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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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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文摇头。“既定的,待定的,未定的,修辞无所谓。关键是,当你处在大人物的目光下,你身上将不存在任何偶然。”

    “C女士”冷冷瞄他一眼,似乎嫌雷文太多话。但杰罗姆没精力留意他们的诡秘眼神,经历太多的离奇事件让他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在歌罗梅时杰罗姆曾与“广识者”频繁接触,但怎也想不通它肚里竟是这番光景。三人赖以栖身的液泡凝定不动,那些上浮的气泡却纷纷炸开,如五色水母荡漾着淡去,既艳丽又恐怖。

    手按方才被箭矢洞穿的伤处,杰罗姆禁不住阵阵恍惚。

    胶体水域中充塞着离乱的梦,有些属于他,有的则完全陌生。某些梦境不像普通液泡那样呈卵圆形,而是奇形怪状,透着短命和疯狂的劲儿,多看一眼便增加一分惊悚;反观身后,无数凝胶冷却多时,结成坚硬的琥珀,把曾经的点滴回忆牢牢封存。身后的凝胶体积如此庞大,往上看直达天穹,被时间压出一道弧形浅边。回头看令他的目光凝滞,杰罗姆必须用力眨眼以免被回忆粘住。不过至少,这里同外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没有回头路。逝者不可追,他必须继续前进。

    杰罗姆皱起眉头。未来对他也并不友善。前方的胶体水域被煮得滚开,泡沫沸腾着,每一步都可能将他卷入上升的涡流中。

    ——我的生活竟然是,呃……一锅热果冻?

    这样安排对一个没有味觉的人真的太贴心了。

    同行的两位胸怀叵测,难说打的什么主意,这会儿都安静地注视他,眼角眉梢锁着太多奥秘。杰罗姆抚摸右胸不存在的箭伤,现在那儿光滑平整,但疼痛教他明白,梦中所受的伤是洗不净的。这时假先知洞悉了他的犹豫,眼光闪烁,在他脑中投射出一个意象:

    杰罗姆?森特化成一只追踪露珠的甲虫。

    甲虫森特被口渴驱使,沿弯曲的叶脉爬行。尖端的地平线上,阳光指点着去路,但光明过处露珠只剩下蒸气,焦渴随时在撩拨他。即便如此,露珠的光许诺了一个天堂,甲虫森特于是不断爬行,令这场绝望之旅欲罢不能。迷离的水雾亦真亦幻,甲虫的智力却不包含犹豫,赋予他无限的驱动力。前进是必然的,追逐是永恒的。

    从甲虫小小的天地中挣脱,杰罗姆?森特不禁狠拍自己的头。

    事情够明白了。继续追逐至少还有反光可看,还有什么东西在前方等待;一旦停止了运动,就只好留在黑暗里,做一只黎明前渴死的孤独的甲虫。

    想清楚这点,杰罗姆板着脸迈出下一步。

    ******

    “叮当,叮当。”撞击声清脆动听。

    眼中俱是深灰色。杰罗姆站在齐肩高的田里,踮起脚朝远方眺望。

    群山之巅高塔林立,左右打横排开,之间以长长的黑色缆线相连,像结满蛛网、伸向天空的五指。天上还蒙着雾,昼夜难分,山脉尽头的空气青里透白,仿佛被扯到快要撕破的薄丝帕。

    杰罗姆推开身边一株作物,想确定一下方位,指尖却传来清晰的痛。这棵“作物”赫然是张金属人脸。嘴微张,眼半闭,正哼着小曲自娱自乐。人面花随风轻摇,脊椎构成的主干上挂着杰罗姆几点血浆。

    杰罗姆舔舐伤口,撞击声再度从他颈间敲响,“叮当,叮当。”这样单调的时候岂能没有伴奏呢?杰罗姆意识到许多双眼睛在死盯着他看,还有不少活人潜伏在人面花丛中,大多充满敌意,身体瑟瑟发抖。铁锈味,血腥气,活物的体臭……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叮当,叮当。”他不为所动,继续拨弄脖子上的乐器。寂静很快被打破,背后响起粗噶的呼吸与急促的踩踏声,然后入耳的是齿轮和转轴的咔哒响。

    兴许是个骑马而来的钟表匠?

    潜伏的人们开始哭叫,人面花在狂奔中纷纷折断。杰罗姆?森特取剑在手时,衣衫褴褛的男女像猎狗嘴吻前的狐狸、掠过他身畔亡命逃窜。轻抚着短剑,杰罗姆与身后的捕猎者面对面。那是一名蜥蜴骑士、至少形状有点像、正手持枪矛高踞坐骑之上。骑士拥有两颗萤石造的眼珠,火花闪闪晶莹透亮;它那水晶甲壳下嵌满齿轮和擒纵器,像一台疯狂的座钟,不断滴答滴答,计算着人类剩下的时光。

    “眼睛漂亮。”杰罗姆?森特由衷赞叹。他抬头,脖子里一长串萤石项链风铃般发响。

    ******

    扁酒壶只剩少许液体,朱利安?索尔惋惜地听听,然后眼光冲下,说:“欢迎参观金属嘉年华。”

    杰罗姆手扶栏杆,风把他一身戎装吹得猎猎作响。在令人惊骇的高度之下,目光穿过大段冰凉虚无的夜空,他俯瞰着混凝土鸟笼般的城市。几秒钟里直觉告诉他,罗森里亚正在燃烧,随后他才意识到、那只是灯光带来的幻象。

    事实上,一棵巨树自三桥地区正中蓬勃而出,火焰形树冠遮盖了大半座城市,枚红色金属枝条布满亮点。诡异的居民们栖息在“石枞树”的荫庇下,随处可见蝙蝠翅膀乘着月光滑行。城市西北,一幢独立修理平台迈开四条长腿在树枝间逡巡,背上活动着疲惫的奴隶,纳凉的商人,蠕动的发光菌落。

    维修平台超过六十尺高,设有殖民者的工程站和设备完善的空港。平台随时垂着头,被沉重的负载所累,行动时却似优雅的水禽,步伐非常轻盈。白天利用太阳能飞舞放哨的金属云雀先后归巢,只见数千只鸟儿列着队,折起黑色翅膀降在平台上。不多一会儿,整座平台便插满黑羽,像一只鹳的倒影。

    太阳虽已落山,市中心仍生气勃勃。相比这片有树荫遮罩的城市,城外的乡村全在战火中化成了灰。五颜六色的污水灌溉着边缘地带,漫过重重荒滩,随意分叉,将沿途的动植物毒杀干净,提醒着人们大地在征服者铁蹄下的惨状。

    朱利安语调忧郁。“不会是场简单的谈判。”

    “绝不会。”杰罗姆几乎听不见自己,“可我必须把她赢回来。”

    ******

    嗖,嗖——

    夹着碎石屑的风锐利如刀,脸颊多出几道划伤……他的呼吸又浅又急,身体如风中柳叶,和看不见的舞伴共舞。左、右、左,眼睛几乎跟不上夺命的节奏,直觉却疾呼救命:危险!危险!……一次本能的闪避,几乎扯断自己的韧带,仍躲不开重重一击。叮!刀剑相交,仿佛两根点燃的仙女棒……杰罗姆虎口破裂,短剑顿时卷了刃。

    头顶骄阳似火,他背后只有冷汗。这是场不可能的决斗。

    对手延伸的影子稳稳攫住他,巨大剑压不逊于打桩机。一柄剑在那人手中四面开花,舞成难以辨认的光团,不论速度、技巧还是力量,实力差别说明了一切。再来一记,杰罗姆持剑的右手彻底麻木,湿血混着冷汗滑动起来……一声长鸣短剑脱手,斜插在闪光的盐山上。

    失去了兵刃,杰罗姆?森特完全镇定,甚至抽空扫视着周围。

    埃拉莫霍山十公里宽的火山口宛如巨怪,死火山被浇筑成碗型的钢铁深渊,驻扎着无法匹敌的、蠢动的大军。杰罗姆用余光一瞥,九点钟方向曼森伯爵还在冷笑观战。大恶魔翘起一条腿,坐在蘑菇伞的阴影下呷着绿酒,只等他血溅当场,便是倾巢出动的时刻。

    “欠你的,还给你。”眼神绝望平静,他轻声道。

    “想拼命吗?”盐晶映花了两眼,索命的煞星站在大片眩光中横眉立目。“跌死你吧,G!输就是输,逞什么英雄!”

    “至少我试过,试过挽救每一条性命,包括敌人……真希望你能活,去随便什么地方,找一个女人,真正安顿下来。”笑容饱含苦涩,“不过马上,全完了。”

    一块阴影划破晴空,在盐晶地面投下激坠的影子。阴影拖着条橘红色尾巴——橘红色的降落伞吃满了风,如同一朵血浸的蒲公英。相比巨怪般的火山口,蒲公英微不足道,若非天气晴好甚至无法吸引一只鸟的侧目。但这一刻,所与人都感到了阴影的迫近,那是动物对地震的预感,是埋藏于大脑原始皮质中对死的嗅觉。

    距离地面十五公里,蒲公英爆炸了。

    霎时间低空光芒万丈,一颗新太阳无止境地倾泻着炽烈白光,火球转瞬填满全部视野,在眼球煮沸前刻下最后的映像:蓝紫色电芒在橘红火球表面飞窜,火山口的“铁碗”盛满岩浆与气化冤魂,埃拉莫霍山的水平高度被横削去一公尺,钢铁像羊皮纸般冒烟翻卷着,血肉之躯好似狂飙中的微尘。这时第一波冲击早荡平了现场。

    ******

    爆炸之惨烈缺乏起码的真实感,杰罗姆?森特交叉双臂近一分钟,似乎这样做能提供些许保护,令他不至于被吹到地狱最下层。末日景象在心中逐渐消散,睁开眼吞没地平线的白光历历在目,但重影和散光背后不过是家肮脏的小酒馆,热空气也换成了腥咸的海风。

    骰子在玻璃杯中滚动,“要加入吗?”对桌的人问。

    杰罗姆感觉自己被烤脱了皮,接着发现手边摆着一杯淡啤酒,甚至添了三大块冰。他暗自谢过上天的恩赐,把整杯劣酒一饮而尽,竭力控制住快抽筋的肌肉。清凉的啤酒甜美得不可思议。

    “你要不要加入?我自己没法开始。”

    禁不住催促,他含糊答应着,稀里糊涂参加了游戏。两粒骰子不断滚动,对面的人用好听的嗓音绘声绘色讲起来。“在一个陌生的时空,陌生的国度里,黑暗已完成对世界的掌控,这是个没有英雄的时代。即便如此,人类内心的激情并未消逝,仍有少数人沉迷于光荣和梦想,梦想在广袤大地上展开自由的探险。”于是代表杰罗姆?森特的棋子在一张8×12的厚纸板上开始移动……等等,我这是在干嘛?

    他别扭地抬起头,对面那人生了双温柔的褐色眼睛,轮廓尖削,胡子拉碴,正玩得全神贯注。

    “艾傅德,你这是在干嘛?”

    杰罗姆对自己说,没错没错,就是久违的“旅法师”艾弗德!不知怎么在这儿碰见他?杰罗姆不懂从何说起,有些话已自动流出来。

    “我想还是不玩了,老婆在家里等着。你收拾收拾,船都快开了。”

    打开怀表看时间,莎乐美应当正准备晚饭。这一趟“红松鼠”号出海远航关系到投资的成败,若不能赚得利润,他在格罗梅的贷款会让他倾家荡产。但愿如“广识者”保证的那样,什么“巧克力”不会做成一笔赔本买卖(见第二十八章《马戏团》)。

    森特先生脑子里乱糟糟理不清头绪,玩骰子的艾傅德动作慢下来,终于发出一声叹息。“我一个人要如何继续呢?早知道变成这样,当初还不如远远地走开,到月亮上去挖矿。”

    杰罗姆感到他心灰意冷,不好意思再催促,便又点了一杯淡啤酒。“没关系,该还有点时间,我不着急走。不如……说说你自己吧。”

    艾傅德吃惊的表情令他摸不着头脑。“我的事?你居然想知道我的事?可这不是我们该谈的!何况,今天你早来了一百三十五秒,在这个时点上谈论我的事已经破坏了规矩,许多许多规矩……”声音越来越弱,他表情非常矛盾,既有难言之隐,又隐含热切的期待。

    “如果不方便讲……”

    “不,不,不!我等得太久了!”褐色眼睛里迸发出亢奋的光,实际上相当吓人。杰罗姆没想到造成这种反应,再要抽身已来不及。仿佛怕他凭空消失掉,艾傅德捉住他右手,激动地发颤。“说真的,我早就厌倦了重复过去,重复做过的事和说过话!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虽然我知道的不算多。”他像个被喜悦冲昏头的布玩偶,面带焦虑巡视了一圈,发现屋子没塌海水也没涌进来,这才把声音降低到正常水平。“我不知道还能对谁倾诉,毕竟,我的旧友全都进了坟墓。”

    “你没提过遭人追杀的事。没有。”

    “时间带走了他们,不是匕首。天呐,我生在几乎没有犯罪的年代,你能想象吗?那些运行良好的社会组织?乏味但富足的生活?当然你不能。人们犯不着互相残杀,热衷暴力是件稀罕事,假如你精力过剩,大可以参加探索深空的疯狂计划,把生命花在有价值的方向上。从毕业开始,我差点成了伟大计划的一份子。”

    “突然想打喷嚏,”杰罗姆开始不耐烦,“麻烦你略过这一段。说起毕业,你在克瑞恩学习的法术?称号呢?”

    “十六年优质教育,专攻方向是‘自组织系统复杂心理学’。”

    “略过这段,谢谢。”

    艾傅德毫不生气,对他言听计从。“原谅我喜欢回忆尘封往事,毕竟全都过去了。当初以为自己会在冷藏中度过几世纪,醒来发现身在一片崭新的沃土,要把文明散播到无限远方呢。当他们向我提供职业建议时,必须承认这让我非常吃惊——陪几个坏脾气的伙伴玩纸上游戏,和我的预期相差太远了。”

    杰罗姆又看表,“像刚才那样?有人因此付你薪水?真是优差。”

    艾傅德苦笑,“你不明白,朋友,我的伙伴们非常特殊,它们是世界各地最强大的人工智慧,掌管着各个领域的要害部门。我假定这属于一场边际实验,让机器逻辑更好地理解非理性的人,或者测试它们在极端状态下的容错率,其实不管怎么测,这些家伙只需拿出微不足道的运算时间,就超过我一生学习的极限,而且不耽搁它们的日常工作。就这样,伙伴们轮流与我结队,参与想象中的冒险,玩得是古老的纸上游戏,必须真正用手去掷那些骰子。当游戏结束,由我对它们打分,评出最富想象力的机器。开始我感觉可笑极了,但时间不长,便发现实验竞争其实非常激烈,几个尖端智能先后被淘汰,我怀疑还有其他几组人在搞同样的测试,目的也越发神秘。当实验进行到第三轮,我交上了头一个朋友。他们管它叫埃尼克,只有我叫它艾文——”

    说着说着,艾傅德情绪不再高亢,沉下头道:“艾文是实验中最年轻的机型,理论年龄只比我大三个月,之前它管理跨大洋的海底客运线,照使用目的判断,应当是个刻板又无聊的测试者,只懂安排交通这类事。但结果出乎预料,它是我见过最像人的家伙。我们断断续续参加了三个月的测试,有默契的配合,有激烈的争吵,我喜欢扮演强大的巫师,它热衷于担当创建世界的角色。最后他们干脆停止艾文的工作,把时间都花在玩游戏上。那是怎样一段好时光呀……最后一段好时光。如果当时我明白实验的目的,不知道与它的友谊会变成什么样?”艾傅德带着无法形容的表情,所说的让杰罗姆深感费解。

    “我有种感觉,你一直在讲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时间不怎么重要,”旅法师眼神迷茫,“不朽也不怎么重要,真奇怪,以前我对‘永远活着’抱有那么幼稚的热情。现在我愿拿永生换几分钟的独处,几分钟就行。”

    “在下逐客令吗?”

    艾傅德抱歉地笑笑,“和你说话同样是种优待,我不记得上次随意说话是什么时候了。这么久以来,我时刻活在别人的故事里,说正确的话,做正确的事,正确到没有第二种答案。必须纠正艾文干涉因果链条造成的裂缝,必须挽救快要倾倒的大厦……我永远都在旅行,总有干不完的活,像一张书签夹在两页纸中间。别人的目光让我累死了,可如果我不干,倘若躲在某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我会不会就这么消失呢?”他显然陷入了恍惚,迟疑地问,“我一直怀疑自己其实并不存在,全是它对过去对我的回忆吧?我看来像真的吗?”

    杰罗姆无从回答,尴尬地朝两边看,想把话题引向健康的方向。但随意一瞥让他也僵住了:另一桌坐着假先知和发光的雷文,两人若无其事,面前各摆一杯饮品,做出随便听听的模样。

    旅法师的右手突然加力,从牙缝中挤出字来。“别、往、那、儿、看!想跟我一样吗?”艾傅德发现了两名偷听者,再也坐不住了,嘴里吐出快速低沉的词句,“毒瘤!毒瘤!你听清楚我的话:‘支配者’永远处于‘浸润状态’,他们无时不在,无所不在,却没有自己的时间线,只能利用你来追踪我……别受他们的蛊惑,否则你会被困在时间的牢里——”句子没完,人已经站起来,艾傅德打碎啤酒杯,用一块血淋淋的玻璃在墙上刻画。

    伴随牙酸的切削声,整个酒馆开始崩溃,现实的假象被切开一道创口。假先知和雷文站起身,毫不留情地逼近他,那条缝还钻不过一个人,艾傅德绝望地回看,忽然说:“瞧你们干的……它来了。”

    酒馆四壁被一击冲散,艾傅德从爆开的裂缝中消失掉,原来位置上冒出一只纯黑色利爪,长着爬行动物的尖锐指甲,将眼前幻象撕得粉碎。杰罗姆试图抓住点什么,但震耳欲聋的嘶吼近在眼前,黑色冷焰从一切缝隙中钻入,小酒馆的液泡立即破碎了。

    假先知与雷文像两只破茧的蝴蝶,挣脱借来的躯壳,化成两股光和水的洪流,与强敌绞成一团。杰罗姆踏着最后一片地板对自身施展“巨力术”,然后扯住晕过去的两人,往任何方向纵身一跃。他最后看见先知的向日葵被黑火舔过,氧化成一块焦炭。

    或者在他们闲谈时敌人已趁虚而入,一场混战摧毁了大片胶体,剩下的也迅速缩水,现出下方的平滑金属壁来。本能告诉他逃命时间到,杰罗姆不敢回头张望,径直掉在一片溶化的凝胶上。拉着沉重的累赘,他开始沿露出的大片金属狂奔,仅靠着背后强光的角度判断方向。空中龙焰喷吐,三股力量拧成了绳,也许看一眼都会马上失明。

    脚下的金属壁冷热不均,凝胶烧尽现出浑圆的球形,同时反射交战三方的破碎形象。现在他非常感激雷文的训练,让他像蜘蛛般紧贴着内壁,冲远处唯一可见的逃生管道奔去。空中战况再次升级,黑焰几乎吞没了强光,不用问,呆下去必死无疑。杰罗姆做最后冲刺,在黑龙长尾扫过前成功冲进负压管,被上升气流推向了随便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