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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赶快跑!
赶快跑!赶快跑!男人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只要一抬眼,到处都是人!人!人!那家伙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街市上人流如织,一周前全城戒严刚刚结束,市集很快恢复生机,除了一群真假难辨、眼神诡异的商会探子,持续五天的搜捕宣告完成。大部分密探的同党都被送上绞架,此时火化的烟柱正在广场地带冉冉上升。就算到处都有自己人的身影,男人仍旧感到大难临头——敌人已经盯上他,自己存活的时间进入了倒数!
呼吸急促,怀里揣着冰凉的匕首,左右忙于采购和盗窃的路人几乎令他头晕眼花。直觉告诉他,肯定有个契而不舍的追踪者,十分钟前,他已经察觉到不自然的危险氛围。
加快脚步,穿过几名结伙的扒手,忙乱间几乎撞倒一人。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上他,原本准备喝骂,一见到灰红相间的斗篷和紧身装束,盗贼们立刻噤若寒蝉。只有商盟的送信人才敢这样穿着,阻挠他们带来的后果,更甚于向治安官挑衅。奇怪的是,现在这名信差神色慌张,似乎正遇到什么危急状况。看来一周多以前发生的那些事件的余波仍未过去,扒手们识趣地对望一眼——转移工作场所的时间到了,麻烦无疑就跟在这人身后!
不待这些警觉的家伙四散入人群,男人的身影几经穿插、已然消没在通往上层区的横巷中。巷子里站着若干未就寝的流莺,妓院的熟客被近来的乱局搅扰,大都没了拈花惹草的心情,**们生意寥落,尚未天黑就出来拉客,此时见到慌张的信差,注意的神情很快被懒散取代。
男人止不住加快脚步,这里人太少,敌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宰杀他!他自己都不明白,原本只有他给别人带来恐惧,现在竟被一个影子都没见到的家伙吓破了胆……呼吸像抽吸的风箱,热汗滑过冰凉的面颊,怀揣一封加急快信,男人正向上层区曲折的阶梯状道路亡命奔逃。
一步跨出巷口,几名治安官零散倚在小酒馆的外墙边,端着啤酒杯享受难得一见的温和日光。看到商盟的信差,这几人若无其事地扭转头,仍旧继续刚才的谈话。
男人心里大为笃定,就算治安官跟他无话可谈,至少当着执法者的面狙杀自己是不太可能的事。
——该不该稍微回头看看?那人应当就在不远处跟着吧?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只听背后巷子里传来**的惊叫,似乎有一阵巨兽奔走产生的强风从后往前、推得他踉跄几步,一颗心也蓦得紧缩成一团。
——不是人类!决不是!快逃啊!
没命地奔跑起来,男人已经失去往后看的些微胆量。没来由地想到,只要自己止住脚步、死亡也就是顷刻间的事了!
几百米距离很快被抛诸身后,自己的呼吸听上去混合着哽咽的咳嗽,斗篷向后飘拂,小腿肌肉紧绷到快要涨裂……梯级无尽地向上伸延,还有几个转弯、也许就能进入相对安全的上层区?眼前绝壁外的斑斓景色似乎与他全然无关,越往上,脚下灰白的沙面方砖就变得越发滞涩,令他心力交瘁、直想放任自己被绝望拉进悬崖下方的深涧。
再一步,已看得到半圆形入口的边缘。
男人啪的一声膝头触地,崩溃地呕吐起来。对“结束”的预见先一步攫获他,动物本能让这个见过诸多死亡方式的男性人类、如同猫爪下的啮齿动物,未断气已放弃了抵抗。
眼泪模糊地回转身,只见到即将夺走自身性命的杀手——不过是个身材略高、偏着头打量他的家伙,一双眼出奇得安静。
恐惧退尽,男人长出一口气,面对杀手瞑目待死。
对方手一动,气流把男人八十公斤重的躯体扬上半空,一团剑花瞬间将其**为数十块碎肉。血点先于迸裂的肢体铺洒一地,空气都被污浊的红雾浸出一片血光,随乍起的西北风向斜上方流窜。
不待空中残骸落尽,杀人者已经消失无踪。
日色偏西,狩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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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好消息!”怀特先生兴致勃勃地说,“商盟的人一天内死了约有一打!看来大白天的较量暂时告一段落,现在轮到暗地里相互拆台……哈!鹿死谁手的确值得赌一赌……”
“教你的语言课吧。”杰罗姆·森特坐在躺椅里,放下手头书本,微微抬首道,“由他们厮杀。你能找到敢于打赌的人,我就下注一千银币。”伸手摸摸躺椅边汪汪的脑袋,森特先生被少有的闲适感包围,再没心思考虑那些血雨腥风的场面。
怀特转向沙发上的莎乐美,撇撇嘴说:“嘿!咱们就学‘暴发户’这个词儿,跟着我念:暴发户。”
莎乐美用异常熟练的用通用语说:“我就喜欢暴发户,总比欠债的穷鬼好得多。你说是吧,亲爱的?”
“那当然,亲爱的。”森特先生颔首道,“一点没错。”
汪汪和怀特先生不约而同打个寒战,怀特嘟哝着说:“只要一提钱,怎么就学得这么快?真是不知所谓……”
杰罗姆若有若无地看着手里这本《商法通则》,虽然这段时间情况紧张,他还是成功在商盟和贵金属之间传递了几条“重要信息”——足够让双方安份于各自的事务,而没有马上爆发冲突的危险。显然,凯恩在完全解决密探威胁之前,没有另树强敌的意图。
传递消息让中间人获得不少好处,森特先生突然发现,发战争财并不是特别遥远的事,自己似乎做了一笔无本万利的生意。不劳而获不符合他一贯的思考方式,这种新鲜经验正让他不断感到心虚,担心会不会损害了不知名的对象。抱着数百页的《商法通则》,杰罗姆思量着,是否将资金应用于更为正当的方向?至少不用空守着巨额现金暗自心慌。
“我说,你怎么就不见见我跟你提起的那人?”
抬头看看怀特先生,杰罗姆回忆着说:“哪个?木材商?”
“我怎么觉得这几天你的脑子全掉进钱袋里了?”怀特说,“就是那个下城区酒馆里的家伙。怎么,还想不起来?那个遭遇海难侥幸生还的船长嘛!叫……嗯,什么来着?他声称,自己曾经带回一种南方作物,能长出不可思议的果实。”
“哦!‘那个’神奇的家伙。”杰罗姆合起胸口的书本,叹口气说,“我正打算……过几分钟去拜访一下。不过我对‘神奇的植物’过敏,什么果实、种子的,管他呢!”
怀特只好耸耸肩,“听起来不怎么样,我承认。还是跟木材商谈谈吧,采伐权的事可能更现实一些。”
“我只想一个人安静会儿,这段时间情况实在有些不妙。”
“‘利息’怎么说?”翻着一本小词典,女主人问道。
莎乐美对经济学的敏感,使她很快掌握了一种独有的说话方式:常用词汇和与钱有关的字眼都用精确的通用语表达,其他来不及学会的,则使用现代摩曼语。语法大多数时间较为正确,情绪激动时就有点颠三倒四,不过她的聪明伶俐和语言天分还是很令人吃惊。
怀特慢慢解释了“利息”和“利息税”几个概念,杰罗姆则估摸着自己什么时间去见木材商人最为合适,找个合法途径把手里的资金投资出去,免得日久生变。
再过二十分钟,天色已经入黑,杰罗姆决定先到下城区跟可能的生意伙伴照个面,初步确定投资数额。穿上没有口袋的长大衣——还是他特地量身定做,免得在下城区为扒手们提供便利——手持打磨锋快、藏有利刃的拐杖,头戴低檐卷边礼帽,出门慢慢向连接上下城区的绵长石阶路走去。
用不了一刻钟,他就在上层区出口的小花园发现大量围观人员,风灯和火把令这一带亮如白昼,影影绰绰的人影几个一堆聚在一处,发出阵阵焦躁的嘀咕。
“治安厅的人渣怎么还不来?!我马上就得到下城区办事!这些混蛋只顾着收保护税,连起码的责任心都没有!”
“小声点!你又不是没见到前两周的情形!治安官算什么?还不照样被人整治?!现在剩下的都是些蠢货,还指望他们履行职责?”
“要我说,你们两个都该小心点。下城区刚发生三、四宗命案,现在可不是光顾那些地方的时候……再过去一点,看看石阶上完蛋的那人……别说寻欢作乐,哼哼!今晚的宵夜会不会吐出来都成问题!”
听来听去,杰罗姆明白刚又发生了杀人事件。如果石阶上的命案是同一伙人所为,这已经是最接近上层区的一宗。看来自己也该提高警惕,加强下住宅的防范措施,毕竟和凯恩的牵连非同寻常,被当成报复对象也不出奇。走到向下的路口,借着别人手里的灯火小心往石阶底部张望——那里只余一堆疏落的残骸,淡淡血腥味在夜风中荡漾,连死难者曾经身为人类这一点、都是借由支离破碎的衣物才得以确认,更别提分辨其外貌长相。
对着摊开的碎裂肢体,很难想象杀人者使用的究竟是哪种武器,杰罗姆暗暗皱眉,就算见过许多悲惨场面,这样的例子也是极其罕见的。正在这时,两个治安官带着殓房的人从下城区爬上来,只看一眼,其中一人就下令收拾现场。大理石粉和石灰的混合物被铺洒了几层,一小半围观者忙不迭捏着鼻子通过,杰罗姆回头看看往回走的人群,还是决定照原计划行事。下城区虽不安全,对他来说只要不惹麻烦、自保还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