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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清晨,再过几小时,云安日夫妇和小儿子即将离开永春馆回英国。
云天蓝虽然过午夜才睡,自小养成的早起习惯却难以更改,六点准时醒来,就去了院子里练拳。
夏热引起的不安骚动,不经意间,仿佛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小院里,空气清新,听不到一点杂音。
然而,云天蓝很快留意到,院门虚掩着。走过去,拉开半扇,刚开始除了景物,似乎没什么异常。他却相当仔细,出了门,左右各踱数步,终于看到沿河大柳的后面,有个人影。
那正是水青,靠树向水,坐在灰白的扶栏上,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在看什么。
她坐的姿势看着很不安全,只要有坏人在后面推一把,就能直接掉到河里去。云天蓝暗自怪她不够小心,不得不将脚步声故意踩大,人未近,话音已出。
“我是不是该相信你的游泳技术很好,所以不怕掉下去?”他音量不高不低,不会吓到她,也能让她听得清楚。
水青没有回头,但笑声动人,“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了我。我是旱鸭子,掉下去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喊救命。”说归说,两条腿依旧在栏杆外晃荡。
云天蓝并不同水青想像那样,会喝令她把脚收进来,他坐到她身边,双腿和她摆放的方向一致。一个不当心,就会扑到河床里去补眠。
“你会游泳吧?要是掉下去的话,千万别指望我,我只能帮你喊喊救命。”水青跳高眉梢,柳枝细叶之间,去除泰半的烦恼神色,有那么点顽皮淘气。
“我在大学时,当过兼职游泳教练。虽然教得是小孩,不过,要救一只旱鸭子,绰绰有余。”云天蓝当仁不让,“你坐在这儿多久了?”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沁凉。
“五点醒,然后就睡不着了。练功也定不下心,索性出来看河。”永春馆的地理位置好,闹中取静,景致满目。
“还在为你爸爸的事烦?”云天蓝会这么问,因为昨晚上那顿饭。
在席间,云老爷子说到庆贺韩宜农升迁有望,要大家干杯。谁知,韩宜农神色不动,就宣布了自己的一个重大决定。他已经向组织部递交提早退休的报告,不打算在城规局,或者任何的政府部门工作了。虽然组织部尚未批准,但他决心已下,非退休不可。
这个宣告让在座的都很惊讶,就云天蓝观察,知情人大概只有他干妈姜如。因为,她当时微笑着,把手覆在丈夫的手上。而水青,也被瞒在鼓里,一付惊到极点的模样。
大家劝了一轮,觉得韩宜农提早退休的决定有些过分仓促。老爷子更是明说,这次调查的事虽然很冤枉,但也因此让人更看清了他是个好官,上面已经有提拔重用的心思,所以不要在这时候争面子。
可是,当韩宜农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后,又让每个人真心实地佩服他的为人。
他说,他不是一个好官,因为他对自己现在的工作失去了热忱。如果不能尽心尽力服务于老百姓,占着那样的位置,他有愧。当然,他也承认,这一次调查,让他有点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不适合复杂的人际关系,因此促使他下定决心离开。但最重要的是,他想完成自己一直以来务农的本分。当初他出来闯,因为农民太苦,所以想进农业局,好歹能为他们做点事。如今农村政策好了,他就想当回自己,踏踏实实种地去。
韩宜农这番话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又获得妻子的全力支持,大家谈论到后来,集体倒戈,理解了他。
云华薇语就坐在姜如旁边的位置。云天蓝听到他母亲问干妈万一转行后不顺利怎么办。干妈就笑,患难见真情,正好考验一下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大不了,她来负担这个家。少年夫妻老来伴,她不支持他,谁还会支持他。
干妈声音虽低,但就坐在他妈身边的父亲也听到了。
云天蓝同父亲的隔阂再深,也不影响他的观察力。当时,无论母亲还是父亲脸上的神色,都为干妈这些话所动。相比干爸干妈成熟平实的感情,他父母还挣扎犹如闹别扭的年轻伴侣。他之所以认干亲,也是因为他渴望那样简单充实的家庭幸福。
“……”水青在说话。
“你说了什么?”云天蓝之前为他父母岔了心神,没听见。
“我说,不是。”水青回答第二遍。
云天蓝这才回神,“不是因为你爸?”
“我爸要提早退休,虽然我很惊讶,但也不是完全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事实上,早在我读大学时,他就抱怨不想进规划局了。虽然不想,可他还是十分兢兢业业得干好工作。谁知道却闹了这么一出,他心里要是不抵触,才怪。我爸为人耿直,只要把事情办到实处,得罪什么人他都不管。你瞧,一封匿名信就能引起一场大调查。瞎子都看出来,有人趁机要借这个机会让我爸下马。要不然,至于嘛?政治的事,我完全不懂,也帮不上忙。所以,挺赞成我爸现在抽身。他要是种个地,开个农场,搞个事业什么的,我还能有用力的地方。这下可好,一门心思,齐奔小康。”否则,只要她和她妈经商,还会有人一直怀疑她爸以权谋私,偷渡什么好处给家里人。
“那你一早起来吹什么凉风?”云天蓝想了想,“最近的事虽多,不过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不应该影响你睡觉的心——”
云天蓝话音断开,因为他的注意力被水青突然把玩起来的手机拉住。
“我从前看电视,每次见里面的角色心情一不好,就往水里扔各种各样的小物件以发泄怒气,而且不是贵重的东西,还不扔。我就想,他们多浪费钱。”水青的手机链子,只要一碰,就会闪闪发光。
云天蓝觉得一亮一亮的红光刺目。
“不过,我现在还真有点理解他们。不是因为物件可恶,而是因为同物件联系在一起的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令人深恶痛绝。譬如说,这个手机吧。之前旧的我用了三四年,上个月坏了,才换了新的。我喜欢得很。可是,偏偏今天一大早,有个令人呕吐的声音从这里传出来,搅了我的安稳觉不说,还让我跑出来吹风。真的,一小时前,我超想体验把手机扔到河里的快感。”可是,小市民的吝啬心理作祟,愣没下得了手。捏了放,放了捏,手心不过白冒汗。
“谁凌晨打电话给你?”云天蓝问得时候,心里已经排除了好的可能性,而且因为水青说令人作呕,他就想起一个人来。
“一根笨得要命的萝卜。”水青的答案和云天蓝的猜想相符,“你没告诉我他连声音都不讨喜,才说出我名字,就让我起鸡皮疙瘩。”
“他说些什么?”云天蓝没有废话。
“他告诉我一件事。”水青开始将手机抛上抛下,只要一个漏接,手机就会被她祭奠给河流,“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云天蓝?”
云天蓝心头大震,,目光随小巧的手机跳动,不看身边的女子一眼。
“昨天晚餐前,你一再提醒我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水青的视线也落在手机上,没有去看云天蓝的打算。抛一下,接 一下,她的右手很稳。
如果本罗伊揭露了简苍梧的身世,云天蓝的疑惑就在于,水青的反应怎么能如此镇定?
“可是,我反反复复地想,只觉得他那些话可笑。”水青真笑,内火却烤得她里面全焦,“说什么简苍梧不姓简,是罗伊家唯一的男孙。我看这个本罗伊,不但性情残忍,而且还有妄想症,多半精神不太正常。抱歉,云天蓝,如果你也相信这件事的话,我并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
之所以那么镇定,原来是她根本不相信。听着水青的话,云天蓝明白这时候他的解释就很重要,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敷衍了事。
“本来,我认为应该尊重简苍梧的隐私,由他亲口对你说,最好。”他没料到本罗伊会将事情抖了出来。
水青的右手一颤,手机敲过手边,斜落下去。
她以为真要掉河里时,云天蓝伸手迅速截住,也不还她,收进他的衣袋里。
“简苍梧是白子南和爱德华罗伊的儿子。爱德华人称小罗伊,依琳的亲叔叔。他是罗伊直系血亲中,除劳伦罗伊外,唯一的男子。因为他不喜欢经商,常居在家里,外界几乎没有他的消息。我听说他喜欢小提琴,现在以制琴为乐。”比媒体还要消息灵通,云天蓝有自己的管道。
水青再也忍不住,看向云天蓝。她可以不相信本罗伊,但她绝对信任云天蓝。他是她最好的伙伴,不会用这种荒谬的言论来欺骗她。
“真的?”简苍梧其实姓罗伊?
“恐怕是。”他的消息源很可靠,而本罗伊打电话给水青的行为,更让他坚信这是事实。
水青就想起简墨桐最近的态度,对哥哥直呼其名,又对她明白表现敌意,完全不加掩饰的情感,已经超出了恋兄情结的程度。如果套上这个消息,那么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可是,就算真到不能再真,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