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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说完了那句话就像没事人一样进祠堂去了,可还没一句话的功夫,就又被几个大惊失色的大夫给请了出来。
顾长安看他吃瘪的样子,心里的那点不悦一扫而空。
顾长安拍掉手里的药渣,转到君菀那边去看了看,见她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别人碾碎他们采回来的毒草,心下稍安,于是又转回到刘珩跟前,撩袍跪下,沉声道:“下官恳请王爷移步到前面军帐去歇着,这里毕竟危险,一旦染上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珩垂眸看她,不动声色,任由她跪了许久,才道:“顾都尉既然这样说,那本王就到前面等着,等你找到的‘神医’给本王带来好消息。”
“是,下官明白。”顾长安一揖,待刘珩转身才站起身来,回首看看还在煎药的君菀,想来是这里的人把情况都跟刘珩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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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一走,顾长安心里也踏实了,安心地帮着大夫们煎药。
在君菀的汤药将熬成时,顾长安趁着她不注意,顺了根毒草去找陈大夫,请他给瞧瞧那东西到底会不会吃死人。
陈大夫捋着胡子皱着眉,拿着毒草翻来覆去地看,最后才斟酌着道:“这种草叫火藤,草民也只在医书典籍上见过,倒从未用它医过病。火藤毒性不大,真要害人那恐怕得吃下一箩筐才能成事,依草民愚见,那小大夫应没存什么坏心。大人可是……不信他?”
顾长安摇摇头,“也许是我多虑了。”
君菀站在角落里看着顾长安和陈大夫,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漠。
患疫病的村民多有发热、呕吐腹泻的症状,久病的人身上还长出了烂疮,散发着恶臭。
陈大夫等人开的药方只能暂时抑制住呕吐和腹泻,但对发热和烂疮却没什么作用。反倒是君菀后来加了火藤的方子,让病人的热度逐渐退了下去,烂疮虽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效果,不过陈大夫说只要不发热了,也许烂疮接下来也就能跟着好起来。
顾长安在疫区住了小半月,这小半月里,白辛每天都像点卯似的来露个头,来了也不说什么,送点吃食和饮水就走,只在后来简单说了说泉顺那边的情况,说是疏导渠已挖的八九不离十了,那个不给行方便的宛城知府许之舟大人也给办了,好像除了疫区这边,其他事都进行得挺顺利。
顾长安听白辛的意思是刘珩在村外的营帐窝了一宿就回泉顺去了,走的时候把他和决微给了留下来,说是疫区这边万一有事还能找着人跑腿。
君菀见白辛出了村口,就挨着顾长安坐下来,手里拿着根茅草,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上面沾的白絮。
“疫情都控制住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君菀拿茅草戳了戳顾长安,问她。
顾长安不答反问,“是啊,你怎么还不回去?”
君菀一瘪嘴,“我先问的,你先答。”
顾长安转头望着远山,道:“傍晚前我就会回泉顺,不出十日,就会启程回京了。”
君菀把玩着茅草的手一顿,眨眨眼半认真半戏谑地看着她,“真是巧,我也会傍晚前离开,十日内,也要进京。”
“确实巧。”顾长安回首看她,眼中没透出半点诧异,倒让君菀略感失望。
君菀拍拍她那件早就灰扑扑的白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京城天很高,围墙也很高,孤独的鸟儿望着天,扑棱着翅膀却飞不出去。”
微风徐来,带着浓郁的药香,顾长安嘴角微翘,孤独的鸟儿,她说的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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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安在傍晚前回到了泉顺城,君菀也收拾上她的小竹篮,顾长安后面离开了村子,村中只留下陈大夫几人善后。
泉顺府衙里,刘珩在前厅端坐,顾长安在厅下跪着,将疫区的情况一一呈报。刘珩听着,若有所思,半晌才像刚省起似的,叫顾长安起身坐下。
“这一趟赈灾平乱虽有些小波折,但还算顺利,比本王预想的要快上许多,如此,这几日便可返京了。”刘珩搁下茶碗,看着顾长安,“你说的那个君菀,到底是什么人?”
顾长安无奈地摇头,“据她所说,她是住在君澜山附近的山谷里,谷中常年瘴气缭绕,普通人根本进不去。下官看她并无害人之心,就没让白辛冒险去探查详细情形。”
刘珩看顾长安那副模样,忽然笑了一声,“看你和那丫头倒有几分投缘。”
“也许是。”顾长安微微颔首,她总觉得和刘珩之间似乎牵了跟拧巴的麻绳,越想解开就越纠结。
顾长安想着,便起了身,对着刘珩一揖,“王爷要是没其他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刘珩怔忡一瞬,便摆摆手放她走了。
顾长安回到自己的住处,童生早就烧好热水候着了,桌上也摆了几样精细的小菜和米粥,看来是童生自个儿下厨做的。
“我的都尉大人,这一去几日,您眼见着是瘦了不少。”童生立在桌边给顾长安盛粥,端出一副老妈子嘴脸来。
“你的都尉大人我没染上时疫你就烧高香去吧,掉下去几近肉怕什么,往后我也没什么动弹的机会,说不准吃上几个月就养成大胖子了。”顾长安跟童生说起话来没顾忌,心里自然也舒畅许多。
童生一撇嘴,“瞧您说的,您要能吃成大胖子,那全大齐的女子还不都得成皮球了。”
顾长安笑着敲了童生一筷子,“少臭贫了,跟我说说,这几日有什么新鲜事没。”
“新鲜事啊,”童生翻着眼皮琢磨,琢磨完了一摇头,“倒是没有。趣事,是有一桩。”
顾长安就着馒头边吃炝黄瓜边问:“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听决明大人说,抗洪物资有多半是叶氏前几日调来的,好像叶先生还给你捎了点东西,不过都被王爷扣下啦。”童生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上透出绷不住的喜悦。
顾长安抬脚就踢他,“你个混小子,什么叫被王爷扣下了?”
童生揉揉被踢疼的小腿,瘪着嘴委屈,“听说不但给扣了,还一把火给烧了,连渣都不剩,让您发飙都没地方发去。”
“刘珩……”顾长安眯起眼睛,拳头捏着咔咔响,好你个刘珩,等回京了,有你好瞧的。
童生望一眼窗外溶溶月色,暗自为行事果决的端王爷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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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圣旨下来,宛城那边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临时从宛城调来的官兵帮着南励带的兵一块挖疏导渠,速度自然就快起来,果然不出十日,疏导渠大功告成。恣意的洪水从疏导渠经宛城外流进汨珍江,连日的大雨也终于刹住脚步,日头从厚重的云层里露出头来,晒干了被洪水冲刷过的百亩良田。
刘珩率亲卫先行回京,南励留在泉顺帮着程贵和整治灾后重建事宜。顾长安起先还想找由头在泉顺再赖上几日,结果刘珩一道军令下来,她不走也得走。
顾长安自打知道刘珩烧了她的东西,就没跟他说上几句话,非要说话的时候往往也是打几句官腔,多的话根本不应,气的刘珩想骂人却又挑不出个错来。
刘珩进京之后没顾上跟顾长安多说什么就立刻进了宫去,顾长安乐得自在,带着童生直接回了侯府。
到侯府自然是沐浴更衣,收拾利落后便带着竹染去向老夫人请安。
到了老夫人门外,顾长安恭敬道一声:“孙女长安来给祖母请安了。”
听得老夫人应声,外面的婢子这才挑起帘子请顾长安进屋。
有趣的是,顾长安一进门就看见她的后娘于氏正和老夫人闲话,也不知说到了何事,逗得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祖母,母亲。”顾长安规规矩矩一揖,便站定不再说话了。
“这孩子,总像个句嘴葫芦似的。”老夫人嗔怪地看她一眼,“瞧你跟端王爷出这一趟门,黑了也瘦了,是不给你吃食了还是叫你扛沙袋去了?”
老夫人话里七分戏谑三分认真,顾长安一笑,道:“孙女此番是跟着去赈灾的,要真吃的白胖回来,旁人可不该闲话了。”
“总也有理。”老夫人笑眯眯地看她,“上回回来才没住几日就猫抓似的又跑了,你母亲带着长逸去普化寺上香,又短住几日,倒跟你连面都没见上。”
于氏在一旁赔着笑,“说来也真是不凑巧,长安前脚跟着端王爷去南边,我后脚就领着长逸紧赶慢赶地赶回来,却还是没见着。”
“上回是不赶巧,不过日后长安也常住于府上,母亲几时想见都是能见的。”顾长安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倒是让于氏没来由地噎了下,可她此时也不能说什么。毕竟顾长安已不是从前那个没娘的黄毛丫头,能任她搓扁揉圆,现下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得掂量着了。
“听说在你走前长清专程找过你一趟?”老夫人别有所指地看着顾长安,“小丫头也长大了,有自个儿的心思了……可惜我和你母亲现在许多事都说不上话了。你是长姐,要多替她考虑。”
“是,长安明白。”顾长安垂目看着自己面前的地板,大约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但又不免猜测老夫人这次同意她跟着刘珩去赈灾是否就是为了这事,可想了一瞬又觉得说不通,不禁微微蹙眉。
顾长安陪着老夫人说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话,每句话都说得谨慎小心,撑得她舌头都要打结似的。后来还是顾长宁来请安,请完安就说要带着顾长安去看看新院子,才把她给领走了。
顾长安和顾长宁沿着回廊往新收拾出来的漪澜苑走,初夏的季节,回廊下却还是阴凉,顾长安也觉得打心眼里是暖不起来,顾长宁看她的样子,就猜是于氏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便道:“你人都回来了,有些人就是再看不顺眼,也翻不出天去,你又在这心思重个什么劲儿。再说了,就是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二哥给你顶着。”
顾长安舒眉一笑,道:“我是在琢磨,你前些日子不是要给我排什么相亲宴来着?”
顾长宁瞪瞪眼睛,“你这丫头,当真的?”
“当真啊,这事做不得玩笑。”顾长安煞有介事地点头。
“行,看哥哥我给你排个流水相亲宴。”顾长宁一挑眉,看去欢天喜地的样子,心里却有了另一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