抗他们的残酷暴行。越是如此,我的记忆就越发的清晰,这恐怕将会成为我有生以来,难以忘怀的巨大耻辱。
等我醒来时,喉咙干渴得难受,我呼喊着要喝水。刚一出声,便惊醒了倒在病床边缘小憩的母亲。她面色憔悴,想是日夜照顾我劳累所致,好不容易才睡着,却被我的声音给吵醒。她见我清醒,分外高兴,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清宜,你可总算醒了。我这就给你倒水去,等一会儿我给你爸的单位打个电话通知你醒来的消息。”
我喉咙不方便说话,只能简单地应了一声。我全身疼得不能动弹,只能躺在病床上,由母亲来给我喂水。看着她脸上憔悴的面容,我心里一阵难受,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突然间多了那么多白发。每每思及至此,眼角都越发辛酸,泪眼朦胧,喉咙一阵哽咽,又开始堵得难受。
“妈——”我哭喊着,想把心里不安的情绪发泄出去,这一爆发,眼泪通通流了出来。
母亲大为一惊,忙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想哭,任由母亲抱着我,就是那样的肆无忌惮,对外喧嚣着我的痛苦,我的悲伤……
她静静地拥我入怀,任由我大哭,宣泄心中的负能量。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如由我大哭一场来得好。身体上的伤口可以慢慢恢复,但是心理上的呢?我怕这辈子都是无法忘记的。我如今仍旧躺在医院,而唐弋、林珂他们倒是依然可以过着他们的逍遥日子,我好不甘心。
我是一个特别记仇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白白吃了那么多苦而不抱以任何怨言。林珂我自会让父亲报警抓他们,至于唐弋,我怨他的无情,怨他的冷漠,除了恨,我真不知道自己对他还能抱有什么感情。
到了傍晚,简单地喝过一些清粥之后,父亲也刚好下班来探望我。沈烨当时是一家国企公司的部门经理,萧兰是一家单位的会计师,总体来说,在当时那个年代下,我的家庭属于小康水平,住院费不怕担不起。
我躺在医院的这几天,终日两眼对着房间里的天花板,医院里到处都是晃眼的白色,而我的梦里全是黑暗。身体虽说是在慢慢恢复了,但是我的神智还是仍有些恍惚,母亲看我这样子也是分外难受,父亲虽不明言什么,但我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无奈。
直到有一天中午,沈烨特意过来问我那天发生的前因后果。我恍惚间听到父亲的声音,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开始回忆几天前的事情。我慢慢道出那天发生的事情经过,尤其是说道后来两个社会青年要做的事时,我一阵哽咽,又开始哭泣,不说该如何说下去。
父亲听后大为生气,吩咐了一些要我好好休息的话之后便离开了医院,母亲还是留着这里照顾我,因为她已经向单位请好了假,单位里的人也表示理解,允许母亲多请了一些假,好好照顾我。
“清宜,那天我和你爸到家之后发现你还没回来,以为你是在路上耽搁了一些,也没怎么担心。但是等了好久都不见你回来,正准备出去找你,结果医院的电话突然打到家里来,说你被人打伤得很严重。我们吓坏了,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往医院赶。当时发现你的是一位女士,她说当时看见一群人从一个小巷子里慌忙地跑了出来,其中一个男人脸上还有好多血。她担心里面出了情况,就进去看看,结果就发现你浑身是血、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意识。”母亲一边向我讲述了那天的情况,一边忙用手擦了擦眼泪。
这些天我一直处在一个不安的环境里,眼泪几乎快成为了我的家常便饭,我的恍惚,母亲的抽泣,父亲无声地叹息,一切的一切,似乎来得有些不真实,让我以为我仍旧处在噩梦的世界里。
像平常一样,我简单喝过稀粥,这几日一直呆在病房里,开始担心学校那边的情况。我随口问了一句,只见母亲吞吞吐吐地,各种找借口避开这个问题。看她这申请,我开始心生疑虑。
我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有多少人了解,心里还在期盼着这次风波能够赶快的过去。可是当我看到最要好的同桌来看望我时,我的世界彻底崩溃了。从她口中得知,我被林柯打的事全校都已得知,更有甚者还传出了我被人强-奸的小道消息。我躺在病床上挣扎着起来想要反驳,可是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丝同情,那时我就知道,他们已经选择相信了流言,我百口莫辩,越解释越会有人相信流言。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已无法在学校立足。也许林珂早已经叫嚣着报复了我之类的话语,流言也是她传开的,这些烦心事我已不想再多做任何考虑,能躲在医院里一天算一天。
医院,那条狭窄而又漫长的走廊里,星星散散地走着几位病人,我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木棍敲打地板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长廊中显得格外响亮。躺在病床多日的我,难得趁着母亲不在才能得以出来透透气。
所行之处,其他路过的病人或者是陪同的家属无一不是盯着我指指点点,更有甚者还窃窃私语。
“你看,就是那个女生,被人打得可惨了。”
“啧啧,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而且我听人说那个女生还被人强-奸了,真是造孽啊。”
还有更多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
后面的两位大妈以为自己讲得悄悄话很小声,可是她们讲得每一句都敲在我的心坎上,我一句都不想再听下去,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找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静静。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我、嘲讽我……
我强行小跑离开了这里,一路上小腿处传来的阵阵疼痛足以让我跌倒。从室内到户外,阳光很刺眼,许久未见天日的我一时承受不了,一阵眩晕感袭来。我挣扎着,勉强在晕倒前触摸到一旁的石板凳,那一秒,我无暇顾及他人,只想环抱着自己失声痛哭。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直到今日我才彻底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时值17岁的我,那时已经在心底悄悄地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且日益渐大,这对于未来的我,影响无可厚非。那时起,我就发誓,我要变得更加强大,要让那些曾经对我做出过伤害的人好好看看。
这天晚上,母亲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一趟,同时也带着我要改名和换学校的要去回去同父亲商量。家里就我一个独生子女,父亲十分疼爱我,不会让我白白受了委屈,若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定会倾全力帮我办到。
沈烨的单位有意让他去外地开拓新的销售领域,母亲也开始为新的生活开始奔波。
本是商量未来计划的两人沉默了下来,屋内再次陷入沉寂,这是两个作为疼爱子女的父母的无声叹息。
一切潜移默化的进行着,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夜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了,路灯那温暖的黄光照耀着行人归家的道路。
我再次陷入梦境。
如果梦镜可以长久下去,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不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