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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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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啦?有些怪怪的你。”莎乐美冲着搓板使劲,眼光狐疑地飘过来,对丈夫的沉默稍觉不解。

    盆里积了不少衣服,洗得额头见汗,她不时拿手背抹两下。虽然厨房技能一般,浆洗衣物倒挺热心,这几天莎乐美格外偏爱体力活,特意剪短指甲,晾床单时都哼着歌,叫人摸不着头脑。

    眼睛没离开书本,杰罗姆翻翻白眼。“忘了谁说的,洗衣服时必须有人旁观……瞧你春风得意的,分我点高兴劲吧。”

    拢拢垂下来的卷发,莎乐美继续伺候搓板。“记得礼仪课程不?”

    “就是餐桌上温习三四遍,全家神经衰弱的‘那门’课?抱歉,没印象。”

    “不打算去了,小气鬼。”对这惊喜十分领情,森特先生嘴角偷笑,眼神却表示严重关切,脸部肌肉像分属两个系统。不等他惺惺作态,莎乐美接着说,“认识个新朋友,介绍人家学习器乐。先选件合适的乐器,慢慢跟它培养感情,再接受点韵律练习,乐感好的还有专人指导呢!据说学音乐容易培养气质,什么礼仪风范呀,自然跟着拔高。”

    “你朋友脸上有‘推销员’这行字?人家家里土地贫瘠,到山上引水灌溉情有可原,你家明明依山傍水的,邻居们羡慕得要死,主人总还是不知足。别听闲人乱说,到底你想怎么个气质法?非得星星月亮绕着你转?到时我天天把你锁到壁橱里,免得给坏人抢去。”

    “有比你更坏的?瞎扯谎。”对拐弯献殷勤很是消受,莎乐美脸颊红扑扑的、似笑非笑,小臂和脖颈的肌肤简直会反光。杰罗姆有些招架不住,展开书页扇扇风。

    转头瞄一眼天色,他无奈地说:“当我不存在,反正也拦不住你。出门一定加小心,最近生意忙,没法时常跟踪你了。”

    “知道吗,”把潮乎乎的手指按在他手背上,莎乐美软语温存,声音却透着落寞。“我不可能永远这样子啊。再好的光景迟早会过去,我也只是好多星星里的一颗。哪天用不着梳妆打扮了,还能在家弹弹琴、看看风景,日子好打发些。靠别人的羡慕过活,到时心里一定空荡荡的。”俏皮地笑笑,她接着埋头洗衣服。

    杰罗姆默然半晌,过会儿才缓醒过来。“你还别说,有个非常自私的家伙,不理会别人的身家性命,一心一意为老婆建造大城堡。虽然到最后,这人免不了把自己赔进去,可他执意拿整个将来给对方当礼物,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定定的瞧一会儿妻子,他若有所思地说,“要是我有大城堡,兴许脑袋一热就送给你,以后永远有人围着你唱歌……其实,这结果也不坏。我有点明白了。”

    “讲的什么?怪人。”一缕额发垂下来,莎乐美撅起嘴吹口气。

    杰罗姆为她整理着发卡,拍拍她脑袋说:“洗你的衣服吧,骗你玩呢。我要有座城堡,就出租房间赚钱,让你一天到晚做苦工。扫地洗衣做饭,躺下立刻睡着,绝对没工夫唉声叹气。”

    “说你什么好?”手底下大力揉搓,莎乐美无奈摇头,“城堡当旅店,能不亏本吗?带城墙的地方维护费用高,通风排水得专人负责,人工费不算成本?居住条件又比不上好地段,满眼石头墙,俩小时呆腻了,没常客赚谁的钱?要我说,下面建个地牢主题乐园,专向有钱人开放,找缺乏生趣的家伙扮囚犯。关禁闭,吃牢饭,狠折腾他们。白天搞点刑房之旅、领主一日游,上面几层得有博物馆、盔甲陈列室,总之刀剑棍棒的。小孩大都很嗜血,超喜欢这一套……”

    听得心里别扭,杰罗姆替她揉捏肩膀,叹气说:“做梦忙数钱,你确实该拓宽下兴趣。”这时走廊传来盖瑞小姐招牌式的尖叫,闲话家常告一段落。“啊————!!!”小女孩边跑边喊,速度跟肺活量都很可观,“救命呀!公园来了杀人兔,汪汪差点变成三条腿!”

    “有话好好说,遛个狗这么多事。”杰罗姆没好气地打断她。

    小姑娘放下怀里的汪汪,狗狗右前爪一瘸一拐,委屈地呜呜低叫。盖瑞小姐喘口气,不停顿地说:“兔子咬人啦!隔条街的讨厌鬼贝蒂牵来个怪物,周身像兔子、嘴巴像扳钳、可有劲了!我在公园遛狗,钳子兔故意找茬,不光咬了汪汪一口,还把其他阿猫阿狗修理一通。贝蒂说,以后这是她们家菜园了,口气比脸上的痘还呕心!”

    杰罗姆心中了然,战争期间造化师的身价大涨,不仅提供活体兵器给军队,其他试验品干脆当民用型销售掉。既然官方对“巴哈姆特”暴走既往不咎,今后公园里“兔隼”这类怪兽只会越来越多,普通宠物实力不济,照面只好甘拜下风。

    “打不过就吸取教训。钳子兔是危险的生物,见了躲着走就是。汪汪没大碍,以后遛狗到后院,要跟孔雀好好相处哦!”

    盖瑞小姐听得极不乐意,抱起汪汪小声嘀咕,回自己房间不知搞些什么。留下老婆做家务,森特先生外出联络地产商,准备最后敲定糖果屋的选址。出门等马车的空当,对面扎营的两位巡官刚支起烧烤架,端着麦酒准备午饭,表面上悠闲自在。矮个子下雨夜里罹患重感冒,眼下正在最难熬的时候,裹着条可笑的花边毯烤火。高个壮汉原本拨弄着木炭,一见他出来,马上捅捅搭档肩膀。

    旁边公园被“兔隼”霸占,有宠物的小孩都跑回家哭诉,正午时分行人又少,这三人隔着空荡荡的街道脸脸相对,场面十分尴尬。杰罗姆心里盘算,巡官搭档身手过硬,有恶仗时被送到一线厮杀,平常却执行蹲守破房子的任务,明显属于吃力不讨好的角色。观其言行,或者因为不识时务才混得惨淡;治安厅不缺人手,任他俩风吹雨淋,连个后援都欠奉,看来做人太古板的确没好下场。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两三分钟悄没声息,连路过行人都感到气氛异样,不禁离他们远远的。杰罗姆左右顾盼,暗地埋怨马夫动作迟缓,可再怎么尴尬、总不能在家门口示弱,他只好回敬对方一张扑克脸。车轮滚动声一响,森特先生松了口气,可不待马车遮住视线,对面两人各自掏出个蘑菇派来……高个先咬了以下,然后朝搭档猛打眼色。矮个巡官表情极度僵硬,迫不得已小啃两口,不知道的以为正服毒自尽,看得杰罗姆难受好一阵。

    坐在马车里拐过了巷口,他还没搞清这算什么意思。不过从几天来周围人的态度变化看,森严壁垒似乎敞开一道小门,不友善的声音逐渐微弱。自己现在的立场还很模糊,或明或暗,遭遇的压力却减轻了不少,庄园主的承诺堪称效果显著。

    即便是这样,事态发展仍令人忧心。雇主越大方,雇员早晚得出死力报答;况且对方身份存疑,却掌握自己的全面资料,地位不对等容易被当成替死鬼……想到这,森特先生心中一动,最安全的逃逸路线其实近在眼前:北上小镇“雾丘”比歌罗梅方便,旅行路线不引人注目。只要准备充分,直接逃到通天塔顶层避难,怎么说也好掌握先机,比出海碰运气稳妥得多。

    打定主意,他立刻编排起出逃计划,到地方后特意选个最小的店面,跟地产商口沫横飞还价半天,最后用贷款分期支付转让费用,小气得叫人侧目。既有举家搬迁的打算,傻瓜才拿现金购入不动产,做足表面工夫,杰罗姆绕小门头游走两圈,接着下车溜进一条横巷。等他确信无人跟踪,才换乘公共马车,赶赴“连云坡道”的官署区,向里面办事人员打探消息。

    恶魔不宣而战,目前虽未进入紧急状态,参议会迟早要颁布戒严令,道路一旦设卡,没通行证肯定寸步难行。杰罗姆询问北上物流的通关情况,估量一下可用的应变时间,还没得到详细资讯、却听见门外有人大声嚷嚷,不少市民朝西边街道聚拢过去。

    占个视线不佳的位置,杰罗姆刚一抬头,只见空中倒挂一名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